张邈眉毛动了动,疑惑的问曹操道:“孟德,子渊……汝等……之前认识?”
“此乃先前与孟卓兄提及过,吾师新收之弟子——斐潜斐子渊是也!”
张邈恍然,以手加额,叹息道:“久居僻壤,耳目失聪矣!若非孟德提醒,邈竟失礼也!”言毕,便要向斐潜重新弯腰鞠躬见礼。
斐潜自然是连忙侧身避过,不肯受礼,说道:“潜一微末之人,安能受张陈留大礼耶?莫要折杀在下了!”——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接受张邈的大礼?毕竟张邈也是陈留太守,一方诸侯……
哦,对了,原来是陈留啊……
斐潜忽然想起,为何张邈会突然表现的如此平易近人,跟昨天礼貌中略带一些冷淡似乎完全就是两个人,原来如此!
蔡邕师傅,是陈留郡圉县人,是兖州的名士……
这个世界,真心是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啊!
有了这一层关系,张邈明显对于斐潜的态度好了很多,一边邀请着曹操、斐潜一起进张邈的大营,一边吩咐手下去煮些茶汤来喝。
孔伷和张站在大帐门口相迎,曹操连忙上前几步,于两人见过了礼。
张邈哈哈笑着,又拉过站在身后的斐潜,把营门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然后说道:“今夜且容邈做个东道,宴请孟德、子渊二人,还肯请孔豫州赏光才是。”
孔伷本身也是陈留之人,自然也是对于蔡邕蔡伯喈十分敬仰,闻言抚掌笑道:“这是自然,定然来叨扰一番。不过子渊竟是深藏不露,也需罚酒三杯才好啊,哈哈……”
孔伷的打趣,自然惹来众人一阵附和……
张邈心中真是高兴,原来将斐潜诳留下,只是想说等到兖州刺史刘岱来的时候来借些刘荆州的名号用用,却没想到斐潜竟然是蔡邕的弟子,这一下关系就立刻不同了,顿时觉得自己腰杆又硬了几分。
孔伷、张邈、张三人都是一直在地方,这段时间都没有去过洛阳,所以对于斐潜拜蔡邕为师这个事情真的不是很清楚。毕竟斐潜拜师的时候也不是朝廷正式官员,只是一个预备役,像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写入朝廷的抵报……
几个人相互之间看看,都觉得关系似乎都亲近了一些,便相互谦让着进了大帐。
不过等都进了大帐,要安排座位的时候,斐潜竟被吓了一跳……
第一七七章 陈留团伙的酒宴()
待一行人进了张邈的中军大帐,论职位,自然还是孔伷为尊,坐于上,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张邈是陈留太守,又是军营之主,坐左第一的位置,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然后竟然要安排斐潜坐右手第一的位置!
这就意味着斐潜排在了张和曹操之前!
这样的位置安排和昨日比较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若是按照道理来说,也没有什么错处,斐潜虽然不是地方性的太守长官,但是毕竟是代表着荆州刺史刘表,所以按照荆州刺史刘表的标准降半个级别也算说得过去。
但是在古代,就算是在后世吃酒宴的时候,这个座位也不是随便乱坐的……
如此的安排真把斐潜吓了一跳。
开什么玩笑,真要是坐上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斐潜连番推辞,死活不坐,硬是要坐曹操的下位,将好的位置让给张和曹操去坐。
张、曹操、斐潜三人推辞过来谦让过去,谁也不肯先落座,斐潜灵机一动,自个儿跑到末位上坐下,也就不起来了。
孔伷这才笑着出言调和,让张和曹操入席就坐。
张邈笑呵呵的说道:“今番幸有孔豫州劳军,恰逢此地临近乌巢泽,其豚肥美鲜嫩,正可一饱口福矣。”
张邈说完了,便交代手下前去准备酒席,然后又兴致勃勃的问起曹操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事情起来。
曹操口才也是不错,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讲的生动无比……
斐潜竖着耳朵听着——
曹操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董卓通缉令的影响啊……
不知道哪个杀猪事件是真是假?
曹操这家伙看起来似乎比在洛阳的时候黑瘦了一些,想必这段时间并不是很轻松的。不过,看起来汉代乡间的政法执行力也只是针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的啊,谁能想到一个朝廷的通缉犯居然也可以和国家大员地方政要,坐在一起笑谈人生?
还有那个陈宫,真的是帮助曹操逃脱的县令?那他后来又怎么跟吕布混到一起去了?然后怎样又一起反叛了曹操?
张邈那个时候有参与么?
斐潜大的事情还是记得,但是一些比较细节的东西却不太有印象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张邈和曹操的关系还算不错么,那么若是日后反目,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曹操又搞了张邈的小妾之类的?
斐潜正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满脑袋都装着一些问号,竟然没注意到曹操什么时候已经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都讲完了,正把话题转移到了斐潜自己身上来……
“在下惭愧,与孟德师兄壮举相比,简直不堪一提……”好吧,斐潜也就将自己从洛阳出来之后的经历大概简单的讲了一下。
曹操听到斐潜居然和荆襄黄家联姻了,眼神动了动,忽然插嘴问了一句:“……子渊,此次于荆襄,可见得庞德公否?”
“……实不相瞒,曾于庞公座下求学过些许日子……”
曹操啧啧摇头叹息道:“子渊,汝竟有如此机缘,实令人羡慕啊……”
——曹操说的是真心的话。
如果说蔡邕是位于北方的清流士族化界顶级人物,那么荆襄的庞德公就是位于南方的化界的牛人,而斐潜居然能同时得到两位化大拿的青睐,这不仅让曹操感叹,而且是自内心的羡慕……
要知道,曹操这辈子就不喜欢的就是头上这个宦官世家的帽子。虽然他对于祖父曹腾的事迹很是崇拜,但是也同时对身边的人一直将自己视为宦官之人非常反感。
所以当时在担任洛阳北门校尉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和宦官不是同一路人,才对蹇硕的叔父蹇图下了狠手……
想当年也是因为这个事情,他最后才得以拜入士族清流蔡邕的门下,说起来也算是很不容易了,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师弟,似乎是轻轻松松就入了蔡邕的门墙,然后又居然混到了荆襄庞德公的席下,虽然现在暂时还不为人知,但是日后在士族声望的起点上,比起自己来说已经是好了很多了,这如何能让曹操不羡慕?
孔伷听说斐潜不仅是蔡邕弟子,还从学于庞德公,不由得抚掌而笑,说道:“妙哉!妙哉!子渊机缘了得,竟身汇南北之长,当浮一大白!”
顿时帐内张邈等人也是连声附和……
在众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张邈手下已经是穿梭不停,将酒席摆好了。
众人都没有提及斐潜的副使伊籍,似乎都突性的遗忘了一样,斐潜对此也有些猜测,毕竟伊籍与陈留这块地也好,这里的人也好,都没有什么联系,所以,面前的这个酒席名义上是说为了接风,实际上也就是围绕着陈留,所作出的一个隐形的结盟仪式……
因此自然是没有伊籍的份了……
美酒、牛羊肉、烤鱼还有一些腌制的蔬菜等等,似乎是因为军中的缘故,都是用大盘装的,几个盘子就满满的将桌案摆满了。
孔伷带头说了几句开场致辞,然后喝了几轮,竟然说兴致勃勃要行觞政……
张邈似乎并不擅长这个,所以推说是没有带觞令,结果没想到孔伷这家伙居然说自己有带,便让人前去取来……
斐潜看着张邈的神色,猜测他大概心中对孔伷腹诽不已了,一旁的张也是有些不自然,显然对这玩意不是喜欢。倒是曹操神色自若。
觞令取来了,孔伷哈哈笑着摇了摇,抽出了一根,说道:“此令易矣,以琴棋书画,任取其一,言五字诗作答。违令者罚酒四爵。”
孔伷摇头晃脑一阵,说道:
“丝弦当呦鸣,余韵去复来。
愿此清丽音,且喻吾情怀。”
然后笑眯眯捋着胡子看向了张邈。张邈眨巴眼半天,实在没想出什么出来,无奈之下只好认罚,倒了四爵酒喝了。
便轮到了曹操,曹操沉吟一阵,说道:
“展臂泼浓墨,下笔孕馥芳。
写吾生平愿,慷慨闻朝堂。”
曹操自然也是过关了,可惜轮到了张这里又是卡壳了,张也是只好咕咚咕咚喝了四爵的酒了事。
琴被孔伷选了,书被曹操选了,要么选棋,要么选画……
斐潜想了想,还是选了棋字,便说道:
“天地有纵横,山海落中央。
黑白自帷幄,胜负于身藏。”
在一旁的曹操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不禁拍桌而赞:“好一个天地纵横!胜负身藏!子渊如此豪气,当浮一大白!”
第一七八章 营门夜话()
觞政对于孔伷来说自然是没什么压力,而且作为饱读诗书之人,对于诗赋都是非常的熟悉,但是这种相对于比较雅的东西就不免让张邈和张有些尴尬了。
张邈和张学问也不是没有,写个诗啊什么的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是要让他在转眼间现场就要做出切题的,难度还是大了一些,况且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越是着急便越是想不出来,所以孔伷抽了两轮,都没能答出来,都是喝酒认罚。
氛围顿时有些冷淡了下来,可惜孔伷兴致正高,没能察觉出来。
待到了第三轮,曹操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便托词说想不出,喝酒认罚。
然后斐潜有样学样,想也不想也直接认罚喝酒。
孔伷这才是有些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张邈,可不可以换成投壶?
顿时皆大欢喜。
投壶多好啊,就算投不中,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喝了那么多的酒之下,手还是稳得和没喝酒一样。
更重要的是在投壶这个事情上,张邈和张比起吟诗做赋来说,是更为简单和熟练啊,至少不用一轮轮都是罚酒,好没面子的……
因此,大帐之中的气氛又再次热闹起来。
闹哄哄的,鼓掌祝贺的,相互敬酒的,甚至投中了还在场中手舞足蹈,甩起大袖子的……
斐潜将笑容挂在脸上,一边不急不缓的吃着酒菜,一边观察者场中的人。
孔伷找个机会又夸了一番张邈,敬了几杯酒,也就借此表示了一下方才自己考虑不周的歉意。
张邈自然也是回敬了孔伷,意思也就是都是小事,不会介怀。
曹操和张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的样子,东倒西歪的……
曹操似乎察觉到斐潜的目光,转过头来,向斐潜举起酒爵,示意了一下。
斐潜连忙也举起酒爵,和曹操遥敬一下,喝了一杯。
又过了一会儿,酒也喝过了两三坛了,平均下来每个人都差不多喝了半坛左右,幸好汉代酒水度数低。
这个时候大家似乎都有些喝高了,也都放开了形骸,孔伷还敲着盘子高歌了一曲,真有几分名士的风范……
之后孔伷和张邈似乎又谈起了当年陈留的一些旧事,两个人聊的十分起劲,引得张也凑了过去,三个人围成个小圈,你一言我一语,不是还爆笑一阵……
斐潜忽然看到曹操向自己走来,一边说着要去更衣,一边在经过自己的时候,在自己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斐潜会意,正好他也想找个机会和曹操单独聊聊,便过了一会儿,也站起身,借着更衣的借口,出了大帐。
果然,曹操就在站前面的不远处。
两人信步往营外走去,到了营外的一个小土坡处,曹操停住了脚步,仰看天,叹息了一声,问道:“我离开洛阳之后……师傅他,现在不知怎样了?”
斐潜有些理解,毕竟曹操先是被追捕,后又忙着募兵,可能朝廷这方面的信息还是没什么渠道来获取的。
斐潜沉吟半天,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最后干脆将他自己看到邸报上的信息和曹操一一说了,然后隐晦的说道:“虽然现在师傅看起来似乎还算可以,但是……之后……恐怕有些风险……”
“风险?”曹操看了斐潜一眼,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应不至于……袁太傅这点气量应该还是有的……”
斐潜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要如何应答。
袁太傅——
曹操自然是是认为董卓此次必然垮台无疑,这也是他急着募兵参与讨董的原因,否则等到后面大局已定再来,哪还会捞到什么肉可以吃?
可是事情真的是这么简单么?
是的,按照理想状态,如果董卓倒台,自然袁家袁隗上台接任掌权,以袁家四世三公的权势,根本不需要杀蔡邕来立威,说不定还会采取怀柔政策,展示一下自己的博大的胸怀……
但是,问题是,袁太傅的日子也进入了倒计时啊……
而袁隗一死,按照现在的情况,必然董卓会扶持起王允来作为代表,而王允此人,根据斐潜在洛阳时的了解,和后世所知道的那些事迹来推断,并不是一个善良之辈。
况且王允之前名义上是掌管天下教化,但是名气居然没有蔡邕的高,整个河洛,甚至大汉天下,提起化持牛者,都第一个想到的是熹平石经的蔡邕,至于王允做了什么又或是没做什么,谁在乎?
按照后世的情况来分析就是一个国家副总理居然没有京都大学的一个讲师的名望大……
而且这个讲师若是老老实实教书,那还能忍,现在看到这个讲师居然还一步步走向政坛,越走越高,这真是叔叔能忍,婶婶忍不了……
所以董卓失败了,蔡邕自然不免就走上了不归路,但就算是董卓方面成功了,王允难道就会和蔡邕和平相处?
谁会容许一个在自己手下,却名声才能都比自己还要大的人继续存在,来遮挡掉自己的一切光辉?
功高震主不一定非得是军功啊……
原来在洛阳的时候,斐潜还只是考虑到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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