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自己的字当中就是有一个“渊”字。
但是后面的用词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乡间遗老?
乡野大贤?
如果只是随便听听,当然杨弘的话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当斐潜仔细想想,就觉得这个这话有些别扭了。
意思是我是乡间的遗老?又或是乡野的大贤?
真是呵呵了。
当然斐潜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但是正常来说招揽人员的时候应该不会出现这两个词语才是,多半是一些比如明珠暗投啊,贤能大才啊之类的话语才对。
那么杨弘此人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口无遮拦,又或者是那种讷于言语之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杨弘,杨家,袁术,袁家……
斐潜心中不由得摇头叹息,原来杨弘是这个意思……
南阳袁家和弘农杨家都是此时的冠族,自然是属于天底下一等一的士族行列,而我只是一个河洛斐家,距离袁家和杨家当然差距很大,如同在朝廷的高官和在乡间的隐士之间的差距一般,所以杨弘特意两次强调“乡间乡野”,都是在暗示袁家,抑或是还有杨家的高贵,而我斐潜不管如何都是下一等的士族之人。
嗯,或许杨弘如此用词,也还有一些敲打之意在内。
天下冠族的称号不是虚的,在这个时代,有多少人是拼了命也要和这些冠族拉上关系,更不用说成为其下的门生故吏了,要知道,连现在为祸洛阳,把持朝政的董卓当年也竟然是袁家举荐的一个破贼曹……
所以以此来推断,杨弘特意说的这个话,就是在表示袁家和杨家已经是很给自己面子了,是看在荆襄士族的份上才有这样的待遇,同时也是再说不要因此而得意,就算是我有“遗珠”之才,也仅仅是一颗在乡野间的珠子而已,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袁家的,当然最关键的是也比不上杨家,就算加入进来了也要好好听话……
这真是……
也难怪杨弘想当然,毕竟现在在讨董,而只要稍微看一下都知道,实际上不是天下所有的人,也不是平头百姓,而是袁家在讨董……
就像方才提到的,袁家最早提拔了董卓,不管是怎么样的官职吧,反正最初董卓是受过袁家的恩情的,但是现在董卓居然把持了朝政,一锅端走了大汉朝在那边大口小口的啃肉吃,竟然连汤都没有给袁家喝上几口,这怎么能让布局已久,辛辛苦苦才除掉了宦官和外戚的袁家能够满意和服气?
所以现在聪慧一些的天下士族都清楚,如果要寻求在中央朝廷仕途方面的展,要么是加入董卓方面,要么就是加入袁家的袁术袁绍方面,至于怎么选?
那还用说么?
所以杨弘自然就以为就这样一讲,斐潜还不得屁颠屁颠的贴上来,所以先捧一下再敲打一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惜的是,斐潜从最初来到汉代开始,一直到现在,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二袁,所以杨弘的表情算是白做了。
不过也不能直接摆明了跟杨弘讲不是么?
所以斐潜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袁公厚意,潜受之有愧,自当瞻其马,不敢或越。”
“瞻其马,不敢或越”当然可以按照引申的意思解释为愿意依附袁术,尊重袁家和杨家,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么,也可以只按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说,我就看看你的马头而已,不会越过你的,自然也就不在一起……
要论起嘴皮上的功夫来,身为办公室的混子的斐潜,那里还没有两三招散手的?
显然杨弘没有听出来斐潜的双重表达的意思,又或者是根本就想不到斐潜居然没有投靠袁术的想法,便矜持的微微点头,对斐潜的谦恭的态度表示赞赏,随后说道:“子渊何时动身前往洛阳?”——意思就是你赶快去把事情办完了好回来干活……
“一行兵甲多有疲惫,且路途损耗颇多,待修整采购一日,明日即便动身。”斐潜这说的倒是实话,确实需要修整一下,至少要让手下的这些兵甲可以洗个澡整理下卫生,吃几顿正常一点的热饭热汤,顺便补充一下一路上消耗的物资。
当然,能打一打财大气粗的袁术的秋风也不错……
果然不出斐潜所料,杨弘说道:“吾主感汝师徒之义,特赠羊五头,鸡鸭各二十,粟米五十石,汝可遣人至公府取之。”
“如此多谢袁公馈赠!”斐潜来者不拒,欣然笑纳,又看了一眼杨弘,说道,“也谢过长史好意。”
杨弘最担心的就是斐潜威胁到自己的位置,毕竟斐潜一定程度代表了荆襄士族,所以若是有所冲突,当然会以斐潜为重,毕竟袁术还想借荆襄士族的力量去赶走刘表,拿下荆州不是么?
所以真要是和斐潜硬碰硬,自己难免会吃亏。
而现在的结果是再好不过了,斐潜既然知趣,那么杨弘也不会特意去为难斐潜。至于将来两人的孰高孰低,杨弘也觉得不用太过担心,不久一个荆襄之地的士族么,等拿下了荆襄,也就失去了一半的利用价值了,而杨家却依旧是天下的冠族,这两项比较的结果还需担忧么?
因此,杨弘笑笑,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走去找了伊籍,和伊籍又是拍手又是笑谈了好一会儿,才施施然的带着随从而去……
等杨弘走远了,伊籍目光有些闪烁,用手微微笼着袖子笑着问道:“不知杨长史寻子渊何事?”——其实伊籍也多半知道斐潜不会告诉他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只是想借此问话来掩饰一下自己袖子里面,杨弘临走时塞过来的一封书信,想必是给刘表的回信……
“无他,论及些许荆襄风土而已……机伯,方才杨长史与汝何言?”
“呵呵,也是问些荆襄名胜而已……”
斐潜和伊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呵呵笑了……
第一六九章 春风依旧笑桃花()
“今年的桃花快要开了啊……”丁夫人站在后院当中,仰头看着桃树。
“娘……”一个大小伙子从前堂跑了进来,看见了丁夫人呆呆的站在后院的桃花树下,叫了半声的话又缩了回去,走到了丁夫人身边,也伴随着丁夫人的目光往桃树上看去,结果除了一个刚刚冒头的一些小芽之外,什么也没有……
“嗯,娘亲,你在看什么?”大小伙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低下了头说道:“没看什么……对了,子脩,你夏侯叔伯们都来么?”
“来了!还有子孝叔叔也来了!”曹昂有些兴奋,父亲要做大事了,作为儿子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这个曹子孝,自幼好弓马弋,这等事情若是他不来才更奇怪。丁夫人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摸了摸曹昂的头,说道:“你去陪叔伯们吧,我去后厨看看,炖的羊也估计差不多好了……”
曹昂先是答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娘亲你别老摸我的头,上次不是才说过我现在是已经长大了么!”
丁夫人哑然失笑,说道:“好,好,已经是成丁了,去吧,去吧……”
曹昂这才喜笑颜开往前堂跑去。
丁夫人在后面看着曹昂欢快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僵硬了,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不由的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一唐风——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茵畅毂,驾我骐瘢АQ阅罹樱缕淙缬瘛T谄浒逦荩椅倚那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骝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
“俴驷孔群,厹矛鋈錞。蒙伐有苑,虎韔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縢。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丁夫人默认无语,曹操就是她的君子,如今也是一样即将踏上战车,即将奔赴战场,可是……
战争,战争!
战争,战争……
丁夫人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后厨,此时正在后厨忙碌的卞氏看见丁夫人来了,慌忙站起行礼。
卞氏是前几年,曹操所纳的小妾。卞氏原是歌舞伎出身,容貌身姿自然是上上之人,虽然前三年也为曹操诞下一名男丁,但是毕竟身份低微,所以丁夫人也从来不屑于颜色。
丁夫人先是看看了摆放在一旁的鸡寒,大小齐整,然后看了看在灶上的胹羔,勺出一点汤汁,尝了尝咸淡,说道:“可矣。可奉之。”然后又走到另一口锅前,将锅盖掀开,拿起一旁的竹箸,夹了一下正在釜中炖煮的青豆,皱了皱眉头,说道:“过熟矣!”
卞氏闻言微微颤抖了一下,小声的说道:“禀夫人,昨日郎君曾嫌豆硬,故而……”
丁夫人的手停顿了一下,放下了竹箸,看了一眼低着头垂手而立的卞氏,冷淡的说道:“倾之。复做一釜。”
“……唯。”
丁夫人何尝不知道若是要给曹操吃,将青豆煮烂一些更好。因为曹操这几天心火过盛,牙齿未免有些肿痛,吃硬物有些困难。
卞氏是在为自己的夫君考虑,可是丁夫人却不仅要为自己的夫君考虑,也要为来的客人所考虑,做出这样的一釜烂熟的青豆,是可以符合曹操的胃口,但是今天不光是曹操一人,还有夏侯兄弟以及曹子孝,这些人正当强壮之年,哪里会喜欢吃这种烂熟的豆子?
况且,衡量一个人是否强壮的标准,有一项隐形的指标就是看看能吃多少,吃的又是什么。
如今即将起事出行,却让人知道曹操现如今只能吃烂熟的豆羹,这要是有心人知道了,未免会有些不好的想法出来……
因此丁夫人直接命令卞氏重新做一釜,并不解释,也无需向卞氏解释。
就算是曹操亲自来,也一样是做同样的这个决定的。论起对曹操的了解,丁夫人无出其二。
丁夫人走出和后厨,一眼又看见了后院的桃树,不禁又起呆来——
那一年的春天,正是的桃花盛开的时候,丁夫人嫁给了曹操。
那一年谯县的春风,吹遍了桃花。
片片桃花漫天飞舞,像少女腮边的胭脂……
那时的曹操,正当青春年少,那时的丁氏,正当娇艳如花。
丁夫人是曹操的表妹,也是青梅之交,那一年,她真是满心欢喜的嫁给了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别人都说曹操年轻放荡不羁、任性桀骜,难成大器,而她却知道在这个外表下面掩藏的那颗滚烫的心。
她崇拜他。
那一年就在桃树下,他将艳丽的桃花插在自己的头上,说出了爱慕之语,也说出了他的志向——“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
她相信他。
那一年他举为孝廉,入京都洛阳为郎。不久,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众人都依附权贵,而他却立了五色棒,杖杀了蹇硕的叔父蹇图,人人拍手称快的时候,他却被贬任到顿丘,任顿丘令。后又再次被免官,灰溜溜的回到家中。
她安慰他。
那一年,他又被朝廷征召,那晚他饮酒做歌,说自己又有了重新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这一次要力陈党锢之害,保国家忠良,除奸邪之徒,可惜他一再的上书表陈,却无人理会。
她鼓励他。
那一年,黄巾之乱纵横泛滥,许多兵将望风而逃,他却和皇甫将军不畏生死,大破颍川黄巾,因功被拜为济南相。那时他来书信,说终于有一地之郡,可以一展抱负了,言语之间喜悦之情跃然纸上。可惜他虽然“政教大行,一郡清平”,却依然不容于权贵,无奈托病再次回乡。
她陪伴他。
那一年,汉灵帝组建新军,设立了西园八校尉,再次召他任其典军校尉,犹豫再三,他还是去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新”字……
可是没想到,才没多久,却背着一个通缉的罪名,如同被遗弃的家犬一般,颓然逃了回来。
原以为就此能在家中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也好,却没想到,他却不停的在奔走,募集军队,他说此次“欲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即可足慰平生了……
唉……
丁夫人看着桃树,蔚然长叹。
现如今,又是一年春风将至,桃花又将盛开……
阿瞒啊,你有多久没陪我看桃花了?
阿瞒啊,你心中装满了整个大汉天下,可曾给我留下那一点点的地方……
第一七零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今年的桃花快要开了啊……”刘备站在后院当中,仰头看着桃树。
“大哥!!!”张飞在前院嗷唠一嗓子,穿透力极强,整个小院都听得清清楚楚。正在桃树上栖息的小麻雀,脚一歪差点掉下来,随后便奋力一蹬,歪歪扭扭的飞走了。
“大哥再此,休要呱噪!”正在后院闭着眼,用极其缓慢的动作转动着大刀的关羽,不满的睁开眼睛,轻喝一声。
张飞缩了缩脖子,走了进来。说起来,他最尊敬是他大哥刘备,但是最畏惧的却是他二哥关羽。
张飞先是看了看关羽,看到他又闭上了双眼,扎着马步,又开始极其缓慢的舞起大刀来,便放下心来,对着刘备说道:“大哥!哈哈!猜猜我今天去买到了什么?”
“嗯,买到了什么?”刘备看着张飞,微微的笑着。
张飞憨笑着,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说道:“两只猪!我买到了两只猪!刚好集市上有人售卖,幸好我抢得快……”讲了一半,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停了下来,瞅了瞅刘备,又歪着眼珠子去看关羽。
一旁舞刀的关羽已经收了姿势,一手立刀,一手拂过长须,眯缝着眼,像一把刀子似的看了过来。
张飞慌忙舞动着手指,说道:“我有付钱的!足额付的!当时是城西的唐家也要,所以,那个,所以……”
刘备有些无奈的看着张飞,看得张飞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头去。刘备摇摇头,说道:“三弟,你将猪送到军营,一只用来给军中子弟加个餐,另外一只腌制起来,路上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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