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说道:“虽说如此……唉!宫城之内,粮草能存几何?连日不得补给,纵然铜铁之躯,最后也是……唉……”
董承迟疑着,看着荀攸,试探的说道:“荀侍中之意,是给宫城之内送些粮草?”
荀攸抬头看了董承一眼:“此事焉需董将军之劳……前日起,某便令人暗中投食于宫中……不过如此亦是杯水车薪,不可长久也……”
董承点头,捋了捋胡须,沉默了片刻说道:“荀侍中,若有所遣,不妨直言。”
“欲救天子之危,如今唯有一策……”荀攸看着董承,缓缓的说道,“伏氏已逝,往者已往,来者可追……温候暴虐,嗜杀成性,依然不可理喻也……陛下安危有失,吾等纵然万死亦难脱其咎也!董将军之女身于宫中,此事若成,定然蒙陛下恩宠,假以时日……”
虽然荀攸并没有直接点明,但是也差不多了。
董承沉默了下来,捋着胡须不动声色。
荀攸没有着急,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就那样一句话不说的坐着。
良久之后,董承才说道:“计将安出?”
………………………………
封闭了多日的雒阳城门终于打开了。
虽然只是开了城南城北各一个城门,但是面带菜色饥肠辘辘的民众已经急不可待的排出了长长的队列,在此时此刻,这些眼睛都有些发绿的民众已经顾不得这个城池是汉帝刘协的还是温候吕布的,在他(她)们的心中,这些事情都没有今日在落日之前采集到自家的嚼头重要……
雒阳城只是一座城池,并不是代表着在城池之内就有无穷无尽的生活物资,就拿柴火一项来说,每日消耗都需要从外界砍伐而来,这几天闭门不许进出,城中基本上都已经是断了炊烟了,再关下去,恐怕就全城乱起。
再说城外的庄禾也需要人手去料理一下,否则这杂草一多,收成自然就别想着太好了。乌泱乌泱的民众涌到城门这里,准备或樵,或采,或耕,混乱得一塌糊涂。
吕布依旧没有向皇宫动手,只是围困。
吕布不相信刘协还能坚持多久,这两日发现了有些人趁着巡逻部队间隙,往宫城之内抛掷粮食,便下令射杀了一批之后,便清净了许多。
没有拿到刘协的诏书之前,吕布是不会让开宫门的。
不过这一次,刘协似乎是有了李郭二人的经验,并没有立刻慌慌张张的就同意吕布的条件,而是僵持着,对峙着。
宫墙之内,纵然有些粮草储备,到现在也基本吃完了,饥饿,永远是消磨意志的最常用的方式,草原上熬鹰不都是这样么?
高高在上的鹰,在饥饿和疲倦面前,终将弯下自己的脖颈。
吕布不相信刘协能熬多久,只要诏书到手,确认了伏完的罪责,那么吕布这一系列的行为就算是洗白了,虽然还有后续的问题,但至少就已经不算是叛逆了。
拿到诏书之后呢?
吕布还没想好。
就像是后世很多人羡慕富豪的生活,可是真的有一天不管是中奖了还是继承海外遗产了,猛然之间有了大量钱财之后,第一件事大多都立刻去满足个人的**,至于今后的发展什么的,多半是没想好的。
雒阳北门。
长长出城队列当中的几个人引起了守城队率的注意。这几个人身形壮硕,目光游离,和周边那些佝偻着身躯,目光呆滞的普通百姓有着明显的区别。
“那几个!别看了,就是你们几个!干什么的!”守城队率也是耿直,直接就指着大喊了出来。
几名壮汉见形迹败露,也不答话,从衣衫下抽出了短刃,咆哮着撞开队列人群,便和守城兵卒站在了一处。
“铛铛铛”的报警锣声敲响,城门之处的混乱迅速蔓延开来。
又有些壮汉不知道从何处冲了出来,将把守城门的兵卒打了个措手不及,砍杀了守在城门口的几名兵卒之后,趁着守城兵卒来不及关闭城门,便要顶着头上的箭雨,企图狂奔出城而去……
“那里走!”
街道之上,密集马蹄敲击在石板之上的声响传来,吕布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话音未落,箭矢已经到了,锋锐的箭矢透背而入,当即将一名闯城门的壮汉钉在了城门之上!
“公台果然妙算!”吕布哈哈大笑,赤兔马马蹄不停,旋风一般冲了过来,伴随着凄厉的尖啸,方天画戟卷出了道道血光!
“逆主之贼!无义之辈!必不得好死!”
十几名闯城门的壮汉被吕布带来的骑兵追上,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过,很快就被砍杀在地,剩余的两三名也被逼迫得贴近了城墙,提着手中的短刃,但是依旧毫不畏惧,指着吕布大骂着。
吕布扯住赤兔马的缰绳,兜了小半圈,将方天画戟上沾染的血水甩下,冷冷的说道:“说出何人指使,某便饶尔等不死!”
“逆贼!汝残杀忠良,祸害社稷,人人得而诛之!哈哈哈……呃……”或许是见到了逃脱无望,为首壮汉叫骂着,然后调转了短刃,深深的扎入自己的腹中,鲜血迸发之中歪歪靠着城墙倒下,“某在……黄泉之下……等……等……”
旋即剩余的两人也不约而同的举刀自裁,竟然连给吕布抓捕询问的机会都没有。
“……”吕布面色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兴奋欣喜的模样,阴沉得几乎能够滴下水来。
魏续跟在吕布身后,看到了吕布面色不善,立刻将眉毛一立,大声吼道:“哇呀呀!该死的家伙!竟然敢辱骂温侯!来人啊,给我将这个几个家伙剁成肉糜!剁成肉糜!”
“罢了!”吕布摆了摆手,瞄了一眼在城墙之下死去的几人,说道,“也算是条汉子,就留个全尸吧!”
魏续一愣,连忙说道:“温侯仁德!在下遵令!”
吕布也不答话,拨马便往回走,只不过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兴奋劲头,目光也有些涣散起来……
魏续抬起头,见吕布走了,便左右瞄了瞄,然后吼道:“都他娘傻站着干啥,将这些家伙收拢收拢丢出去!温侯仁德!留这些家伙全尸!要我说,都应该砍下人头吊起来!”
一名兵卒听了有些糊涂,低声旁边的人问道:“这个意思到底是……留个全尸还是砍人头啊?还是吊起来啊?”
“管那么多,丢出去算了……要砍你砍,还费气力……”另外一名兵卒无所谓的回答着,然后便和旁人拖拽着尸首丢到了城外。
警报解除了,原本四散奔逃的百姓重新陆陆续续的挪了回来,虽然害怕,但是还必须出城,就算是多摘两把野菜也好,好歹能给家里添口吃的。于是虽然个个看着城门之处的血迹都有些惶恐,但依旧是乖乖排着队,等待着检查出城。
就在城中恢复了秩序之后,城南城门之处,几名挎着个破烂篮子的人随着人流走了出来,默默的递了个眼神,慢慢的加快了脚步,远离了那些在渭水水畔采集野菜的人群,渐行渐远,陆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327章 兄弟()
春夏的清晨,东方的天气刚刚露出微微的光芒,乳白的雾气浮动在成都这一座古老的城市当中,淡淡的雾气在楼房屋檐之下懒洋洋的游动着,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流,又像是一条玉带,而在玉带当中露出来的青玄色的屋檐和房角,犹如浮于天际的玉宇琼宫。
成都街道是起伏不定,人在其中走,因为地势的关系,所以显得有些或隐或现,道路两旁砖木结构的古朴建筑时多时少,各种各样的树木灌木间杂其内,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中缓缓的飘荡出来,不急不缓。
每一天似乎都是这么开始的,每一天似乎都是一样的,在一夜的纷扰与繁华已然散尽的时候,新的活力又开始流动了起来,外面的城门已经开了,进门赶早的菜农,或是小贩,或是樵夫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又分散往一个个的街角坊间,但凡是遇见相熟的,不买或是不买,都是笑呵呵的打个招呼,川味十足的悠长尾音,不仅没有拖沓的感觉,反倒是有些绿色和活力。
当然,偶尔也能看见一脸疲倦、匆匆忙忙行走路边,甚至还有些衣冠不整的人,这些多半是在哪个馆子里哪个青楼当中过了夜,又白日有事,于是赶早离开的。
店铺开了小半,乞丐们还没有起来,街道上石板上的青苔似乎也懒洋洋的沐浴着清晨第一缕的阳光。
幸福感,往往是因为知足。
一个永远都不懂知足的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幸福感。
川人天生似乎就有一种性格,他们会努力拼搏,但是也懂得知足。如能温饱,便可笑颜常开。
“……棠棣之华,鄂不……”刘璋坐在堂中,在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两句话,虽然努力装出一副认真且严肃的模样,但是有些茫然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内心。
刘璋万万没想到,老爷子这么快就挂了,然后自己居然成为了益州刺史。
以前的小日子多好啊,悠闲得令人发指,早上起来先是摊着肉包水,摊够了便去水包肉,然后接着摊,若是遇到下雨,便在屋檐廊下或者下棋或是读书,偶尔练练毛笔字,再不然就找几个人看着夕阳喝点小酒,晚上抱着细细嫩嫩的小姑娘入眠。
当然,所谓的烦心事,以前也有,但是多数都是些并不重要的小事,比如斗鸡斗输了,零花钱不够了,小娘子跟自己赌气了……
可是现在,虽然说官职大了,权势重了,可全都是烦心事。
刘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庞羲坐在一旁,说道,“此事使君觉得如何?”
“嗯……”刘璋回过神来,低头思索,刚才庞羲讲了一些什么?
完全没注意啊。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刘璋知道,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的话,庞羲还会习惯性的再多说两句的,更何况……
“使君,如今贼逆于巴西多募兵卒……应速闭通道,严令不得北上……”庞羲果然再度重复说道,“违令者,当以谋逆论之……”
哦,想起来了,庞羲过来主要就是讲这一段时间刘诞在汉中的事情。
因为黄权担任了汉中太守,所以在巴西左近的一些人也在这一段时间,陆陆续续的被刘诞和黄权招募到了汉中,组建成为了一支新的部队。而这一支部队组建起来是为了什么,自然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
因此庞羲就赶来找到了刘璋,表示巴西的这些人是叛国叛党的分子,必须严厉禁止,若是胆敢继续投敌的,就必须严惩!
刘璋点了点头,说道:“便如此罢,烦扰庞叔了。”
“唯。使君英明。”庞羲领命。
庞羲原本就大概可以算是顾命大臣,所以就算是刘璋不同意,也可以直接下达命令,只不过有了刘璋点头,更加得顺理成章一些而已。
刘璋看了庞羲一眼,心中琢磨着,庞羲估计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不然不会到现在屁股都不动一下……
果然,庞羲喝了口茶之后,便展开了第二轮的喷口水,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喷北面汉中的外人,而是喷向了另外一个顾命大臣,赵韪。
“……今川中叛乱已平多时,纵有残余,也是无伤大雅……赵征东如今屯兵朐忍多时,理应回归,缴纳兵符……否则赵征东恐有不良之心……”庞羲絮絮叨叨的说着,零星喷出的口水珠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玄之又玄的弧线。
刘璋头很痛。
老爷子去世了,留下两个顾命大臣,一个是庞羲,一个是赵韪。
庞羲偏向民政一些,算是文的,赵韪家传军法,算是武的,一文一武,刚好够给刘璋搭建班底,而且这两个人都是川中大姓,具备一定的地方势力,只要这两个人支持刘璋,其余的人也不好跳掐来。
按道理来说,老爷子确实是疼爱刘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但也许是最后时光的病痛让刘焉无法想的更仔细,又或是这个问题在刘焉心中原本就是要留给刘璋来解决的,反正现在两个人越来越表现得水火不容,相互抨击。
之前川中没有什么战事,反正刘璋也不想去搞什么南蛮,对那些身上花花绿绿的蛮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两方相安无事也没有什么冲突,南蛮的人有时候还那些东西出来交易,也算是平稳安定,因此川中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军事活动。
所以起初作为偏向军事一方的赵韪,就被庞羲压制够呛。手里没钱,没粮草,没兵权,有在政务上面比不上庞羲,还不是被庞羲想要捏成圆的就捏成圆的,想要捏成方的就捏成方的,被怼翻了好几次之后也就沉寂下来。
可惜没有等多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清楚究竟怎样发展的,沈弥、娄发、甘宁三人突然叛乱,一度逼近成都,赵韪临危受命,要进行平叛。
就算是如此,庞羲依旧不愿意松动手中的权利,只给出了一部分的兵权,其余的兵卒便要让赵韪去找那些当年逃难而来的三辅和豫州人去招募,名为“东州兵”。
结果赵韪还真干成了……
不过手中有了兵权的赵韪也就自然不再回到成都了,而是驻扎在了朐忍,一副听调不停宣的模样,庞羲心中自然很是不爽。
“……庞叔……这个……”刘璋缓缓的说道,“庞叔,赵叔,乃先父肱股……这,也罢,某再派人前去朐忍就是……”
庞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告辞退下。
刘璋看着庞羲远去,心中不由得感叹,之前还常听说庞羲和赵韪两个人其实相交莫逆,宛如兄弟一般,而如今看来……
唉,自己又何曾不是?
大哥,二哥,坐下来喝茶泡水多好,干什么要打来打去的啊……
听闻刘诞在汉中,也是领了益州刺史,刘璋又不是笨人,自然懂得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旋即让人去寻了在交州的大哥刘范,想要让刘范进行调停,不至于骨肉相残。
但是让刘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范派人回话,说交州事务繁重,南越凶残蛮横,无力支援刘璋,让刘璋等待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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