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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雎》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
大乔最近正在纠结于自己快要长大了的这个事实。
作为桥蕤的长女,她去年十四岁,今年过了年之后,便要十五了。
十五,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
十五岁在汉代,已经是算是可以出嫁的年龄了。于大乔来说,有些东西就开始变得迫切和明显起来,影响最大的,是家中父亲在这次过年时开始考虑给自己找一个夫婿了。有一次还隐隐的询问了她和妹妹的意见,最近也忙着在对比扬州一带的青年翘楚什么的,这些事情让她感到稍稍有些苦恼。
不过么,倒不是大乔完全排斥成亲这一件事情。
从《女诫》上来说,夫妇是天地大数,不管男女长大了都要面临的问题,所以大乔也并非很抵触,只不过有时候难免会想象一下,将来的夫婿会是怎样的人,然后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应该会做怎样的事情,单单这样想一向,都会让大乔面红心跳,霞飞双颊。
“姐姐~”小乔蹦蹦跳跳的小跑了近来,拉着大乔的衣袖便往外拖,“走了,走了,后院有人弹琴呢~”
大乔被拖拽得歪了一下,连忙将手中的《女诫》放下,一边跟着走一边说道:“啊,别拖了,怎么了?什么事情?”
小乔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刚才我在后院,听到院外有人弹琴,可好听了~”
“好听便好听就是,你又为何来拽我?”大乔被小乔拖着走,“啊,别跑了,好好走路不成么?”
“你别天天看《女诫》了,看得都呆了!”小乔回过头说道,“真该出去走走,嗯……要不改天我们抓鱼去!”
“去那抓鱼……呃,不是,真是的,都被你带歪了,现在……现在我们是大姑娘了,不能随便……唉,慢点……”大乔一边被带着小跑着,一边有要说话,气息都岔了些,有些不匀的喘息着。
小乔“乎”的一下停了下来,大乔收不住脚,差点撞上去,连忙用手按着小乔的后背,刚要说话埋怨,结果就被小乔一下捂住了嘴。
“嘘……”小乔神秘兮兮的说道,“你听……”
“唔唔……”大乔扒拉着小乔的手。
“别乱动,仔细听!”小乔头都没回,竖起耳朵就像是一个小兔子一样,圆圆的眼睛左右动动。
“唔唔!”大乔将小乔的手奋力扯了下来,喘息了好几下才拍了小乔一下,说道,“呼!你!你,捂住我鼻子了!”
“啊?哦,对不起,对不起……”小乔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又连忙说道,“姐姐你听,是不是弹得很好呢~”
正当大乔小乔闹做一起的时候,桥蕤从前院走了过来,咳嗽了一声:“咳……嗯,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小乔吓了一跳,连忙往大乔背后缩了半边身子。
“见过父亲大人……”大乔连忙向桥蕤行礼。
“嗯。”桥蕤走了过来,还没说话,忽然皱了皱眉,然后愣了一下,旋即暴喝一声,“大胆登徒子,竟然在某家后院之外弹琴搅扰!来人!给我开了后门打将出去!”
第1289章 汉学()
斐潜站在桃林当中,看着眼前的桃树。
桃山之上的桃花,又快到了快要开花的时候了。
桃树是落叶乔木,每年冬天都是光秃秃的,就像是了无生机的枯木一般,等到春天转暖的时候,花骨朵和嫩叶牙儿一起从枝头尖上冒出来,然后等到花开的时候,桃花开得甚至比叶子还要茂盛,满树红艳而绿叶则是成为了点缀。
“师姐,你觉得师傅为何读书,又为何愿意授人经学?”斐潜看着桃花花苞,头也没有回的说道。
蔡琰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斐潜来到这里,居然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
“以前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叫做授人……嗯,授人桃花,手留余香……”斐潜摘下了一支早开的桃花枝干,递到了蔡琰的面前说道,“我想,师傅也定然是如此。”
蔡琰下意识的接过了桃花树枝,似乎又想起了蔡邕生前的一些事情,双眼之中又重新蒙上了一层水汽,就像是桃花花瓣沾染上的细细露水。
“那么你呢?师姐,你为何读书?”斐潜并没有直接劝慰,而是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蔡琰抬起头。
斐潜点点头:“嗯,师姐也是一个读书人……嗯,我想若是这学宫之中,包括我在内,若真的论读书二字,恐怕师姐无出其右。不过,我想知道师姐为什么要读书?”
“为什么?”蔡琰有些出神,愣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说道,“我……我不知道……”
斐潜也沉默了一会儿。
“那这些人呢?”斐潜指了指在半山腰上的学宫,说道,“那么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来读书的?”
蔡琰也看向了学宫,欲言又止。
其实这个问题,早在鹿山之下的时候,斐潜就曾经考虑过。
后世读书,基本上都是随大流。不是说后世的教育制度有什么弊端,而是在最初的时候,挂在墙上的那一句话,已经是让最开始的基础有些显得空洞了。
那个时候,老师指着墙壁敲着黑板说,看看,都看着,这就是你们读书的目标,然后坐在下面的孩童都是一脸的认真,配合的点着头。
回到家中之后,家长瞪着眼说,你他娘的熊娃又不是为了爹妈在读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将来的饭碗,是为了你有好的未来!
虽然说得和老师讲的不一样,但是小孩多也半认真的点着头应付着家长,但实际上睁着一双更加迷茫的眼,内心之中多半都在渴望着不读书,不去做那些没忘没了的作业,不去听那些让人头疼不已的问题,只想着去沙地里挖洞,河边捉泥鳅,和小伙伴玩弹珠……
读书做什么?
对于后世多数刚刚接受教育的小孩子是没有任何概念的。
在他或她们的身边,虽然各人的相貌有些不同,但是大都穿着同样的校服,每天都在同样的时间,上着同样的课程,虽然他或她们的家长家庭条件不一样,但是也没有所谓的贵族学校的那么大的差距,所以作为小孩子基本上都感觉不太出来。
反正读不读书都升级,小学一路升,到了初中升高中的时候才见分别,但是在那个时候往往已经有些晚了,再加上恰逢叛逆期,嘿嘿……
而在汉代,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而且越往后的阶级差距越来越是明显,读书人可以见官不拜,升级之后成为了秀才便可以开始享受特权,然后再读书,再考试升级,然后就有更多的特权……
对于后世封建王朝的普通民众而言,读书便能改变阶级,这个就连小孩子都懂,读书能吃好的穿好的。不读书就是没有任何特权的泥腿子。
虽然可能纯粹为了个人的地位权势而读书的人,未必能像为了民族,为了国家所读书的人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做出那么杰出的贡献,但是在对待知识的渴求上,却也没有多少的差别,甚至历史上的一些贪官污吏,若是纯粹从文学角度来说,他们也是佼佼者。
一个人,当只有正视自身的**的时候,才不会被**所引诱,走歪了路。
蔡琰目光流动了过来。“那么将军……”
“不要叫我将军,叫我师弟。”蔡琰转过了目光刚说了一个开头,就被斐潜打断了。
蔡琰眼睛睁大了一些,闪动了两下,迟疑着,最终还是改了口:“……师弟,你又为何读书?”
“我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可以读书。”斐潜淡淡的笑着,几乎没有任何的间隔,便直接说道,就像是这个问题已经是考虑了很久一般,“读书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但是一个人,一个华夏人,却不能不读书。从仓颉开始,书就是华夏的文明。不读书,又怎么能对得起千辛万苦将这些文明火种传承下来的先辈呢?”
“而且读书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斐潜转身指了指蔡琰手中的桃花,说道,“世间绝大多数东西,都是越分越少的,比如这个桃花,我给了你,我手中便没有了,但是唯有读书不一样,世间任何人都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人读懂了书,心中便少了那一部分书的内容,只要不断了传承,这便是唯一可以无穷无尽的增加下去的东西……”
一个字,一本书,并不因为读的人多了,便失去了原本的作用,依旧还可以被下一个人诵读理解,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知识累计的特性,才有后世的信息大爆炸。
蔡琰有些恍然。
“然而,读书人不能只有儒家……”斐潜继续说道,“虽然现在儒家经典居多,但是师姐也是知道,那其实有不少经典最开始的时候,并非是儒家的……”
怎么说呢?
儒家固然有这样那样优点,但是唯独这一点不怎么样,不肯正视自身的那些不足,只是一味的遮掩和修饰。要不怎么说后世棒子国传承了儒家的这个弊端呢,见什么都像拨弄到自家的名义下。
“先秦学问,道法墨儒,儒为末座。而如今道家避世,法家消亡,墨家隐退,唯存儒家一支独大……”斐潜说道,“而当下今文经学,篡改是非,编纂圣言,古文经学,断章取义,谶纬神学,各自攻伐不断……此非儒家之福,而为儒家之祸也……”
春秋战国时期,学派很多,但以道法墨儒为主。
法家所谓刑名之学只看对立面,对民众进行绝对的统治和剥削压迫,这种学说到了秦二世行的时候也累积民众的不满到了顶点,再加上春秋战国时期的旧贵族带头,于是秦朝很快被各地的起义所推翻。
而墨家,只看统一面,放弃斗争性,企图劝告两大天然敌对阶级在同一性上实行尚同兼爱,这样的学问自然不可能抵挡得住统治阶级的碾压,最终遁世几近灭亡。
儒家与道墨不同,最擅长粉墨是非,主张用礼来节制对普通民众的剥削,借以和缓阶级间的斗争性,同时主张仁民爱物、尚德缓刑,借以扩大阶级间的同一性,比较符合当下封建社会的实际需求,自然成为汉代首选的政治指导学说。
当然,儒家之中也有很多人,是忠实于儒家学说的真正儒者,常为人民发出诉疾苦、申冤抑的言论,也常为人民做出去祸害、救灾难的事迹,甚至不惜破家杀身对君主犯颜直谏,要求改善政治。
比如党锢之祸,最开始的时候也是一些人,比如李膺,有感于宦官祸国乱政,然后起来反抗,只不过后来扩大化,然后就带歪了……
“师姐,我想,这天下有一件事,恐怕没有比你来做更为合适了……”斐潜仰首望天,说道,“不知道师姐愿意不愿意听一听?”
蔡琰目光闪动了几下,长长的眼睫毛低垂下来,低声说道:“……何……何事?”
“正源存异,去伪存真。”斐潜缓缓的说道,“这天下经学,被篡改的,被遗忘的,被吞噬的,太多了……”
蔡琰愣了一下,然后心中不知道涌起是怎样的一种情绪,片刻之后才缓缓的说道:“师弟这是要重整儒学么?”
斐潜哈哈一笑,却摇了摇头,说道:“儒家视自家学问如命一般,抱残守旧,又难能容我责难是非?若是传出去,天下儒家之人还不口诛笔伐?”
在经过了儒家孜孜不倦的两三百年的灌输之下,孔子已经成功的进化成为了圣人,然后这些儒家子弟才可以抬起头颅骄傲的自称为圣人子弟,就像是当下汉代经常讲自己是那个地方的什么姓氏一样,属于最原始的宗族崇拜,而孔子这个圣人,则是好比是天下士族的大家长。
辱没一个家族的祖先,在汉代会发生什么?便是当场被这个家族之人砍杀了,官府也不会以杀人之罪判罚此人。
因此斐潜发表什么对孔子的诋毁或是不满,又或是表示要超越孔子的各种后世言论,其实在汉代是不可取的,因为那样不仅仅是反对孔子一个人,等于是反对了整个天下经学世家潜藏在内的宗族崇拜的基础,所谓后世比较习惯的称之为儒“家”,就是这样的原因。
蔡琰皱起了两条秀气的眉头:“那……师弟究竟是什么意思?”
“宛如熹平石经啊!”斐潜笑着说道,“再做一个平阳石经就是!只不过师姐可以在其中注明,某经见于某书,是某人所言……”
蔡琰眼中亮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说道:“这……师弟之意是要重修各家之学?再兴墨法?这样恐怕争议更多……”
斐潜微微笑着说道:“为何要用‘家’这一个字呢?天下皆为汉人,那么天下学问便是‘汉学’!”想要在原有的框架之内改良,需要修改和触动的地方太多了,那么就干脆放大了去做,只不过这一次,斐潜不想要再有“家”这个概念,而是一开始就放到全华夏的地位上。
就像是分蛋糕,一开始只有这么一小块,大家自然纷争不断,这个人多了那个人就少了,而现在将蛋糕做大了,就算是维持原本来的比例,也比原来的来得要更大!
“汉学?”蔡琰喃喃的重复道,“可……可我只是个女子……”
“女子又怎样?”斐潜认真的看着蔡琰,说道:“师姐,有人看你,只看见了你的相貌,当你容颜不在的时候便鄙夷而弃,又或是只想着借你的躯体产子传承血脉,若你生女又或是不孕不育便百般辱骂……”
“而在我眼中,看见的是漫天的文华……”斐潜缓缓的说道,言语之中似乎有一种潜藏的魔力浇灌着,让蔡琰的脸上都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出来,“师姐你自幼便读经书,不说师傅府中书卷,就连辟雍、东观、兰台藏书,也多读通透!更何况师姐有过目不忘之能,全大汉至少近半书卷都存于师姐一身!有何人胆敢小觑师姐!让他放马过来!”
“噗嗤!”蔡琰终究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间真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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