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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北平阳并非像是长安三辅,虽然当下已经是远离了政治和经济的中心,但是毕竟在西汉经历了一百余年的经营,许多县城城高沟深,就算是再不济,也有一些可以算是强大的关隘军寨什么的,然而并北平阳甚至连坚城都算不上,最关键的是平阳周边那些已经复垦了经年的优良田亩,还有在平阳北面的学宫和工房,当然,还有在平阳的人……
不过现在,就算是再急切,也是没有用,该先做的事情还是要先做。
比如说,杀人。
秋高气爽。
正式杀人的好时节。
话说回来,就像是人类的交配可以在任何季节发生一样,杀人也不必考虑什么时间什么气候,至于似乎有个说法在秋季斩杀犯人……
只是一个习惯问题。
春秋时期人口稀少,战国时期囚犯都充当敢死队,先秦又比较短暂,只有汉代从汉武帝开始,讲究起一个什么天人感应,导致大众都公认了人类和天地之间存在着一个神秘的联系,因此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必须符合天意,设官、立制不仅要与天意相和谐,刑杀、赦免也不能与天意相违背。春夏是万物滋育生长的季节,秋冬是肃杀蛰藏的季节,因此从那个时候开始,儒家的人认为,天人之间是整个宇宙的秩序和法则,自然人间的司法也应当适应天意,顺乎四时。
汉代法津规定,刑杀只能在秋冬进行,立春之后不得刑杀。后世的唐、宋也延续着这样的规定,明清也是差不多。
漏了个元朝?
呵呵……
他们杀人是看心情。
不过,不管是汉代,还是后世的朝代,谋逆犯上皆为斩立决,不分时令,不得拖延。
数十骑在前,步卒位列在后,旌旗招展,队列森严,押送着长长的一批囚车,从安平坊内开出,在临近城池中心街道当中缓缓而行。
临晋城虽然经历了战火,但是中心主街道还算是完整,一辆一辆囚车的车轱辘碾压在青石地面之上,伴随着马蹄踢踏和甲胄兵刃相互碰撞,加上囚车之内的囚犯哭天喊地的声音,显得无比的萧杀和残酷。
在队列之前,便是一个面庞依旧略有些憔悴的身影,正是在临晋城坚守了多日的左冯翊太守徐庶徐元直。经过了残酷的战火洗礼,现在的徐庶少了几分的儒雅,更多了几分彪悍,彻底和那种风花雪月的文士路线分道扬镳了。
徐庶坐在马背上,缓缓向前,他是左冯翊的太守,自然就是当地军事民政的一把手,这临晋城下的第一口大铡刀,自然是由他来开启。
街道两侧,有征西兵卒备甲守护,只听闻队列行进的声响和囚车之内发出的或是咒骂或是痛苦的声音,相反,其余站在两侧的人群,根本不敢大声喧哗,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细碎得很。
这群几乎都快腐烂到底的关中士族……
徐庶漠然用眼角余光扫视了这些人一眼,然后抬头望向了城楼之上,在那一面三色战旗之下,有一个身影矗立在前,目光在空中交织于一处。
斐潜微微的,点了点头。
杀吧。
杨俊投降,郑甘自然就成为了额外的赠品,落到了斐潜的手中。
但是在今天,先杀的并非郑甘,而是原本在城中安平坊内准备和郑甘里应外合的王氏大户,包括其在城外的坞堡之内的所有族人,到现在还有两百三十六人活着,其中一百二十五名男丁,九十一名女性,还有二十二人未成年的孩童,今日一同问斩,共赴黄泉路。
全数诛杀。
至于那些家丁私兵,已经是先走一步了,而城外的佃户,也基本上在临近攻城战当中充当炮灰,所剩无几了。
斐潜原本还有一点只杀男丁,留下妇孺的想法,结果却被徐庶的一句话给斩钉截铁的堵了回去“谋逆必诛三族!”
是的。
只能如此。
否则这个叛乱的利润太高了,而成本太低了,就会吸引一波又一波的人扑上上,最终会让斐潜自己忙于对付内部的叛乱,又怎么有精力去应对外部的敌手?
在城门附近,那些房屋被扒拉掉用来守城的百姓,在徐庶押送着王氏族人长长的囚车队伍经过的时候,忽然窜到了囚车边上,一边怒骂着,一边将手中的烂泥和碎石投向了囚车之中……
很简单,斐潜派了些人手,一边帮助这些房屋被拆除的百姓收拾残骸,并承诺会替这些百姓重新搭建新的房屋之后,稍微引导了一下,便将这一次发生在临晋城的战争起因,甚至是这些百姓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推到了城中王氏的头上。
所以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其实扒拉这些百姓房屋的,并非是王氏,而且严格说起来,王氏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不过给埋伏在城中的郑氏的私兵供应了些饮食罢了,就连事前藏起来的兵刃,因为在安平坊巡查得太紧,都没有什么机会送出来,更不用说太史慈发现的早,杀上门去的时候王氏一家子还懵懵的没有反应过来……
斐潜望着一**愤怒无比的百姓,一边哭喊着叫骂着,一边将手里的石头和泥土扔到了囚车之内王氏族人的脸上身上,砸得王氏族人鼻青脸肿,还有些都被砸出了血来,顺着破口汩汩往外流得一脸都是。
突如其来如同汹涌浪潮一般的愤怒百姓,将原本在囚车之内挥舞着手臂指天指地不停的咒骂着,大叫着冤枉,甚至抱着小孩在凄凄惨惨的哭泣的王氏老少全数吓呆了,泼天一般的土块、碎石、烂泥,烂木头砸来,就连原本表现得最为刚硬,一路就算是嗓子劈了,也是骂不停口的王氏老太爷,被几块烂泥糊到了脸上,又接连被几块石头砸在了头上,顿时再也保持不住原来刚强姿势,只能是抱着头狼狈不堪的蜷缩在囚车角落之中。
什么是民怨滔滔,便是如此。
原本站在街道两边,多少还有一些叽叽喳喳细碎声响的那些前来示好的关中士族,此时也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瞪大眼睛看着如同疯魔一般的临晋城中的百姓,那些他们曾经以为无足轻重的黔首白丁。
这些最基层的民众,是伟大的,但也是愚昧的,同样也是容易转移视线焦点的……
因为他们所获取的信息最少,他们知道的永远只是上层阶级愿意让他们知道的,导致了他们基本上是无法站在集体层面,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国和家那个比较近一些?
斐潜记得在后世看过一些正儿八经的小说,其中有一本是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创作的长篇小说,名字叫做《西线无战事》。
《西线无战事》的篇幅很长,但是其主题核心可以大概的整理成为一句话,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体绝大多数是被利用、催眠、欺骗、牺牲的对象,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些个体总是愚昧的,总是轻而易举地上当,并且一而再的重蹈覆辙。
“杀了他们!杀了这些叛徒!”在愤怒的临晋城百姓当中,有人高声喊道。
旋即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渐渐的汇集成为了一句话语,似乎是这样做了就能减轻他们的痛苦,让他们的心灵得到平衡一样。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临晋百姓扔着泥土和碎石,挥舞着拳头,脸上全是愤怒且扭曲的神情,一个个高声叫喊着,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的扑在囚车之上。
斐潜仰头望天,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然后挥了挥手。
这就是民心。
而民心,可用。
第1230章 民意可导()
长安经历了几次的风云变幻,终于是渐渐的安定下来了,左冯翊的风暴似乎也就是卷下了不少城中的落叶,其余的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日子该过依旧还要过,只不过是在瓦舍酒肆茶坊当中,又多了一些谈资。沿街的商铺,也在陆陆续续的恢复开业,街上的人流又开始穿梭往来。
活在当下。
柴米油盐酱醋茶,光这些东西,就够平头百姓烦恼的了,更不用说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啥也不懂只会叫饿动不动就哭的三岁娃,再加上劳累带来的身体机能的隐隐作痛的劳损,又怎么有心思去管那些所谓的朝廷大事?
少纳些赋税,多存些钱粮,便是最好了。眼见着秋获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田地当中的庄禾一天天沉甸甸的弯下腰,这些农户百姓按理说现在便全心全意的关注着,收整着,期待着这些庄禾才是。
不过今年有些不一样,今年热闹啊……
比跳傩舞还好看!
这在娱乐项目极其稀少的汉代,简直就是提前过年过节一般了。
对于那些关中士族来说,今年虽然看起来依旧是平日景象,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街头坊外高声巡讲的小吏,在街道上游弋的征西骑兵甲士,在长安城头,长乐宫前高高飘扬的三色旗帜,都在无声无息的提醒着他们,这个长安,已经不再是往昔的长安了。
整个大汉帝国的格局,似乎就像是一眼深不见底的水潭,表面上只是微微波澜,而在其中却是暗流汹涌。
左冯翊刮起的风暴陆陆续续的开始蔓延到了京兆尹,也继续向西面八方扩散开去……
郑甘,关中士族豪右当下只要听到这个名字,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因为这家伙不仅没有在反叛失败之后立刻自刎当场,居然还开始不断的攀咬起来,扯出了大量与其往来的关中士族,也举证了包括书信、财务、甚至兵甲等等,导致除了最开始在左冯翊的王氏、京兆尹的扈氏之外,整个三辅之地,接连有五个家族牵扯其中,旋即被抓捕下狱,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
据说还有更多的证据,更多的罪责开始指向到了其他人士身上……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一次关中格局的调整,在这些士族意料之中,又出乎了意料之外。当征西将军斐潜重新出现在三辅大地上的时候,就表示了某些人的失败,并且从某个方面来说,既然征西依旧掌控三辅,那么这样的清洗自然不可避免,但是现在覆盖面眼见着越来越宽广,就不免让这些关中士族豪右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现今三辅之地,对这位人物,实在是畏多过敬,忠心爱戴什么的更是谈不上,不过眼见南匈奴和弘农杨氏的联合兵马,都被干脆利落的收拾了,他们这些所谓的小百姓,难道还敢再有什么举动不成?
而且这位人物,还搞了什么公审大会,看着在台上抑扬顿挫念着长长罪责的小吏,看着那些群情滔滔的普通百姓,看着临死之前还要受着一份罪的士族子弟,真是有人悲有人喜,有人郁闷有人惆怅……
特别是所谓的议罪环节,这位人物也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在小吏诵读长长的罪责之后,还有人负责专门按春秋之礼进行八辟,只不过到了最后负责此项事务的小吏一再急切的追问那些倒霉的家伙还有什么,甚至连其在乡里的一些零星善举也搬出来,依旧远远都不足以抵消罪责的时候,就连台下的观看的人都替这些倒霉的家伙着急。
这些关中士族豪右,那个屁股帘子底下没有沾着屎啊?
原来这个八辟还真的有用?
这么说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攀咬的趋势,真的不能再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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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庶走了进来,拱手一拜,带着几分笑意说道:“士元遣人来报,言韦端韦休甫,杜畿杜伯侯皆愿出仕……”
“韦端韦休甫?”斐潜皱了皱眉,然后从桌案之上的找出了一份书简看了一眼,说道,“韦氏倒是机警……”
在这一份郑甘供述有相关往来的书简之上,悍然就写有韦氏的名字。
斐潜思索了片刻,说道:“既然这些人明白了,那么关中这一块,暂时差不多就这样罢……”
杀人永远不是目的。
作为利益交换,郑甘依旧是死罪难免,但是其幼子却可以改头换面,更改姓名之后带着一部分的家财和人手,离开斐潜控制的区域。
郑甘最后同意了,选择了让其幼子南下交州,然后就一五一十的将所有的事项和证据都和盘托出……
至于郑甘,活着比死了价值更大。
徐庶点点头,说道:“谨遵君侯之令。”对于斐潜的这些安排,徐庶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杀人都能玩出花样来,而且杀得这些人都哑口无言,丝毫找不出攻击诽谤的破绽来,简直就是让徐庶叹为观止。
其实事情都很简单,斐潜只是跟着后世方式来做而已。
杀人,直接带兵上门攻伐坞堡抓人私下斩杀,那叫做暴政,再经过把持住乡间的士族豪右艺术加工一下,名声想要不臭都难。
而这臭掉的声名,想要再挽救回来,就比登天还难。
很简单的例子,一个陌生人说某个人是好人,一个熟人说那个人是坏蛋,谁更可信一些?
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就是信息的不对等。
士族豪右都在乡野之间,少则数代,多者数十辈,对于依附其上的佃户就不说了,就算是周边那些普通的农户百姓而言,谁是熟人,谁是陌生人?谁的话更可信?
就像是孙策,一开始看江东士族不爽,便出手了,然后名声就臭大街了,到死都没有能够拉得回来。
杀人根本不难,提着刀就上,那就是土匪一般,鲜血淋淋的和蛮夷无异。若是一般的士族杀人,则是会用个义理仁徳之类的布遮挡着,让人看不见布下的血迹来。
而斐潜不想这样。
对于斐潜来说,直接纵兵上门抄家问斩,实在是太粗糙了一些,就算是后世的美少女要杀人,都懂得找一个月亮来代表一下,更何况在后世见识了各项民主和各种专政的政体之后,更是深切的体会到了律法的好处。
杀人也需要杀出花来,就算是人死了,也要花团锦簇,别样文章,也需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