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韩遂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在三色战旗之下,挥舞着马槊的那个征西骑兵领头壮汉兴奋的神情。
在这样混乱得局面之下,原来奋力吹着号角的传令兵,此时此刻,也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呆呆的举着牛角号,不知所措的看着韩遂。
不得已,韩遂只能是下令往马超处汇合,因为毕竟马超那边才刚刚集结起一批骑兵队列,不管是要战亦或是要逃,都算是一种保障。
但是这一幕,刚好被斐潜等人在眼中……
“韩遂败了!韩遂逃了!”
在斐潜的授意之下,兵卒猛地高呼起来,一时之间喧哗声大起,尚在抵抗的韩遂兵卒惊闻,不由得回过头一看,结果真的看见代表了韩遂的中军旗帜,向外侧异动……
随后,韩遂兵卒的最后一丝的抵抗气力,也消失殆尽了。
“停,快停下!”
韩遂见状大惊,从方才的慌乱情绪当中猛然清醒过来,他连忙拉住马,让亲卫大喊道:“将军大旗依然在此!”
但亡羊补牢已经晚了,开始溃逃的兵卒根本就不管不顾,依然像没头苍蝇般轰然一声炸开,乱跑乱窜,就像是被狼群猛地窜进了栅栏之内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的抵抗的想法,只想着自己先逃得性命。
“……”
韩遂呆呆得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斗大的流星横掠天际的那一夜。
中平二年,韩遂等人举着“诛杀宦官,清平朝堂”的口号进军三辅,汉灵帝接连派遣皇甫嵩、董卓都被韩遂等人击败,一时间声势浩大,天下震惊。但是就在韩遂等人认为即将胜利的时候,在年末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流星出现在夜空当中,许多人认为这是不祥之兆,结果军心涣散,一败涂地。
那时候,是十年之前,自己还年轻,还力壮,还有资本东山再起,而现在……
“天亡某也!”
韩遂仰天大呼,然后拔出战刀就想要自刎,却被左右亲卫牢牢抓住了胳膊。
“将军!将军!纵然体恤自身,也要想想金城的家小啊!”
左右亲卫一阵苦劝。
原本紧握的手渐渐松开了,韩遂垂下了头颅,沙哑的说道:“……卷起旗号……走,我们走!”
亲卫连忙问道:“将军,往哪走?”
是啊,往哪里走?
蒙氏战旗从西面而来,说明阳溪谷道不能走了,征西骑兵从北而来,说明木门道不能走了,南面又有斐潜步卒拦路,而且往下辩阳平关方向逃窜,对于要回到天水或是金城的韩遂来说,无疑是南辕北辙的行为,因此只剩下了一条路。
“往东!进山!弃马!翻过山去,走铁堂峡道!”
见韩遂拿了主意,众亲兵也就将心放下少许,立刻七手八脚的将代表着韩遂的战旗撤下,然后拨开乱窜的人群,簇拥着韩遂往东面的山地而去。
“少统领!将军……将军的战旗……”
正在竭力收拢着羌人骑兵的马超,闻声回头一看,脸色不由得一变,旋即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老匹夫!竟然只顾自己逃命!”
中军韩遂都逃了,这还有什么好打的?
“少统领,我们怎么办?”
“走!”马超四下一望,长枪指着东面,说道,“趁着征西注意力在老匹夫身上,我们冲过去,走铁堂峡道绕回去!”
………………………………
在斐潜记忆当中的三国演义也好,三国游戏也罢,似乎走马擒将很容易,动不动用部队一堵,甚至在平原地区都可以一抓抓一大把的将领,从主公到偏将一个都不落下,但是在经历了几次战斗之后,斐潜才明白,想要抓捕将领,必须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手中的时候才能做得到。
大战之时,人数到了一定程度,除非是永远像后世游戏一样,斜斜向下的45度视角,还可以用鼠标放大缩小选择观察角度,才可以比较清晰的发现战场上面的变化。
在实际当中,作为中军统帅的斐潜,只能凭借着战场之上的旗帜来大体上判断战斗走向,同时,一鼓作气这个词并不是只是用来表现在兵卒勇气方面上的,而是大多数的部队派遣出去的时候最好只发一道指令。若是要临时性的变阵和转向,对于普通兵卒来说要求非常的高,或许斐潜的那些老兵可以做得到,但是对于那些从汉中带来的郡兵而言,能完成一个就已经是不错了。
而且战场混乱,部队交错,每一个地方都在厮杀,每一个人都在大吼大叫,嘈杂的声量甚至让很多处于一线的兵卒根本听不见任何的新指令,因此就算是斐潜能够看见韩遂和马超的异动,想要及时将命令传达到前面,让兵卒调整围追堵截,也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更何况当下战场之上,人员交错,四面八方都有韩遂的兵卒在逃窜,就像是骤然迸发出成百上千的影分身一样,想要在这些乱窜的人群当中辨别出哪一些才是韩遂的真身,谈何容易。
因此斐潜对待抓捕敌方将领这个事情,向来就是比较佛系一些,随缘就好,说不定那一列队伍正好撞见了逃亡的将领,或许就可以将其或捕或杀了。
不过当战场的尘埃渐渐落下的时候,斐潜意外的发现,还真的抓到了一名韩遂方的将领……
不是韩遂。
也不是马超。
而是庞德……
这个倒霉的孩子,因为磕到了脑袋,一时间昏迷不醒,结果刚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成为了阶下囚。
“庞德,庞令明?”
斐潜看着捆绑在地的庞德问道。
演义当中,这可是可以和关羽大战三百回合的武将啊……
庞德脸很方正,颚骨较高,面有短须,从两鬓一直连到下巴上,眼睛细长,单眼皮,就像是一条线一般,是典型的西北汉人的模样。身形壮硕,手臂粗壮,一看就知道至少在气力方面肯定是不差。
就算是被捆绑在地,也带着些傲气,似乎是绳索太紧了一些,庞德不舒服的扭动了两下身躯,看了一眼斐潜,慢慢的点了点头,却不发一言。
“令明,令明……听闻韩文约之婿,为阎彦明……”斐潜忽然笑道,“……莫非仿效凉州三明耶?”
斐潜原本只是开玩笑一般,仅仅是为了缓和一些气氛,似得和庞德之间的氛围不至于太过于僵硬,就像是后世遇到个陌生人,然后将其名字往大明星的名号上面去靠一样,属于客套话而已,却没有想到庞德猛的抬头,睁大眼睛看着斐潜。
嗯,明白了。
“凉州三明啊……”斐潜抬起头,望向远方,缓缓的说道,“山西多猛士,三明俪凉踪。戎骖相纠结,胡尘扬河潼。豪杰献良策,亟遏羌嚣凶。文武志高远,将相见从容。如今名尤在,谷静山寂空。吾辈当弘意,四海会英雄。”
庞德缓缓的低下头,嘴角蠕动着,似乎在重复着斐潜的话语。
斐潜将目光落在庞德身上,说道:“令明,可愿降否?”
庞德低垂着脑袋,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斐潜也静静的看着庞德,沉默片刻,挥了挥手,说道:“来人,松绑!将令明兵甲战马取来……令明自便就是,不送了!”
庞德瞪圆了眼睛,可惜原本就是一条线的眼睛再努力睁大也睁不开多少,顶多就是从一条线变成了三四条线一样,直至斐潜的两名亲卫上前将其身上的绳索解下了,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传令下去,不得阻拦!”斐潜笑着,挥挥手,表示庞德可以离去了,“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某无意相争,乃不得已而为之,望你家将军上承天意,下体民心,早些休兵……”
庞德倒退走了两步,见斐潜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是要放他回去,下意识的转身就要走,但是走了几步之后,便又转身朝着斐潜恭敬的一拜,旋即起身,取过了一旁的战马缰绳,翻身上马,又再次朝着斐潜拱拱手,方拨马向北而去。
李儒站在一侧,望着庞德拍马而去的背影,说道:“将军此举,上上之选也。”
“哦?”斐潜看了李儒一眼,说道,“某仅惜才而已……”
李儒大笑,点头道:“自然,自然,将军惜才!”
斐潜也知道自己的举动真正的含义,瞒不过李儒,随之也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说道:“来人,传令下去,打扫战场,进军祁山!”
………………………………
铁堂峡。
顾名思义,铁堂峡,峡壁峭立,岩如黑铁,空谷一线,壁立千仞。
峡谷下方滚滚的河水湍流而过,人员只能是在峡谷侧翼上的羊肠小道当中蜿蜒前行,往来极其不便。
韩遂和马超,在混乱得局势之下,或许是心意相通,或许就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下意识的便走了一条相同的道路,然后遇到了一起。
五十步也不笑百步,既然都是逃亡了,争论谁跑得快,谁先跑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两个人便合兵在一起,垂头丧气的往前走。
“哈哈哈……”
走到铁堂峡谷的时候,望着两边的峭壁,韩遂突然大笑起来。
马超瞄了一眼韩遂,依旧沉着脸,根本就没有一点兴趣去问韩遂为何发笑,为了抄近路,翻阅山梁,马超和韩遂一样,都是弃马进山,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只想着等下找个地方生火,猎些走兽什么的来吃,哪有什么闲工夫去凑趣询问。
韩遂笑了一阵,也没有等人发问,而是说道:“终日打雁,未未曾想今日被雁啄了眼!待某回到金城,重整旧部,再来和征西做过一场!”
马超默然,没有应和。他明白韩遂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鼓舞一下败军的士气,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尤为重要。
一个人,不可能一生都不犯错,不失败,作为上位者,也是同样的会犯错,会失败,但问题是当犯错失败的时候,是一蹶不振还是从头再来,这往往是其命运的转折点。
韩遂作为一军的统领,之前战役的指挥是不是有问题另说,若是当下不表现出一些雄心,展示出些自信,表示自己还有些本钱,万一那些跟着一同败退的手下,觉得跟着韩遂没有了前途怎么办?
因此,越是穷途末路,便越要表现得大气,似乎之前的战役就是小游戏,胜负不过谈笑间,便是上位者最为基础的一项技能。
“哈哈哈……”韩遂依旧指点着,说道,“征西虽会用兵,但是不明地利!如此险地,若是埋伏些兵卒,吾等便上天无门矣!”
韩遂的话音刚落,顿时有一人大笑,笑声比韩遂还大,在山峡之间震荡……
第1210 笑也容易笑出事情()
“韩将军果然见解不凡!”只见贾诩在山上露出身影,站在一杆三色旗帜之下,朗声大笑着,然后将手一摆,“来人,将好礼送上!”
贾诩话音刚落,就有不少兵卒从山坡上将些擂木滚石从山顶上投掷而下,甚至还有人点燃了些半人多高的大草球,然后猛地将其推下!
滚石檑木在铁堂峡黑色的山体上蹦跳着,呼啸而下!
正在铁堂峡内蜿蜒行进的韩遂等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顿时就不少兵卒被滚石檑木砸中,顿时骨断筋折,血肉模糊。
蹦蹦跳跳的草球在半空当中变成一个硕大的火球,带着熊熊烈焰跳跃而下,有几个或许是在山体之间碰撞松了,或许是火焰烧断了用来捆绑的麻绳,燃烧的枝条在空中四散,如同火雨一般笼罩在韩遂兵卒上空!
“快撤!”
韩遂在第一时间掉头就跑,甚至将一名挡着他道路的兵卒直接用手推开!那名兵卒脚步不稳,顿时从羊肠小道上失足跌下,落入山涧当中,眼见是活不成了。
韩遂算是跑得快的了,而马超则是更快。在贾诩笑声刚起,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马超一仰头看了一眼,立刻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谁继续往前冲,谁就是傻子。
既然贾诩在这里现身,在加上铁堂峡的地形韩遂和马超都是很清楚,往前刚好有个山体的落差,需要翻过岩层才可以继续前进,征西兵卒定然在岩层之上严阵以待,掉头跑还有一线生机,继续向前就是一个死字!
但是贾诩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重点便是用草球点燃拥堵韩遂和马超的逃脱之路,只不过因为铁堂峡道并非一般的干燥无水的山道,而是在谷中有山涧川流而过,所以并不容易用火拥塞道路。
但是陆续退下的燃烧的大草球毕竟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虽然大多数的草球都会蹦跳的落到山涧当中去,但是散落的火焰还是点燃了羊肠小道上面的一些灌木和草丛,在火焰面前,纵然明知道冲过去或许就有生路,但是大多数人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步,不愿意忍受火焰灼烧的痛苦。
一时间原本就有些拥堵的小道,顿时就停滞下来,兵卒挤压在了一处。
“冲!冲过去!”马超正在嘶声力竭的喊道,敦促兵卒跑动起来,不要堵在路上,眼角余光却见一个燃烧的草球冲山上砸落,冲着自己凌空砸而来!
生死关头,马超多年的技艺终究是爆发出来,长枪一挺,一刺一挑,竟然将火球挑飞,免去了立毙当场,只是被落下的细碎火苗点燃了衣袍。
刚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马超,一把扯下了被点燃的外袍,再也顾不得其他,咆哮着“挡路者死”,然后抡起长枪,将拥堵在逃脱路线上的几名兵卒全数击下了山涧。
伴随兵卒跌落的惨叫声,在前方面对火焰畏手畏脚的韩遂兵卒,终是发了一声喊,然后不管不顾的挥舞着刀枪,企图用这样的动作来砍开火焰,往前猛冲!
“放箭!”
贾诩扬声下令。
和韩遂马超一样,贾诩对于陇西的地形也自然是了如指掌。
在贾诩看来,既然蒙氏同意出兵,再加上甘风带着骑兵,三方夹击之下,韩遂等人定然落败,而韩遂等人的唯一的逃亡路线,便是不便于骑兵行走的铁堂峡道。
很简单的推理,木门道虽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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