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鲁被剩余的几名护卫护在中间,或许是真切感受到了穷途末路,又或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悲愤的高声喊道:“征西!征西!某与汝无怨无仇,为何毒害于某!某便化作厉鬼,咒汝不得善终!”
李儒闻言嗤笑了一声,也不搭话,只是挥了挥手,让兵卒加紧攻击。
厉鬼?
就你这点能耐还能变厉鬼?
原先李儒还有建议斐潜收纳张鲁的想法,因为张鲁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是多少还是能起一些笼络汉中信奉道教信徒的作用,但是得知在阴山还有一个左慈之后,李儒就瞬间失去了对于张鲁的兴趣。
汉中道众,调左慈来进行安抚,汉中百姓,有张则协助稳定,还有张鲁什么事情?留着也是个祸患,还不如早点去除了事!
无怨无仇?
这个世道,弱小便是有罪!就连征西将军这般实力了,都不敢贸然掀桌,而张鲁单单只是凭着一个汉中之地,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取缔沿用了四百余年的朝廷制度?
既然做出了抗争原有旧规则的行为,还称什么无怨无仇?
如此弱小无能,却又不知收敛,不懂韬光隐晦,不会潜移默化,还不是速死之道?
就像是征西将军所说的那样,欲破当下此局,便只有否极泰来一途,就像是南郑一样,若是强攻,便是损兵折将还未必有效,但是城中反戈,就变得轻松简单了……
看着张鲁最后中箭倒下,李儒面无表情让人去取张鲁的首级,说道:“匣之……整队,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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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已经是入夏了,但是并北的天气早晚还是有些凉意,只不过日头的时间长了一些,因此相对来说,也比较适宜赶路。
从阴山到平阳,再从平阳到关中,接下来又要走一段山路入川,虽然说左慈身体还算是硬朗,但也被折腾得够呛,要不是一向是养身有素,像他这样年龄的,这样的长路,折腾几次也就可以宣告报废了。
幸好不管是在平阳的荀谌,还是在关中的贾诩,多少也是给了几分的面子,除了实在无法行车的山路之外,其余的路途便派了一辆蒲车给左慈代步,也算是给左仙人一些照顾……
当然,这些照顾,也同样代表着这些人并没有将左慈当成真正的仙人来看待。
真正的仙人么,自然是餐风饮露,腾云驾雾,哪里需要世间俗物?
啥?没蓝了?没蓝的法师还不如条狗……
不过左慈并不是一个人孤身南下的,同行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刘诞。
而相比较一脸沉稳无比,风淡云清的左慈来说,刘诞就多少有些揣揣不安。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调令南下了?到人平阳说是再去关中,到了关中又说是去汉中,不会到了汉中又说去川中吧?
要知道川中可是……
然后征西将军在汉中……
这……
这到底叫什么事啊!
虽然刘诞也是极力打探,旁敲侧击,但问题是不管是荀谌还是贾诩,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几句哈哈左右一推,便将刘诞给敷衍过去,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探听不出来。
至于陪伴着一路而来,负责兵卒护卫的黄成,则是一张憨厚的脸,未语三分笑,虽然也是表示他也是不知情的,但是刘诞总是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只不过刘诞试了几次,也是问不出什么来……
这让刘诞很郁闷。
征西将军到底找自己干什么?
难道是自己在阴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又或是自己拉拢的那些人里面有那个王八蛋犯事了,将我给咬出来了?
还是说征西将军准备和父亲先礼后兵,或者是更恶劣一些,已经动上手了,然后拿我当人质……
许许多多的问题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往外冒,但是又被刘诞一个个都排除了。
很简单,并没有大规模调动粮草兵卒前往汉中的迹象,倒是听说从汉中调出了不少粮草到了关中……
如果汉中真的有打仗,哪里还会有富余的这些粮草送到关中来?
但征西到底想要让自己干什么,在刘诞心中依旧是一个谜团。
“老神仙……”
这一天,刘诞实在有些憋不住了,趁着路途当中的歇息,便来到了左慈面前,拱手施礼道,“不知道老神仙可否为在下卜上一卦?”
“神仙不敢当……”左慈似笑非笑,说道,“刘御史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刘诞曾经担任过御史,所以称呼其御史也不算错。
“倒也没有什么为难之事……”刘诞笑着说道,“就是长路漫漫,某心中有感,卜问下某前程罢了……”
左慈老成精的人物,哪里会不知道刘诞只是一个托词,也没有揭穿,只是笑笑,说道:“也罢,既然刘御史有雅兴,老道便卜上一卦……徒儿,取蓍草来……”
算卦分草基本上已经成为了左慈的一种本能,只见紫色的蓍草在左慈手中上下左右的翻飞,不一会儿便列出了卦象:
“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无咎也。”左慈扫了一眼,便念道,“此乃泰卦,虽有小往,然有大来……”
刘诞多少也读过一点易经,因此听了左慈之言,原本紧张的神色便略显的轻松了些,连忙拱手致谢,又取了一环玉佩作为谢礼,再三感谢之后方和左慈分开,坐到了一旁不再打搅。
左慈神色淡淡的让徒弟将玉环收起,然后瞄了一眼刘诞,眉毛微微动了动,便又闭目养神了。
这几天刘诞神不守舍的样子,左慈自然是看在眼中,既然是刘诞有重重的心事,那么就没有什么卦比泰卦更适合来开解其心情的了。
反正怎么说都不会错。
左慈用蓍草算卦几乎都算了一辈子了,要分成几根,算出什么卦象来,基本上都是随心所欲,轻松自如。
泰卦,确实是小往大来没有错,但是这“小往”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还是一个问题,若是连“小往”都不能受,那就连什么“大来”都没有了……
否极泰来。
想要泰来,请先否极……
第1172章 试验田()
等到刘诞到了汉中的时候,已经是进入了盛夏时分。
张鲁死后,汉中基本上来说也没有多少反抗的力量了,徐晃和左慈带着兵卒,四下旅游了一圈,一手大棒子,一手胡萝卜,也就收得差不多。
当然,除了重要的关隘进行移防之外,这些县镇,大多数还是依旧是原有的一套班子在进行管理,只不过将城头上的旗帜换了换,献了图册,便算是完成了整个投降的仪式。
这个时代,除了个别重要的城池,比如交通要道,郡县治所等等之外,大多数的不怎么起眼的乡县城镇,都基本上用的是这样一个模式。
原因很简单,不管是谁,就连袁绍袁术这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诸侯,也都没有大量的基层人员来更换投降县城的官吏,只能是继续这样用着,顶多进行个别人员的调换,所以看那一边势头大,占据优势了,便投降那一边,就成为了地方大户豪右的最佳选择。
而且这样的投降行为,并不会有什么太多让人非难的地方,不管是斐潜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都可以收拾掉其中的一个部分,却没有办法将全部的地方豪右去除干净。
汉代两千石,不得当地人出任,是多么无奈的一个政策啊……
不过,没关系。
川蜀和汉中,只是一块田。
试验田。
斐潜和和气气,春风拂面的将刘诞送出了大堂,然后两人在院前拱手分别。
从今天开始,刘诞就不再是一个巡风使,而是即将成为斐潜表举的益州刺史了……
这样的表举么,按照汉代习俗,可以报,也可以不上报朝廷的,只需要选一个良辰美景,选一个吉祥时辰,然后就进洞房,嗯,错了,是到祭坛,向上天焚香祷告一番,便可以算作是上表了。
皇帝不是天子么?
那么向苍天禀告一声,也就等于是告诉了皇帝的老爹了,至于这个老爹有没有告诉他儿子,就属于家庭内部事务了,不管是谁都不好插手不是么?
而且如果作为天子的老爹不同意的话,可以当场打个雷劈死那个祷告的人啊……
老天爷啊,有意见就说话。
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就当作默认了啊。
所以,上表什么的,都是选一个晴朗无比,万里无云的天气来举行仪式的。
在这个时代,只要有人愿意承认,那这样的上表,就是有效的;如果没有人愿意认,就算是上表得再多,也跟废纸差不多。
刘诞很聪明。
他在第八天的时候,就来了。
原本斐潜还以为刘诞多少还需要一些时间呢……
斐潜一边背着手往里走,一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和刘诞商谈,基本上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虽然刘诞多少有些惊讶,或许这点惊讶也是装出来给斐潜看的,但不管如何,刘诞很快的接受了新的安排,并且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刘诞他老爹,刘焉终究是没能够挺过去这个春夏之交,背疮发作,死了,留下了两个辅佐大臣,庞羲和赵韪,来协助刘璋坐上了益州牧的宝座。
接到消息之后,刘诞在南郑临时的住所之内守孝七日,头三天痛哭流涕,几度昏厥,从第四天开始,刘诞便慢慢收了泪水,到了第八天的时候,便除下了一身孝服,来到了斐潜的面前。
益州,是他小弟刘璋的,没他什么份额。
交州,是他大哥刘范的,不知道现在进展如何,但是同样也和他无关……
如今的刘诞,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回益州?去交州?
如果刘诞想这样做,之前就根本不会去并北……
当下刘诞自己想要有所作为,便只能是依附斐潜,出任益州刺史。
刘诞的老爹刘焉,不知道刘范和刘诞身处何处么?
虽然说汉代书信传递不便,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刘诞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他有给刘焉写过书信,在关中有写,在并北也有写,总归是有一封会到刘焉手中的吧?
更何况身在交州的刘范,也同样也会将自己的大概情况告诉刘焉,因此刘焉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刘诞却要从斐潜这里,才得知自己老爹的消息,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刘诞他大哥有了交州,刘焉不将益州牧的位置给他大哥,也算是正常的选择,这不过分,毕竟家族么,不就是希望开枝散叶么?所以这个举措,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大哥刘范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任命,也是好不容易才获得的职位,总不能白白丢下,便宜了他人不是么?
但益州牧,最终是落到了刘璋手中,这和才能无关,只是因为刘璋年幼。
庞羲和赵韪自然是希望辅佐一个幼主,这个是毫无疑问的,但最终刘焉在他和刘璋之间,没有选择他,或者说在最后的时间里,刘焉最终还是更倾向于刘璋……
他老爹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有没有犹豫,有没有痛苦,刘诞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很痛苦,就像是当年刘焉进川的时候,从三个兄弟之中,只选了刘瑁。
老大刘范不能选,这是质子,这是朝廷规矩,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为何不是他,而是三弟?
现在又不是他,而是四弟?
凭什么?
所以征西将军斐潜的意思,刘诞也想明白了,他脱下了孝服,在第八天的时候,就前来拜见斐潜……
毕竟刘诞如果不选择斐潜,就什么都没得选,纵然是鸩酒,也只能是先饮了再说。
只不过刘诞的这个选择,没让斐潜有多开心,只不过意料当中而已。
“将军……”
当斐潜回到厅堂的时候,李儒从偏厅当中转了出来,拱手见礼。
斐潜点了点头,还了半礼,然后请李儒就坐,说道:“文优,还是你看人准……刘仲景果然于十日之内,前来拜见……”
李儒沉默了片刻,说道:“某宁愿其十日之后方来……”
斐潜也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人啊,不聪明不行,
但是太聪明了,也不好……
就是他娘的很矛盾。
聪明人好用,但是同样有危险……
“刘仲景任益州刺史,张元修任长史……”李儒停顿了一下,说道,“不知汉中太守,将军意属何人?”
此时侍从重新送上了茶汤,斐潜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边思索着,一边向李儒请茶。
川蜀之地,确实是个好地方,几乎什么都有,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什么缺的,周边又都是山地,将一个富饶无比的成都平原抱在怀中,和四通八达的冀州兖州相比,益州一向是置身事外逍遥自在。
这也同样铸就了川蜀之地士族的特性,他们更倾向于保守,守着川蜀就好了,对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的。
这一点,恰恰是斐潜最不能接受的。
如果汉代的士族子弟都像川蜀一样,只会缩在一起窝里斗,不懂得将视线转向更加广阔的天地,那么三国的未来依旧不能改变……
当下的川蜀,就是一个小三国。
也就是斐潜的一个试验田。
而刘诞,就是斐潜放进川蜀这一块试验田当中的那条鲶鱼……
让刘诞出任刺史,总不能什么权利都不给,全数架空,那么几乎就等于是将刘诞推到对面去,必须要给予一定的空间,让他多少有一些爪牙,因此斐潜只取一个长史职位来平衡,就刚刚好。
主簿掌管文书往来,非心腹不可,别驾这是相当于副手,出行可独乘一车,而长史相对来说威胁性就较小了一些,相当于就是隐晦的向刘诞表示,斐潜这里主要还是给建议,拿主意做主的依旧是刘诞,因此刘诞也才答应得如此痛快。
李儒方才提及的汉中太守,则是拴在刘诞脖子上面的绳索,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因为汉中太守,就是刘诞发展的透明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