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武功城内,别说西凉兵不足一万的兵力,就算是来了两三万,夏牟照样有把握将其牢牢挡在城外!
所有人都做好了等待西凉兵垂死反扑的准备。
夏牟带领前来驻守武功县城的,不管是军官还是普通兵卒,都是宿将和久战之兵,都是忠心于朝廷社稷。夏牟原先估计,虽然西凉人这次扑击必然是凶猛,但是最为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只需要支撑过去几天,在自己的指挥调度之下,就可以将西凉贼兵拖入无粮已继的深渊,到时候,便可轻而易举的获取胜利的果实。
而且这样的计划,一开始也是进行的相当顺利,直到今天。
听闻美阳拼死传来的军情,夏牟的心简直就跟装了几十只的马猴一般,重又重的要死,挠又挠得难受……
此时此刻,随着夏牟一同来到武功,并在身边的跟随服侍的,都是他提拔起来的自己家族里面的子侄。这些夏氏的子弟,统领他的亲兵,一方面积累军旅的经验,一方面也是卫护着夏牟的安全。
这些夏氏的子弟们现在要上战场,肯定还是差了一些,但是夏牟也不认为,用人唯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防着自家的子弟不用,然后非要去用外人才算是道理?以自己的如今的身份之尊,用些自家的子弟,还有什么问题?
用这些相比较而言会贴心一些的子侄,也算是给夏牟自己提前给他们铺垫的一个进身之阶,况且这些夏氏的子弟们伺候起他来,自然是会比那些一般的普通人要更加的周至和细密,也会更加的放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这些夏氏的子弟们,多半都完全未曾经历过兵事,没有正式上过什么战场,就算是来武功县城的这些天,也没有实际带领过什么兵卒,主要还是跟在夏牟的身边学习,绝大多数的时间,还是花在安排服侍夏牟的生活上面,当然,统兵的基础知识多少也是能学一些的。
另外还有一些门客和幕僚,此时听闻了有紧急军情,也都纷纷的聚集而来。
汉代,门生故吏这个是一种惯例,也是一种人脉网络,在夏牟复出,获得了九卿之位的时候,许多原本没有什么路子的官吏,便纷纷找到了夏牟的门下,多少混一些资历军功什么的,来方便以后的仕途更上一步。
汉王朝虽然官位众多,朝堂之上,各地郡守当中也有不少职位,但是要想从人群当中脱颖而出,在一群郎官预备役里面真正能够获得实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此在种劭夏牟等人重新获得了朝廷话语权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便红了眼睛,要钻到种劭夏牟的身边,拜倒在夏牟面前……
能当上夏牟的门生和幕僚,当然也不是什么愚钝之辈,指点江山未必人人都可以有,不过讲起行政军事来头头是道也是少不了的,随着夏牟来到武功县城之后,面对着日益困顿的西凉兵卒,更是不少人写下来了不少激昂文字,意气风发得不行。
不过当得知美阳遇袭之后,这些门生和幕僚,脸上的表情就精彩极了,一个个都似乎是听闻了什么耸人之事一般,一时间面面相觑,哑然无言。
“尔等有何良策,便可说来……”夏牟沉默了一会儿,发言询问道。
当即便有人上前说道:“禀廷尉,美阳……不可救!仓促发兵,恐被贼军所乘!”
这些门生幕僚,进了夏牟的门,便算是夏牟的这个派系的了,确切的说,就是基本上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夏牟捆绑在一起,成也夏牟败也夏牟的类型,所以当下遇到这种切身关系着安危动向的事情上面,便立刻清楚的分析相关的厉害起来。
“若不发兵,则失侧翼……”夏牟皱着眉,一张老脸上全数写着难办二字,“西凉贼获美阳之粮,进可攻京都,退可返西凉,难啊……”
一名幕僚嘿然道:“廷尉明鉴,美阳亦有兵将,又有粮草,岂是西凉贼子旦旬可下?反倒是武功此地乃兵道重地,若是轻离……望廷尉三思……”
夏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依旧皱着眉头。
另外一人拱手说道:“敢问廷尉,朝中可有明令,须某等救援美阳?”
“暂无。”夏牟的花白眉毛动了动。
“敢问廷尉,美阳重乎?京都重乎?”此人又问道。
“自是京都。”夏牟正容道。
“如此便易也。”此人拱拱手,仪态堂堂的说道,“西凉贼兵飘忽不定,吾等御于武功,其便北逃美阳。若吾等出师追击,贼兵又改道他县,又当如何应对?此乃西凉贼兵疲军之计尔。当下之策,便坚守此地,若西凉胆敢进犯京都,便可返师,前后夹击于长安城下,如此一战而定,方为万全之策。”
夏牟沉吟良久,点点头说道:“……此言善也……速上报长安,言吾等已破武功贼军大营,西凉诸贼多数逃窜……美阳之事,押后再报……”
这个事情,也只能暂时先这样处理了,总不能说自己才刚刚要了大量的物资,转眼之间就中了西凉贼兵的金蝉脱壳的计策,然后被耍了一道,如此一来,自己的老脸要往哪里放?
至于要不要援兵美阳……
这个,再看看吧……
第九六四章 在绝望里的美阳()
此时此刻,在美阳的血战,已经是惨绝人寰。
攻城战,历来就是最为血腥不堪的事情,再加上现在西凉兵已经濒临断粮,攻不下美阳城就等于是死路一条,所以也就无所顾忌,什么招数都用了出来。
樊稠原本就是一个从底层,凭借着个人的武勇,走上来的人,最是没有丝毫的顾虑,而韩遂虽说是西凉豪右出身,但在羌胡地区待久了,也就习惯了一些羌胡的做派,因此这两个人携裹着美阳周边的坞堡之内的百姓进行攻城,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利索的很。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之间的战争有点像是欧洲中世纪分封的贵族之间的战斗,或者说中世纪欧洲的战争也才进化到中华春秋战国那个时间点的水平上……
驱逐百姓民众攻城,则是游牧民族攻伐农耕民族惯用的手段,樊稠和韩遂统领的兵卒当中,羌人的数量就是不少,所以执行起来难度不大。
关中之地,原本是没有坞堡的。
至少是在秦朝那个时候,没有所谓的坞堡。因为秦朝,所有的土地都是国有的,每个人是凭借战功去获取土地,至于胆敢隐瞒人口,私藏粮食的事情,在秦朝严酷的律法面前,是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情的。
只不过在汉代刘邦之后,一方面为了割一割各地郡县上长势太过于喜人的韭菜,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关中的老秦家人口当中掺沙子,所以一波波的关东之人来到了关中,也就将坞堡庄园的模式带进了关中,形成了现在关中士族的基本状态。
在这些人当中,一些人看见了战火的来临,先期已经陆陆续续的往东,往南迁徙,多数到了汉中,荆北,甚至还有的继续往南迁徙到了扬州,交州一带,不过也有一些人难离故土,留在了关中。
而现在,这些留在关中的乡土豪右们,终是遇到了不讲道理的刀枪。
人口挟持走了,田地无人照料耕种,杂草开始在青苗之间蔓延。
胆敢反抗的人都死了,尸横荒野,人头则是被砍下,堆放在路口之处。
对于这一切,或者是将来会发生的一切,樊稠和韩遂视若无睹,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那里还能管得了许多!
之前还略有一丝丝的温情面纱便全数扯了下来。对美阳的攻击一开始,樊稠和韩遂就带着麾下兵卒,将沿途的坞堡,还有周边的百姓,一股脑的全数携裹而来,逼迫着这些民众一次次地向美阳城墙发起冲击!
坞堡之内的几代人,甚至是十几代人的存下来的物资,全数都劫掠得一干二净!但凡反抗的,男丁不论老幼,皆尽屠戮,妇女则是捆绑了往辎重车上一丢,樊稠和韩遂更是放出话来,若是攻下美阳,便按照功勋任手下兵卒挑选享用!
数百士卒,乱哄哄驱赶着捆成一串串的,数量近两千的百姓,用刀砸,用鞭子抽,用长枪杆打,逼迫着这些百姓踩着已经被鲜血浸泡都成为黑浆的泥土,去填壕沟,去架设云梯,去挖凿城墙……
美阳城下,扭曲纠缠,一节节黑炭一样的,如同冬日腐朽枯萎的枝杈般的物体,便是在火油之下的躯体,若非亲见,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正常大小的人在被大火烧成黑炭之后会缩成这般的小,稍微触碰之下,熟透焦黑的肌肤便纷纷脱离,露出白骨粼粼。
稍微远离这一片区域的城池壕沟之内,便是一层层堆叠起来的尸首,男女老幼,各型各色,应有尽有。零星的火焰在这些尸首上燃烧着,散发出脂肪和肉纤维灼烧产生出来的特有的味道
美阳原本城外的壕沟深三丈,宽一丈五,而现在,依旧基本上被各类的尸首填满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尸首,横七竖八的一层层叠上去,还有几个没有死,只是受伤的,西凉兵也是嫌弃其没用了,便毫不留情的将这些人也一道扔进了壕沟之内。
随着一波波的百姓在城下死去,城上的反击,渐渐地变得零落起来,只有几个将校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呼,让士卒进行反击,可是当下不仅兵卒气力消耗几乎殆尽,连守城的器械也都已经匮乏了,又怎么能够有效的进行反击?
美阳城的校尉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吊着一只右臂,但是左手仍然提着一把战刀,从城池的这头走到那头,喊得声嘶力竭:“西凉贼只敢驱使百姓攻城送命!他们不敢舍命攻城!令长已经派人求援!西凉贼他们也在防着武功来的援军!援军不日便到!再撑两天,再撑两天!!”
校尉吼得嗓子都劈了,但是依旧不停的在喊,因为他知道,现在若是军心一散,便是立刻败亡的局面!
可是援兵什么时候能来,校尉自己都没有一点点的底数……
忽然城下响起了一阵尖啸之声,校尉几乎是本能的一个矮身就贴到了城墙的城垛之下,同时高声喊道:“举盾!刀盾手举盾……”
喊了两声校尉才意识到,其实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刀盾手了,这些面临一线的战兵,是第一批死绝的兵卒,而现在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间,死亡就会降临。校尉蜷缩在城垛之下,躲避着这一波的箭雨,听到身边又是几声惨叫,知道又有几名来不及躲避或是稍微分神疏忽的兵卒在这一波箭雨当中死去了。
如今城中兵卒就这样一点点被消耗,原本的守军已经不足了,已经是鼓动了两三波的民夫协助守城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消耗下去……
箭矢掠空之声,如刀子一般的卷过美阳残破的城墙。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淡下去了,只有城上城下一些被烧毁的器物在这浓厚的血色当中露出淡淡的光芒,明明应该是温暖的橙色,却照出了一地的尸骨,只会让人觉得心寒。
谁会想到西凉兵居然这样干?
就连董卓当初都没有驱使过百姓来攻伐城池,更没有纵兵劫掠乡野的坞堡!
这是要断根啊!
当西凉兵贼裹挟百姓青壮甚至老弱妇孺一起驱赶上阵,疯狂的攻击美阳的时候,当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弓箭手,射光了所剩下的不多羽箭,几乎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当自己的战刀砍到了一个个自己还有些印象的乡邻的时候,校尉意识到……
美阳完了。
若是败了,迎接自己的,要么是屠城,要么是被携裹起来,再去攻伐下一个城池。
这个时候,摆在校尉面前的,便唯有死战,与其引颈受刃,不如抱着万一希望,死中求活!毕竟求援的骑兵一早就派出去了五六批,终归是有人可以创过包围的,并且武功县城之内还有大量的朝廷军队,只要撑过这一阵,等到夏将军带着大队援军赶来,多少就能争下些性命!
只不过眼前的局面,就算是胜了,美阳周边的人口也耗光了……
援军啊!
大汉的援军啊!
援军在何方?
援军何时才能来?
美阳城头之上,一杆写着大大的“汉”字的战旗,因为被烟熏火燎,箭矢穿透显得有些破烂,或许是已经不堪重负,或许是接连被几根箭矢射中了旗杆,在漫天的箭雨当中,咔嚓一声断裂,旗帜在空中最后舒展了一下身躯,然后飘摇着,落到了城下,沾染上血泥,旋即被几只黝黑的脚板踏了上去……
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悄然的发生了,城上城下都在不停的消耗着,似乎进入了麻木的拉锯时间,可是在临近入夜的时候,或许是守城兵卒太过于劳累了,终于是有人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墙!
爬上城墙的一部分百姓有些茫然的站在城头,左右看看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拿着木制的简陋长枪呆呆的站着……
然而城下督战的西凉兵卒,也是仰着头呆立了片刻,然后才发出了一声高呼!
“上去了!登上去了!”
樊稠在这个时间,依旧是习惯性的站在第一线,猛然间听闻了登城成功的之后,便第一时间一手持盾,一手持锋锐的环首刀,带着精锐便往城头扑上。
此时美阳的守军,才反应了过来,校尉几乎是疯狂的从城头另外一边带着几十名士卒赶了过来,拼死抵抗。
因为谁都知道,这一块城头的区域,就是最后的防线,一旦被突破,美阳的守军便已经再没有了进行巷战的能力,只有灭亡一途!
“扶好梯子!”樊稠将盾牌高高举起,遮挡着自己的头部,咬着环首刀的刀背,双脚急速的踩踏简陋的云梯,在短短几个呼吸之内就攀上了城头,先是用盾牌顶着攒刺而来的长矛,然后便是举刀就是一击势大力沉的横扫,将几个近身的美阳守兵逼迫开去。
樊稠力大势沉,大刀挥动,猛的砍断了两根从一侧刺来的长矛矛杆,在木屑四溅当中,又是狠狠一刀劈下,顿时砍翻一人,鲜血四溅。
美阳校尉赶上前来,一刀砍向樊稠砍去。
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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