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匈奴王帐高大,比一般的帐篷高出一倍余,圆圆的大帐篷顶分成两层,铺的不仅仅有皮毛毡毯,还有那些色彩鲜艳的各种纱绢绸缎,各种金银宝石等物制成的饰品点缀其上,在阳光照耀之下散发着美丽的光华。
於夫罗紧紧的咬着牙,腮边的肌肉不停的颤抖着,他何尝愿意将这些寄托着他美好的梦想的物品付之一炬?
但是,难道留下来给白马铜或是休各胡那两个畜生么?
还是让这两个畜生玷污了王庭,再去献给鲜卑人?
不,绝不!
於夫罗脸色阴沉的一把推开了身侧的亲卫,转身进了大帐,最后一次左右环顾了大帐内的一切……
宽阔的王帐内部,曾经是他和小伙伴游戏的天堂,在父亲羌渠单于心情好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带着一群小伙伴在王帐之内玩各种打仗的游戏,他扮演着正义的一方,在父亲羌渠单于的哈哈大笑声当中,理所当然的战胜了邪恶。
於夫罗走到了王帐之内的柱子上,取下了一根燃烧着的火把,一不留神却看到这根柱子在偏下一点的位置上有一道道横向的划痕……
於夫罗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的抹了抹这些划痕。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父亲羌渠单于给他们丈量身高的时候,用他那柄随身的金刀刻下的。
现如今。
金刀已断。
父亲已死。
而这一座王帐,也即将在自己的手中化为虚无……
於夫罗仰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就像是遍体鳞伤的野狼站在山岗之上仰头长嚎,然后举起了火把,点燃了在王帐宝座之上的那些美轮美奂的刺绣绢纱和彩色绸缎……
火焰很快就蔓延开来,迎面而来的热浪却并没有给於夫罗带来丝毫的温暖,反而像是坠入了深渊。於夫罗跪倒在地,冲着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王帐之内的宝座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走出了大帐,红着眼再次命令道:“马上收拾,我们南下!带不走的,都烧了!”
於夫罗指着已经陷入了烈焰当中的王帐,嘶声吼道:“记住这个!记住这个耻辱的时刻!今天我们亲手毁掉这里,有一天我们也会用仇人血来浇息这个火焰,用仇人的骨头来来重建这个王帐!撑犁在上!我於夫罗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七八六章 胜利真实含义()
美稷这一块土地真的是不错,有点像是小型的川蜀之地,四周有一些不高的山岭丘陵环抱,所以也就铸就了在这一块区域上的肥美的草原。
然而这一块曾经美丽的草原,现在却像是一块被火熏烤烧焦的破布一样,东黑一块,西焦一片,惨不忍睹……
“这就是你们珲人的王庭?”鲜卑俾小王拓跋郭落挑着一边的眉毛,有些不屑的对着阿兰伊和临银钦说道。
拓跋郭落,是鲜卑大王步度根的同系。严格讲起来,鲜卑贵族直系就是拓跋部。
最早的时候,拓跋部落属于东胡大家族当中的一员,后来匈奴冒顿单于强横一时,将整个东胡直接蹂躏得分裂成为了两块,一块往大兴安岭北方森林当中去躲藏,另外一块则是逃亡了更远的辽东。
在北方大兴安岭当中的苟延残喘的东胡人,后来就演变成为以拓跋部为主鲜卑人,而逃亡辽东的东胡,则成为了现在的乌桓人。
东汉初年,以狩猎为生的拓跋鲜卑部落乘匈奴西迁之机,从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中来到水草丰美的呼伦贝尔草原,在呼伦湖、二子湖等地安家落户,开始由狩猎转向畜牧业。
拓跋部落是在鲜卑众多的部落首领推举之下,南迁大泽,也就是呼伦湖周围的草原地带,开始了走向漠北王者的道路。
于之前的匈奴人相比,鲜卑人其实和汉朝并没有多少的仇恨,相反,如果不是一直以来汉朝对于鲜卑、乌桓这样被匈奴压榨的民族的“以夷制夷”的怀柔政策,鲜卑、乌桓可能也没有重新翻身的机会。
所以,拓跋郭落对于汉人倒是没有太多的偏见,甚至在身上还有不少汉人制作的饰品,也并不排斥用汉人的器具,倒是对于投靠过来的南匈奴的这些人,却始终看不太顺眼。
“是的,俾小王……”阿兰伊低眉顺眼的回答道。
“哧……”拓跋郭落发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声音,然后说道,“……那么,於夫罗呢?”
“……”阿兰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可能是跑了……”
“跑了,哈,”拓跋郭落笑笑,然后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跑了?!怎么跑的?什么时候跑的?往哪个方向跑的?有多少人跑了?啊?难道我室韦大军不辞劳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个破烂的地方么?啊?!”
说成破烂是多少有一些夸张,但是美稷现在的局面也并不好看。
鲜卑大王之前愿意出兵帮助阿兰伊和临银钦两个人,无非就是为了能够在美稷这里捞到一些好处,不管是人口还是物品,结果现在眼巴巴的跑到了这里,居然看见了一地的废墟!
这样的结果怎么能让拓跋郭落能够接受?
可问题是阿兰伊和临银钦作为先头部队来到美稷的时候,於夫罗已经是人走地空,踪影皆无,这要让阿兰伊和临银钦怎么办?
当然从马匹车辆等走过的痕迹上来看,於夫罗是往南走了,但是再往南走就有可能追着追着就进入了汉人的区域,又让阿兰伊和临银钦怎么敢擅自进行选择?
万一自己屁颠屁颠的追下去,然后拓跋郭落又不支援,那么自己不就成为了一只孤军?
作为已经投靠了鲜卑人的阿兰伊和临银钦来说,像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敢拿主意的,只不过没想到在美稷这边等待,却等待来了拓跋郭落的呵斥。
临银钦刚一抬头,就被身旁的阿兰伊拉到了身后。
随后阿兰伊陪着笑说道:“小王啊,我们的人也才刚刚到这里,然后就发现於夫罗已经跑了,根据车马的留下的印迹看来,他们是往南边去了,我们已经派出了斥候,相信不久就能得到回报……”
“哦?”拓跋郭落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然后瞄了一旁重新低下头的临银钦,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作为大军的前锋,不应该及时将前方的各种情况上报么?嗯?”
“……”临银钦低着头,默然不语。
“是是是,小王说得对……说得对……”阿兰伊陪着笑,连连点头。
拓跋郭落甩着马鞭,说道:“既然你也认为我说的对,那么看在你们也是我们室韦的贵客的情分上,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不过,这天寒地冻的,我们室韦的勇士大老远跑过来,结果什么也没有,就连几只牛羊都没见到……知道的,会说是於夫罗提前跑了,不知道的,还指不定说我们一些什么呢……”
阿兰伊小心翼翼的看着拓跋郭落的脸色,说道:“那么小王的意思是……我们继续往南追击?”
拓跋郭落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然后说道:“好,可以啊,你们去吧!”
往南进入并州山区追击?
拓跋郭落虽然跋扈了一些,但是并不傻。
在草原上追击敌人和在山区追击敌人完全是两码事,虽然美稷往南的这一片山丘并不险峻,而是以丘陵沟壑居多,但是毕竟也是和草原这种平地大相径庭,现在情况完全一抹黑,就傻乎乎的一头钻进山区丘陵地带?
“啊?哈哈……哈哈,小王真爱开玩笑……”阿兰伊也连忙附和着笑笑。
拓跋郭落不愿意深入并州丘陵沟壑地形去追击,难道作为背叛了南匈奴的自己就有这个胆量单独追击?
拓跋郭落指着自己的脸,睁大了眼睛说道:“我开玩笑?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嗯?”
“不是不是,”阿兰伊连忙弯弯腰,“只是我两人都比较笨……还是请小王明示……”
拓跋郭落皱起眉头,“嘿呀”一声的叹了口气:“於夫罗跑了对吧?”
“对的,对的。”
“那么我们就等于是白跑了一趟是吧?”
“呃……这个……”
“往南追又不确定能不能追上,追上的时候也不能确定,一定可以抓得住逃跑的於夫罗是吧?”
“呃……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啊?”拓跋郭落看着阿兰伊和临银钦,气的直甩马鞭,呼呼的风声就差甩到阿兰伊和临银钦脸上了,“我们需要的是什么?啊?懂不懂?不是没完没了的追击!还不懂?是胜利!只要胜利!懂了吗?!”
“……”阿兰伊楞了一会儿,然后低下了头,说道,“懂了,懂了……离美稷这里不远的东边,是骨都候的牧场……”
阿兰伊停顿了片刻,咽喉之中的口水似乎堵住了嗓子,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继续说道:“……骨都候部落肯定以为我们回去追赶於夫罗,所以一定没有防备……”
拓跋郭落眉开眼笑,伸出手拍拍阿兰伊的肩膀,满意的称赞道:“嗯,这就对了么,就像杀一只羊,吃肉多好,非要去啃什么骨头,又不是狗……哈哈哈,你说是吧?”
“是是是,小王你说的对……”
第七八七章 骨都候的末日()
美稷在意义上有两个意思,一个是特指的美稷南匈奴王庭的王帐,一个就是指美稷这一块草原。
稷,齌也,五谷之长也。
美稷。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其实从名字上也能看的出,就是说在这一片土地上都是美丽的稷苗的含义。
呼延部和兰部,在美稷北面比较靠近漠北的区域,而骨都候在美稷的东面,临近貉县的旧城,水草丰盛,也算是不错的一块地。
只要是曾经有过野心的,或者是有做个一番什么事业的人,不管有没有成功,总是会有一种情结,希望将来老的时候能够指着某某地方,对着自己的小辈们,一脸严肃的说道:“这里……还有那里,曾经是我那个时候奋斗过的地方……”
可惜,有太多的时候,想象当中的和现实当中永远就像是隔着一面镜子,似乎可以看见,却永远无法走到同一边。
就像须卜庆格尔泰现在一样,他根本没想到鲜卑的人马会掉头冲着他的部落而来,更没想到的是居然是阿兰伊和临银钦带的路。
曾几何时,须卜庆格尔泰他以为这撑犁之下,也都是围绕着他来转的,尤其是他的父亲接任了南匈奴单于的那一段日子。
那时候他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东西都看不惯,看不顺眼,就连他自己的父亲都觉得过于懦弱了,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草原上的汉子。
那时候他豪情满怀,认为自己应该天生就是要建功立业,成为一个让部落里面的所有人的尊敬和传唱的人,带着族人走向一个又一个的辉煌。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不管是遇到什么人还是遇到什么事情都觉得这些人在做这些事情怎么会这么蠢?就算不会,跟着先祖的那些名人所作所为学学,即使是不会改一改,难道照着抄都不会么?
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须卜庆格尔泰认为羌渠单于不是,甚至他父亲老须卜也不是,至于那个扎田胜只是个处处想要模仿冒顿的小人而已,自然更不是。
须卜庆格尔泰希望自己是,甚至有时候认为自己本来就是,只不过暂时还没人愿意听他的,还没有人懂得他,理解他……
所以之前须卜庆格尔泰和父亲老须卜曾经大吵了一架,甚至是闹得不可开交,为的就是要不要将族人迁往美稷的一侧。
年轻的须卜庆格尔泰认为既然父亲被推举成为了南匈奴的新任单于,不管这个单于是怎么来的,都是整个骨都候部落的机会,并且作为单于的部落,那里有居住在北方较为贫瘠的地区,而让美稷这一块丰盛的水草之地空置的?
老须卜则是认为单于这个位置是一个烫手的东西,并不能长久,如果需要安稳,还是远离美稷王庭的武都会比较合适,虽然较远了一些,地形也不是很好,但是最重要的是安全,北面刚好有一片荒漠地区作为天然的屏障,并且也不会引起他人的妒忌……
然而老须卜的想法被须卜庆格尔泰嗤之以鼻,还大声的顶撞老须卜,说他是老糊涂,越活越是胆小,伟大的匈奴单于都是敢于面对任何挑战的,哪有什么都还没做就先考虑退路安全不安全的。
到了后来,老须卜拗不过,一方面是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觉得这个部落迟早还是要交到须卜庆格尔泰的手中的,如果对他指责压制太多,对于将来他的接任也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并且老须卜也心怀了一丝的侥幸,万一就像儿子所说的,这个临时的单于坐稳了呢?
于是,骨都候部落,就从北方迁徙到了美稷东面的草场,驻扎了下来,直至现在。
须卜庆格尔泰头贴在大地上,眼前的光影不停的晃动,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泥土夹杂着青草的气息就在鼻端萦绕,这一幕是多么的相似……
他无力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早知道……
自己应该早一点带族人走的啊……
在老须卜的翼护之下,须卜庆格尔泰天不怕地不怕,反正有事情都有老须卜查缺补漏,给他支持,但是自从老须卜永远的闭上双眼之后,他慌了。
原来以为单于之位会顺理成章的传承给他,结果须卜庆格尔泰他在贵人会议上被嘲讽得体无完肤……
扎田胜指着他的鼻子吼叫的话语,他至今仍然记得。
他愤怒的冲上去,被扎田胜打倒在地,被一脚踩住脑袋挣扎不得,就像现在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在贵人会议上,是周遭的那些叔伯辈和平辈们的或高或低刺耳的嘲笑声音,而现在,是自己部落的族人在痛苦的嘶喊……
“怎么样?承认你的罪行,向伟大的鲜卑大王忏悔赎罪……”拓跋郭落用靴子搓了几下须卜庆格尔泰的脸,然后笑着说道,“……然后你就可以活下来了……嗯,像他们两个一样,如何?”
须卜庆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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