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资低头而拜,说道:“遵中郎之令。”
斐潜转头看向了荆为说道:“季当,汝既通兵事,吾则拜汝为平阳破贼曹,暂助元直训练新兵。”
黄成调去了壶关,徐庶顶替上了练兵的位置,但是练兵毕竟还是需要耗时间较多的一项工作,因此就有些忙不过来了,派荆为去当练兵的副手先,想必荆为这个严肃脸对于新兵蛋子来说也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荆为拜道:“某遵令。”
至于马业,斐潜便有些为难了,精通器械,这个么,自己工房之内的有一些东西还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的,毕竟马业也还是新至,将来具体怎样也不好讲……
“德诚,吾拜汝为平阳工曹……今日平阳之地需深耕,需调拨器械牲畜,汝便助子敬规划此事……”斐潜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对着马业说道。还是先派到农业这一个方面上吧,至于工业技术方面,等以后看看再说。
马业低头下拜:“谨遵中郎之令。”
斐潜笑道:“今日三位暂且歇息,明日辰时再至此地,吾当亲拜三位印绶。”
孙资三人齐声应下,便先行退了下去。
三个士族子弟安顿好了,工匠怎么安置?
武者好说,毕竟是练过武艺的,放到军中最合适不过,只要不分散的太开,然后加以管控,也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战场上的力量。
工匠就和之前安排马业一样,略有些麻烦,谨慎起见,还是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的。
不然这样,斐潜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黄月英算是墨家的长老,干脆直接调拨一部分的武者和那十个工匠,划归黄月英去折腾算了……
给个课题,比如农具的改进?还是活字印刷?
还是两样都搞吧,看看具体有什么效果,另外也可以参看一下其中的这些人员的情况。
平阳这边附近的土地还算是平坦,适宜农业器械的集中使用,不管是研究出什么来,只要是推动了生产力,都是斐潜乐意见到的结果。
并且现在竹纸的产量还算是可以,或许可以将活字印刷放上来了,然后赶在学宫开学之前印制一批书籍出来换一笔钱,嗯,一笔物资?
第六九三章 盛宴背后()
就在斐潜在平阳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远在太原的晋阳,华丽无比的王氏府邸之内,正在举办一场丰盛的宴会。
在汉代,就算是从刘秀那个时候重新算起,也平稳了近两百年了,因此各个地方的士族在饮食上面的讲究自然是比前秦时期更加的详细和繁琐了。
太原王氏基本上来说就是整个太原的掌控者,而其他的位于太原小士族或多或少的都和太原王氏有姻缘或者是门生的联系
可以说整个太原士族就像是一张相互编制在一起的蜘蛛网,而在蛛网的的正中间的,就是太原的王氏。
宴会的主宾自然是并州刺史杨瓒。
王氏虽然是家宴,但是规格却和诸侯差不多,堂下的乐师缓缓的弹奏琴乐,还有四队舞姬在大厅正中翩翩起舞。
汉代的礼仪,大多数在数字上有讲究,比如在宴席当中,天子可用八味,诸侯六味,大夫便只能得四味,但是实际上有很多时候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不是只能四菜么?
那么只要是桌面上永远只有四个菜也就是了
王景,字子都,王允次子,风度翩翩,相貌堂堂,比起父亲王允还要更加的俊秀三分,但是却略显得有一两分的阴柔之气。
王景面带笑容,轻轻拍了拍手掌,然后对峙杨瓒说道:“此道‘羌煮貊炙’乃特为杨公所备。”
杨瓒哈哈大笑,说道:“子都所备,定然精美,老夫今日有口福矣!”
羌煮,就是涮羊肉,貊炙,就是烤全羊。至于什么麻辣烫鸳鸯锅的什么的,汉代的人表示那个玩意上不了台面,其实主要还是没有酱料和香料。
不过既然是没有后世那么多的蘸酱香料,那么汉代自然就会在别的地方进行讲究了。
侍者鱼贯而入,先端上的自然是羌煮。
用于羌煮的金盆倒是没有什么,就是用黄金打造的盆子而已,盆子里面的近乎透明的汤汁已经煮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气泡,然后便架到桌案一旁的小红泥火炉之上。
用于涮的羊肉这是早就已经切成了薄片,一片一片的摊在黑色的石头平板之上,鲜红的肉质加上细细的白色脂肪纹路,就像是在石板上盛开的一朵朵红色鲜花。
当然,像涮锅这样的琐碎事项,自然是不用杨瓒亲自来动手的,只要一个眼神示意,身侧的美姬自然会轻轻的用玉箸夹起,然后放入沸腾的汤汁当中,伴随着柔荑轻轻晃动了几下,薄薄的肉片颜色从鲜红色稍褪,便夹起至入小碟当中,送到杨瓒的唇边。
杨瓒微微低头张口,便将涮好的肉片吃进嘴里,微微闭目咀嚼一二,不由得称赞道:“果真唯有一字可言,‘鲜’也!羊好,鱼更佳!”
王景含笑点头,说道:“不愧是杨公,竟然一语中的。”主人精心准备的食物自然是要食客懂得吃才好,否则牛嚼牡丹岂不是大煞风景?
“此汤取禹门赤鳞金尾熬制,至色浓白后,用鸡子投于其中,去其腥,便可获此清汤矣。”王景轻描淡写的说道。
王景说的轻松,但是实际上并不容易。
赤鳞金尾指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黄河鲤鱼。
黄河鲤,向来就有洛鲤伊鲂,贵如牛羊之说,向为食鱼之上品,而在其中又以赤鳞金尾为最好,寻常人寻求一尾都难,而这一锅汤,则是完全抛弃了鱼肉,只求汤水,可见王家食之奢侈。
吃完了羌煮自然上的是貊炙。
貊炙才由侍者架了上来,杨瓒就闻到了夹在羊肉香味当中的那一股茶香,与羊肉香气缠绕在一起,恰到好处的祛除了羊肉略有的膻气,又没有喧宾夺主的掩盖掉原本羊肉的香味
“子都,莫非此羊以茶所炙?”杨瓒还是颇为惊奇,这种吃法还是第一次遇见到。
王景抚掌赞道:“杨公果然是行家!”
汉代茶砖在平常物价的时候,就算是普通的也要好几千,要是品质好一些的都要万钱以上,而用茶砖来作为燃料烤全羊,这个也算是相当土豪的一种行为了。
自然也是由服侍在侧的美姬取了小小的银刀,切割羊肉奉上。
杨瓒吃着,在心间却忽然模模糊糊的有了一点想法,便捋了捋胡子,问王景道:“不知此菜是子都所置,亦或”
王景似笑非笑的向后堂方向上拱了拱手,表示尊敬,说道:“此乃家祖闻杨公欲来,特别吩咐。”
王家的老爷子身体已经不是太好了,这个杨瓒自然是知道,而且对于杨瓒来说,王允是当朝的司徒,自然杨瓒自己也不可能拿着一个并州刺史的名头就到王氏家中作威作福,能由王允之子出面招待已经是相当可以了
但是,王老爷子特意让王景准备着这两道大菜,只是为了招待自己?杨瓒觉得王家的老头绝对不是为了纯粹好玩而吩咐的。
禹门的鱼
茶炙的羊
禹门的鱼,祛除腥气,茶炙的羊,掩盖膻味,而这两道菜又都是从胡人哪里传过来的
王老太爷,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么?
是说在这个北地,想要好好的吃,必须要懂得如何去调剂腥膻之气,也就是要懂得如何和胡人相处?
杨瓒微微垂下眼帘,琢磨着,这个恐怕是其中的一个意思。
鱼腥,腥辛禹门,杨瓒将几个词在心中串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似乎辛氏写过一本书内有提过禹门之事,明白了,不过这个意思是说我,还是说斐潜,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茶,荼也,而荼,则涂也,将羊宰杀后以茶荼燃之
嗯,这个意思是让我再回上党?然后为太原的王氏守护好羊群?
哼!
不过
杨瓒沉思片刻,然后试探的说道:“子都,王公厚意,瓒铭感五内,然瓒一无风水之势,二无草木之助,实难为之。”
王景听闻杨瓒此言,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说道:“杨公,需知惟食无忧哉!”
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
杨瓒眯缝起眼,点了点头,笑道:“如此,是瓒失礼了!哈哈哈就依子都所言!”
第六九四章 善莫大焉()
正规的汉代宴会,一般都是从日上开始,先是茶饮,上一些干果点心之类的物品进行闲聊,等到了日中的时候便算是正式开始了,然后一道道的菜品端上,欢歌笑语,多少也会请一些舞女乐师助兴,甚至兴致所至,主人和客人都会到场中翩翩起舞,引吭高歌不是什么太大的新鲜事了,如此一直持续到日下,整日的欢宴才算暂时告一个段落,然后客人在侍从的带领下或者去三五小聚,或者去偏房高卧,反正零星的小点心和酒水还是持续供应,甚至有时候因为人数众多,开始的是流水席,那么就将夜以继日,欢歌笑语毫不停歇。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只是针对于士族而言,而对于普通百姓,恐怕能吃个大肉片子的汤饼宴就已经是相当奢侈和足以津津乐道好长一段时间的事了。
越是低层面的人,关注点越低,这是本能,也是一种无奈。
就像是只有小市民小老百姓才会见面就问候一声吃了没,不分时间和地点,因为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能有口吃的,就算是幸福了。
相对的,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国家元首在相互见面的时候就说吃了没?
在那种层面,吃什么都是次要的问题,而重要的事情往往都在食物之外……
就像王家招待杨瓒的宴席。
吃的是鱼还是羊并不重要,重要的反倒是那些潜在的东西。
王景毕恭毕敬的王家后院的书房之内向王老太爷请安,以额加手,虽然已经维持这样跪拜的动作有了十几息了,但是没有王老太爷的指令,王景便是连动都不敢动。
王老太爷裹着一身的貂皮,人枯瘦无比,两个眼睛深陷在状如骷髅的眼窝当中,就像是在风中摇摆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王家的王老太爷已经抱病多年了,很多人都认为这个老家伙活不长了,王老太爷就像是随时会倒下去一样,但是很遗憾,到现在还没有倒下去……
只要没倒下去,便是王家的主心骨,甚至是整个太原士族的主心骨。
“杨家子,嗯……”王老太爷声音沙哑低沉,就像是用锯子在硬木之上切割的声音,“……若其成事,倒也不枉吾一番心思……”
一两百年前,上党就是太原的附庸,充当着守卫太原南大门的责任,而现在上党居然想要自己独立出来,这件事情简直是不可容忍!
虽然被驱逐的是温家的人,但是却像是在太原所有士族脸上扇的一记耳光!
什么狗屁布告上的内容,王老太爷一句话都不相信,他只看到了一点,就是上党人胆子肥了,居然敢公开说不了。
而借给上党人胆子的,不就是那个什么中郎将么?这个中郎将,在王家的权势面前又能算是那根葱?
不过,这小子现在兵多,不好对付……
要是在几十年前,王老太爷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中郎所谓的那些兵力,要知道原先在并州也是囤积有大量守卫边疆的郡兵的,但是可奈何这么些年下来,不断的抽掉,要么去镇压西羌去了,要么去对付黄巾去了,前几年幽州张纯叛乱,又拉走一批……
就算是有再多的家底,也经不住败家子折腾啊!
并且并州北地这一块,确实需要一个有兵卒的人来进行守卫,防御胡人,否则虽然太原上党这一块地有周边的山岭围绕,拥有天然的屏障,但是一旦周边的郡县都被胡人劫掠一空,那么就算是翻山越岭有些难度,也难以抵挡一颗贪婪的心。
话说回来,这个斐潜也未必有和王家冲突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弃上党而退了,如此看来多半也就是上党的这些养不熟的狼崽子起了些歪心,让杨家子去收拾收拾也好……
“汝且去温家,就言……”王老太爷将身上的貂皮裹紧了些,仿佛稍微露出一些缝隙就难以忍受秋冬之际的寒冷一般,话语也透着一股冰寒,“……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王景一凛,抬头看见了王老太爷如同幽幽鬼火一般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连忙低头应下,随后便再次请安告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听起来似乎不错,像是一句好话。
但是实际上……
温浩担任上党太守有以权谋私么?
开玩笑,当然不可能没有,但是同样他在往自家里面扒拉着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给太原的士族一份,尤其是王家。
虽然这么几年,温浩并没有做出多少值得世人称赞的事迹,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辛劳,王老太爷此言一出,也就几乎等于是将温浩这几年的辛劳一言抹杀了。
温浩是圣贤么?
不是,所以自然是有过错的。
有了过错怎么办?
去改正啊!只要认识了其中的错误并去改正了,就是“善莫大焉”了。
如果不改呢?
这句话出自春秋时期的晋灵公,当时他也在士季的劝谏之下答应改正自己的错误,但是后来晋灵公反悔了,言而无信并没有改正,最后便被刺杀了……
普普通通十六个字,当将其翻过来看的时候,却能在其背后看到隐藏的鲜血淋漓。
如果不是温家温浩的过错,又怎么会失去了上党的控制?
上党人在其管辖之下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温浩在事前事中事后都没有什么有力的举措,这难道不是一种过错?
并州刺史杨瓒没钱没兵,要收复上党,就自然像其所说的一样,一无风水之势,二无草木之助,那么这些人员和物资的大头,自然是要有人出来抗一抗的。
因此王老太爷的意思也非常的明确,上党的事情,是你温家没搞好惹出来的事情,现在就是温家“过而能改”的时候了,如果温家懂得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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