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明还小孩子,比你年纪都大一些吧?”斐潜摇头,说道,“想不到你还对我挺有信心的么……”
“那是辈份,不一样的,再说你怎么说也是水鱼啊……”庞统晃晃大脑袋。
斐潜没理会庞统的潜台词,而是说道:“既然今天大家都有兴致,我们就再讨论一个问题如何?”
“天下?”庞统问道。
“差不多吧,二袁。”斐潜回答。
徐庶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这个问题我们前几天刚刚讨论过。”
“哦,那你们是怎么看的?”斐潜问道。
“子敬认为是袁本初,我认为是王子师,士元和子鉴认为谁都不是。”徐庶说道。
枣祗点点头说道:“袁公路傲气凌人,手下虽众,但是如同散沙一般,袁本初虽然只在冀州一地,但是谦逊待人,豫州之士亦多有北上者。”
徐庶随后简明扼要的说了一句:“然王子师有大义。”
斐潜点点头,问太史明道:“那么子鉴之意呢?”
太史明说道:“我……我是觉得,兄弟两个打架,但是旁边一堆人看着,就算打赢了,也未必是好事……”
庞统点头说道:“我的意思也是这个,况且二袁都表现的太过于急切了些……”庞统原本还有一些话的,但是扫了一眼斐潜,便缩回去不说了。
倒是斐潜到现在坦然了些,说道:“于礼不符?”
庞统点点头,既然斐潜都说开了,便也不隐藏了,说道:“虽说长者离世服丧的习俗,虽然没有成为明文约定,但是难免会引人讥讽,此乃其一;其二,至今为止,二袁均未举旗,若是之前尚可说是为了国家社稷,为了报家仇,但是现在董相国已死,却还在不停的招兵买马,这样的行为,难免就有些……”
第五四三章 人心人性人情()
斐潜点点头,并没有针对于众人的话进行点评。说实在的,很多事情并没有严格的对错之分,黑白之明,就像是袁绍和袁术,能说他们做错了什么?
反董之时汇集在其左右进行投资的人,不就是为了将来获势了之后的回报么?
真正心向汉室的人,因该像徐庶一样希望王子师能够拨乱反正吧……
斐潜想着,忽然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自己身上,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庞统懒洋洋的说道:“你的意见呢?赶快说,说完就该吃饭了!”
斐潜哈哈的笑着,说道:“好吧,那就简短一些……在我看来,都有机会,只不过区别于知不知道机会的来临和有没有能力去抓住机会而已……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庞统跳将起来,说道:“这叫什么意见,你个大忽悠!”跟着斐潜住过一段时间,庞统也从斐潜这边学到了不少后世的词语。
斐潜一摊手,说道:“那要怎么说,说某某时间段某某人有优势,只要能抓住某某机会,防备住某某危机,然后就可以确定胜局了?其实就跟子鉴说的一样,很多事情看起来,很复杂,但是其实很简单,就是一群人围观兄弟俩打架,对吧?”
庞统一拍手,说道:“话是没有有错,但是问题是,你现在站那里?”
斐潜环顾了一下,发现徐庶、枣祗还有太史明的目光汇集在一起,等着自己回答。
斐潜摇头,长叹一声,举手投降道:“好吧,好吧,我说……我就站在外面……”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庞统一甩手,哼了一声,说道:“没意思,吃饭!”
其他三个也纷纷嘀咕着类似“不痛快”、“不利索”什么的话语,然后便纷纷起身去吃饭了,将斐潜一个人撂在了天井里。
“喂!这群家伙……”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一条银河横跨天际,璀璨无比。
斐潜披着一件大氅,立在木屋之外的小溪旁,仰头而望。
身后传来了脚步之声,庞统走了过来站到了斐潜身侧,说道:“方才为何不借机把话说明?”
斐潜默然。
方才何尝不知庞统是有意相助,但是斐潜话到了嘴边却改了口。
斐潜转头看向一旁的庞统。
现在庞统已经略微接近了斐潜的肩膀,未来还会长的更高,肤色么,那个是天生的,所以没有什么办法所改变,还是那么的黑,但是眼睛当中的神采已经显而易见……
话说这小子虽然丑了一点,但是也并不是惨绝人寰的那种,为何先是被孙权所拒绝,然后差一点又被刘备赶走?
莫非庞统是肥胖体质,然后到了二十多岁的开始痴肥,一肥然后就他这样子,难免显得有些猥琐……
庞统裹了裹披风,说道:“你看什么呢?”
斐潜哈哈一笑,挖苦道:“我在想想你长大后变丑的样子……”
“切!”庞统横了斐潜一眼,很是肯定的说道,“我肯定是越长越帅!虽然将来未必是阳春白雪,但是掷果盈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斐潜仰头啊哈哈了几声,不予置评。
庞统哼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难道……你害怕了?”
“……是的,士元。我害怕了……”斐潜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害怕……最终自己变成了一个只知道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
庞统盯着斐潜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去,说道:“……但是你如果不变成那种人,你就会被人轻易的找到弱点……”
项羽抓住了刘邦的父亲,扬言刘邦若是不投降,便将刘邦的父亲烹杀。
刘邦说道:“若是如此,便请分我一杯肉羹吧……”
而刘邦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也将付之东流。
斐潜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知道,所以……最终我还是会变成那个样子的……但是,我不希望像你们也被卷进来……至少不要因为仅仅是朋友的原因卷进来。荆州,若不出意外,至少有十几年的太平时间……”
原本斐潜是有打算利用朋友的身份,对徐庶和枣祗,乃至于太史明进行鼓动和劝说的,但是到了这里,福叔的事件,让斐潜忽然意识到,在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将是所有的人最残酷的一段时间……
挟持家人作为人质,并不是只会发生一次,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还有手下这些人身上的时候,谁能够保证永远都能做正确的选择?
徐庶在历史上若是放弃了母亲,难道在刘备的身边,就不会因此被众多士族弟子言伐词讨,就像是针对姜维一样?
徐庶就一个母亲,真要是提前安置也还简单。
但是,枣祗呢?
太史明呢?
这么一大帮子家族的人,难道真的说迁就迁,说动就动?
这些人都是朋友,也正是在鹿山之下,有过这样一段时间的相处,相互之间产生出来的友情,所以斐潜才会犹豫。
将这些人绑上自己的战车,会不会太自私了……
世间如烘炉,人心似柴薪。
庞统一皱眉,说道:“你的意思,二袁之间要打十几年?”庞统对于斐潜的顾虑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只是抓住时间这个问道。
斐潜摇了摇头:“士元你知道什么是蛊虫么?”
“……巫蛊?”庞统说道。
汉武帝时期就发生过震动全国的巫蛊事件,导致成千上万的人因此被杀,甚至包括了当时的太子,因此也就让很多人都知道了有这样的一个玩意。
“蛊,皿中置虫,使其相食,仅存者,便为蛊……”斐潜看着天空,说道,“……这个天下,现在就是一个器皿,二袁则是最大最肥的两只……当这两只开始相互撕咬的时候,流出的血液和暴露出来的伤口,会吸引更多的虫子加入进去……”
所以当一旦开始相互撕咬的时候,人性便慢慢的毁灭了,纯粹的利益化会变成唯一的标准。
“然后你站边上?别的虫子吃肥了的照样会来吃你!”庞统说道。
斐潜呵呵一笑,说道:“是的,没错,但是我希望能在被吃之前,找到一条脱离这个器皿的道路。”
“若是没找到呢?”
“没找到的话……那就只有看谁吃的多,吃的快了……”斐潜说道,“不过,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一些站在外面的虫子……”
“那可都是大虫子……就凭你现在的小身板?”庞统说道,“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和子敬、元直好好谈谈,子鉴也是不错的……”
庞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嘟囔着说道:“我要回去睡觉了……有人说睡得好才长的快……人啊,就跟虫子一样,如果不能叫上几声,让其他的虫子记住,那还有什么意思?至于你的担心,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至少对于子敬、元直和子鉴来说,没有必要……回了,我先回去了啊……”
“……至少把元直搞走,那家伙的呼噜声太烦人了,让我也好睡个安静的觉……”庞统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六韬现在在我手里……”
“……知道了,小呆鸟……”斐潜无言,摇头笑了笑。
“哼哼,大水鱼……小心别让人轻易吃了……”
六韬,庞德公终于传授给了庞统,也就意味着庞统将在未来,代表着庞氏在众士族当中去抢夺一席之地了。
当然,另外的意思就是庞统现在还在学习成长期,暂时不会出仕的……
好吧……
第五四四章 尴尬的斐潜心愿()
清晨,朝阳尚未升起,斐潜已经登上了鹿山。
天边红霞一线,天蓝蓝的,些许云朵微微的浮动着。
从山道一旁林内吹来的山岚,带着绿叶特有的芬芳,吹拂到斐潜的身上,也吹动了斐潜的衣角。
鹿山确实是一个风景特别好的地方,青山绿水,有飞岩磷峋,有急流直下,有林涛婆娑,不管是什么角度看,都是如同画卷一般,似乎永远都看不够。
原想着可能要等上一会儿,没想到老年人睡眠时间本来就少,所以斐潜到的时候,庞德公业已在山亭之内,紧紧的裹着一身薄被,正在喝茶。
见到了斐潜,庞德公从薄被当中伸出一只手,向斐潜招了招。
“尚惑否?”庞德公笑呵呵的问道。
斐潜弓身长揖见礼,说道:“多谢庞公解惑。”明白是明白了,但是要真正的做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庞德公示意斐潜坐下,然后说道:“秦失鹿也,汉亦失玺也,天下大乱渐起。汝温良淳和,敏行慎事,此乃汝之长,亦为汝之短也。”
斐潜点头,沉默良久。
庞德公不愧是庞德公,简直就是一语中的。
原先斐潜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只有福叔清楚,但是从后世的办公室混出来的斐潜,却难免会临事多了几分左右权衡,少了几分独断专行。
一件事情,斐潜不自觉的总想着要平衡所有的人员,方方面面都要抹平,不出纰漏,不出乱子,拆东墙补西墙,左右腾挪……
这些方面斐潜很擅长,但是若是要让斐潜忽然转身变为威武霸气总裁大人,不是壁咚这个,就是去壁咚那个,这个……
确实斐潜学不了猴哥的七十二变。
庞德公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身侧飞流而下的瀑布。
瀑布春夏之交的时候最大,然后便渐渐的变小了,现在只是山石之上的一席飞流而已,并没有了之前的磅礴气势。
“如此,弟子应何如之?”斐潜忍住不问道。
庞德公从薄被里面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薄被,又指了指斐潜身上的衣服,说道:“同于此地,为何汝穿单衣,吾却需着被?”
斐潜迟疑了一下,说道:“身不同也?”
庞德公一瞪眼,说道:“汝既知,何来问老夫?并州风沙,竟将汝吹傻了不成?速去速去,休来呱噪!”
呃,我这才坐下好不好……
没办法,斐潜只得拱手施礼,向庞德公告辞。
不过才退出没多远,就遇到了一个庞氏的侍者,捧着个木盘,盘内有一书卷,恭敬的站在一旁。见到斐潜走过来的时候,侍者微微屈膝,禀告说木盘之内的书卷是庞公交代给斐潜的……
斐潜轻轻取起,翻开,见其首句为:“心之在体君之位也……”
庞德公啊……
竟还是老样子,表面上对待自己和庞统总是毫不客气的呼来喝去,但是却细心周到,竟然特意给自己准备了这样的一卷书,来帮助自己解除内心的疑惑。
斐潜将书卷重新放回木盘之上,然后向庞德公所在的山亭位置跪倒拜谢,才取了书卷下了鹿山。
溪水之旁,一屋矗立。
到了山下,木屋之内的几人已经都起床了,各自捧着书在看。
庞统最是慵懒,竟然是半躺着院外的胡榻之上在看,而枣祗和太史明则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案之后,腰杆笔直。
徐庶则是站着,看一会儿,然后摇头晃脑的走一会儿,然后又站着看一会儿……
这四个人人似乎已经都习惯了其他人的做派,各自看着自己的书,丝毫不受他人的影响。
庞统斜斜一瞥,忽然哈哈笑道:“这么快就下山了,八成又是被赶下来了……”
众人也是哄笑起来,想必是也经常遭受到庞德公如此的礼遇。
庞德公倒不是脾气坏,而是很多时候都希望这些年轻人自己去琢磨,自己去想,而不是一味的听从长者的经验之谈,所以有时候就会经常轰人走……
当然,这个待遇也只有在庞公身边比较亲近的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而对于一般的人,基本上是看不到庞德公在这一个方面的表现的。
斐潜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嗯,许久未曾被庞公呵斥,甚为想念,今日心愿已足矣。”
庞统懒洋洋的说道:“你还有什么其他被斥责的心愿,都说出来吧……”
斐潜垂下眼睑,看了看手里拿的书卷,沉吟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嗯……确实有些事情。你们都知道,我现在于并州有那么一点的地盘,人手不够……”
“……子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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