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潜看了看天色,便笑着说道:“与元嗣畅谈,相距恨晚,时光匆过。今尚有军务,不得脱身,无法尽兴,甚为憾也。不知元嗣仙居何处,待此方事毕,再登门赔罪。”
韩浩也是干脆,哈哈一笑:“赔罪某则断不可受,若是隐鲲先生有暇,可至温县西南五里,问韩家堡便是。”
斐潜又取了一匹备用的战马,欲送韩浩。韩浩推辞不过便收了,然后就带着家丁下人,与斐潜作别,离去了。
斐潜看着韩浩离去,转身坐下,心中就像是面前的这一条大河一样,奔腾汹涌……
虽然觉得自己和水镜先生司马徽见过几次面,但是并不是太过于熟悉,为何忽然之间就有了这样的一个称号,多少有一些疑惑,但是一直以来都忙于各种纷至沓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人特别再次提起,便几乎都要忘却了。
现在忽然之间在温县,又碰上了一个人,将这个称号重新提及的时候,而且不仅是有了称号,还有了相应的评语,这就意味着司马徽正式的给斐潜背书了……
此一时,彼一时,斐潜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心智也成长了许多,这种并不是什么数值上面能够体现出来+5+10之类的,只是一些智慧,包括他对于汉代人的行为的理解,也在逐渐的加深。
所以看问题,能看表面就下定义么?
能只看一时就做结论么?
翻过头来好好想想,斐潜的眉头越皱越紧……
第五三二章 水面之下的阴影()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想当然的人。
以前斐潜记得一个笑话,不好笑的笑话。
一个小孩学字,老师教了一二三,小孩便高兴的将笔一扔,然后去找父亲说他已经全部学会了。其父亲很开心,便让小孩给一个姓万的朋友写请柬,邀请其做客……
结果从上午一直写到晚上,都没有写好,其父查看,发现小孩趴在地上,还在不停的划横线,痛苦的埋怨为何那个人居然姓万,要是姓百便早就划完了……
呵呵。
汉代士族,这些智者们,强调的不仅仅是能看到一二三,甚至要看到百,或者是要看到万……
谁看的短,谁就出局。
夕阳逐渐在落下,映的天边一片血红,就像是何进被杀的那一天。
斐潜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将自己吞噬进去,然后揉压着每一个细胞,榨取着最后一丝的温暖。
斐潜思索着。
斐潜感觉自己仿佛就是站在一条线上,这条线后,便是普通的世界,清楚的世界,简单的世界,吃饭喝水,睡觉拉屎,找女人,生个孩子,然后就这样,看着孩子长大,看着自己衰老……
而在线的另外一边,则是一片混沌。
斐潜试图伸出手,去感触,但是却发现自己还是站在线的这一边,而手掌向空中按下去,有些奇怪的会感觉到掌上居然传来了一点点的凝滞的触感。
“这是属于少数人的世界。”
斐潜低声的自言自语,摇了摇头。
当然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所谓的感觉只是在他心目当中的想象而已,这个汉代并不是什么仙侠也不是什么科幻,这只是一种感觉。
就像在后世,看着电视里面的那些国家政要,世界富豪,就算是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其实自己和哪些人虽然站在一个地球上,却的的确确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条线外,是普通人的世界,不需要想太多,也不会想太多。
这条线内,是少数人的世界,人体无法进入,只能用思维去探索……
这是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的钥匙便是自己的名号。
隐鲲,凤雏,接下来还有卧龙对吧?
然后还有谁?
取这个名号,针对的是谁,又是谁才能获得这个名号?
斐潜模拟着,推测着……
便是白痴都不会相信,司马徽给自己,给庞统取这个名号就是为了让斐潜自己自嗨,或是让庞统自嗨,又或是仅仅满足一个司马徽这个外号达人的自嗨?
那么意义何在?
司马徽之前,从他成名开始,到现在,一共给多少人取过名号?
斐潜记不得了,在他印象当中,便只有卧龙凤雏二人最为出名,而徐庶也算是司马徽的弟子吧,却依旧没有名号,这是因为什么?
现在一件很明显的事情忽然之间摆到了斐潜的面前,要么,就往后退一步,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就像在后世一样,根据自己可怜的经验,适当的卖弄着,混吃等死,或许还能哗众取宠的自嗨一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当然也就仅仅如此而已,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但是江山不是自己的,文字也是要进过审核的……
或者是,更往前一步。
透过这样的一道无形的线,去触及普通人所察觉不了的世界?
这条线仿佛就是为了隔离出普通人和少数人的设置,针对的便是人自身的特性,就像是一道迷雾,只要稍微去触及一下便会觉得烦闷,头晕,然后就被其他另外的事情所干扰,最终没有办法用思维去照亮这一片浓厚的黑暗……
黄旭取了一些晚脯来,斐潜却丝毫没有想要吃一些的想法,便让黄旭将其放在身边的石头之上。
这个称号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的东西?
虽然毫无疑问的是,自己确实可以从中获益,并可以借着这样的称号,省却了很多原本应该做的工作,就像是韩浩,在得知了自己这个名号之后,态度明显表现的更加的热切,也表示出一定的敬意和羡慕。
这都是好事,取的了成就越大,这个称号也就越响亮,伴随着这个称号越多的人知晓,自己的名望也就在逐渐的变大……
从这个方面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但是斐潜也同样相信一句话,天上从来就没有馅饼可以掉下来,因为就算是上帝或者是佛祖一时想不开要败一次家,身为大管家的太白金星又或者是观音菩萨一定也会站出来制止这种愚蠢的行为。
自己是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的,当然,相信绝大多数的人在遇到司马徽背书的时候,也是同样不会去拒绝……
因此从自己这个方面来看,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那么换一个角度来看,自己得到了这个称号,在正向的良性循环之下,司马徽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若是自己不幸陷入了恶性发展,那么对于司马徽又有什么样的影响?
司马徽,居于颍川,号水镜先生,与庞德公等大儒交往颇密,甚有名望……
世间有很多题目很难,难在答案是掩盖在无数繁复的线索之下的。
就像是一团纷乱的麻线团,人们在开始的时候,需要从许多无关的,甚至是混淆的情报当中,去寻找到唯一的答案,找到通往正确方向的那一条线。
而这些线条当中非常难以选择,因为现在处于麻团之外的,根本看不清内部的情况,而大多数的人当拿到这一团乱麻一样的线球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投降一半了,随后在试图抽取几个线头而不果之后,就会下意识的采取他们认为最佳的办法——乱刀斩乱麻……
或许是一个办法。
但是,或许这个办法正是对方所希望的呢?
时间,在斐潜这一个破题者的思索当中不停的流逝。黑夜当中,在这一条大河之侧,斐潜他不停的思考着,就像是将这乱麻团的各个线头一点点的梳理开,企图在这中间找出最本质,最根本的那一条。
黑夜不知不觉的过去,东方又重新出现了一条亮色,新的一天又到来了。晨曦之光照在了斐潜的脸上,也点亮了其双眸……
ps:想知道这一条线在那里么?就在起点pp《诡三国》文章之后的本章说里面……
第五三三章 难以处理的困扰()
深秋的风总归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在河畔,尤其是在凌晨。
但是当太阳的光线照着过来的时候,当光明投射到斐潜双眼的时候,斐潜在内心当中宛如同时升起了一团微弱的亮光,就像是一只火烛,虽然细小,虽然柔弱,但是光线却骤趋圆融。透着一种别样的味道。
紧接着,斐潜似乎是感觉到有那么一块地方在光线的照耀之下,原先笼罩住的黑暗逐渐的褪去,然后这一块区域就被一点点的照亮了。
这并不是所谓的神圣光辉,被照亮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光明圣殿,相反,在斐潜的这一块区域,其实潜藏的是极度的自私和极度的冷酷。
但是这一切,成为了斐潜从人类本性当中去理解司马徽的一条线路。
原始的人类并不是没有私欲,并不是一定要部落,并不是一开始就懂得集体行动,但是原始人类知道,离开了集体便很难再活下去,所以集体化,所以均分财产,所以照顾彼此的老幼,为的其实部落活下去,作为个体的才能活下去……
中平四年的某一天,当斐潜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汉代雒阳的时候,喝了福叔端来的半碗苦涩无比的药,因为不小心又泼了半碗药的时候,当他在那一间老宅子内看见半老的福叔的时候,想到了第一件事情,不是跳着脚去查阅自己有没有系统跟随而来,而是这他娘完蛋了,自己究竟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延续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烙印,这就是人性当中最深沉的黑暗。在这个黑暗当中,人类可以冷酷的吃掉任何动物植物的躯体,剥夺其的生命,目的便只有一个,延续自己的生命,哪怕这个躯体有可能是……
那么抛开一些遮挡的东西,名望、身份、学识、地位、阵营等等,直接面对最根本的欲望的时候,司马徽所获得的东西,似乎就浮现出来了。
司马徽之子早夭,当下无子。
但是司马防却有妻妾数人,还有八个儿子。
马延之子也是早夭,但是却找了家族之辈的马越,作为嗣子。
刘备历史上东奔西走,可能在阿斗之前还有小孩,但未存活,因此也受了一个嗣子,刘封……
若是司马防和司马徽之间有什么协议,那么司马徽就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嗣子,而企图留下一些什么东西,而最大的遗产,便是司马徽的声望。
两个司马相比较之下,要不是斐潜来到了汉代,谁会管司马防是何许人也?
要有声望,当然不是靠自己吹出来的,而是需要想脑残金一样的不断的刷广告,而最好的广告载体……
便是卧龙和凤雏,当然,现在再加上一个自己,隐鲲,或许将来说不定还有谁。
伯乐和千里马,谁能够获得更大的关注度?
伯乐?还是千里马?
这件事,斐潜忽然觉得,简直就像是月旦评的升级版……
当千里马被鞭策的更加急促,更加引人注目,但是又不再自己手里的时候,人们就会渴望着下一批千里马的诞生。
当然,在这之上的,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覆盖在上面,还带有一些额外的效果。
河内几经战乱,司马家族丝毫不受影响,不管是袁绍在位还是将来的曹操在位,对于司马一家都是关照有加……
大儒郑玄在广收门徒,几乎是来者不拒,当然也就造成了众多的徒弟之间被分散了关注度,似乎这些徒弟都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
斐潜想着,若是真的想自己所推演的一样,那么司马徽不得不说聪明之至,选择了一种大家都能获益的方式……
就像后世里面的一句话,价值,其实就是自身被利用所代表的价值……
斐潜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困扰,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悲哀,这是表示自己比一般人更有价值了?
当然这同样也代表着更有利用的价值?
同样被困扰着的不仅仅只有斐潜一个人。
李傕、郭汜枯坐在大帐之内,相对无言,愁眉不展。
桌案之上摆放着一封军令,是牛辅发过来的。
董卓身死,其子本来早夭,但是还有一个从子董璜,但是很不幸的是,居然在郿坞和董卓之母,董卓孙女一同赴于黄泉……
而长史李儒有一说是被乱刃砍死,也有说是不知所终,反正现在见不到人了,导致当下在家族血缘关系上最为密切的西凉军继承人,便只剩下了牛辅中郎将一人。
牛辅娶董卓之女董宜,现在驻扎在陕县,如今便以继承人的身份发过来一封军令,却让李傕、郭汜有些傻眼了。
“怎么办?”李傕敲了敲军令。
郭汜摇了摇头,说道:“不好办。”
李傕说道:“就是不好办才问你怎么办,老哥你也拿个主意啊!”
郭汜一瞪眼,说道:“这破事,我也没主意啊!”
董卓被杀后,他的女婿牛辅异常的愤怒,认为是王允和吕布两个并州佬背叛了伟大的革命,于是便极其痛恨并州人,因此就将在驻地的所有隶属于并州的人,不管男女老少,统统杀死了。
而且这样还不解气,牛辅同时还以董卓继承人的身份,下令要求在三辅一带的西凉将校,必须和他一样,执行灭绝并州人的措施……
于是便有了桌案之上的这一份军令。
可是就算是白痴也能明白,这个屠刀一举,就基本上就等于是完全站到了王允的对立面去了,虽然勉强能用军令不可违等等理由推脱,但是人是扎扎实实的死在了手里,这个并州的血,沾染上去,可不是说洗掉就能洗得掉的。
李傕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便叫亲兵去传,不一会儿贾诩便来了,给二人见礼。
李傕将牛辅军令这个事情讲了一下,然后问贾诩道:“文和一向多有谋略,此事应如何处置较为妥当?”
贾诩眯缝着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知东中郎将今何在?”
李傕、郭汜对视一眼,忽然抽了一口冷气。
李傕身体微微前倾,说道:“文和之意是……”
贾诩拱了拱手,说道:“下官之意无足轻重,牛中郎之意方为重要。”
东中郎将是董越,在前几天被牛辅所杀……
据称罪名是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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