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所言正是。”斐潜轻轻拍掌,称赞道,然后伸手虚虚的比划了下,“这里是雒阳。其东有酸枣堵住东去之路,其南有梁县堵着南下之路,如果有人不愿意西迁,能去哪里?”
“唯有河东!”崔厚不由自主的接了句,但是立刻又说道,“可是河东未必会愿意让我们……”
崔厚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意思大家都能够明白。流民这个东西可是大补之药啊,任何个头脑正常的太守,都会想办法将这些流民吃下去……
当然流民带来的问题也非常的多,但是就算再多河东太守王邑也不会轻易的将这些流民在初期就拱手让给斐潜。
所以只能是剑出偏锋。
“雒阳迁都的时候,粮价大家都知道了吧,嗯,子初,你说说,安邑粮价现在是多少?
“唯!”黄旭第次被人正式叫字,有些小激动,站起来说道,“之前奉斐使君之命入城,顺路打探粮价,现在安邑市面上每石粱62o钱,黍46o钱,麦35o钱,粟3o钱。”
“不知道永原有没有什么想法?”斐潜微微笑着示意黄旭坐下,然后转头看着崔厚。
崔厚的小眼睛下子就射出了黄灿灿的光芒……
第三二二章 始于足下()
汉代信息传递是比较滞后的,就像现在,斐潜也是在丁亥日出发的,但是到了河东的安邑,竟然发现这里的粮价竟然没有太大的波动……
崔厚小眼睛睁得溜圆,投射出一种黄灿灿的光芒,要知道当时丁亥日离开雒阳的时候,雒阳的粮价连最低价的麦、粟都已将超过千钱每石了!
其实不说汉代,就连后世这种情况也是常见,在没有网络的时代,有不少人就是靠着两个省的物价差来回倒腾物品来赚取了第一桶金。
就算是互联网时代,产地和消费地同一个物品的差价简直会让每一个消费者都感觉被坑了……
因此,虽然说河东这个地方的粮价比荆襄那边高了大概有三四成,但是比起雒阳来说,仍然低得多!
况且按照这个态势下去,雒阳之地的粮价只会越来越高!
“斐使君的意思是……”崔厚眨巴着小眼睛,比划了一下,“来回差价?”
崔厚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连从雒阳要带什么回来都想好了——粮价居高不下,老百姓甚至很多人都会不得不变卖一些东西,而原本雒阳值钱的土地、货物、商铺等等也在一瞬间变得不值一文,所以要换粮食,唯有拿硬通货……
斐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起身从一旁的行囊中拿出了一封文书,递交到崔厚手中。
崔厚略带不解的打开一看,吓了一跳,眨巴着小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这是……这是斐使君在雒阳就准备好的?”
“没有这个,难道你不怕直接被征调了?”斐潜说道,“这是我找李长史特意讨来的……不过,这个,现在暂时不能拿出来……”
“啊?嗯!”崔厚仿佛见到了漫天的黄金长了翅膀飞了过来了,小心翼翼的将文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说道,“……这个可真是万金不换啊……”
斐潜呵呵一笑,盯着崔厚说道:“永原兄,这个可是事关重大,你现在可以调用的钱到底有多少?”
崔厚慢慢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然后在斐潜和其余三人的目光中,咬咬牙,又伸出了一根。
斐潜摇头道:“不够,完全不够,我需要至少十亿钱!”此言一出口,在座的人都是吓了一跳。
崔厚更是吓得一哆嗦,手上的文书都差点掉了,急急的说道:“斐使君,这个真没有!”
如果说崔家的全部资产的话,也就差不多这个数,但是这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在雒阳的固定资产,若是说不迁都的话,可能还能变现一些出来,但是现在,那个傻子会要买这些产物?
所以实际上就是一钱不值了,崔厚手头生能有这么多的现钱,还是托斐潜的福,若不是琉璃器物价值连城,动辄就是上百万、千万的价值,崔厚也攒不下这些来。
但是要凑十亿,确实没有。
“取制器之法做抵押,可否拆借到这个数?”
崔厚苦着脸,估算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顶多可拆借到三、四亿……”
“够了,提高收购价,付半款,余额月内结清,算一分利。”斐潜噼里啪啦的说道,就好象十亿的钱就像十钱似的,“如此,七亿的钱可当十余亿用了。”
崔厚仿佛立刻就要死了一样,拉达着脸,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
“商场如战场!永原兄,崔家能不能重回天下一流的商家,就看这一次了!”斐潜给崔厚打了一针兴奋剂。
崔厚闻言喃喃的重复了好几遍,将牙咬了再咬,最终下了决心,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事不宜迟,我立刻要去准备!”
“等等!”斐潜叫住了崔厚,抄起纸笔写了几行字,交给了崔厚,“尽可能分散采买!特别要按此样式立文书,采购的理由就说欲用粮食去换取匈奴战马。永原兄,此事若成,汝当为首功!”
崔厚接过了纸张,看过文字之后,呵呵一笑,说道:“我会交代手下,要在被迫无奈之下才说……”
斐潜也是大笑,拱手道:“预祝永原兄,马到功成!”
崔厚得到命令之后,简直一刻都不愿意多浪费,立即下去准备人手和相关事项去了。
“子初,有个任务给你。”斐潜说道,原本这个事情让杜远来做可能会更好些,但是杜远还有另外的安排,而黄成也是同样还有任务,所以只能选黄旭了。
黄旭离席而拜,“主公请吩咐!”
“嗯……”既然执行人是黄旭,斐潜就稍微调整了一下,“给你三十金,明天进城去找安邑的游侠,我需要在明日晚脯前,全城的人都知道……”
斐潜竖起三根手指头,说道:“第一,我斐潜是蔡中郎的弟子,现在手里有两卷易、三卷尚、四卷礼、六卷左传、十一卷齐论;第二……我现在需要人手,如果前来协助的,除朝廷俸禄外,还可每年自选三卷进行撰抄,优异者可抄五卷并由我负责将其文章推选给蔡中郎评点!第三么……”斐潜示意黄旭站近些,低声说了两句。
大汉文学大拿的蔡邕点评,难道还比不上汝南许劭的月旦评?开玩笑!
杜远在一旁眼睛一亮,身为寒门的他自然是知道斐潜这一招的杀伤力,对于那些冠族豪门来说,抄不抄五卷书吸引力不大,但是能得到蔡邕的点评就不得了了!
要知道大汉朝最讲究的就是名望,因此就算将来不在斐潜手下干了,顶着这个名头去那都能吃香!尤其对于寒门,那简直就是巨大无比的诱惑力!
黄旭领命下去了,杜远坐那边有些纠结,自己是不是也能享受这个啊?想张口问问么,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现在已经是斐潜的从曹了,讲出来似乎有些贪心,但是不讲么又觉得异常的可惜……
斐潜看在眼里,微微笑着说道:“文正,有一个重任欲交付于你。”
“主公但请吩咐。”杜远先把自己的小心思扔到一边,认真的说道。
”吾欲于北屈重建坞堡,不知文正可愿堪当联络乡人之责?”
杜远嘴唇哆嗦了两下,眼圈都有些红了,连忙端正身形,双膝跪倒,叩首道:“愿为主公效死!”北屈就是杜远自己的家乡,若是能够再建起坞堡来,就是到九泉之下,也有颜面能够见杜家的先祖了!
斐潜上前将杜远扶起,说道:“初期坞堡不要贪大,但是一定要快,所需物资你先行清点,若有欠缺明日进城采购补足。”
斐潜顿了顿,继续说道:“待坞堡建好后,文正若是有意,我也可以将你的文章呈送给蔡中郎评点一二。”
杜远连忙回答道:“下官定不敢因私废公,请主公放心。”说完,再行了一个礼,退出帐外。
黄成看着一个个都领命而去了,不免有些着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这个,斐郎君,我呢?我做什么啊?”
斐潜笑道:“叔业,不用着急,你也有你的任务。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让我们一步步来吧!”
第三二三章 寒门子弟()
斐潜从大帐内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看着黄成带领着剩余的五百多兵士在训练队列。
对,是黄成带着。
斐潜自己不带。
斐潜当然知道谁带出来的兵,先天上会对这个人有一种敬畏感,就像后世士兵当中有当上了营长团长了,见到当年的教官,仍然会下意识的行礼一样……
但是斐潜觉得没啥必要,现在事情千头万绪,哪有时间耗着站队列?
斐潜自己只准备抓军士,至于士兵么,就让黄成这些人去抓好了。
古代人练兵不见得比现代人差,只不过是很多东西只有兵家的人才懂,而现代人就算是没没当过兵,也看见不少,所以有时候翻翻嘴皮子的时候还是显得很厉害的样子。
曹操手下有个于禁,刘备手下有个陈到,嗯,孙权么……吕蒙?
不太记得了。
古代通讯技术的薄弱,所以将领指挥兵士的手段非常有限,士兵们看指挥,就是看旗帜,听金鼓,光这一个项目就要教很长时间……
有没有始终的教不会的?
答案是没有。
第一次犯错,十鞭,第二次,二十鞭,第三次,三十鞭,基本上没有人能够犯到五次错误,不是他最终学会了,而是在过程中就被打死了。
营门之处架有一面大鼓,称之为辕鼓,鼓面是一种暗红到发黑颜色。
这种颜色不是拿其他什么染料去染上去的,而是每一次行刑的时候,都要拿人血涂抹上去的,久而久之就成为了这个颜色。
幸好这一次从雒阳带出来的这些士兵,都是已经基本上训练过的了,对于旗号之类的也不陌生,因此只需要在队列上加强一下……
不过今天现在,斐潜并不是来看黄成训练的,而是来接人的,可是走到了营门之外,斐潜愣了一下。
没错,是一个士族子弟,但是这个年龄,怎么看都只有十四五的样子……
斐潜愣神的样子被这个士族子弟看见了,几乎是立刻拉下了脸来,张嘴就说道:“执干戈以卫社稷,车五乘而说伐燕,与龄何干?”说完,甩了甩袖子就要走。
哎哟,还是个犟脾气……
斐潜呵呵一笑,朗声说道:“见勇于公孙方驰骋于沙场,言动于吕相方斡旋于股掌,君一言未发,一技未展,与龄何干?”
半大小伙子停住了脚步,站了一小会儿,然后又走了回来,向斐潜拱手见礼道:“河东贾衢贾梁道,见过斐使君。”
斐潜也拱手答礼,并邀请贾衢一同进营。
没想到贾衢居然不愿意进营门,说道:“斐使君请相试。”
行啊,小伙子,有个性,我看好你。
斐潜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看到黄成在练兵,便指着那边对贾衢说道:“吾有兵五百余,三三余二,五五余一,七七余六,请问,吾兵几何?”
这是著名的韩信点兵的算术题,也叫鬼谷算,隔墙算,是古代的早期算术当中的经典题目。
贾衢眼睛一睁,说好的文学类题目呢?
贾衢他原来以为斐潜大概会出一些经史子集方面的问题,要么就是一些政事民生方面的问题,却没有想到这个在全安邑城大肆宣扬自己是文学大拿蔡邕蔡中郎弟子的家伙,居然出了一个算经题目……
这,这,你个斐潜斐子渊,出这样的题目,让蔡邕蔡中郎情以何堪啊?
可是大话都说在前面了,而且斐潜方才看起来也不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题目,而是临时看到练兵方阵才想起来的样子,贾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颇为郁闷的开始低头四处搜寻……
斐潜有些奇怪,你个小家伙不好好算题目,低头找什么呐?
贾衢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出门匆忙,未带算筹尔!”算筹一般都是装在一个盒子里,除非天天要计算做帐的,否则谁也不会将其随时带着身上。
但是如果临时要进行计算怎么办?
就像贾衢现在做的事情一样,低着头,四处找一些长条的草叶子,拔几把下来,充当临时性的算筹使用。
斐潜哈哈一笑,不容分说的拉着贾衢就进了营门,待到了大帐之内,拿起桌案之上的算盘,放到了贾衢手中,说道:“算筹太过繁琐,此物称之算盘,乃吾师所制。”顺便就给贾衢大概的比划了一下这个算盘的使用方法。
贾衢拿着算盘上下细看,小心翼翼的拨弄着木头珠子,颇有些惊奇的说道:“蔡中郎真神人也,文则经纶满腹,算亦高深莫测……”
“啊,此乃吾师刘元卓,刘侯城所制。”斐潜纠正道。
怪不得出了一个算经题目……
贾衢抬头看了一眼斐潜,顿时觉得人和人的差距简直太大了,自己幸幸苦苦到处求师而不得,而面前的这个家伙,不仅拜蔡邕蔡中郎为师,竟然连东汉算术大家刘洪也是他师傅,这对于贾衢而言,真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贾衢的贾家,在其祖父那一代的时候还算是望族,但是每况日下,到了他父母那一代的时候就已经是勉强支撑了,却没有想到在贾衢还小的时候,其父母就因为染上了伤寒,双双故去……
而在汉代风俗中,丧葬这种事情的开销异常的大,贾衢为了给父母筹办丧事,基本上也就将家中的浮财全数耗尽……
别看现在他穿的一身宽袍大袖满像个样子的,但是实际上他就剩这一套衣冠还算不错,可以见人了。
没有钱财,没有藏书,家族又破落了,想要读书便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这些年都是厚着脸皮,凭借着父母的一些残留的情面,东借一些,西借几本,直到现在。
能够一年任选撰抄三本书,而且若是能够再进一步得到蔡邕的点评,那么必然将大大改变他的现状,因此斐潜的宣传对他来说,诱惑力太大了,虽然他也稍有耳闻河东卫氏不大待见斐潜,但是他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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