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朔断然否认了调李暠南下的建议,万一拓跋珪趁河套兵力空虚西进,哪怕擒杀了姚兴也不足以弥补河套损失。
“不用调兵,就靠上郡驻兵,来打这一仗,不知诸位可敢随朔放手一搏?!”
“娘的,不就是区区数万敌军?有何不敢?末将不才,愿随主公赴死一战。”
“末将也愿意。”
“臣等愿意。”
在卫朔激将下,众人纷纷表示愿与卫朔同进退。
这并不是卫朔轻敌,而是他明白在岭北这片沟壑纵横之地,大队人马也未必施展得开。
接下来卫朔留段业领三千步卒驻守代来城,而他将与康龙率六千铁骑,借道西燕南下。
临走之前,段业向卫朔请示,要不要将两位夫人送走?
“不用,有她们在,众将士才会安心,才会相信朔一定会回来救大家。”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事情我都已安排好了,你只管负责守好城池,其他一切由伯渊负责。”
“至于两位夫人,没什么事她们会一直待在府内,若真到了最后关头……”
“请主公放心,末将哪怕丢了性命,也会保护两位夫人安全。”
“长绪误会啦,朔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孟夫人勇冠三军,关键时刻她也可以上阵杀敌。”
“什么?!”
“怎么?长绪不信?哈哈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卫朔哈哈哈一笑,打马离去,沮渠蒙逊、康龙与张腾以及众骑兵紧随其后。
……
半月后,在将进入秋季时,卫朔与六千铁骑终于进入西燕境内,此时距军渡渡口只有不到九十里。
铁骑疾进,用不了三日即可抵达渡口。
大半月长途跋涉,卫朔身上看不到有一丝疲惫之色,反倒越来越精神。
此刻他正仰着头喝羊奶,由于河西军归化了不少胡族,多少也沾染些胡族习惯。
旁边一人正是西燕张腾,他奉慕容永之命,负责招待卫朔一行。
喝完羊奶,卫朔扭头打量着张腾问:“张大人,朔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贵国国主?”
经过连日奔波,张腾早不复之前潇洒模样,如今完全一副邋遢样,头发又长又乱,随便用一个木枝挽插着,穿着又宽又大的长袍,看上去颇为狼狈。
不过,他那瘦黑的脸上,却有一双非常有神的眼睛,尽管眼睛的主人尽量地低下头去掩饰它,但是那双眼睛里偶尔射出的睿智目光,还是被卫朔给捕捉到了。
这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可惜不被慕容永重用,只能干一些跑腿的活计。
“其实也没什么,腾只是告诉国主,说大都护愿出三千匹战马当过路费。”
“什么?!大都护何时答应送战马给西燕?”
“你好大胆,敢打着大都护名义自作主张。”
“康龙,不得无礼。”
卫朔先呵斥了一通康龙,又转身对张腾歉意道:“张大人莫怪,他就一粗人,除了有一膀子力气外,脑袋不太灵光。”
“不就是三千匹战马?看在张大人一力为河西斡旋的面上,这些马我给了。”
“另外,麻烦张大人回去问问慕容国主,看看大人值多少匹马,只要燕王开得出价,在下保证一匹马都不少。”
听了卫朔这番赤裸裸拉拢,张腾若说不感动绝对不可能。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直接投靠河西得啦,何苦为慕容永辛苦卖命?
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做人原则让他无法做出背主之举,故而只能沉默以待。
对此卫朔毫不在意,反正西燕存活不了多久,张腾早晚逃不出他手心。
“敢问张大人,此距隰城尚有多远?”沉默中,卫朔忽然话题一转,又问起军情来。
“沿着临水(今湫水河)往西南不到百里是隰城,在隰城西北有一渡口,渡河西去既到羌胡故地。”
卫朔点点头没有说话,翻身下马,又命沮渠蒙逊打开地图,并招呼张腾上前。
张腾二话没说,依言探身过来,指着地图对卫朔详细分说起来。
“你觉得敌军会有所防备吗?”当下卫朔最关心这个。
张腾想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答道:“大都护,敌人绝对想不到河西军会借道西燕。”
“而且由于对面乃羌胡部落,使得渡口已多年未曾使用。除非有人特意提醒,不然姚兴绝然想不到。假若一切顺利的话,只需十日大军即可绕到敌军背后。”
这下卫朔放心了,他相信张腾的判断,毕竟没有比他更了解当地了。
“好!大军继续进发,目标隰城。”商议已定,卫朔起身直接下令出发。
四日后,六千铁骑在张腾指引下,顺利抵达军铺渡渡口。
军铺渡是三晋通往陕北高原的重要渡口,属今柳林县,隔河与今吴堡相望。
黄河经此向西转成大弯曲,其东连离石,隔河西接绥德。
“这就是大河吗?”看着眼前泛黄的黄河,卫朔心里那个感叹啊。
这徐徐流动的河水比以前自己看到的稍微明净清澈些,但也仅仅是泥沙少些而已。
其实自秦汉之后,关中植被被破坏之后,黄河基本上已不可能再变清澈了。
站到岸边,感受着初秋习习凉意,卫朔举目远眺,发现对岸群山起伏不定,河面不是特别宽,水流也不急促,正适合大军渡河。
幸好西燕人很配合,北面孟门关驻军以及隰城驻军相继给大军搜罗了不少船只、羊皮筏等渡河工具。
“康龙,你带陌刀手先行渡河,然后占据险要地势,掩护大队人马过河。”
“遵令。”康龙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接下来各部依次渡河,不得扰乱秩序,违令者,重处!”
安排完众人,卫朔拉着张腾的手,不无感激道:“此次朔能顺利渡河西去,多亏张大人一路帮助,他日有缘,朔定有厚报。”
“大都护客气了,腾协助贵军,不过出于盟友应尽职责,万万当不起报答二字。”
“若大都护真心存感念,还请日后多多援助西燕。”
“这点请张大人转告慕容国主,日后但有差遣,河西定当全力以赴。”
“腾先谢大都护仗义援手,预祝大都护此行一切顺利。”
“多谢,告辞。”
经过半天紧张忙碌,六千铁骑终于安然渡过黄河。
且由于羌胡人全参加叛乱起了,竟没人发现河西军已悄悄在其东南边上岸。
第174章 夫人骁勇()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
代来城内静悄悄地,漫长的拉锯战使人变得异常疲惫,以至于城头上躺满了河西士卒。
大街上偶然有巡逻士卒驰过。
忽然一阵急促的战鼓声惊破了眼前宁静,残酷的战事再一次爆发。
聚集在城下的数万联军开始大举向代来城进攻,敌军主将姚兴已下达最后指令,务必于五日内拿下代来城。
数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动,铺天盖地的石块抛向城头,顷刻间,城头一片混乱。
此次敌军同时从四个方向发起攻击,其中南面进攻最为炽烈。
从敌军阵里飞出一片又一片乌云,形成一道道雨幕般箭雨,压得城头守军抬不起头来。
段业亲自把守在南城墙,此刻城头上已被石头、箭矢淹没,千余河西军只能躲在铁盾后面,忍受着敌军疯狂洗礼。
忽然间,右边一面盾牌被一块磨盘大小石块击中,盾牌瞬间被砸飞。
紧接着石块去势不减,十几名士卒来不及躲避,直接被砸得口鼻窜血而亡。
侥幸存活下来的数名河西军,突然从盾牌下跑出,想去拯救袍泽,不料又被飞驰而来箭矢射中。
“不要管他们,稳住!”段业眼见形势危急,急得大声嘶吼。
不等河西军去为同泽之死而感伤,随着敌人箭矢、石块越来越密集,轰隆隆的战鼓声终于敲响了。
在弓箭手、投石机掩护下,密密麻麻的后秦军、羌胡叛军开始向代来城发起攻击。
羌族毕竟是汉化程度较深的胡族,而姚兴又是从小接受汉家文化教育,因此后秦军不像其他游牧部族,他们懂得利用各种攻城手段。
开战前,姚兴就命工匠制作了百十架梯子,并安装在攻城车上。
一座座高耸的攻城车开始缓缓向城墙推进,在每一架攻城车的后面都跟着数百人。
为了尽快拿下代来城,姚兴不仅亲自督阵南城,又将麾下精锐调来充当攻城主力。
刚开始,先由千名羌胡人跟在十架攻城车后面,对代来城发起试探性进攻。
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敌军渐渐进入守军床弩射程,一架架床弩严阵以待,静静等着攻击命令。
段业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大吼道:“他娘的,给我射!”
吼声刚落,被保护完好的床弩忽然开火,密如暴雨般的弩箭黑压压射向敌军。
霎时间,血肉横飞,残破的肢体被掀起一丈多高,大片大片的敌人倒下,凄厉的惨叫声震破了无数人的耳膜。
不幸被击中的攻城车,一下子垮塌,十几名弓箭手从上面掉下,有的在空中直接被串成糖葫芦,原本拥挤的进攻人潮中间出现大片空档。
一轮攻势结束,那些羌胡人仿佛才醒悟过来,疯狂地向后退去,床弩的巨大威力,令他们胆寒心颤。
大军退后,战场上只留下几架孤零零的攻城车。
后面督战的姚兴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命部下用刀枪再次将羌胡人赶回战场。
不过,刚刚噩梦般经历,让羌胡人内心充满恐惧,进攻脚步总是犹豫不决。
最终,在付出了惨重伤亡后,敌军终于靠近了城墙。
至此,攻城战转向近身肉搏,而这恰恰是最为考验双方将士意志与战斗力的时刻。
攻城车蜂拥而上,梯子同时搭上城头,巨大的铁钩钩住城墙,以防止滑落,无数敌军纵身而上,向城头疾速攀去。
此刻城头上千余河西军严阵以待,见敌人上来,当即手执连弩放箭。
一时箭如雨下,密如钢针,大批敌军纷纷中箭坠落,发出长长的惨叫声。
后面敌军见河西军连弩厉害,急忙举起盾牌,以图减少伤亡。
姚兴一直在关注眼前战事,看到己方已攻上城头,立刻下令道:“再派两千士卒进攻。”
轰隆隆的战鼓声再次响起,两千后秦精锐步卒冲了上去,城上床弩照例射出弩箭,呼啸着向他们扑来。
但后秦军明显比羌胡人更加训练有素,只见他们一进入床弩射程以内,立即高举盾牌分散开阵型,并陡然加快冲击速度。
结果床弩只来得及射出一轮弩箭,后秦人已风驰电掣般冲过危险区域,前后仅仅损失数十人。
原本南面已经吃紧了,又猛然增加两千精锐后秦军上来,段业一下子吃不消了。
此刻段业额头上汗都下来了,原本千余将士,战至现在只剩下不到七百人,而且几乎各个带伤,连他自己也不小心被射中左肩。
望着远方黑压压看不到边际的敌军,他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了。
恰在此时,却见一直待在城内的孟瑶带着三百侍卫赶到了南城墙。
尽管崔浩、段业等再三不准她出战,可眼见情势危急,她再也无法安然端坐府内。
孟瑶见城头尸骸满地,河西军死伤惨重,心中不由一沉,“段将军,情况如何?”
段业见孟瑶带来五百生力军,登时稍感放心,急忙回道:“夫人,敌军正不顾伤亡地对南城墙发起攻击,姚兴似乎将后秦主力全放在这边。”
孟瑶见他左肩受伤,当即命道:“你下去休息一下,这里我来守护。”
说罢,不等段业拒绝,孟瑶大吼一声,长枪一摆冲进百十名刚登上城的敌军中。
顿时长枪如暴风骤雨,枪法精准,每一枪必有一人丧命,只瞬间功夫,便有数十人亡命其枪下。
原本士气低迷的守军将士,见主母亲自上阵杀敌,不由士气大振,一鼓作气竟将敌军再次撵下城头。
不过,敌军毕竟占据兵力优势,且又有各种攻城器械辅助,不一会儿城头上又挤满了敌军士卒。
孟瑶冲杀了一阵,见始终无法扭转颓势,当即下令道:“调一百陌刀手上来!”
此刻敌军主将姚兴已在南城墙上投入两万兵力,包括他麾下最精锐一万五千步卒。
后秦人早已替代了羌胡人,他们军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冲上,个个悍不畏死,战斗力十分强悍,无数后秦军登上了城头,守军在苦苦支撑,形势再一次出现了危局。
关键时刻一百陌刀手从城下冲来,陌刀军加入,顷刻间使城头局势立刻逆转。
排成一队的陌刀手,如同一堵墙似的,但见陌刀挥舞,霎时血肉横飞。
敌军攻势终于再一次被瓦解,整个城墙之上一片欢腾。
看到这一幕,姚兴气得脸色铁青,他大吼一声,“给我继续进攻,我看还能支撑多久!”
“殿下,眼下守军士气正旺,再攻下去只会途损兵力。”
叔父姚绪见姚兴失去冷静,连忙劝住他,接着道:“如今在代来城损失太大,一旦河西军援军抵达,前后夹击下,我军可就彻底完了。”
“不如暂缓进攻,想想别的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姚兴回头盯着他道。
“臣也没什么好办法,唯有向陛下求援。”
姚兴沉思半晌,很明显再攻下去,他也委实没有把握。
终于,他点了点头,“好吧!传孤将令,大军暂停攻击,通知父皇尽快派援军过来。”
……
公元391年,八月下旬,六千河西铁骑顺利渡过黄河,在卫朔带领下一路向西,直扑肤施城。
沿途凡遇羌胡部落一律杀无赦,而由于羌胡青壮几乎全员北上,河西军几乎未遭遇任何抵抗,十分顺利抵达肤施城。
经短暂偷袭、激战,后秦守军因猝不及防而骤然崩溃,被河西军当场斩首千人,其余人等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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