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实无它意，只为一表胸中敬意。”
“哎呀呀，护军大人太客气啦，朔一介寒门庶族，哪里担得起您如此礼遇。”
“担得起，担得起，都护大人肩负着看守西域之重担，日后维护西域稳定一事可就全权托付给都护大人了。”
“请护军转告都督，西域一事就交给朔啦，定不会让西域变局影响到凉州稳定。”
为了麻痹吕家，卫朔隐晦地向吕覆表示他今后的重心在西域，暂时无暇顾及凉州。
甭管这话是真是假，总之吕覆听了非常高兴。
其实吕光、吕覆父子最担心的就是卫朔东入玉门关，与师父杜进联手。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凉州西部将彻底失控。
……
与吕覆分别之后，卫朔骑马一路东进，终于在敦煌城内见到了新任沙洲刺史杜进。
“师父，没想到您真的跳出了姑臧那个火坑。”
原本卫朔还曾为杜进命运担心，没想到在蝴蝶效应的影响下，杜进命运竟发生了偏转。
闻言杜进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起来，虎着脸训道：“胡闹！什么叫姑臧是火坑？这话被外人听了不好。”
“是，是，是，徒儿知错了。”
“可是师父，徒儿真想不明白啊，都督大人不是一直看您看得很严密，怎么这次舍得让您出山？”
“唉。”杜进长叹一声，面色稍暗，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情绪低落地解释起来。
“直元有所不知，说起来为师能离开姑臧，多少还是沾了你的光。”
“沾徒弟什么光啊？”
“吞并乌孙之事传到姑臧后，都督便知晓你已做大，不光臭骂了吕纂一通，还将为师叫去狠狠训斥了一番。”
“说为师眼瞎了，竟收一个白眼狼做徒弟，更是当着为师面表示，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你回高昌。”
“为师不忿，随口与都督争辩了几句，没想到竟惹得都督勃然大怒。”
“若非老对头尉佑恰好不在姑臧，不然若其从中挑拨几句，说不定眼下为师早已命丧黄泉。”
“后来都督又得知张掖彭晃、酒泉王穆、西平康宁、将军徐炅勾结在一起，他便晓得凉州将面临一场巨大危机。为了防止直元借替师打抱不平之名加入叛乱，都督不得不做出重用为师的姿态。”
“同时都督还希望借助我杜某人的些许威名，来震慑各地叛贼，而这才有了沙洲刺史。”
“原来如此，怪不得徒儿路过玉门关时，吕覆对我客客气气，原来是在拉拢安抚我啊。”
“也不完全是拉拢安抚，吕覆坐镇玉门关，最重要的职责当属监视你我师徒，防止咱们师徒联手。”
“嘿嘿，咱们师徒若要联手，区区一座玉门关如何挡得住？”卫朔不屑一顾道。
“先不说这些，为师只问你一句，若是敦煌有变，高昌兵马能抽调多少进关？”
“怎么？敦煌真的会发生叛乱？”卫朔故意装出一副不解之色。
“嗯，下面的话，师父也就敢跟直元讲，换成其他人为师绝不会多说一句。”
“之前为师路过张掖城时，张掖太守彭晃将军曾拉拢为师与他一同起兵，只是被为师给严词拒绝了。”
“彭晃私下里告诉师父，这一次不光是他一个人反对都督，西平太守康宁、长水校尉王穆等人也都打算起兵，再加上卢水胡、羌、鲜卑等各部胡族，这场叛乱很有可能会席卷整个凉州。”
“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叛乱？”
“唉，说起来还是都督之错，自从吕家子弟陆陆续续赶至姑臧，都督削弱西征功臣之权柄的意图越发明显。这一次参与叛乱的主力，大多出自西征功臣集团。”
“其中跟随都督征讨西域的四大将军中，如今只剩下为师与姜飞将军还在支持都督，其他如彭晃、康盛都加入到叛乱当中。”
得知了这些内幕消息，卫朔心中兴奋到了极点，但他只能强抑住内心喜悦，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如此说来，凉州岂不是危在旦夕？”
“可不是么？姑臧还好一点，有都督亲自坐镇，再加上凉州军主力尽在那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危险。唯有为师驻守的沙洲，虽说下辖三郡之地，但全部可战之兵加在一起还不到五千人。”
“而为师麾下的嫡系兵马大多留在了姑臧，一旦叛军进犯敦煌，就只能期盼外界援兵，而眼下为师唯一能指望就是直元麾下兵马啦。”
对于吕光扣下杜进部众一事，卫朔一点儿都不奇怪，若是不扣下那才怪了。
几乎孤身一人上任的杜进都被吕光忌惮，若是再让其带着兵马上任，他得给儿子吕覆派多少人马才能起到监视作用。
“请师父放心，只要师父一声令下，徒儿定会赴汤蹈火，只是吕护军那边……”
“这个无需徒儿担心，到时自有为师从中斡旋。”
第56章 都想渔翁得利（）
随着时间推移，凉州将乱的消息渐渐传到了西域，而一直关注河西局势的龟兹王白震立即召集国中大臣商议对策。
“大王，机会来啦，而且还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闻言龟兹王白震满脸兴奋，一想到龟兹将恢复祖上霸业，他就激动不已。等这一天他足足等了将近五年，为此不惜在吕光面前伏低做小，甚至连国中至宝——高僧鸠摩罗什都被对方强虏而去，也不敢表达任何不满。
然而破国之恨、杀兄之仇，白震一刻不曾相忘，而今终于等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哼，中原就是喜欢内斗！可惜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等将来凉州打成一团，高昌兵马入关平叛之际，我龟兹当高举复仇大旗，联合悦般、焉耆、于阗、鄯善等国，共同出兵讨伐高昌，将中原势力一举灭掉。”
“大王厉害，臣佩服。”
龟兹国相的马屁拍得很溜，白震听了十分舒服，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等着将来龟兹实现独霸西域的梦想。
……
敦煌索氏乃河西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户，前凉时期索氏一门先后居要职者有十二人。
在随后的动荡年代里，多少显赫家族毁于战火之中。
偏偏索氏却始终屹立不倒，除了索氏善于左右逢源外，还与索氏以武立家有关。
索家深知在乱世之中，不掌握一定的军事力量是难以维护家族的地位和利益的。
故而索氏家族中许多人以武功见长，并握有军权。
正是如此，索氏家族才能在各政权频繁更替之际，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而今看到乱世又要降临，索氏渐渐不再满足于附庸他人，想要割据敦煌谋求自立。
但是索氏不想当出头鸟，想要坐收渔翁之利，遂暗中扶持逃亡酒泉的王穆，先后给王穆送去粟米三万石，支持其反抗吕光。
除此之外，索氏还派出家族子弟索嘏暗中集结家族部曲，一旦河西叛起，便伺机夺取敦煌以为根基之地。
……
当下河西即将大乱，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不止龟兹还有河西世家，连境内的卢水胡人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之心。
卢水胡原是匈奴一个分支，至汉末魏晋时，其族人已遍布于关陇各地。
眼下部落首领叫沮渠罗仇，这个人虽说本事不大，但他却有几个厉害的侄儿，例如沮渠蒙逊、沮渠男成两人。
仰仗侄儿辅助，沮渠罗仇将卢水胡发展成为河西最有实力的部落之一。
吕光初入凉州时，也不得不任命沮渠罗仇为西郡太守，以沮渠男成为将军，让沮渠蒙逊仍领本部落，以示笼络。
沮渠蒙逊虽为北方蛮族出身，却自幼广泛涉猎史书，又通晓天文。他才智出众有雄才大略，滑稽善于权变，以至于连前凉州刺史梁熙、大都督吕光都对他很感诧异而畏惧。
而沮渠蒙逊为了避祸，不得不经常游猎饮酒，把自己才华掩盖起来。
但是沮渠蒙逊毕竟不是一般人，如今看到河西将乱，他认为部落发展壮大以及本人大展拳脚的机会终于来临，遂秘密煽动叔父、堂兄三人趁机叛乱，割据张掖、西郡。
听了沮渠蒙逊建议，叔父沮渠罗仇犹豫不决，遂召集弟弟沮渠麹粥、侄儿沮渠蒙逊、沮渠男成三人共同商讨。
同样野心勃勃的沮渠麹粥非常赞同侄儿建议，趁机对哥哥沮渠罗仇说：“如今吕光年老昏昧、骄横放纵，诸子结伙互相倾乱，进谗言之人侧目。致使河西上下离心，除了吕家子弟，吕光并不信任任何人。”
“而我们卢水胡部落向来受吕光猜忌、提防，与其日后被清算，死于山沟，不如趁机率领部落勇士夺取西郡，聚集部众振臂大呼，日后夺取凉州，建立霸业，当不在话下。”
沮渠罗仇犹豫道：“论道理是像你说的那样，但吕光势大，仓促举事怕是不能成功。”
这时，年仅二十一岁沮渠蒙逊站出来对众人分析说：“当年前汉国运中道衰败，我部先祖辅佐窦融将军，使河西得以安宁。而今吕光昏庸，暴虐无道，岂能不继承先祖安定时局的志向，省得将来抱恨黄泉。”
沮渠蒙逊的话一下子让众人激动起来，纷纷叫嚣着要杀进姑臧，独霸河西。
只有沮渠蒙逊知道，自家部落距离割据凉州还早。其实说起来叔父沮渠罗仇的担忧不无道理，冒然起事自然不妥。因此他一开始就打定了要谋而后动，先是与彭晃、康宁、王穆等虚与委蛇，然后在暗处集结兵马，以待天时。
……
鲜卑乞伏氏在汉魏时自漠北南出大阴山，迁往陇西并定居于此。
前秦苻坚在位时，乞伏鲜卑酋长乞伏司繁被命为镇西将军，镇勇士川（今榆中东北）。
乞伏司繁死，其子乞伏国仁继承父业，仍为前秦镇西将军，借前秦之威，逐渐发展自己势力。
公元383年，苻坚一面遣吕光征西域，另一面又征集全国丁壮，南击东晋。而乞伏国仁为前将军，领先锋骑。
在淝水之战前夕，乞伏国仁叔父乞伏步颓反于陇西。
苻坚随即遣乞伏国仁率军还击。
不料，回到陇右之后，乞伏国仁不但没有平叛，反而与其叔同谋，欲霸一方。
不久，传来苻坚淝水大败的消息。
乞伏国仁遂于公元385年，招集诸部十余万，自称大将军、大单于、领秦河二州牧，筑勇士川城为都，建立西秦。
西秦建立之初，趁着河西吕光、关中姚苌自顾不暇，连续出兵降服邻近诸部，于是鲜卑、羌、胡诸胡多附之。
彼时西至金城、苑川，东暨南安、平襄，北抵牵屯，南达枹罕的广大区域均归西秦所有。
至此，西秦渐渐成为陇右一支强大势力，并隔湟水与吕光对峙。
乞伏国仁心里十分清楚，吕光屡欲渡过湟水东进，只因受到儿子乞伏乾归阻扼，才一直不能得逞。
但是总挨打不反击也不是个事，因此当乞伏国仁得知凉州境内不稳，便意识到消除凉州威胁的机会来了。
这时，盘踞枹罕的南羌首领彭奚念，同样感受到来自吕光的威胁，主动依附西秦。
乞伏国仁接受儿子之计，唆使彭奚念出兵袭取吕光所辖湟水北岸战略重镇白土津。待双方两败俱伤之际，西秦再行出兵坐收渔利。
……
十一月中旬，卫朔离开了人心惶惶的敦煌，回到了日新月异的高昌。
一回到高昌，他立即将麾下文武召集起来商讨出兵方略。
“直元，眼下河西情况怎样了？”杨翰非常关心河西局势，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
“凉州大乱已不可避免，各种反对势力暗中勾结在一起，试图推翻吕光。”
“吕光派杜师坐镇敦煌就是为了对付叛乱，我已得杜师嘱咐，将来他会派人邀请高昌出兵，协助他平定叛乱。”
“日后高昌出兵河西的唯一障碍就是坐镇玉门关的吕覆，他很有可能据关而守，而不放高昌军东入，我担心哪怕有杜师手书在，恐怕也不管用。”
“如此说来只能强攻啦？”杨翰颇不甘心道。
“玉门关乃雄关险隘，强攻怕是不妥当，最好是能智取。”宋繇眉头紧皱建议道。
“玉门关且先不说，恐怕之前大伙儿有点儿低估这次的凉州动乱，据杜师所言，参与叛乱的不但有西征功臣，还有当地世家、部落胡族。”
“叛乱势力越大，想要坐收渔利也就越困难，因此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团结一致！”
第57章 杜进求援（）
太安二年（公元387年）十一月下旬，原吕光部将徐炅与张掖太守彭晃谋叛，在张掖竖起反旗。
与此同时，西平太守康宁杀湟河太守强禧，亦公开反叛吕光，并自称匈奴王。
前秦长水校尉王穆则趁机袭击占据酒泉，自称大将军、凉州牧。
徐炅、彭晃、康宁、王穆遥相呼应，共同举兵反叛吕光，一时间震惊整个凉州。
更为严重的是，随着凉州各郡县相继叛乱，原本相安无事的匈奴、鲜卑、羌等各胡族亦开始蠢蠢欲动。
大变一起，吕光即命沙洲刺史杜进出兵征讨彭晃，而他自己坐镇姑臧，并派儿子吕纂统兵三万南下讨伐康宁。
十二月初，统兵讨伐康宁的吕纂竟只身兵败而回，顿时引得外界一片哗然，致使河西局势进一步糜烂。
偏偏在吕光焦头烂额之际，又传来卢水胡首领沮渠罗仇袭占西郡的坏消息。
与此同时，东南西秦藩属南羌首领彭奚念也趁机出兵湟水北岸战略重镇白土津。
面对烽烟四起的危难局势，吕光一边给杜进、姜飞等原西征功臣加官晋爵，安抚有些离心离德的西征功臣集团；另一边则抓紧时间调兵遣将，打算亲征叛贼。
不提吕光如何调兵遣将，单说坐镇敦煌的杜进一接到彭晃、王穆起兵的消息，立即下令守军谨守城池，同时派出段业前往高昌求援。
其实早在十一月底高昌就得到了彭晃叛乱的消息，只因未接到求援急报，卫朔只能一边焦急地等待下去，一边暗中命骑兵主力向玉门关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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