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率军乘势追击,从中午追到天黑,苻登身边的人马,逃散已尽,只剩下数百残兵。
当苻登一路狼狈逃回雍城时,却发现城头上早已换上后秦旗号。
城楼上,大将姚硕德高声喊道:“苻登,硕德已恭候多时了。”
恰在此时,城门大开,一队人马杀将出来,直奔苻登。
“不要走了苻登。”
苻登吓得心胆俱裂,只得纵马奔逃,总算趁着夜黑,摆脱了追兵,进入马毛山。
走到一处坡地,苻登仰天长叹曰:“天不佑苻,竟使乌合之众,败我坚固长城也。”
他下了马,坐在野地里,又饥又渴,望着满天的星斗,又想起当年在清水川大败姚硕德的情景。
那年清水川大旱,绝地无粮,士卒怯战,是他命令众人吃敌军尸体人肉,才最终战而胜之。
想到姚硕德,苻登又记起了卫朔,当初为了拉拢河西,他还把亲妹妹嫁给对方
虽然卫朔一向听调不听宣,多数情况下,也不曾管前秦死活。
但不管怎样,他都十分重视河西。
卫朔与其他人不同,其励精图治,注重发展经济,体恤民生,有明确的政治理念,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如今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他倒庆幸将妹妹嫁到了河西。
妹妹东平公主嫁给卫朔也算有了归宿,总好过落到后秦手中生不如死。
征战大半辈子,苻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特别是在妻子、儿子、盟友相继死去后,他早做好准备随时去死。
只是一想到生死仇敌姚苌还活得好好的,他内心就会涌出无限不甘来。
可惜了,恐怕今后再也没机会手刃仇敌,替天王苻坚报仇雪恨。
“嗬嗬,姚苌你以为这就完了?你等着,早晚有一天卫朔会将后秦连根拔起。”
正当苻登愁肠满肚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以为是敌军杀到,遂赶紧起身。
待来人到了近前,借着月光,他才隐约地认出是自己的儿子苻崇,以及兄弟司徒苻广。
苻崇、苻广来到跟前,纷纷滚鞍下马,拜倒在地,身后还随了数百人马。
苻登也翻身下马,父兄子三相见,抱头痛哭,身后心腹们也都跟着悲泣呜咽。
哭了好大一会儿,苻登擦去眼泪,才细问情况。
苻崇这才恶狠狠道:“都怪那些豪强坞主,若非他们做内应,叔父岂能丢了雍城?”
“结果雍城一失,姚硕德又派人假扮溃兵,赚开了胡空堡。”
“最终孩儿只得与叔父带着残兵来寻父皇下落,总算老天开眼,让你我父子团聚。”
听了苻崇之言,苻登不无失望道:“姚硕德不愧是羌人名将,用兵神出鬼没,你们败在他手上也不算冤。”
“可……可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啊?”
望着满脸惶急之色的儿子、兄弟,以及数百心腹,苻登心情沉重。
眼下豪强反叛,根基俱失,兵马溃散无数,前秦已彻底无法在关中立足。
可出了关中又如何?哪怕回到略阳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说不定他前脚刚到略阳,姚兴后脚就会杀到,再加上对略阳虎视眈眈的西秦,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时有人建议道:“陛下,如今我军大败,宜韬光养晦,以弱示人。”
“不妨暂且写降表,向姚兴称臣,待积聚了力量,休养了生息,再图不迟。”
“胡说!今我大秦,与逆姚相争,乃你死我活之斗争,没有缓和余地。”
“假若俯首称臣,无疑是授人以刀柄,而自为鱼肉也。”
“司徒所言极是,若朕真向姚苌称臣,定会被迁于长安,尔等也会分遣,军队亦将解散,犹如先帝处置慕容暐。”
“彼时,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积聚力量,休养生息?更何谈东山再起?”
“此乃亡国之语,朕不纳也。”
“父皇,儿臣以为,为今之计,只有去求救兵,方可解难。”
“可是该向谁求援呢?谁又会发兵来援?”司徒苻广满脸苦涩。
“眼下能解我国之危者,非河西不可。”说完,苻崇当即撩起衣襟跪地向苻登请命。
“儿臣不才,愿亲赴河西求见姑母,请她出面找大都护帮忙。”
“只要河西军从朔方出击关中腹地,定可逼姚兴退兵,如此我国当可转危为安。”
苻广多次跟卫朔打交道,可不像侄儿这般天真,他绝不认为卫朔会为了前秦,而破坏掉朔方来之不易的和平。
“陛下,太子建议固然好,然河西偏远,如何能急燃眉之急?”
“依臣看,河西远水不解近渴,最好还是到略阳找王买德求援。”
“此人手中尚有数千精锐,轻骑三日即刻赶到。”
“哪怕无法击败敌军,也可护送陛下前往略阳。”
“王买德?他会出兵吗?”
提到王买德,让苻登不禁暗暗后悔起来,若早知有今日之败,当初就不该解除他兵权。
现在好了,王买德费尽心机才弄到的数万兵马,再次被他挥霍一空。
且先不说见了王买德是否会尴尬,单单是将对方流放略阳一事,恐怕人家都会将他苻登恨之入骨。
眼下走投无路才想到人家,若换做是他苻登,不落井下石都算好啦,怎会大度地发兵救援?
苻广显然看破了苻登心事,他暗中叹了口气,继续劝道:“陛下,王买德乃是大都护派来协助陛下的,只要河西没更改军令,他一定不敢置陛下于不顾。”
“另外,为了促使王买德尽快发兵,陛下不妨大肆册封他跟卫朔,以示好河西。”
苻登沉思良久,发现眼前好像只有这一条出路,当下再不迟疑,随即下诏:封卫朔为左丞相、大将军、凉王、都督陇右河西诸军事、假黄钺,领雍秦凉沙朔五州牧。
同时,其又诏封王买德为秦州刺史、都督陇山以西诸军事。
谁知使者刚刚离去不久,翌日,姚兴已亲率大军将马毛山团团包围。
苻登闻报,气塞胸膛,几乎晕倒,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命部下依靠山险固守待援。
可惜苻登麾下早已人心溃散,哪里还挡得住士气如虹的后秦大军?
很快在马毛山,前秦与后秦这对冤家,展开了一场生死决战。
苻登亲自上阵杀敌,在重重包围之中,三进三出,如入无人之境。
这场大战,从午后直杀到黄昏,尸体遍山,血流成渠,连山泉都变成了血红色。
苻登只杀得精疲力竭,眼见得敌军越杀越多,越围越密,兄弟、儿子也不见踪迹,而自己身边,仅剩下数十名忠勇的侍卫了。
四面全是后秦军呐喊声:“活捉苻登,生擒氐贼。”
他仰天长啸:“列祖列宗在上,苻登无能,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说完,他举起长枪大呼:“随我杀贼!”
众侍卫亦齐呼杀贼,纵马举刀,杀入敌阵。
落日衔山,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苻登身被数十创,血湿战袍,精疲力竭,枪沉手重,眼光也迷离起来。
最后他见身边已无一人,遂举起宝剑,怆然一笑曰:“大好头颅,送与尔等。”
第190章 袭占略阳()
苻登自刎而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陇山以西,引起各方震怖。
唯王买德暗中喜不自禁,看着平日里无甚出奇之天空,似乎也格外湛蓝。
他深知苻登一死,前秦算是彻底没救啦,很快会四分五裂,被西秦、后秦瓜分干净。
然而,眼下乱局恰恰提供了浑水摸鱼机会,他已打定主意,准备伺机拿下略阳郡。
不料,还不等王买德采取行动,苻广、苻崇两人单枪匹马逃到了陇城。
一见面苻崇就嚷嚷着让王买德赶紧发兵陇东,还是苻广见多识广,急忙拦住了侄儿。
苻广晓得眼下他与侄儿两人不过是孤家寡人,万一触怒手握重兵的王买德,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将侄儿安抚住后,苻广当即向王买德宣读前秦高帝苻登圣旨。
当王买德听到苻登封册封自己为秦州刺史,不由暗暗欣喜,倒不是他贪图名利,而是为拿到统领略阳大权而高兴。
略阳原本是前秦老祖宗苻洪家乡,苻坚、符雄等前秦宗室皆出生于略阳郡陇城。
哪怕他手握重兵,可凭他一个外人想要窃据略阳也不太容易。
现在好了,苻登这份圣旨让他有了大义名分,接下来只需守住陇山一线,就可稳稳占据略阳郡,为日后河西全取陇右奠定基础。
至于册封大都护为什么凉王、加九锡,在他看来不过是无用功。
别说他看不上眼,恐怕大都护也会嗤之以鼻。
假若大都护要做前秦忠臣,当初东平公主下嫁时,就会顺势接过苻登册封,哪里需要等到今天?
在诏书最后,正是急招王买德前去勤王。
苻广念完诏书,却见王买德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却对出兵一事不置可否,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
“王刺史既已接了圣旨,为何不整顿兵马?”
“至于出兵一事,暂且不用着急,等准备妥当再议也不迟。”
“什么?!都到这地步还不急?王刺史不愿出兵,莫非打算占据略阳自立?”
“太子慎言!王刺史既受河西派遣,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前秦倾覆,他既不愿急着出兵自有其道理,且听他把话讲完。”
看着苻广、苻崇俩一个给自己戴高帽,一个恶语逼迫,王买德不由暗暗冷笑,他才没心情去管前秦灭亡与否。
说句不好听的,自从苻坚伐晋失败,被姚苌勒死之后,前秦就已四分五裂了。眼下苻登已死,前秦再无复起希望。
而姚苌、姚兴父子俩皆是有能耐的人,一个比一个难惹。
凭他手中万把人守住陇山天险已实属不易,如何敢贸然出兵?
万一不小心败了,丢了略阳事小,影响大都护取陇右战略,才是大事。
“眼下姚兴兵威正盛,我军不宜正面应敌,只需守好陇山天险,避其兵锋即可。”
听了王买德建议,苻广倒还没什么,苻崇却不乐意了,遂起身大声吼道“哼,姚兴不过是侥幸赢了几仗,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而你原本只是河西一无名小卒,是先帝不以尔卑鄙,再三加官晋爵。”
“眼下先帝遇难,国土沦丧,正该你顺机借势,东讨姚逆。”
“不成想阁下患得患失,见死不救,只怕难逃负忠去义之恶名,日后到了河西,孤看你有何面目去见我姑丈?”
嗯?姑丈?他姑丈是谁?王买德想了半天才明白苻崇所言姑丈为谁,若是他明白了大都护真实想法不知会作何反应。
“呵呵,如何去面见大都护,用不着太子殿下操心。”
“你……哼,既然阁下不愿发兵,孤告辞。”说完苻崇不顾苻广再三劝解,执意离开。
对于苻崇离去,王买德早巴不得如此。
眼下他已有了秦州刺史名号,根本不需要拉苻崇做挡箭牌。
反倒因苻崇存在,会影响他对略阳整顿。
见苻广仍在,王买德诧异地问:“咦?司徒大人不跟着太子一起离开吗?”
苻广见多识广,哪里会像苻崇那般冲动?
眼下他算是看明白了,随着苻登战死,前秦这艘破船即将沉没。
周围一群人全都虎视眈眈扑了上来,都想在前秦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连河西也不例外。
既然前秦国祚保住了,苻广开始为后路做打算。
在他看来,今后能优待前秦遗老遗少者,非河西卫朔莫属。
卫朔是前秦宗室东平公主之夫,不看僧面看佛面,河西也不会拿他与苻崇怎么样。
再者,细数周边势力,好像只有河西与前秦没啥恩怨。
其他如西秦、后秦者,原本都是前秦臣属,淝水之战后才脱离前秦自立。
由于这些势力做贼心虚,一旦落到对方手里,包管不会有好下场。
思来想去,苻广觉得还是抱紧河西这条大腿为好。
因此面对王买德疑问,他毫不犹豫地将内心真实想法透露出来。
“王刺史,在下晓得你身怀秘密使命,也猜到河西欲夺取略阳,将后秦挡在陇山以东。”
“司徒此言何意?”听了苻广之言,王买德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不动声色。
“在下没别的意思,只想跟王刺史谈谈合作。”
“合作?你我之间有什么值得合作?”
“哼,王刺史也太小觑前秦底蕴啦,假若没有我帮忙,你真以为能顺利拿下略阳?”
“须知略阳郡乃我氐人根基之地,太祖苻洪世代在此居住,当地氐人多奉苻氏为主。”
“将军不过一外人,虽有刺史名号,却也难令氐羌酋长诚服。”
“即便您出兵征讨,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奏效。”
“假若有我在旁协助,再打出太子旗号,定可做到事半功倍,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不得不说,司徒大人提议让在下很是心动,不过有一点需纠正。”
王买德深思熟虑后决定跟苻广合作,确如他所言,若想短时间内收服略阳各族,还真需借助苻氏之力。
眼下后秦对陇右虎视眈眈,随时会兵临城下,他哪有功夫跟略阳豪强扯淡?
不过,王买德却不想再用太子苻崇旗号,一来他担心惹来后秦攻打,二来自是为了消除前秦影响,以为日后河西入主做准备。
“好,就依刺史大人之议,暂时以你我名义行事。”
“至于太子……我会设法说服他去河西。”
“当真?假若司徒真说到做到,日后到了大都护当面,我将亲自为你请功。”
“请功就不必啦,在下只希望将来河西能有在下容身之地。”
接下来王买德在苻广帮助下,很快接管了略阳,并沿着陇山一线布置了严密防线。
……
苻登之死震惊了大西北,后秦、西秦两个敌人自然是欢喜鼓舞。
乞伏乾归一边向后秦派出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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