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人脸色一变,怒道:“胡闹,仓储重地,万一失火如何是好?即日起本官严令:粮仓方圆两里之内,不得有任何烟火。即刻让他们搬出去,否则拿你是问!”。
主管小吏吓得浑身颤抖,喏喏连声。
“郡守大人,依您的吩咐,城外安置灾民的帐篷已经搭建好了。另外,各地平章大人们也已悉数到齐,都在府衙恭候大人。”一位匆匆而来的护卫向于大人躬身施礼道。
于星纬挥了挥手,黑着脸瞪了那名主管小吏一眼道:“即刻命人将那些薪柴处理妥当,下次本官来巡查,再发现类似隐患决不轻饶于你!还有,本官奉旨急调的救灾粮食日落之前必须运到我府衙,事关灾民性命,不得有误。”
冀州府府衙大堂,于大人步履匆匆地迈步走入,几位从各地赶来的平章连忙起身施礼。
于星纬脚步不停地挥手道:“不必多礼了!都坐下吧”。
待众人重新落座之后,于星纬目光炯炯地扫视了一圈,稳稳地开口道:“圣上有旨,此次赈灾责任重大。有百人以上灾民饿死,当地官吏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斩首。各位务必全力以赴,切莫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当儿戏!本官要求你们,但凡辖区内饥民发生暴乱,或者有十人以上饿毙,一律革职查办,押入大牢!”。
几位平章面面相觑,表情痛苦,尽皆低头沉默不语。
看着众人的反应,于星纬鼻中冷哼了一声,缓缓道:“怎么,都怕了?没有这么一点担当如何做得了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这样吧,本官也不让你们为难。我已命人在城外空地搭建好了帐篷,以备临时安置灾民,同时紧急调拨了大批赈灾粮食。你们只需将辖区灾民集中安全护送至州府即可。到了冀州府,灾民出了任何问题,本官一力承当!”
各位平章大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活泛起来。有郡守大人伸长脖子主动背这个黑锅,人人肩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只需将辖区灾民集中活着送到冀州,哪怕搭上点粮食,自己便可全身而退,但求头顶的乌纱帽没什么风险,其他一切都好商量。
于大人用略带鄙夷的目光扫视了众位平章大人一眼,接着说道:“本郡守有言在先,赈济灾民的救命粮食由府郡统一管理,不再下发各县。你们自己想办法保证所辖区域灾民活着、平安抵达冀州即可。毋庸讳言,本官也担心这救命的粮食经了尔等之手,恐怕难以落到饥民腹中!各位对本府主张可有何异议?”。
几位平章大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均摇头表示并无异议。粮食不经手,大不了少捞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但若当真出现灾民饿死或暴乱,那麻烦可就大了。真到了那一步岂止头顶的乌纱,恐怕连小命都会成为问题!两害相权取其轻,有郡守大人挺身背锅,落得轻松自在,他好,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郑重声明:这不是广告)
见几位平章纷纷起身施礼并无异议,于星纬略带厌恶地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天近拂晓,睡梦中的苏伦嘎被帐外人喊马嘶的嘈杂声所惊醒。她急忙穿好衣服,赤着双脚匆匆跑了出来一探究竟。
掀开帐帘,只见帐外的空地上火把熊熊,人影绰绰。几位满身征尘、身上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的壮汉正七手八脚地抬着昏迷不醒的沙尼哈达向这里匆匆走来。
“出了什么事?”苏伦嘎急切地询问沙尼哈达身边的一位侍卫长。
那名侍卫长连忙满面羞愧地跪倒在地,说道:“禀王妃娘娘,汗王率领我沙尼部落勇士夜袭敌营,谁料对方早有防范,我们反倒中了埋伏。撤退过程中,属下无能,护驾不力,汗王肩部中了一箭,恳请王妃娘娘责罚。”
苏伦嘎沉着脸挥手道:“现在不是你请罪的时候,速传医官救治汗王要紧!”
侍卫长匆匆施了礼,爬起身惶惶地跑开了。
苏伦嘎也转过身,双手提起长长的裙摆,小跑着前去探望沙尼哈达的伤势。
冀州府城外的灾民安置点内,人头攒动。仅仅半个多月,下面各县区陆陆续续送上来的无家可归的饥民达到一千多人。
这一日,冀州郡守于星纬于大人在前呼后拥之下,带着救命的粮食,亲自来慰问灾民。
感激涕零的灾民们齐刷刷地跪倒在道路两旁,于大人下马后步行走了过来,他伸双手搀扶起一位老者,大声说道:“大家都起来吧!本官奉圣上旨意,赈灾放粮。各位还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只要是本官能做到的,尽力为大家排忧解难!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众人纷纷叩头施礼,口中高颂:“多谢郡守大人体恤下情!”“郡守大老爷是我等的大恩人啊!”。
于星纬摆了摆手抱拳道:“本官只是奉命行事,各位要谢,应感谢当今圣上英明仁爱,胸怀天下黎民。”
跪在地上的众人众口一词地齐声高呼:“万岁爷英明仁爱,胸怀天下,万寿无疆!”。
于星纬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询问那位老者家人可好,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挤不挤,晚上是否寒冷,这几日是否能填饱肚子等等。
老者一辈子从没见过比平章更大的官吏,由于过分紧张,面孔胀得通红,头也不敢抬地哆哆嗦嗦小心回复着郡守大人的嘘寒问暖。
巡视已毕,于大人将难民营的主管叫到一旁,低声耳语道:“陆笙啊,下辖的各县已不再往这里送人了,也就是说我们冀州附近活着的难民凑差不多了。切记,好多人饿了很多天了,不要让他们一次吃得太饱,有口粥喝能活命就成,你要保证不能有一个人发生意外!”。
留着两撇八字须,身材矮胖的陆笙低声回道:“姐夫尽管放心,遵照您的意思,安排的都是一些可靠的弟兄,一切都安排好了”。
于星纬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从容地带着大批随从们扬长而去。
夜,幽暗而阴森。难民营旁边的一棵枯树上,一只猫头鹰瞪着闪闪发光的双眼,灵活地转动着脑袋,充满好奇地观望着树下静默潜行的一队黑衣人。
忽然之间,原本寂静、安详地沉入梦香的难民营中火光冲天。大火从几个方向同时燃起,瞬间便映红了半个天空。熊熊的火光中,传出了婴儿微弱的哭喊声,紧接着,有十几个人影惨叫着冲了出来,迅速地在地上翻滚,扑灭了身上的火苗,爬起来向外奔逃。
没跑出几步,黑暗中传来一阵弓弦的脆响,那十几个逃出火海的难民应声一头栽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在张牙舞爪的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迅速拔下了死者身上的箭矢,又抬着他们的尸体扔进了火堆中。
枯树上那只刚刚回过神来的猫头鹰在热浪的炙烤下怪叫一声,拼命地煽动翅膀,很快消失在一片浓浓的黑暗中。
明亮的府衙后堂内,身着便服的冀州郡守于星纬于大人还没有歇息,正来回踱步等待着消息。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闪进了一个黑影,弯腰施礼道:“事情都办妥了,大哥。那批贱民无一人漏网。”
于星纬松了一口气,转身缓缓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富贵险中求!你安排人手,连夜将府衙的那批救济粮食拉到咱姨夫的粮庄囤积起来,我已经严令各地粮庄不能趁火打劫,必须平价将粮食卖给灾民。等到各大粮庄都没了存货,我们再高价出售。”
来人担心地问道:“大哥,这么做你岂不是要冒很大的风险?万一圣上龙颜震怒”
于星纬淡定地挥手道:“放心吧,朝中太宰和几位王公大臣我平日里没少打点。而且我会连夜写一份请罪的奏章,对圣上就说罪臣遵圣旨兢兢业业赈灾放粮,冀州府无一灾民饿毙。无奈天干物燥,难民用火不慎营地突然失火,罪臣有管理不善、失察之罪,自请罢官免职。反正难民们都死光了,发放了多少粮食也死无对证。大不了丢了这顶乌纱,富家翁的日子老子照样过得比他皇帝舒坦!”
不久之后,冀州郡守于大人收到了圣上的圣谕,大意是:冀州府郡守于星纬勤政爱民,救济灾民工作组织到位,调度有方,堪称百官楷模。但是难民营突然失火,郡守于星纬管理不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当严惩,因太宰及各位大臣鼎力保举,况且难民自己用火不慎为主要原因。望于星纬今后引以为戒,更加用心办事。纵论其功过大致相抵,官职不升不降,三个月后将调往他地仍担任郡守一职。
第三十三章 星星点灯()
沙尼哈达缓缓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苏伦嘎温暖、柔软的怀抱中。摇曳的烛光将她的面影勾勒的更加柔美、安详。沙尼哈达顿觉自己心底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顷刻间被融化了。
沙尼哈达身体微微的挪动将正在打盹的苏伦嘎惊醒了。她睁开眼,俯首凝视着沙尼哈达胡子拉渣、粗糙黝黑的面孔,唇边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随之轻叹一声低语道:“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怕你早晚有一天再也醒不过来了!大汗的权杖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么?部落的将士们也早已苦不堪言,收手吧,我只想和你过平静祥和的日子。”
沙尼哈达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即使我现在想收手,喀特斯和其他部落的敌人也绝不会放过我!”。
苏伦嘎轻轻摇头道:“草原部落间的血腥厮杀这些年我真是看够了!我们带着族人离开这里吧,走的远远的。你不是也渴望过那种策马牧羊,饮酒高歌,远离杀戮,风轻云淡的日子吗?那也是我心目中向往中的生活!只要你肯放弃大汗的王杖,我去和他们谈判,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告诉你个秘密,我的腹中已经有了你的骨血,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说着,苏伦嘎脸色微红,害羞地低下头去。
沙尼哈达愣了愣,眼角突然泛起了泪花,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他伸出自己粗糙的大手,歪着头轻轻地抚摸着苏伦嘎光滑柔软的小腹。
朝阳初现。草原部落联盟的营地中,腾起了一股稀薄的淡淡水雾。折腾了一宿的将士们人困马乏,有人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就睡着了。
大帐之中,巴尔斯正低头饮着热酒。他放下酒碗,抬头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众人,抬手摸着自己金黄柔软的胡须笑道:“怎么了这是?打了胜仗大家还垂头丧气的?都打起精神来!”。
察干铁木尔用关节细长的手指轻轻击打着桌案,皱眉叹道:“这沙尼部落看来还真不怎么好对付!白天一场激战没讨到什么便宜,夜晚竟还敢来偷袭。”
阿古达木一嘴酒气,满脸通红地抓过酒壶,一边往自己空空的酒碗中倾到着热气腾腾的马奶酒,一边接口道:“那又如何?不是照样碰了一鼻子灰?有巴尔斯这头恶虎在,沙尼哈达那匹恶狼缺胳膊断腿一命呜呼是早晚的事!”。
察干铁木尔摇头道:“可是我方联军后勤补给线拉的过长,将士们也日益疲累不堪。对于粮草的供给,各部落间也起了纷争。而沙尼哈达有近在咫尺的强大部落做后盾,供给充足,以逸待劳,耗的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
巴尔斯闻言脸色一沉,低头思索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又抬手抚弄起自己唇边金黄色的小胡子。
乌纳巴图尔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说道:“无论有多困难,我们都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血洗沙尼部落,无论其老幼妇孺,鸡犬不留,这是我与哈剌不花我们兄弟二人在长生天那里立下的誓言!”。
远远坐在角落里的腾格尔抬头看了乌纳巴图尔一眼,赞同地狠狠点了点头,伸手抓过桌上的酒碗猛灌了一大口热酒。
帐帘一挑,一位兵士走了进来,向众人施礼道:“刚刚接到沙尼部落一名信使送来的消息:明日午后,沙尼哈达的王妃苏伦嘎代表沙尼部落前来与我们谈判。”
“哐啷”一声巨响,一只装的满满的酒碗被撞翻在地,一个人猛地跳将起来。
众人抬眼望去,却是塔塔尔部落的阿斯兰。只见他双眼闪闪放亮,脸色涨红,呼吸急促地大声道:“苏伦嘎,你说的是苏伦嘎吗?她还活着?!”。他忽然双手掩面,哽咽着蹲在地上说不下去了。
阴暗的角落里,腾格尔紧咬牙关,喃喃自语道:“沙尼哈达的老婆吗?”。他缓缓地将刀鞘中雪亮的弯刀抽出了一截,那段弯刀在黑暗中散发着凛凛的寒光。
当天夜里,浩瀚的天宇中星光璀璨,柔和的星光照射着茫茫的大地。
在乌纳巴图尔的寝帐中,阿拉坦与乌纳巴图尔相向而坐。
阿拉坦先开口道:“沙尼哈达派他的老婆来和我们谈判,能谈些什么呢?依我看没什么好谈的,待联军休息几日就大举进攻,一举歼灭沙尼部落,为老汗王、哈剌不花和我们部族死难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乌纳巴图尔面色沉郁地点头道:“是啊,确实没什么好谈的!真不知道这个巴尔斯怎么想的,我现在后悔将联军总指挥让给他了!”。
沉吟片刻,乌纳巴图尔抬头盯着阿拉坦说道:“阿拉坦,你一定要牢记:一旦攻陷沙尼部落你要千方百计将汗王的王杖抢到手,绝不能让它落在巴尔斯这些人的手中。如今四大部落中唯有我们喀特斯部落还算完整,也最为强大,只有我们才配做整个草原的主宰!”。
阿拉坦默默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一名护卫悄然迈步进来,伏在乌纳巴图尔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
乌纳巴图尔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腾格尔弯腰走了进来。施礼已毕,腾格尔开口说道:“尊贵的汗王长子殿下,今日白天你说的话给我印象深刻,我们与沙尼部落都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失去了你的父汗和兄弟,我失去了我们部落的首领和妻小。可是,巴尔斯竟然有意要与沙尼部落和谈,这是我们都绝不能容忍的!因此,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想与你们商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