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门外的校场之上,人头攒动,鸦雀无声,唯有西风烈烈。
萧成贵紧攥着手中的长槊,黑红的脸上目光如炬,怒发冲冠,咬牙切齿。
关羽微眯着双眼将黝黑的大铁枪横在马鞍桥上,大大咧咧,旁若无人,嬉皮笑脸。
“驾”萧成贵猛地催动胯下坐骑,高举长槊,一身杀气地向关羽冲去。
见对方启动迅疾冲了过来,关羽口中轻轻打个呼哨,支愣着耳朵的“黑豹”心领神会,猛地扬起四蹄,卷起一溜尘烟迎着对方飞奔起来。
萧成贵心中早已有了定数:身陷敌营,九死一生。若能一槊斩了这个可恶的小白脸,一来报了当年被偷袭之恨,二来也算为死去的骠骑营手下报仇!可笑这个傻头傻脑的小白脸,上次侥幸逃脱,今日被我一激之下竟然应承了比武,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爷爷我临死也拉个垫背的,值了!
关羽洞若观火,心中自有打算:这个萧成贵是马钰的左膀右臂,也算一员虎将,杀了实在可惜。可明摆着,这小子任你说破大天去也不可能乖乖投降,让他吃点苦头,万一就能幡然醒悟呢?
槊枪相交,萧成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信心满满,同时抱定必死之心。所出招数招招狠辣致命,而且自身门户大开,全是攻击,毫不顾忌防守,大不了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关羽眼见对手来势凶猛,闪身躲过攻来的连续三记杀招,这才抬手抖腕,舞动长枪。
待关羽一出手,萧成贵不由得大张着嘴巴,眼珠险些没从眼眶里掉下来。怎么可能?今天一天都活见鬼了!这个小白脸与之交手数次,虽说其出招迅猛,但全无章法可言。这怎么眼前为何会有千朵梅花绽放?老子临死前回光返照,出现幻觉了?罢了罢了,押上毕生所学和他拼了!
马打盘旋,萧成贵稳住心神,紧咬牙关,原本黑红的脸膛渐渐发出青光。
围观的众将士尽皆屏住呼吸,深深为关将军捏了一把汗。因为任谁都看的出来,这个骠骑营的敌将真的拼命了!在众兵士的眼中,只觉得此二人出手越来越快,如走马灯一般,身形渐渐虚化,完全看不清招数,两个虚虚的影子笼罩在厚重的杀气中。
“噗嗵”一声,随着尘埃落定,萧成贵眼中含恨,怀中紧抱着长槊跌落马下,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旁的张佰仟手捋长髯,微微点头:关将军的梅花枪如此精进,恐怕今后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也难为他了,既要破解掉对手的致命杀招,却还要处处手下留情,不致对方于死地。
第二十五章 三堂会审()
马上的关羽额角微微冒出细汗,他抱拳拱手道:“承让了,萧将军,希望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切莫反悔!”。
萧成贵艰难地拄着长槊爬起身,面露羞惭地抱拳道:“关将军技高一筹,萧某我心服口服!只是诸位莫怪,萧某要平生第一次食言了!”。
言罢他猛然抬头,望着空中浑圆如蛋黄的夕阳,两行热泪顺着眼眶滚滚而下,声嘶力竭地吼道:“苍天啊!你真是要灭了我大齐吗?马钰将军,恕属下不能侍奉左右了,属下无颜见你呀!”。
话音未落,他猛然高举长槊,手腕反转,用尽全力朝自己的小腹刺去。长槊穿体而出,直刺地面。
萧成贵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砸起了一片浮尘,细碎的血珠四溅。
见此情景,马上的关羽惋惜地轻叹一声,低低的声音吩咐道:“将其厚葬,入土为安吧。”
骠骑营将军马钰端坐在帅案之后,眼圈微红,目无表情,不动声色地聆听着跪在下面兵士的军情奏报。没有人注意到,桌案下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骠骑营先锋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另外两支突前的队伍虽侥幸逃脱,却同样损失惨重,主帅双双阵亡,活着逃回来的人马寥寥无几,和全军覆没差不到哪里去。
马钰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我军全面回缩防守,另外,命令贺将军,疾速派出一支精锐增兵协防玉门关,谨防匪寇抄了我们的后路。你们先下去吧,本帅有些累了。”
众将神色黯然地纷纷施礼退下,马钰缓缓转过身,面朝墙壁,鼻息耸动,两滴老泪顺着他的面颊悄然滑落。
还没等青州方面连克骠骑营的好消息传到平州,刘谦登基称帝,建立大楚帝国的震撼消息就先一步传到了青州。既然是开国立朝,敢明火执仗地与大齐对着干了,首先说明红巾军有了足够的底气。刘谦的这几位结拜兄弟自然免不了各有封赏:石天弓被封为大楚第一任太宰,阮武被册封为镇东王,翟龙彪冠西王,唐万年平南王,关羽定北王。
不知为什么,定北王关羽每每见到冠西王翟龙彪就狂笑不止,搞的翟龙彪一头雾水,几次低头查看衣服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却最终都一无所获。
终于有一天,翟龙彪一把抓住了关羽的胳膊,忍不住问道:“六弟何以每每见我就大笑不止?”。
关羽咧着嘴笑道:“我只是好奇哪位哥哥想出了冠西王这么个馊主意,我识的一个类似名字的小丑,实乃天下第一龌龊、下流之人,再看到哥哥你满脸络腮胡,豹头环眼,一脸无辜的形象,因而发笑,和四哥你其实真没什么关系。”
翟龙彪奇道:“哦,你说的那厮做了什么龌龊之事?且领俺老翟前去将他痛扁一顿如何?”。
关羽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下来了。连连摆手道:“不可说,不可说,说不得,说不得。”
对于大楚帝国的建立,大齐京城大都的反应出奇的平淡。本来么,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前有太平天国,现在又冒出来个大楚帝国,保不齐随后还会冒出个大韩民国什么的棒槌玩意。反正朝中已派出王师,大家排排坐,吃果果,慢慢收拾,一个也跑不了。
李景澄历尽千辛万苦投奔红巾军之后,先是在军中担任了一个小小的随军文书。但由于其性格耿直,不怕得罪人,再加上办事雷厉风行,博得了石天弓的青睐。
红巾军扫平青州府之后,需要提拔大批文职官吏,李景澄先后历任新安县平章、万州府郡守等职。随着大楚帝国的建立,石天弓一跃而成为当朝太宰,特意提拔李景澄为钦差御史,负责四处视察各地方官吏是否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纠正各地方官吏误判的冤假错案。权力之大,仅次于太宰大人。
这一日,李景澄从厚厚的一摞卷宗中抬起头来,涿州府朝阳县的一桩持刀行凶杀人案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实这貌似是个很简单的案子,盛家儿子持刀杀人,有一大堆现场目击证人,案发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捕快便将人犯当场擒获。次日朝阳县平章大人当众审理此案,人犯当庭认罪,签字画押,等着秋后问斩。
引起李景澄疑心的是卷宗中朝阳县平章大人一段自吹自擂的话语,大意是手下捕快忠于职守,行动迅速,人赃并获,朝阳群众积极配合指证,使得人犯无从抵赖,低头认罪,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宣告顺利结案。
李景澄从其中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捕快行动较往常过于迅速,除非早已在附近埋伏好;目击证人更像提前早就安排好的。但如若真是冤假错案,人犯为何当庭爽快认罪,毫无狡辩抵赖?其中必有隐情!此案就是因为太过顺理成章,才更加显得疑点重重。
李景澄怀揣深深的疑虑,带领属下次日便由平州府直达涿州,勒令召集一干人等,三日后由钦差御史、涿州府衙、朝阳平章共同组织三堂会审,重理此案。
对于钦差大人突然提出重审这个铁证如山、严丝合缝,早已盖棺论定的案子,涿州郡守大人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朝阳平章及手下捕快更是怨声载道,私底下议论这钦差大人一定是闲着没事干,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
李景澄一行入住涿州府官家驿站的第二天傍晚,他的房门被敲响。一名护卫得到他的同意后推门而入,施礼道:“回禀钦差大人,站外门前有一人求见大人,自称是大人您的旧朋故交,恳请大人赏脸晤他一面。”
李景澄纳闷了,我在涿州府不认识什么人啊,哪来的旧朋故交?思索片刻,他伸手对护卫说道:“请他进来吧。”
低头走入一位发髻梳的溜光,身材魁梧的老者,对李景澄深施一礼,缓缓抬头笑道:“丐帮积善堂堂主胡瞻天拜见李大人,您还记得小人吗?在祥康县麻大人府上,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小的顺道还捎来了一封麻祺章麻大人给您的亲笔书信。”
李景澄盯着来人的面孔看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开口说道:“哦,原来是你呀!麻四哥他别来无恙吧?”一边挥手对侍卫说道:“你下去吧,这的确是我的一位故人。”
侍卫躬身施礼后退了下去,胡瞻天原本略显紧张的表情渐渐松弛了下来。
李景澄摆手请胡瞻天入座,用玩味的眼神盯着他,笑眯眯地问道:“胡大哥风尘仆仆,找我来所为何事啊?”。
胡瞻天连忙起身施礼,说道:“大人抬举小的了,叫我老胡就成。风闻李大人在大楚混的风生水起,既然你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小的奉本帮帮主之命,特来拜会大人,熟络熟络联络下感情。今后还请大人对我丐帮高抬贵手,多多关照一二。”
说着,四外望了一眼,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毕恭毕敬地摆放在李景澄眼前。
他指着其中薄薄的一封信函说道:“这是麻祺章麻大人托我带给大人您的亲笔信函,看来二位大人交情颇深啊,一直彼此挂念。”
随后,他又指着另一个鼓囊囊的袋子说道:“这是本帮帮主委托小的敬献大人的一点心意,望大人笑纳。”
李景澄含笑点了点头,并未推辞。胡瞻天更是将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神态轻松,四平八稳地坐了回去。
李景澄抬头笑道:“怎么,胡堂主,我大楚境内也有你们丐帮的帮众吗?”
胡瞻天笑着答道:“不瞒大人,我丐帮帮众散布天下,除了我积善堂,还有好几个分舵。大人若有什么不好解决,又不能摆上桌面的小事,尽管开口,小的保证帮大人办的妥妥帖帖,滴水不漏。”
李景澄微笑着连连点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问道:“李某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既然贵帮帮众众多,何不举旗造反,与大齐分庭抗礼呢?”。
胡瞻天很舒服地伸直了腰,向背后靠了靠,笑道:“大人说笑了,举旗造反那是掉脑袋的买卖,风险极大。管他谁当皇帝呢,我们只要好吃好喝,风流快活,有大把的银子进来,谁坐天下还不都是一球样?有那造反的闲工夫老子还不如上青楼快活快活。”
李景澄放下手中茶碗,哈哈笑着不住点头。忽然眉头一耸,转脸问道:“准备重审的那起杀人案可有贵帮帮众参与其中?”。
胡瞻天抱拳拱手笑道:“哈哈,大人果然英明。不瞒您说,死者屠老四及所有目击证人皆为我丐帮帮众,此案铁证如山,恳请大人能帮着屠老四家的孤儿寡母多争取些赔偿,我丐帮就感激不尽了!今后少不了时常孝敬大人。”
李景澄呵呵笑着摆手道:“好说好说,既然铁证如山,本钦差自当秉公执法。”
送走了胡瞻天,李景澄返身回到桌前,轻轻打开了那个鼓囊囊的袋子,里面是金光闪闪的几个元宝。
李景澄微眯双眼,低声笑道:“这个阿堵物倒真是好东西啊!”。
随手抓起桌上麻祺章的亲笔信,并未拆封,而是几步走到烛台前,将其付之一炬。
随着一阵清风,那团灰烬随风而散,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十六章 明镜高悬()
“威武”。随着两班衙役同时用手中的廷杖重重而有节奏地击打地面,大堂之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涉案的一干人等全数到堂,都跪在堂下低着头战战兢兢。唯有作为原告的受害者家属代表,心里有底的胡瞻天不时抬头,偷偷瞄两眼上垂首桌案后正襟危坐的钦差大人。
宽大明亮的大堂之上,左右两侧还分别摆放着两张桌案,涿州府郡守大人和朝阳县平章一声不吭地坐在桌案之后。
李景澄轻拍了一下惊堂木,缓缓开口道:“将人犯盛良的枷锁先卸去,让他好好跪着回话。”
一名衙役迈步上前,将人犯的枷锁打开收起。头发蓬乱,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盛良连忙跪倒叩头施礼,口中言道:“多谢钦差大人,草民认罪。草民确是一时激愤砍杀了那屠老四,杀人偿命,草民无话可说。”
李景澄鼻中冷哼了一声,威严地说道:“人犯抬起头来回话。你且将案发经过细细道来,但有半句虚言,本钦差定不轻饶!若有什么冤情,本钦差也会为你做主”。
盛良微微仰起头来,李景澄看到了一张苍白清瘦,还有些稚气未脱的面孔。盛良扭头瞄了一眼高高在上,坐在一旁的朝阳县平章大人。犹豫了片刻,低头说道:
“回大人,草民并无冤情。杀人偿命,草民罪有应得。”
李景澄冷笑道:“盛良,今日大堂之上,只有本钦差一人断案。本官这几日已令属下做了详细调查,只依据事实判断,你只管将案发起因及经过细节如实告知即可。”
盛良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大人,草民乃涿州府朝阳县人氏,父母在涿州府市集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去年家父突然身染重疾,一病不起,唯余草民与母亲苦苦支撑买卖。父亲重病期间,家中缺少现银为父亲医治,无奈之下,我母亲孙氏亲自出面与那位王大善人立下借据,借了他一百两纹银救急。”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跪在不远处,一位肥头大耳、衣着华丽的中年胖子。
那位王大善人连忙咧开大嘴露出谦卑的笑容接口道:“不错不错,借据在下也随身带来了,请大人过目。”说着,两只胖手捧起一张卷边微黄的薄纸递给了衙役。衙役伸手接过,双腿快速移动,即刻递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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