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日出东方,海纳百川,天道使然,非人力所能更改。顺应天道,遵从民意,乃君子之所为。螳臂当车,蜉蝣撼树,除了贻笑大方,自毁前程,于事无补。
其二,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大楚对大齐各州府官吏会区别对待:作恶多端,民怨极大者,严惩不贷;爱民如子,廉洁奉公者,待为上宾。我家王爷已着人暗中查访过了,堂上的几位大人恰巧归入后者,望自珍自重。
其三,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城中数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都捏在几位大人的手心里,是将他们推入火坑,还是救他们脱离苦海,全在几位大人一念之间。如今我大楚平州城方圆百里之内,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耕者有其田,税赋极低,黎民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相信几位大人也希望自己治下的百姓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吧?
言浅情深,望各位大人斟酌再三,再行决断!”。
说完,那位使者冲各位深深一揖,便直起腰杆紧闭双唇,不愿再多说一句废话。
堂上的禹大人及贺人龙皆沉默不语,一旁的郭将军早已按捺不住,脸色涨红地大喝道:“一派胡言!大楚贼寇祸国殃民,嗜血成性。如今却来这大堂之上巧舌如簧,巧言令色,着实可恶!”。
郭将军转身对禹郡守抱拳施礼道:“大人,切勿受匪寇蛊惑,乱我军心。末将恳请大人准许末将即刻斩杀贼人,以示决心,振我军威,我严老将军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不待禹大人首肯,他便“仓啷”一声拔出佩剑,咬牙切齿地迈大步走了过来。
面对如此威压,那位儒生模样的使者丝毫没有表现出怯懦退缩之意,而是哂笑道:“郭将军此刻如此豪迈威武,战场之上却未见这般勇猛,否则怎会带着残兵败将,退守舜州城中?果然是败军之将,不可言勇!”。
郭将军双目圆睁,面红耳赤,彻底失去了控制。恼羞成怒之下,爆喝一声,举剑朝使者头上砍来。
一旁的杜仲年跨前两步,抬手一把抓住了郭将军持剑的手腕,冷笑着从牙缝里说道:“郭将军,你也算久经战阵之将,如今情急之下却要出手杀掉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这要传扬出去,岂不是让我等这些行伍之人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郭将军转身咆哮道:“好,我却不杀他,那你就先来替他受死吧!”。
一边嚷嚷着,他一边猛然发力挣脱了杜仲年的把持,挥剑向其前胸刺去。
杜仲年顿时也心头火起,苦无兵刃在手,只好施展拳脚,赤手空拳与其打斗起来。
因为双方的冲突爆发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完成的,堂上的禹大人及贺人龙脑袋一时还没来得及转过弯来,只能大张着嘴,圆睁双眼傻愣愣地看着。
只见杜仲年闪转腾挪,一面小心躲避着对方挥扫过来的剑锋,一面伺机还以颜色。
郭将军一来仗着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二来自己手持利剑,对方却赤手空拳,故而底气十足,步步紧逼。
十几个回合过后,杜仲年主动卖个破绽,待对方手中长剑有恃无恐地长驱直入之时,突然身形一转,挥掌如刀,狠狠剁在对手持剑的手腕上,同时另一只长臂一挥,一拳重重杵在郭将军的胸膛之上。
郭将军大惊失色,急忙想要变招,却已然来不及了。
他“噔噔噔”倒退了几步,还是没能站稳脚跟,“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宝剑也脱手而去。
“啪”的一声,怒不可遏的禹大人猛拍桌案,跳将起来喝道:“大胆贼寇,竟然如此嚣张!敢在本官的大堂之上出手伤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呀,即刻将此二贼给我拿下!”。
屏风之后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呼啦”一拥而上,将大楚的使者一行团团围住。
见此情景,杜仲年双眉倒竖,紧握双拳,正打算拼尽全力,抢夺一把趁手的兵刃,不顾一切地护着那位儒生使者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城去。忽然想起关将军临行前的再三交代:切记,无论遇到何等凶险,一定不能心浮气躁,先保住性命要紧!
想到这里,他强压怒火,松开了紧握的双拳。
此时一旁的贺人龙有些沉不住气了,紧走两步行至禹大人身前施礼道:“大人切莫动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望大人慎之又慎!”。
禹大人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未曾答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转身挥手道:“先把这些大胆的贼寇押入死牢,待贼军前来攻城之时再斩首祭旗不迟!”。
禹大人又上前几步,伸双手搀扶仍坐在地上的郭将军,脸上堆笑道:“将军没有大碍吧?”。
郭将军借势连忙爬起,讪讪笑道:“一时疏忽,令贼将钻了空子,让禹大人见笑了。”
禹大人摆手道:“咦,郭将军何出此言!舜州城的安危今后还要仰仗您与人龙两位兄台齐心协力呢!”。
入夜,月朗星稀。
贺人龙带着三五个心腹大摇大摆地进了牢城营,狱卒们望见是熟识的贺将军,便都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任他自由出入。
行至关押杜仲年的牢房附近,贺人龙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心腹退至一旁替他把风,随后独自来至牢门前,东张西望之后,低声唤道:“仲年兄,贺某来看你了。”
正独自躺在草席上生闷气的杜仲年闻声一轱辘跳起来,凑到近前施礼道:“人龙兄,白日里给你使眼色却见你无动于衷,还以为兄台早将某家给忘至九霄云外了呢!”。
贺人龙连连摆手笑着低语道:“岂有此理,白日里只因形势所迫,不便相认罢了!上次途径兄台防区,我还曾前去探望,方才从他人口中得知仲年兄手刃总兵之子,只身亡命天涯了,却不料能在此地重逢!令贺某心中悲喜交加啊”。
说到这里,他又停住话头,警惕地东张西望了几眼,复回头低语道:“仲年兄稍安勿躁,且忍耐两日,贺某一定想方设法救你逃脱樊笼!”。
杜仲年微笑答道:“无妨,洒家此次只身犯险,便是为兄台而来,期盼找机会说服兄台弃暗投明,免去血光之灾!”。
贺人龙闻言一愣,迟疑道:“你说我若设法打开城门,迎贼寇不是,迎义军入城,兄台能保证我一家老少性命无忧?”。
杜仲年拍着胸脯道:“凭你我多年交情,你还信不过在下吗?统兵围困舜州城的主将定北王关羽与洒家肝胆相照,情同手足。不但能保你一家无忧,还能帮你谋一份好的前程。”
贺人龙紧盯着杜仲年的面庞端详了半天,这才咬牙道:“如此甚好,实不相瞒,老子早就不想为这个破朝廷卖命了,一来苦无良机,二来受郡守禹大人压制,不想即刻与他翻脸罢了。”
话音未落,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贺人龙连忙冲杜仲年使个眼色,自己闪身退至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悄悄蹲了下来。
火把熊熊,舜州府郡守禹大人板着脸倒背双手走了过来。陪同的牢城营头目微笑着点头哈腰道:“大人,你所要贼寇武将就关在这里,此贼凶悍异常,大人您千万当心!”。
面容清瘦的禹大人目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挥动袍袖示意其他人等先行退下,自己则挺身站在了杜仲年的牢房门前。
躲在阴影里的贺人龙心中一颤:这深更半夜郡守大人不安生歇息,跑到这大牢中意欲何为?莫非要提早对仲年兄不利?若真如此,某家该如何是好?此次前来,我只带了寥寥几个心腹弟兄,突然动起手来未必能够得手,反而有可能害了仲年兄!
却说贺人龙心内正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忽听得郡守禹大人轻咳了两声,冷冰冰地开口问道:“大胆逆贼,如今你死到临头了,尔等可有悔悟之心?”。
第二十二章 攻城为下()
湛蓝的天空之上,几朵蓬松柔软的白云悠闲地四处飘荡。
煦暖的阳光从高处一泻而下,将青州府宽厚的城墙涂抹上了一层金黄色。
玄武将军张佰仟挺胸抬首,步履匆匆。他的身后紧跟着两名护卫。其中一人怀抱着满满一坛酒,另一个手提一个大号的竹制食盒,里面摆满了几层还冒着热气的菜肴。
行至冠西王府门前,张佰仟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日头,好似喃喃自语道:“就算是新婚燕尔,到了这个时辰也该起床下地了吧?”。
他转身将护卫手中那坛酒夹在腋下,又伸手接过那个装的满满的食盒,努努嘴示意两位随从自行先回军营,自己则抬腿迈上了王府门前的台阶。
门前守卫的士卒见到张将军连忙施礼,张佰仟随口问道:“你们王爷与夫人起来了吧?洒家可是专程带了酒菜来给他们道喜的。”
那几位士卒眉开眼笑道:“难怪隔着八丈远我等便能闻到酒菜的香味,我家王爷有口福了!刚才出来换岗之时也未曾见到他们露面,将军可自去内院寻找。我家王爷曾交代过:张将军到访,用不着通报,更不得阻拦。”
张佰仟微微一笑,迈大步朝王府的内院走去。
还没迈入内宅大门,院中传来的“噼啪”拳脚之声就把张佰仟唬了一跳。他心内不由得嘀咕道:完了完了,这才刚成亲,就动起手来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加快脚步进入院中,但见翟龙彪与其新婚夫人皆是一身紧趁利落的短打扮,二人还同时高挽着袖口,正拳来脚往,闪转腾挪,缠斗在一起,一时难分仲伯。
见此情形,张佰仟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却又不敢太过靠近。
一则自己拎着酒菜行动不便,二则看他二人奋力相搏,拳脚带动的呼呼风响,生怕突然闯入,二人收势不住,平白误伤了自己。
他只得扯着嗓子高叫道:“王爷且慢动手,夫人您也消消气,能否给在下几分薄面,先坐下来吃些酒菜再做理论?”。
他的呼喊声将场中原本聚精会神埋头酣斗的二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同时收住拳脚,齐齐地扭头朝他站立之处望了过来。
待看清是张佰仟,翟龙彪即刻眉开眼笑,迈步迎了上来。又看到他手中提的酒菜,立马两眼放光,搓着大手笑道:“佰仟兄真乃雪中送炭之人,我与夫人酣斗了半日难分高下,此时正好饥肠辘辘。”
那位体态丰盈的牛姑娘,新婚燕尔的翟夫人也款款走了过来,浅笑着冲张佰仟微微一礼。
张佰仟又被吓的几乎要跳将起来,连忙将东西放在地上,躬身还礼道:“使不得,使不得,您现已尊为王府夫人,见面末将该向你施礼才对。”
翟龙彪大咧咧地挥手道:“唉此处又没有外人,我尊你为兄长,你又算是我俩的大媒,就受了弟妹一礼又当如何?”。他随即转脸压低嗓门温柔地说道:“夫人,唤几个丫鬟婆子进来,将佰仟兄带来的酒菜搬到凉亭中去,你我陪佰仟兄小酌几杯可好?”
此院西南角靠墙处,建有一个圆顶木质凉亭,内有石桌石凳,周遭还种了些毛竹、花草,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儒雅书卷之气。
三人于亭中落座之后,翟夫人先是用身后一位侍女端着的铜盆中的清水净了净手,又十分体贴地将毛巾拧成半干,转身递给自己的夫君。
张佰仟见他二人刚才还拳来脚往,互不相让,一副咬牙切齿想生吞活剥了对方的样子,突然之间却变成十分恩爱的模样,顿时张大的嘴有些合不拢了。
翟龙彪察觉到他的异样,忍不住咧嘴笑道:“佰仟兄莫要见怪,昨夜我便与夫人约好了今日切磋一下拳脚功夫,一决高下。谁知胜负未分,就又被你给搅和了!”。
玄武将军晃了晃脑袋,无语地点了点头,微笑着抱拳拱手道:“佰仟此来唐突,一是给王爷与夫人道喜,恭喜二位终成眷属。今后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闻言翟夫人倏地脸色一红,略显娇羞地低下头去,唇边两个深坑似的酒窝显得分外迷人。
张佰仟接着说道:“其二,今晨刚刚收到圣上写给翟王爷的亲笔信,怕有何紧急军务,耽误不得,故而冒昧带了来,烦请王爷费神一阅。”
翟龙彪接过那封信,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脸问夫人道:“夫人,老翟我胸无点墨,你来帮我看看皇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翟夫人为难地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能认识的字也不算多。
翟王爷转身理直气壮地“啪”的一声将信函拍在张佰仟面前的石桌上,开口道:“老规矩,你来看,转述给本王听。”
张佰仟哭笑不得,只好重新将那封信函拿在手中,认真读了一会儿,叠起来重又交还给面前这位冠西王爷。
随即开口道:“圣上已获悉王爷新婚大喜,特备了份贺礼送来,目前正在途中,估计抵达青州尚需些时日。另外,我军前线捷报频传:大齐护国军已灰飞烟灭,其主帅被阵斩。圣上也已调兵遣将,直扑大齐京城大都,推翻大齐当立马可待了!”。
闻言翟龙彪兴奋地站起身来,搓着大手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又愁眉苦脸地愤愤道:“如此大的阵仗竟然没有俺老翟的份儿,如何不令人着恼!”。
张佰仟连忙劝慰道:“王爷稍安勿躁,末将听闻关外那个什么草原大汗已消灭了异己,整合了草原各部族,此刻正磨刀霍霍。相信不久之后即会大举来犯,攻击我大楚飞虹关。到时少不了一场大的恶战,王爷您还愁无仗可打吗?”。
冠西王闻言,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重新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酒碗可劲与张佰仟碰起酒来。
此时与青州府远隔千里的泰州府城墙下,却是另一番悲惨景象。
厚重的城墙看上去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负责主攻的大楚平南王属下人马尸横遍野,却屡屡无功而返。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营帐的平南王唐万年怒不可遏,摘下头盔重重地砸在地上,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身后须发皆白的范军师抬起厚重的眼皮,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两眼,挥了挥手,令帐中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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