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阳光明媚,朝格苏力德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正打算出帐在草原上漫步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忽然帐帘一挑,一位大腹便便的长老脸色铁青地陪着一位客人快步走了进来。
朝格苏力德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那人却“噗通”一声跪倒在自己的脚下,掩面痛哭失声。
朝格苏力德不由得头皮发麻,他刚刚痛失长子不久,虚弱的身体也才刚刚恢复过来,可真受不了什么强烈的刺激了!
来人抬起涕泪横流的一张黑红的脸庞,哭诉道:“尊敬的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大人,我乃蒙巴部落的使者。在您卧床养病期间,草原联军对曾经帮助过您的朋友们举起了血腥的屠刀!库特部落一夜之间被血洗灭族,如今,我部落也遭受猛烈攻击。部落首领命我星夜赶来向您求援,看在我们曾经并肩对抗草原联军的情分上,请您速速伸出援手!十万火急啊!”。
听完使者的哭诉,朝格苏力德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迟疑地开口道:“这绝对不可能!汗王巴尔斯如今成了我的女婿,况且我听闻他亲率大军攻打飞虹关去了,怎么会”。
说到这里,朝格苏力德突然停住了话头,猛然抬头用质询的目光望着那位大腹便便的部落长老。
那位站在帐口面色铁青的长老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朝格苏力德张口结舌,脑壳里好像猛然被挤进了一团浆糊,晕头转向起来。他连忙抬手扶住额头,吃力地吩咐道:“召集部落长老还有旭日干等人速来我帐中议事吧。”
那位痛哭流涕的蒙巴部落使者随即被带了下去,安排他稍事休息,等候商议的结果。
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宽大的毡房内黑压压坐满了各位长老,却都垂首低眉不语,诺大的帐房内鸦雀无声,气氛诡异沉闷。
朝格苏力德紧皱双眉佝偻着身体在帐中转了几圈,目光在诸位长老的脸上扫来扫去,仍然无一人开口,貌似族中各位长老被集体施了法术,统统变成了哑巴。
朝格苏力德终于耐不住了,停下脚步说道:“你们倒是帮我拿个主意啊!蒙巴部落的使者还在等着信呢!”。
一位长着灰色长须的长老轻轻咳了两声,淡淡开口道:“按说,蒙巴部落在我部落遭受联军攻击时,曾经对我部族无私地伸出援手,拔刀相助。礼尚往来,如今他们蒙难,我等自当奋力解救。可是”。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快速地抬头瞄了一眼朝格苏力德,咽了一口吐沫,重又低下头去。
“哪有那么多可是!”一位脸膛红润,体格粗壮的长老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草原部落之间,讲的是一诺千金,肝胆相照,为朋友两肋插刀!我部族危难之时,他人能一腔热血,拔刀相助;而今,我突尼族人若背信弃义,弃盟友而不顾,如何顶天立地为人?又如何在草原各部族中立足?!”。
他的这一番话终于有了反应,在座的各位长老有的连连点头,有的则翻着白眼,嗤之以鼻。
“行啦!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若不是你把自己的女儿嫁到了蒙巴部落,你才不会如此大放厥词,致我突尼部落安危于不顾呢!”一位年龄稍长的瘦高个长老忍无可忍地起身反驳道。
先前那位慷慨激昂的长老面色微微一红,咽了口吐沫,低头一声不吭地坐了下去。
那位瘦高个长老环顾众人,接着说道:“在座的诸位都不是瞎子!草原联军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何况当下巴尔斯汗王娶了朝格苏力德首领的千金,汗王眼下还亲率大军为我部族出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倘若当真要起兵,不如帮着部落联军,灭了蒙巴部落算了!或者看在当初他们出手相助的份上,让他们的使者转告部落首领,早早归顺草原联军便是。”
“轰”的一声,大帐之中一改开始时的集体沉默,变成了七嘴八舌。有的人甚至面红耳赤,怒目相向,撸胳膊挽袖子地吵嚷了起来,眼看就差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头痛欲裂的朝格苏力德挥了挥手,竭力阻住了众长老的喧哗,为难地说道:“与草原联军为敌,我们已经试过了,如今更是万万不可!但弃蒙巴部落于不顾,我又实在张不开那个嘴你们都别吵吵了,快帮我拿个主意,蒙巴部落使者还在急等我们的消息呢!”。
众位长老又都闭上了嘴巴,拧着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片刻之后,一位灰白胡须的长老微眯的双眼猛地一睁,眼中精光闪烁,猛地击掌道:“有了,我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妙计,哪头都不得罪!”。
傍晚时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蒙巴族使者终于盼来了召唤,他心急火燎地拔腿奔向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的毡房。
一路之上,他没有看到突尼族武士整顿兵马,心中便充满狐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躬身迈入宽大的毡房,只见屋内人头攒动,十几位部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面色凝重,颇显焦急之色,就是没人搭理他。
蒙巴使者定睛细看,才发现众人正手忙脚乱地围着躺在床上的朝格苏力德首领团团转。而那位部落首领大人面色焦黄,脸上淌满汗水,双眼紧闭。
蒙巴使者正在不知所措地发愣,一位长老好像刚看到他似地连忙走了过了,满面堆笑客气地说道:“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慢待贵客了,有违我草原部落待客之道了!我部族首领刚刚大病初愈,早上听闻贵使者传来的噩耗,忧心患难与共的蒙巴族朋友,一时急火攻心,再度陷入昏迷!部族派遣援军之事,只好缓缓再议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们突尼族部落言而有信,向来一诺千金”。
要说这位使者的反应也甚是奇特:他先是若有所思地呆了一呆,继而嘿嘿冷笑了两声,又忽然放声大哭,狂奔着冲出了毡房。片刻之后,他边哭边翻身上马,打马扬鞭,抛下了一溜尘烟,向着自己部落的方向飞奔而去。
在他的身后,留下无数双诧异的目光。也有少数知情者暗挑大指:是条草原汉子,死也要与族人们死在一起!
使者离去后,原本紧闭双眼的朝格苏力德一轱辘翻身坐起,顺手摘掉了搭在额头上的湿巾,急切地问道:“蒙巴使者走了?”。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突尼族首领朝格苏力德长叹了一声,忽然感到浑身虚脱,怅然若失。
围攻飞虹关的三万草原联军毫发无损地退了回来,飞虹关守将率军追出数里,见敌寇阵型不乱,撤退的不慌不忙,觉得没便宜可占,又生怕万一中了埋伏得不偿失,也就老老实实地退回了关内。
返程途中,巴尔斯不断收到察干铁木尔和阿古达木快马传来的捷报,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捋着自己唇边金黄的髭须,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等不到今年立夏,他一举统一草原各部落的第一个宏伟目标眼看就要实现了。
巴尔斯骑在马上,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巍峨耸立的飞虹关,心中暗道:等着吧,下一次本汗王卷土重来,那可是要动真格的了!届时管他是大齐还是大楚,一样要在我草原勇士的隆隆铁蹄下,碾为齑粉。就算是再高再厚的城墙也休想拦住我们无比锋利的弯刀!
严老将军倒提着手中的金枪,原本雪亮的枪尖上向地面滴答着殷红的血迹。老将军不动声色地侧目扫视了一眼身边不足一万的人马,心中丝毫没有突围成功的喜悦。
相反,他的心此刻也如手中的枪尖一样向下滴血,只不过了无踪迹罢了。
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身后便传来了战马的铁蹄敲击地面杂沓的隆隆之声。
贼寇果然穷追不舍,阴魂不散!严老将军几乎出于本能地勒住战马,忍不住回首凝神观望。
旌旗飘舞,尘土飞扬中,倪飞燕手中提着雪亮的长刀,紧抿双唇,目光坚毅地直视前方,策马飞奔。
紧随其后,肩上扛着狼牙棒的王二毛忽然圆睁双眼,兴奋地大叫道:“都统快看,败寇就在前方,这下我们总算捞上回稠的了!”。
他转身兴奋地大叫道:“弟兄们,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冲上去杀光他们,为大嘴兄弟报仇雪恨!杀啊!”。
喊罢,他双腿猛磕坐骑,取下肩头的狼牙大棒,舞动的虎虎生风。胯下的战马一声长嘶,猛地向前一窜,朝着敌方冲去。
第十章 困兽犹斗()
一员脑袋上缠着绷带,捂着滴血的半边脸的副将催马上前,咬牙对严老将军道:“主帅,给我三千兵马断后,趁着匪寇追来的人马不多,您带着我方其余人马先行撤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敌军后续大批兵马追来,末将誓死也要拦住他们!”。
严老将军双眼定定地望着那员副将的面孔,久久沉默不语。
他深知:在此等情形之下,所谓留下断后就是弃卒保车,丢车保帅之举。己方的人马早已精疲力竭,留下来断后者,再次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可是,不如此,全军返身杀敌,倒是有把握一鼓作气将此路贼寇击溃。而一旦贼寇大队人马赶到,实施围堵,恐怕大齐最后这点希望的火种也难逃灭亡的厄运。
两害相权取其轻,必须下定壮士断腕的决心,不能再犹豫了!
想到这里,严老将军抬头道:“好,待尔等击溃追兵后,不可恋战,速速前来与我军主力会合!”。
那员副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抄起横在马鞍桥上的长槊,一边声嘶力竭地高叫道:“左营的兄弟们随我来!”,转身催马杀了回去。
严老将军最后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毅然决然地高举起金枪喊道:“留下三千人马随常将军断后,其余的弟兄们跟我走!”。
“轰隆隆隆”两股疾速奔腾的铁流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瞬时便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倪飞燕一边狂舞长刀迎敌,一边对身后的将士们大喊道:“大家不要慌乱,稳住阵脚。贼寇已是强弩之末,我等只需将平日操演的战法用出来即可!”。言罢,抬手一刀,寒光闪烁,“噗”的一声将冲至马前的一名敌方骑兵斩于马下,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一方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士气高昂;一方是憋足了一口气为死难的战友报仇雪恨,杀气冲天。再加上双方人马数量上较为接近,一时间斗的难分难解,陷入了胶着状态。
王二毛恶狠狠地挥舞着手中的狼牙大棒,接连拍死了数个护国军的兵卒。他一边痛快淋漓地大杀四方,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兔崽子,拿命来吧!这一棒是替大嘴兄弟送你的!”。
厮杀的间隙,他猛一抬头,发现冲在前面的飞燕姑娘由于过于惹眼,已陷入一小撮敌军的围攻当中,正左砍右劈显得十分吃力。
王二毛大叫一声,抛下眼前的敌人,催马冲了过去,想助她一臂之力。
正在围攻倪飞燕的护国军兵将心中十分纳闷:匪寇中这个面容清秀的女贼看上去身材娇小,手无缚鸡之力。谁料想她手中的那柄长刀一点也不饶人,白白折损了好几个弟兄,竟然一时半会将她奈何不得!
王二毛挥舞着狼牙棒哇哇大叫着冲了过来,顿时打破了僵局。
倪飞燕感到周围压力顿减,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哇呀呀,嚣张女贼且吃某家一槊!”。随着一声大喝,那位绷带缠着滴血的半张脸的敌将跃马冲至近前,高举起手中的长槊狠命地刺了过来。
自从下山投奔了关羽,飞燕姑娘最听不得别人喊他们山贼,顿时内心十分恼火。眼看那柄长槊携风而至,眨眼已到面前,她深吸了一口气,灵巧地侧身让过,双手抬刀“呼”的一声发力横劈了过去。
敌将瞪圆了那只外漏的眼睛,面露惊讶之色,见自己一招走空,连忙撤招回防。
“吭哧”一声,长刀的刀锋与回撤的槊杆撞在了一起,飞燕姑娘被震的两臂发麻,对面的那员敌将却也脸色一变,不再敢掉以轻心,打起了精神开始小心翼翼地见招拆招。
有王二毛等死忠帮助扫清外围,倪飞燕愈战愈勇,手中长刀如雪花般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
那员敌将渐渐吃不消了,虽是紧咬牙关苦苦支撑,额头上却冷汗直冒。
更让他忧心的是:手下将士们早已疲于奔命,虽勇气尚在,无奈力不从心,逐渐被对面的大楚人马不断蚕食、挤压。
倪飞燕手下本就是以原明月寨的人马为班底,此一战面对疲惫不堪的护国军,却是他们下山后遇到的最强劲对手。难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双方都是互不相让,损失惨重。
辽阔的晴空之下,不断有鲜血飞溅半空,不断有人在惨叫声中栽落马下,砸起一团团尘烟。
乱军丛中,倪飞燕忽然娇喝一声,双手挥刀斜斜地奋力劈下。只听得“咔嚓”一声,对面那员头缠绷带的敌将连忙低头缩脖,只觉得后脊梁骨发凉,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脑袋。
还好脑袋尚在,只是半拉头盔连带头顶的发髻眨眼之间不翼而飞了。敌将胆寒,下意识地拨马闪身退却了几步。
附近的王二毛眼尖,看到敌将的狼狈模样,精神为之一振。大喝道:“弟兄们,贼将已败,准备风紧扯呼了!绝不能放跑了他们,冲啊!”。
倪都统手下的兵勇闻言顿时士气大振,高举手中兵刃,喊杀声不断。
那员敌将鼻子都快气歪了:谁说老子要逃跑了?我只是一时出师不利,暂避其锋芒而已!可是嘈杂的战场之上,是没人听他解释了。
随着王二毛的一声吆喝,大楚的人马一拥而上,胜负的天平眨眼间就打翻了原有的平衡。
那员缠着半边脑袋,又没了头盔和一半头发的敌将虽然心里发憷,但想起临行前对严老将军立下的军令状,仍咬牙圈马而回,高举长槊催动战马再度向飞燕姑娘冲了过来。
倪飞燕早已心中有底,浑然不惧,举刀迎了上去。
见主将誓死不退,早已疲累不堪的护国军兵将重新鼓起勇气,迎着汹涌而来的贼军,嚎叫着举起各式兵器顽强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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