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刀子一样的嘴诽薄完沈韵,还不忘补上最后那三个字。
沈韵差点没哭出来,幸亏老罗伯特预先给她打过预防针,才能勉强忍住。
罗伯特也怕沈韵受不住这人,赶紧打圆场,“嗨呀,瞧我这半死老头儿腿脚慢,弄得你这么不高兴。你看咱们是再去候机室里坐坐,还是马上就走?”
斯科特本来就布满皱纹的脸皱得更紧了,依然像鼻子里塞着浓鼻涕似的哄哄着说:“你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和那张光椅长成一体吗?都等了你们二十几分钟了,还坐个什么劲?我这一把年纪的老东西可没兴趣和小丫头开茶话会。”
这轻慢的态度,摆明就是瞧不起沈韵,因为相比他与罗伯特,她的资历浅了不止一点,是个无足轻重的菜鸟。菜鸟又凭什么能登上联合国大会堂,那种世界最高级别的会场?
沈韵脑补军委会公布出使联合国使团名单时,斯科特那气得满脸通红,又摔桌子又砸椅子的暴跳如雷的模样。
罗伯特实在太好脾气,始终对斯科特陪着笑脸,“啊哈,原来流光一号已经到了,那我们就直接去码头吧。”
“码头”,指的正是空港里供光流穿梭机升降的圆形平台。一行七人跟随一名穿大红色马甲的空港导航员往前走,沈韵不留神与斯科特靠近了一点,立即被一名墨镜“黑超”给大力推搡开,罗伯特便一搂她的肩,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这时沈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谢吾行,确切地说,是第一次在c场见到他时,他提到的“装逼”这词儿。不过等想到他对“逼”字的解释,沈韵的两颊顿时火烧火燎,很为自己对这位傲慢的物理学家不敬而自责。
光流一号,同中国太空军一团基地里的三号和七号外形尺寸完全相同,这次装下的却是七个人。沈韵好奇心又起,很想向罗伯特求证,这种穿梭机载客容量是否真能达到几千人,但偷偷看一眼斯科特鞋板似的黑脸,又忍住了。
因为与联合国大厦相隔极尽,时间又来得及,斯科特没问其他人意见,就大剌剌取消了瞬移功能,于是穿梭机像一辆牛车似的,缓慢地把他们送离了地下。
这件事上,沈韵认为没什么可抱怨的,因为不用等到回程,她就欣赏了地下深处的自然奇观。
透过透明的穿梭机顶壁,能看到他们正处于古登堡面的圈层。二辉橄榄岩散发出幽暗的绿光,部分因远古火山喷发而熔解的物质,保持着逐渐冷却凝固时的形状,令岩体逐渐加厚加高,如同一座座锥形的巨树连天接地。
不少石质坚硬且密集的地方,会露出中空的孔穴,给人以无限的遐想,那里面一定住着地面见不到的怪兽。
巨树基座相接,形成形状各异的石头森林,连绵不绝地朝四面延伸,灰蒙蒙单调的色彩仿佛正暗示,世界才刚从无极进化至有极,可具体的发展方向,依然如空气中的薄雾般飘忽不定。
当穿梭机上升至距地面仅100千米的距离时,沈韵小小兴奋了一阵子,原来他们正从马里亚纳海沟边擦过。
那条海沟,可能是地球海洋最深的地方了,因为寒冷与压力,细菌类低等生物以及体型奇怪的盲鱼是这儿的主人。当然也存在某些多毛类或等足类生物,只是很难遇见而已,要想见到,除非他们能象科考团那样长时间驻留。
等继续上行,精彩才正式开始,他们经过了一小段穿越太平洋的海底隧道。隧道壁全由水晶般剔透的玻璃搭建,将海水与通道隔开。穿行其中,人会产生一种美丽的错觉……自己变成了鱼儿在海中游,当有发着光的生物逶迤而来时,他们可以友好地互致问候。
等沿隧道升至大洋中层,形成深散射状的鱼群不时从穿梭机旁擦过,罗伯特说,如果他们真能停留此处,哪怕仅用肉眼观察,也至少能数出800种鱼类。
“你要乐意,咱们可以把你留在这儿和热带鱼开会。反正正在会议厅等着咱们的那帮人,智商也不见得比这些鱼高出多少。你的思考能力嘛,大概和鱼们旗鼓相当。”斯科特尖刻地说。
罗伯特竟然没有反击,摇头晃脑地回答:“如果地面人有了这些鱼就同意进防空洞,我可不介意留下来抓鱼。不过你我还是现实一点吧,要不是必须战胜一些棘手的聪明家伙,军委会怎么可能出动咱们几个?一会儿见到联合国秘书长,你还是客气点好,否则没劝动这帮掌权者,地面人就真要大难临头了!”
斯科特沉吟不语,看来心里是赞成罗伯特的忠告的,但骨子里的傲慢,又限制了他所有与“赞成”有关的语言与动作,于是沉默就代表认同。
走完海底隧道,穿梭机花了足足五分钟,接下来三人就能上到地面世界了。
121、着装风波()
一行人钻上来的地方,也是一个阴暗潮湿的防空洞,洞里光线昏暗,仅孤单地在离地很高的墙顶点一盏发出黄光的壁灯。与大凉山不同,这里衔接地面与光世界的通道不是陆地,而是海洋。
站在泛着湿气的水泥地上,斯科特提醒沈韵与罗伯特:“已经走到这儿,你们的太空军军装该换下来了吧?否则一个不留神违反军规,我就有笑话看了。”
连好心提醒都这样刻薄,沈韵算是服了。不过他言之有理,要这样大模大样走出去,肯定得吓坏地面人,她便顺从地按照曹方所教,旋动了固态光迷彩服的控制盒子。
这是她第一次将军装换回便装,生怕盒子出故障。万一旧衣衫的微粒找不到恢复途径,不能及时与军装对掉,那就是极为可怕的悲剧,若真发生,她在这群男人面前可无地自容了!
还好担心是多余的,军装盒子十分给力地把衣服还给了她,等身上的深红色光圈消散,她又成了那个上身穿粉红色t恤,下身穿过膝黑色长裙的普通女孩。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斯科特猛然爆发夸张的惊呼,“哇呀”一声吓得她心惊肉跳,糊里糊涂地以为衣服又没了,自己现在只穿了内衣,就像披上了皇帝的新装。
“沈少校,难道你就打算裹着这样几块破布跑进联合国的大会堂?难道就没人教过你,如何在庄重而正式的外交场合,向身份尊贵的上流阶层表达应用的尊重?”斯科特厉声质问。
原来是在责备她衣着寒酸,而不是没穿衣服,沈韵的心稍微安定,但转瞬又更加不安,暗自埋怨曹方和姚政两人一直面面俱到,怎么就忽略了她进入联合国时的着装问题。当然这主要得怪自己,这种枝末细节的小事,怎么能指望两个男人帮她想到呢?
“呵呵呵~”
万分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沈韵,忽然听到了罗伯特的笑声。自从黑脸斯科特出现后,罗伯特就成了她的救星,现在在这倒霉时刻,莫非他打算再显英雄本色?
果然罗伯特没袖手旁观,打着哈哈说:“从出使这名称上看,我们三个人确实责任重大,但要把那些人太当一回事,他们恐怕反而会以为咱们是别有居心,说的话都是危言耸听,跑去开会的目的,是要借题发挥地对他们有所图呢。人都是有防范心理的,越一本正经越容易诱发猜疑,所以嘛,我认为反其道而行之,用无所谓的态度激发他们的重视心理,多给他们留思考空间,或许这些人能更快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们更容易成功呢?”
斯科特显然没料到罗伯特所怀的是这种打算,刚想反驳,却好像突然惊醒般张大嘴问:“老家伙,那你呢?你穿的又是什么廉价地摊货?”
罗伯特得意地甩甩白发,也旋动了他的军装盒子。
闪耀的黑光,一圈圈从光子迷彩服上散开,直至彻底隐蔽了他的身体,这就是太空军的换装时间。
等黑色光圈隐退,沈韵与斯科特面前出现了一个上身穿纽约洋基队球衣,下身穿齐膝白色沙滩裤,脑袋上的白色棒球帽赫然绣标准“ny”洋基队标的老棒球迷。
“ny棒球帽!”沈韵看得心中一痛,不忍直视罗伯特,赶紧转过身去。瞿兆迪柯基狗似的慵懒模样,再次闯入了她的脑海。
斯科特可没这类回忆,眼镜片后灰绿色的眼珠里充满震惊。他两只手高举向天,连连用强烈的怒气发出几个“哈~哈哈~”,然后大嚷。
“我的天哪!这趟我真是走狗屎运了!既能在联合国的舞台上欣赏棒球大联盟决赛,还能见到充满中国乡土气息的歌舞表演!我这是遇到了怎样的队友?上帝呀,为什么要分配这种猪一样的队友给我?我保留一世的光辉形象,竟然要毁在两个连衣服都不懂得穿的蠢材手里!”
耳边充斥着绝望的控诉,罗伯特却无动于衷,走上前用长胳膊圈上斯科特的短脖子,高兴地安慰他说:“老朋友,要驴子和马表现出统一风格,那可不得委屈驴子就得委屈马?所以我看算了吧,不如咱俩各取所好,谁也别强求谁,你也别约束我的穿着,ok?”
“驴子?马?”斯科特歪着脑袋死瞪罗伯特,半晌后才问:“你这话里,驴子指的是谁?”
一个小小的玩笑,就平息了由斯科特掀起的着装风波,沈韵不禁对罗伯特刮目相看。但这身行头确实不合适,想赶快找地方换是来不及了,她只能一直不自在下去。
斯科特不用问,去掉笔挺的固态光西装后,就穿上了崭新的礼服。那是一套燕尾服,上等黑毛料里可能真混了蚕丝,看上去很有质感。脖子下的白底黑点领结也系得挺挺的,把他装扮得像一个大型交响乐团的总指挥,马上就将穿这身盛装登台演出。
这下可好,联合国的大会堂,即将迎来这样一支奇怪的出使团队,成员包括一名中国本土歌舞演员,一名年逾古稀的棒球老小子,和一名交响乐团总指挥。
安装白锅天线的吉普车由兰德机器人从防空洞附近的车库开过来,很快就把三人送到了联合国“火柴盒”型建筑的入口。
沈韵在美国读了四年书,却还从未参观过纽约联合国总部,或者说连经过都没有。第一次来到这里,站在联合国广场500英尺长的通道上,仰望旗杆上迎着夜风高高飘扬的一百九十多面国旗,她心潮澎湃,却又焦虑不安。
每一面国旗代表的国家或地区,今晚都将有至少一名代表坐在大会议厅里与她辩论,辩论是否应该面向地面人类展开“防空洞迁移计划”。
其实与罗伯特和斯科特站在一起,她悲哀地感觉自己就像一件摆设,一尊太空军希望用沈允鸿的影响力来震慑联合国的雕像。这种堪比国际最高级别峰会的场合,她甚至不知是否应该表现出自己的生命力,或者最好就甘于平淡地坐着当雕像,直到两位老人凭借他们的国际声誉与谈判技巧,完成整场会议。至于会议结果如何,她就不必去预测了。
122、夏加尔窗()
可倔强的沈韵,不愿让这趟旅程苍白无色,更不愿最后三人因破山任务执行失败,无功折返。
她的胸膛积聚着力量,她很想用呐喊的方式将力量发泄出来,于是世界被她说服,被她改变,六十亿人口因此而免受了战争的屠戮,光大陆上诸如柯蕾莎那样的的第一代居民,能兴高采烈地迎来他们的亲人,于是有无数家庭沉浸在团聚的欢乐中。
还在纷乱地臆想,斯科特不阴不阳的催促声又“哇哇”响起,就像夏天的知了那般呱噪,“我说沈少校,你该不会是图夜游票便宜,跑来这里观光的吧?”
。。。。。。
接待三人的联合国工作人员,把他们领进了总部的大会堂。
一路走来,沈韵一直把自己埋没在惴惴不安的思绪里,并未注意都经过了哪些有特色,可被斯科特称为“观光”的地方。但当走过默思室,登上会堂二楼一个平台时,一件演示地球绕轴自转的仪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剧烈的大脑活动暂时停止下来。
“那是傅科摆,荷兰人送到美国来的礼物。”见她对那架仪器有兴趣,罗伯特又开始尽地主之谊,在她耳边低声解释,斯科特则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沈韵点点头,转向另一边,更加令她惊叹的情景出现,在默思室入口的旁边,她见到了一块约20英尺长的彩玻板,彩玻板上的色彩之丰富,一点都不输地下光大陆!
“那又是什么?”她悄声问。
“那是马克。夏加尔的杰作,象征人类追求和平的心愿。购买彩玻璃的经费与联合国经费支出无关,是工作人员集体掏钱买的。”罗伯特如是说。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集资买块玻璃?”沈韵好奇地问。
“真无知!前任联合国秘书长达格。哈马舍尔德听说过吗?1961年,他死于一场空难,随行的还有15人,也就是说共有16人罹难。那块玻璃就是为纪念他们而设的。”斯科特冷冰冰地抢在罗伯特前面解释。
这不走运的老头儿,带领的黑超保镖团在进入大厦时,被保安坚决地拦在了外面。保安表示只有拿到邀请函或进入许可证的人才能通过安检,此事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斯科特只能照办,但对这规矩很不以为然。不过少了黑超们的前呼后拥,他比起刚才,好像稍稍随和了一点。
“夏加尔窗”一边,悬挂四块青铜饰板,斯科特竟能背诵出悼念用的一长串句子:永远怀念在执行联合国观察、调停和调解任务中因公殉职的军事观察处和秘书处工作人员。
与斯科特表现的崇敬不同,在沈韵眼里,那块美丽的玻璃忽然变了形,得知它存在的意义后,象征和平的颜色就成了绽放在死神华丽披风上的死亡之花,假若她敢于冲上去扯下那件披风,空难制造的十几道灵魂,是否会带着厉啸声被释放出来,告诉活着的人们,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气味?
“孩子,你在想什么?”见她发呆,罗伯特慈爱地问,其实是在用婉转的方式催她快点走。
“没什么,我只是没刚才那样胆怯了。”沈韵回答。
“啊,那好极了!恭喜你我的孩子!”罗伯特赞许地鼓励她。
斯科特听了,仅不屑地砸砸嘴,摊开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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