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麦一开口,众人便安静了下来,毕竟上午被招待的舒舒服服,如今也多少要卖个面子,先听他如何解释再发难也不迟。
“这些商铺都是此次盛会所必须的,”王小麦说道,“就拿这间笔墨店来说,前来参与盛会的士子文人总要记上一两句吧,不免有些人忘了带笔墨纸张,就是给众人方便之用。”
“没错。”众人觉得这王小麦还算言之有理。
“至于餐馆,就不用在下多言了吧?”
一阵沉默,没人表示反对。
“还有这件印刷店……这是一家折扇店……这是一家衣帽店,您问什么?……衣帽店有何用?参加此次盛会的都是些文人,万一衣物有所损伤,实为不雅是不是?……这是一家玉石店……”
“且慢,”苏良一只手遮着太阳一手指着玉石店,“其他的店铺也就算了,这家玉石店又何必要?”
“这个……”王小麦本以为转了一个时辰这些人都累了,能蒙混过关,没想到还是被苛刻的苏良叫停了。
“事无不可对人言,王助教。”苏良话中明显有威胁之色。早就听老郑说过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今天看来,的确如此,想在老夫面前耍花样,你还太嫩。
“为什么会有玉石店呢?”王小麦眼珠一转,“玉是什么?君子之器也,佩戴玉石,真乃是一件雅事,诸位觉得如何?”
“言之有理……”苏良没想到众人竟然一致的认同了王小麦的话。他不知道,什么叫习惯成自然,既然前面那些店铺都有恰当存在的理由,也就不怕再多一间玉石店了。
“慢着。”刚才第一次出声的老御史又发话了。
“有何赐教?”王小麦无奈的问道。
“虽然这些店铺都有其存在的原因,但是……”老御史指了指地面,“此地乃是国子监,王助教刚才只是陈述了店铺存在的理由,却没有回答一开始的问题。”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王小麦光带着大家绕弯子了,这商铺虽然必须,但合法性却是存疑。+器!】
第五十九章 拯救失足少女()
王小麦却是微微一笑,同样用手指着地面:“您确定这里是国子监吗?”
“此地不是国子监是何地?”那老者刚一说完,马上醒悟了过来,此地虽然和国子监连通,但却是不是在国子监之内。
“诸位对此事没有疑问了吧?”王小麦问道,见没人说话,又说道,“逛了一个下午,实在口渴了,不如先去饮一杯茶水如何?”不待众人回答,便转身为众人带路。
绕了没一会儿,就在一间店铺门前停下,众人抬头一看,店铺烫金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国士轩。”
“好名字。”人群中传来一声称赞。
又见门口两根立柱上挂着一副对联,上联:“谈笑有鸿儒”,下联:“往来无白丁”。
众人都是对这种新颖的布置很好奇,尤其是这两句对联中的话:和你说话的都是饱学鸿儒,进进出出的没有凡夫俗子。用后世的话来说,简直逼格突破了天际。
“刚才听王助教所言,这是一处茶楼?”有人回想刚才的情景说道。
“诸位,里面请。”王小麦在一旁拉开门。
一进门,凉意扑面而来,入眼全是圆桌圆凳,凳子还有椅背,颇具胡风,甚至有几条一丈有余的桌子,两侧摆满了胡凳。四周的墙上挂着字画,眼睛好使的人一瞧,都是些名家的作品。
看着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的御史,王小麦险些笑出声来。亏这些人还都是官员,竟然一个个变成了土包子。
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美少年早就迎候着了,微笑着引着诸人上了二楼,二楼布置又和一楼不同,用屏风隔成了两个区域,一侧是和一楼相似的桌凳,只是没有那么密集。另一侧则铺着精致的草席,上面放着矮桌,两个人正在一处矮桌上对弈。苏良定睛一看,正是孔颖达和颜思鲁。
众人纷纷过去和两人见礼,两人也是起身回礼,一番叙谈,才都各自坐下。
这时,刚才的白衣少年焚起了一炷香,墙角的屏风后面响起了动人的雅乐,人都是整理好仪容正襟危坐,宛如大朝会一般。
“诸位桌上的家具名曰茶海……”少年一开口,众人才发觉这竟然是个女子。
白衣女子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伴着雅乐用银铃般的声音吟唱:“调琴试酒砌兰亭,观鹤品梅纸扇盈。花径无缘识客赏,春庭有幸待君听。一联好句酬诗兴,半盏清茶入画情。欲霸云山三万顷,诗仙忘尔去蓬瀛。”
在场的官员也伴随着乐曲声有节奏的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副陶醉的模样。
此时,几名同样身穿的白衣少年迈着轻步端着茶具走了上来。这些少年各自在桌前停住,伴随着吟唱声,将沸水倒入茶壶中,有节奏的摇晃了一会儿,便把壶中洗茶的水倒入茶海之内,一时之间,屋内茶香四溢。
茶壶中再次倒入沸水,静置一会儿,又把茶水倒入另一个精致的白瓷公道杯之内,少年一手提着衣袖,一手给众人分茶,分完茶,这才摊开手诸人饮用。
这些少年动作整齐划一,似乎心灵相通一般,动作又轻灵不做作,王小麦在旁边看着,对自己的设计还算满意,接下来,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这些御史虽然平日里脾气暴躁,把骂人当成职业,此时此刻,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有失体统一般。端起栗子大小的茶杯,放在鼻尖一嗅,清香扑鼻,迫不及待的倒入口中。
屋内有些安静,王小麦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人呆滞的表情,不知道哪里出了疏漏,难道古人的味蕾和自己有异?
“甘甜如饴,入腹之后,口齿留香,好茶好茶……”不知道谁先开的口,一时之间,众人争先恐后的讨论刚才自己的。有摇头晃脑不可自拔的,有双眼含泪情绪失控的,还有拿起桌上的笔墨即兴作诗的,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王小麦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屏风后的乐曲也再度响起,少年们又开始引导诸人饮第二泡茶水。悄悄的走到孔颖达和颜思鲁的桌前,王小麦朝老孔做了大功告成的手势,两个老头脸色却是有些不悦。
“两位夫子以为如何?”王小麦却没发现两人脸上的表情,仍然有些自得的问道。
“荒唐!”老孔板着脸评价。
“混帐!”老颜补充道。
“两位夫子何出此言?”王小麦一惊,虽说自己这套茶礼是根据后世的印象瞎编乱凑的,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不懂为何这俩老家伙会生这么大的气。
“老夫问你,你这茶楼为何会有风尘女子出没?”孔颖达两根手指夹着一只白子,转头问道。
“她不是风尘女子,”王小麦解释道,“这柳凝儿家里从前也是官宦人家,只因为得罪了王世充,一家老小才罹了难,这才被打入奴籍,流落入青楼。小人看她可怜,便买了回来,安置在这茶楼之中,此女通晓诗书,也算是人尽其才。”
柳凝儿就是上次王小麦狂青楼时见到的那个小丫头,茶楼开业在即,却没找到合适的茶师傅人选。有才华的男子大多都心高气傲,不肯做这等低贱的行当,没才华的不符合要求。找了很多天,才想起用这些青楼才女最合适,这些人大多出身不低,却因为各种苦难被迫入了青楼出卖色相,沦落风尘。王小麦如今钱多的发了霉,将这些女子赎身出来,也算是拯救失足少女了。
“原来如此,”孔颖达这才在棋盘上落了子,“但她毕竟乃是青楼出身,此事实为不妥,为何不将她纳入府中,偏偏又让她抛头露面。”
“那怎么行?我一个没婚娶的男人,弄这么多妙龄少女入府会招人非议的。”王小麦拼命摇着头,再说现在和柔娘的感情正在升温,可不能让她以为自己是个色鬼。
“这么多?有多少?”孔颖达歪着头问。
“十几个吧。”
“怎么这么多?”
“我准备在洛阳开上十几家像这样的分店。”王小麦得意的说。
“你……自降身价!”老孔气的扭过头,不与他再说话。
“老夫倒是认为这些也无伤大雅……”颜思鲁在旁边为他说了一句好话。
王小麦忙点头应和:“颜夫子所言甚是……”
“不过……”老颜话锋一转,“成由勤俭败由奢,你这一个区区茶楼,竟然如此豪奢,实在是败坏风气。”这话说的比孔颖达的指责还要重上几分。
“夫子此言差矣……”王小麦说道,“不知道夫子肯不肯听在下说几句。”
“好,老夫就听听你这巧舌如簧的小子如何自辩。”老颜放下手中的棋子,抬头看着王小麦。
“这就要从我把天文望远镜的制作之法卖与道门说起了,当天入库的时候,在下发现,由于雨季来临天气湿热,很多金银布帛都已经发了霉,就连铜质的五铢钱都生了锈……”
两人听到王小麦自言家财,纷纷对他的家资很好奇:“你到底有多少钱?”
“不多,也就几万贯吧……具体的我也数不清楚。”王小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生意的事一直都是宋老三在打理,自从成为皇室供应商之后,酒坊的规模又扩大了许多,现在成了洛阳第一大酒商。宋老三还借机又涉足了很多其他的行业,后来干脆买通了关系,脱离了军籍,专门开始经营生意起来。一开始的时候两人还对每月上涨的利润欣喜若狂,久而久之,便索然无味了,钱对两人来说,变成了一堆数字。要不是王小麦进了一次库房,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竟然有这么多钱。
“几万贯?”两个老头儿都是一声惊呼。老颜家一直都是勤俭持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孔颖达好一些,家里有些余财,但是王小麦这几万贯可是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积累起来的,这挣钱的本事,真是比起陶朱公来也不逞多让。
“就算有钱,也不能如此奢侈?”老颜叹着气说道。
“请恕在下直言,夫子此言大谬。殊不知,钱乃何物?钱者,货币也。只有在交易买卖时,它才是钱,堆在库房里,就是一顿没用的破烂金属。就像一潭水,流动起来才能滋润万物,否则就是一池死水。钱这东西本身不具备实用价值,但是一旦花出去,就能带动社会发展。尤其像我这样,投资于实业,为百姓创造了谋生的道路,这时,才体现出了它的价值。”
颜思鲁低着头细细的品味这番话中的道理。
孔颖达却早已经从徐文远口中听过王小麦对于经济那番论点,如今亲自耳闻,又是一番耳目一新之感。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钱这一个字,可以说关乎社稷民生,不可不察,更是万万不可轻视。人人都会用钱,却不知道这是一门长久以来被我们忽视的学问。”王小麦说道。
“那老夫今日就要听听阁下高论,到底这钱里面包含多少学问。”孔颖达好奇的说。
“老夫也想知道。”邻桌早就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苏良开口说道。
“那在下就献丑了。”王小麦拱拱手。……,、、,11
第六十章 慷慨陈词()
“两位夫子学究天人,定然听说过,上古时期曾以贝壳为货币,从那以后,人们才慢慢脱离了以物易物的境地。我辈读书人都说钱不好,以视金钱如粪土为荣,在下以为视金钱如粪土只是代表君子的高尚节操,但是倘若世间真的没有货币,这会是一件好事吗?今日你牵着一只羊换了几斗粟米,明日我用几斗粟米换几筐青菜,这岂不是很不方便?
再者,钱就像一只秤砣,它能平衡万物的关系。譬如说,今年是丰年,家家户户仓廪充足,粮价就必然会下降,仔细一算,量虽然大了,但收入却和往年差不多。再比如说,历朝历代都曾有禁酒令颁布,但为何不能持久?”
“为何?”邻桌的御史中丞脱口问道。方才,他也慢慢被王小麦的一番言论吸引住了,听的入神竟然情不自禁的开口询问。
“如果有一成的利润,金钱就会流通;有两成的利润,商业就能活跃起来;有五成的利润,商人就会铤而走险;一倍的利润,私贩者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三倍以上的利润,百姓就敢犯罪行。
禁酒令实行的确有助于粮食,因此初期看来是利大于弊。但仅仅凭借一纸禁令就想杜绝人们的饮酒习惯,无异于痴人说梦。本来寻常的浊酒利润很低,但随着禁酒令的颁布,酒的交易转入黑市,利润斗涨,百姓见私酿有利可图,争相酿酒。禁酒令变一纸空文,不仅损失了原本的酒稅,而且败坏了社会的风气,降低了民众的道德。”
“不错!”一位御史站起身来,“昔年曹魏曾颁布禁酒之令,初期却是起到了一些效果,但没多久,私卖酒的人越来越多,只好下令废除此令。”
说起来,这件事还和孔颖达的先祖孔融有关。曹操粮食,颁布了禁酒令。孔融却上书与曹操辩驳,不过他说的却不是王小麦今天这番经济学言论,而是引经据典,列举了尧帝、孔子、樊哙、刘邦等人好酒的示例反驳。两人你来我往,展开了一番龙争虎斗般的书面辩论,孔融也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曹操,一年后被曹操杀掉了。
“禁酒能粮食,但禁酒之后却后患无穷,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既然涉及了他的先祖,孔颖达就不得不开口了。
“用钱来平衡,”王小麦说道,“对酒征收高税,这样酒价自然上涨,饮酒之人便会减少,朝廷也会增加一部分税收,岂非两全其美?所以在下才说,钱是一门大学问,而世人却对它百般唾弃。钱有何罪?就像一把刀,它可以杀人,也可以用来惩治恶徒,是善是恶?皆取自于人。”
王小麦这番话事实清楚,条理清晰,不得不让人正视,现场一片沉寂,都在回味其中的道理。
“大禹昔年治水,正是吸取了亡父的教训,通晓堵不如疏的道理,对河流加以疏导。历朝历代都颁布严苛的法律限制商业,以为商业会祸国殃民,却不去弄清其中的道理,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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