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杀他,反而以剑示知诰,放他逃生;自己返报知训,说是无从追寻。知训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朱瑾前助知训,幸得脱难,他却不念旧德,阴怀猜忌。瑾尝遣家妓问候知训,知训将她留住,欲与奸宿。家妓知他不怀好意,乘间逸出,还语朱瑾,瑾亦愤愤不平,嗣又闻知训将他外调,出镇泗州,免不得恨上加恨,于是想出一计,佯称赴任之前举行家宴,与徐知训把盏话别,并赠以歌伎骏马。徐知训不知其间有诈,届时兴致勃勃地前往朱府赴宴。开宴之前,朱瑾在侧室埋伏下打手,并预先约定击掌为号,又将两匹雄性烈马同槽拴在廊下,任其踢咬嘶鸣,混淆外人视听。席间,朱瑾令府内色艺双全的宠伎轮番敬酒。等酒过三巡,徐知训醉意朦胧之时,朱瑾又令夫人陶氏出堂拜谒,趁徐知训拱手答拜不备之机,朱瑾抽出笏板猛击徐知训的后脑,并击掌三声。打手闻声赶到,手起刀落,轻而易举结束了徐知训的性命。
随后,朱瑾用手提着徐知训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出府,吓得徐知训的随从作鸟兽散。朱瑾翻身上马直奔王宫面奏杨渭:“臣朱瑾今日已为大王除害,从即日起大王得以亲政矣。”胆小怕事的杨渭见状大惊,吓得魂飞魄散,忙用衣袖掩面,不敢再看。因为朱瑾与其父同辈,又与其母同姓,所以杨渭平日称朱瑾为“舅”,此时仍按旧称哀求朱瑾:“舅自为之。甥不敢知。”朱瑾见他胆怯如鼠,不禁大失所望,便厉声地呵斥道:“汝果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孺子如此软弱无能,吾怎能与汝共成大事。”说着,便愤然将徐知训的首级朝着王宫内的圆柱掷去。这时徐知训的亲兵已像潮水般向王宫席卷而来,朱瑾在宫中不敢再多停留,便提剑向外冲杀。不料前面宫门紧闭,朱瑾只好返身奔向后园,试图翻墙脱身,结果坠地折足。他自知难于幸免,便在绝望中仰天长叹道:“吾为万人除害,以一身担祸,当死而无憾矣!”接着便将手中利剑猛朝颈部一横,倒地殒命。
徐温向居外镇,未知子恶,一闻知训被杀,愤怒的了不得,即日引兵渡江,径至广陵,入叩兴安门,问瑾所在。守吏报称瑾死,乃即令兵士搜捕瑾家,自瑾妻陶氏以下,一并拘至,推出斩首。陶氏临刑泣下,瑾妾恰怡然道:“何必多哭,此行却好见朱公了!”
陶氏闻言,遂亦收泪,伸颈就刑。【一妻受污,一妻受戮,朱瑾妻也真倒霉。】家口尽被诛夷,并令将朱瑾之尸陈示北门。
朱瑾名重江淮,人们畏威怀德,私下窃尸埋葬。适值疫气盛行,病人取朱瑾墓上泥土,用水和服,立即病愈,于是又为墓上增添新土,致成高坟。徐温闻知,命劚发瑾尸,投入雷公塘下。后来徐温竟然抱病,梦见朱瑾挽弓欲射,不由惊惧交并,再命渔人网得瑾骨,就塘侧立祠,始得告痊。总计朱瑾一生,尚无大恶,也应受此庙祀。徐温本欲穷治瑾党,为此一梦,才稍变计,又因徐知诰、严可求等,具述知训罪恶,乃幡然道:“原来如此,孽子该死!”于是进知诰为淮南节度副使,兼内外马步都军副使,通判府事;命知谏权润州团练事,温仍然还镇。庶政俱决诸知诰。
知诰与知训所为相反,事吴王尽恭,御众以宽,束身以俭,求贤才,纳规谏,杜请托,除奸猾,士民翕然归心。就是悍夫宿将,无一不心悦诚服。用宋齐邱为谋士,齐邱劝知诰兴农薄赋,江淮间方无旷土,桑柘满野,禾黍盈郊,国以富强。知诰欲重用齐邱,偏是徐温不愿,但令为殿直军判官。齐邱终为知诰效力,每夕与知诰密谋,恐隔墙有耳,只用铁筋画灰为字,随书随灭,所以两人秘计,无人得闻。
严可求料有大志,尝语徐温道:“二郎君【指知诰。】非徐氏子,乃推贤下士,笼络人望,若不早除,必为后患!”
徐温不肯听从,可求又劝徐温令次子知询,代掌内政,温亦不许。知诰颇有所闻,竟调可求为楚州刺史。可求知已遭忌,亟往谒徐温道:“唐亡已十余年,我吴尚奉唐正朔,无非以兴复为名,今朱温、李克用争逐河上,朱氏日衰,李氏日盛,一旦李氏得有天下,难道我国向他称臣么?不若先建吴国,为自立计。”
这一席话,深中徐温心坎,原来徐温曾劝杨隆演为帝,隆演不答,因致迁延。在温的意思中,自虑权重位卑,得使吴王称帝,自己好总掌百揆,约束各镇。独严可求却另有一种思想,自恐知诰反对,不得不推重徐温,作一靠山。既要推重徐温,不得不阳尊吴王,彼此各存私见,竟似心心相印。
徐温即留可求参总庶政,令他草表,推吴王为帝,吴王杨隆演,仍然却还。温再邀集将吏藩镇,一再上表,乃于唐天祐十六年,【这是淮南旧称。】即梁贞明五年四月,杨隆演即吴王位,大赦国中,改元武义,建宗庙社稷,置百官宫殿,文物皆用天子礼,惟不称帝号。追尊行密为太祖,谥曰孝武王,渥为烈祖,谥曰景王,母史氏为太妃。拜徐温为大丞相,都督中外军事,封东海郡王,授徐知诰为左仆射,参知政事,严可求为门下侍郎,骆知祥为中书侍郎,立弟杨濛为庐江郡公,杨溥为丹阳郡公,杨浔为新安郡公,杨澈为鄱阳郡公,子继明为庐陵郡公。
杨濛有才气,尝叹息道:“我祖创业艰难,难道可为他人有么?”
徐温闻言,竟出杨濛为楚州团练使。吴王杨隆演本意是不愿称制,只因徐温所迫,勉强登台,且见徐氏父子,专权日久,无论如何懊怅,不敢形诸词色,所以居常怏怏,竟致疾病缠身,屡不视朝。
哪知吴越忽来构衅。吴越王钱镠竟遣子传瓘,率战舰五百艘,自东洲击吴,警报与雪片相似,连达广陵。吴王隆演,病中不愿闻事,一切调兵遣将的事情,当然委任大丞相大都督了。
先是吴越王钱镠,本与淮南不和,梁廷因得利用,令他牵制淮南,且加他兼职,授淮南节度使,充本道招讨制置使。钱镠亦尝奉表梁廷,极陈淮南可取状。嗣是屡侵淮南,互有胜负,及梁主友珪篡位,册钱镠为尚父,友贞诛逆嗣统,又授镠为天下兵马元帅。镠遂立元帅府,建置官属,雄据东南。至吴王隆演建国改元,梁主友贞,又颁诏吴越,令大举伐吴,因此钱镠复遣传瓘出师。
吴相徐温亟调舒州刺史彭彦章,及裨将陈汾,带领舟师,往拒吴越军。舟师顺流而下,到了狼山,正与吴越军相遇,可巧一帆风顺,不及停留,那吴越战舰,又复避开两旁,由他驰过。吴军踊跃前进,不意后面鼓角齐鸣,吴越军帅钱传瓘,竟驱动战舰,扬帆追来,吴军只好回船与战。甫经交锋,吴越舰中,忽抛出许多石灰,乘风飞入吴船,迷住吴军双目,吴军不住的擦眼,他又用豆及沙,散掷过来,吴军已是头眼昏花,怎禁得脚下的沙豆,七高八低,立脚不住,又经吴越军乱劈乱斫,杀得鲜血淋漓,渍及沙豆,愈加圆滑,顿时彼倾此跌,全船大乱。传瓘复令军士纵火,焚毁吴船,吴军心惊胆落,四散奔逃。彭彦章还想力战,身被数十创,知穷力竭,情急自刭。陈汾却先已逃回,坐视彦章战死,并不顾救,遂致战舰四百艘,多成灰烬,偏将被掳七十人,兵士伤亡数千名。
徐温闻报,立诛陈汾,籍没家产,半给彦章妻子,赡养终身。一面出屯无锡,截住敌军,一面令右雄武统军陈璋,率水军绕出海门,断敌归路。吴越军乘胜进军,徐温亲自出战,遥见秋阳暴烈,两岸间芦苇已枯,又值西北风起,便令军士挟着火具,四散纵火,火随风猛,风引火腾,吴越军立时惊溃。当由徐温驱兵追击,斩首万计,吴将何逢、吴建,亦被杀死,传瓘遁去。走至香山,又被吴将陈璋,截住去路,好容易夺路逃回。十成水师,已失去七八成了。
徐温令收兵回镇,知诰请派步卒二千,假冒吴越旗帜,东袭苏州。徐温喟然道:“汝策原是甚妙,但我只求息民,敌已远遁,何必多结仇怨!”
诸将又齐请道:“吴越所恃,全在舟楫,方今天旱水涸,舟楫不便行驶,这正是天亡吴越的机会,何不乘胜进兵,扫灭了他!”
徐温叹道:“天下离乱,已是多年,百姓困苦极了,钱公亦未可轻视。若连兵不解,反为国忧,今我既得胜,彼已惧我,我且敛兵示惠,令两地人民,各安生业,君臣高枕,岂非快事!多杀果何益呢!”遂引兵还镇。
嗣复用吴王书,通使吴越,愿归无锡俘囚。吴越王钱镕亦答书求和。两下释怨,休兵息民,彼此和好度日,却有二十年不起烽烟。
越年五月,吴王杨隆演,病已垂危。温自升州入朝,与廷臣商及嗣位事宜。或语徐温道:“从前蜀先主临终时,尝语诸葛武侯,谓嗣子不才,君宜自取。”徐温不待词毕,即正色道:“这是何言,我若有意窃位,诛张颢时即可做得,何必待至今日?杨氏已传三主,就使无男有女,亦当拥立,如有妄言,斩首不赦!”
大众唯唯听命,乃传吴王命令,召丹阳公杨溥监国,徙杨溥兄杨濛为舒州团练使。未几隆演病逝,年仅二十四岁。弟杨溥嗣立,尊生母王氏为太妃,追尊兄隆演为高祖宣皇帝。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73章 调虎离山()
话说庄宗李存勖赦免旧梁群臣,上柱国大将军李嗣源很是不满。李嗣源对后梁王朝忌恨如仇,便上奏一本请求先斩梁军主帅段凝。虽然段凝献了驸马赵岩的人头,但段凝掘开黄河,残害百姓,罪大恶极。李存勖便斩了段凝。
从此后梁降臣个个畏惧李嗣源,最沉不住气的就是张全义。早年他跟随朱温参加黄巢起义,功劳资格位居百官之首。
这日,李存勖刚刚退朝,正在昔日梁帝的后花园与几个伶人弹唱,有太监来报张全义求见。只见张全义疾步走来,伏地高呼万岁。庄宗令其平身,问道:“张爱卿此时前来有何急事?”
张全义言道:“臣启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存勖言道:“爱卿但讲无妨,朕恕你无罪。”
“谢万岁!”张全义言道:“臣观万岁久居开封已有月余,陛下莫非要定都于此?”
庄宗问道:“以爱卿之见,这开封之地不可立都吗?”
张全义答道“臣闻青绕之山,实乃帝之国都。朱梁立都开封,今帝胄之气已尽,万岁定开封为都并非祥兆。”
庄宗问道:“爱卿之见,何处可为帝都?”
“洛阳乃帝都也。”张全义进而言道:“人言崤函有帝室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居天下之中,乃九州腹地,山川险固,民风淳朴,可驭四方,陛下何不定都洛阳?”
庄宗闻听频频点头,张全义劝道:“自上古大禹王立帝室之邦,已有十朝定都洛阳,今陛下顺承天命,荣登大保,岂可再延用朱梁宫室。”
庄宗言道:“听爱卿之言,朕确想迁都洛阳,重兴前唐盛世。奈何中原久经战乱,怎可再劳民伤财?”
张全义笑道:“陛下岂不知那洛阳乃是朱梁王朝龙脉所在,陛下当初相隔黄河之日,朱友贞准备在洛阳行郊祀之礼,祈求上苍护佑。奈何礼祀未行,却留下金银无数,宝器满仓,陛下若是不取,只得终年沉积地下。”
“哦!”庄宗问道:“竟有此事?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张爱卿明日早朝可奏上一本,迁都若成,爱卿方为头功。”
“为臣遵旨!”张全义满怀欣喜,以此规劝迁都为受宠之计,遂告退回府。
次日早朝之上,张全义递奏本章,太监将奏章呈与庄宗,张全义便把迁都之利一一道出。左右文武百官皆以为可行,惟有李嗣源谏道:“陛下,为臣以为此时不宜迁都,西蜀王建称帝制诏,罪同朱温,今蜀主王衍失德于民,正值西征良机。臣以为西征两川为重,划地迁都为轻,请陛下三思。”李存勖明白李嗣源的面子要比张全义大,且李嗣源向来蔑视后梁旧臣,所以只得敷衍一番,择日再议迁都之事。
张全义在后唐任个闲职,又有李嗣源蔑视刁难,苦思不得升迁之计,便想庄宗平日喜好与伶人歌舞,不如打点宫中伶人,探摸朝中虚实。
一日,张全义在开封街上撞见宫中伶人景进,景进是李存勖喜爱的男艺人,吹拉弹唱、琴棋书画、品竹调丝样样精通,才艺过人且长相俊美,庄宗视如心腹一般,以至常与其共议军政大事,一言举足轻重。
张全义借此时机,便邀景进到府上叙话。张全义命人奉茶,二人边饮边谈,张全义言道:“下官自归顺以来,朝中人际多有不知,今日请先生亲临寒宅,还望先生多多赐教。”
景进言道:“张大人您也是官场混迹多年,这权谋之术,小人怎敢点戳?”
张全义对景进言道:“来人呐,取礼物来。”只见一个奴仆端上托盘,上盖红绸。张全义令奴仆退下,将红绸掀开,一盘金元宝金光夺目呈现眼前,让景进两眼发直。张全义媚笑言道:“这是下官孝敬景进先生买茶叶的小钱,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景进兴奋言道:“张大人如此客气,小人鞍前马后定当效力。”
张全义言道:“上柱国李嗣源对我前梁旧臣刻薄刁难,下官只恐被上柱国本章参劾,遭朝廷治罪呀。”
景进言道:“大人有所不知,李嗣源虽有上将之才,却不懂为官之道,平日刚而不屈,势必多树政敌。自周德威胡柳坡阵亡,李嗣源节制天下兵马,权大压主;又因陛下依赖其精通兵事,使得才大欺主;再者李嗣源久经战阵,功勋封至上柱国,乃功高震主。如此一个权大压主、才大欺主、功高震主之人若不早除,后患无穷。”
张全义是官场老手,装作焦虑问道:“下官乃是归降之臣,不过闲职,先生亦无官品,你我之力焉能撼动李嗣源?”
景进咧嘴笑道:“我教大人一计,定能管用。”
“愿闻其详。”张全义言道。
景进言道:“朝中群臣,冯道虽有济世之才,也不过是个酸腐书生;豆卢革虽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