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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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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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兄你瞧,世子正在整修怀口镇到顺庆府的大路,何猪头和徐扒皮的人都上了,护国军在川北俘虏的上万土暴子也要送去修路。

    听说世子曾经放出狂言,以后护国军打到哪儿,这大路就要修到哪儿!

    以小弟看,成都这城太小了,穿城不过十里。蜀王府一家就占了两里,还有那几家郡王府、二台三司府县各级官府、寺庙、官仓,城里能放下几双脚?城外,才是土地升值潜力最大的地方……”

    “世骧说得有理!”宋显珠趁机帮腔,“太祖高皇帝曾有言:蜀之为邦,在西南一隅,羌戎所瞻仰,非壮丽无以示威仪!”

    “对呀!对呀!”郭世骧高兴地鼓起掌来,“世子言必称太祖高皇帝,我们就来个……”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郭世喻对他三弟翻了个白眼。

    “二兄真乃状元之才!”郭世骧嬉皮笑脸地来拉手,结果被他二兄打了回去。

    两兄弟闹腾,宋显珠只是淡淡笑看,并不插言。等到两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他,他才笑道:

    “世骧创意确是不错。如今省城百业兴盛,人多商号多,这城里早晚爆满。为兄从南川王府中打探得一个消息,说某次罗姑娘大发牢骚,骂这成都府小得如同煎锅……”

    “怕不是嫂妹之功吧!”郭世喻打趣道。

    郭世喻大嫂的妹妹,即宋显珠的夫人李氏,与南川王长子妃尤氏同是成都西城人,是手帕之交的闺密。宋显珠能够挤进王府的生意,还能与几家郡王府合伙做生意,李氏功不可没。

    宋显珠没有正面回应郭世喻的挪喻,只是略带神秘的笑容道:“世子和罗姑娘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神仙转世……别问鄙人如何知道的……只是告诉尔等,这成都府太小了,早晚要扩大……”

    “拆城新建,恐怕劳民伤财!”郭世喻书生气上来,便插言道。

    “谁说要拆城?现在护国军横扫川北,谁还敢窥视蜀都?”宋显珠嗤了一声,压低了声音:

    “建设部已经向罗姑娘提交了规划,就在府南河外,围着城墙造一圈新城。新城之中有一条环形的大道,两边各空出两里半。你们想想:五里宽,二十二里长,得有多大面积?这样一来,成都府怕会扩大一倍!听说罗姑娘已经给这条环形大道起好了名字,就叫一环路!”

    嘶!郭氏兄弟同时吸了一口凉气。一条环形大道,这不把武侯祠和青羊宫这等城外的名胜也包了进去?

    “有了一环,肯定还有二环……”

    郭世骧反应极快,脱口而出。然而在宋显珠凌厉的眼神下,他立即刹住了后半截话。因为跑堂的正拎着茶壶站在门口。

    等到茶博士走了,郭世喻起身关好门,这才对宋显珠道:

    “崇祯年来,成都府被奢安和闯献逆贼围了三次。东南西北四城外房屋完好的十存四五,遍地都是草草搭就的泥墙草屋,住的多是穷困潦倒之人。去年王府趁着地价低廉,在城外收了不少好地,现今建一座新城倒也不难。可近来地价飞涨,城郭地一亩皮骨合计超过了四十两,回澜塔南机器局那边已经涨到了九十两!等我们在新城建环城轨道,那地价费银……”

    “路边地价几何?巷中地价又几何?”宋显珠躺倒官帽椅上,哈哈笑问道。

    郭世喻毕竟是聪明人。宋显珠反问,他略微一怔,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

    “明白了!”郭世骧也笑起来,“诱王府以土地入股。这样了买地银子,还把王府拉下了水!这就像汇通钱庄和机器局,凭啥王府也不会作难自己的生意!”

    “郭家表舅刘先生不能忘了!”宋显珠提醒道。

    “好!把廖大亨和官府也拉下水!”两兄弟大笑道。

    “还有轨道两边的上好土地!既然我们修轨造车,谁是道边好地我们最清楚!等到轨道建成,一亩地可不至四十两了!”

    宋显珠说的是实情。如今城内半亩地大小的宅院,根本是有价无市,出价几千两未必能买到。

    巨大而充满诱惑的经济前景,让郭世喻暂时忘记了秋闱那一档子烦心之事,三人专心讨论起修建木轨马车的各种细节来。

    轨道技术并不复杂,机器局有现成的可做参考。规格也很简单,就是沿用机器局的轨道标准。轨距五尺,车宽一丈。据说这五尺的轨距与安文思和王工正造的大马车一模一样,是所谓“标准化”的结果。

    环城双轨,一条正转,一条反转,百姓可以便捷搭乘。

    拱桥两端加上较长较缓的引桥,既可让马车轻松上下,也可方便航船通行。马车四周设上车跳板,可以让路人在行驶中自由上下车。

    三人埋头于新的事业,全然不知时光飞逝。转眼间天色变暗,跑堂的借着掺茶机会进来提醒,三人这才觉得腹中饥饿,于是又叫上几样清粥小菜大快朵颐。

    三人吃着,便聊到了最现实的资金筹集和项目启动上。

    宋显珠道:“鄙人明日便将机器局的股票全部出手!奶奶的,如今一股超过十二两,实在有些高处不胜寒!卖了股票,这修路的银子便有了着落!”

    郭世骧也嚷道:“我家的那万亩水田也可以抵押给汇通钱庄,光是田皮一项,也可筹集十数万!”

    “也省得我俩夏秋两季去收租了,倒落了个清闲快活!”郭世喻一面往嘴里塞饭,一面咕噜着嘲笑他三弟。

    不过,郭世喻的嘲笑并没有引来回应。等他悄悄抬起头来,才发现另外两人正在用眼色激烈地交锋。

    怎么了?两个大男人还搞眉目传情?

    他三弟终于熬不过宋显珠的坚持,把脸转向了他二兄:“二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何将王府拉下水,你……”

    “莫不是让本秀才求见李崇文吧?”郭世喻说完,继续埋头吃饭。

    “正是!二兄,他是王府的副总理……”郭世骧眼巴巴地望着他哥。

    郭世喻明白他小弟死缠烂打的德行,于是假装矜持道:

    “去见李崇文,倒是无甚难处。他还欠着本秀才的人情呢!上次在仁寿县,他说请我吃马肉。结果呢,马肉没吃二两,马腿骨倒是啃了一根!只是听说他政务繁忙,正在忠州公干……”

    “郭兄有言,不妨明说。”宋显珠放下碗碟,正色道,“鄙人是生意人,我们亲兄弟明算账!”

    “钱财分账,自有父兄做主。只是吾有一事不明:宋兄于蜀藩宗亲也是熟人,何必借吾一用?再说表舅乃廖抚姻亲,我们何必舍近求远?”

    一听这话,宋显珠的脸色顿时沉下数分。

    “郭兄不暗内情,吾固知也!世子为君,廖抚为臣,以臣谋君,为臣者大忌也……至于个别蜀藩宗亲,近日……恐有大难!”

    “为何?”郭世骧好奇地追问。

    “听见什么声音没有?”宋显珠问道。

    外面的声音倒是不小。

    窗外是街面的喧闹,门外则是跑堂的脚步。隔着一堵青砖厚墙,还能听见隔壁酒客猜拳行令的嘻嘻哈哈。

    “南边文翁石室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难道你们听不见?”

    “我是真的没听见!”郭世骧闹道。

    “宋兄之意,乃是你想听便听得见!若不想听,那么等于捂住耳朵当聋子!”郭世喻恍然大悟道。

    宋显珠还没有来得及答复,就听见门外走廊传来了急促的呼喊:“二少爷!二少爷!”

    是自己书童的声音。郭世喻离座拉开了雅间的门。

    “二少爷!”那书童满头大汗,看见郭世喻,像是见到了救星,“二少爷,赶紧回府!老爷……老爷……”

    “我爹怎的?慢慢说!”郭世骧闪出房间,冲着书童嚷道。

    “原来小少爷也在!”那书童松了一口气道:“舒师傅杀到了我们府上,说二少爷跑到府学闹事。老爷夫人一听就急了,分遣家人来四处寻你。小的寻到了这南渎庙池边,方才在楼下见到了府中马车……”

    “舒师傅来的正好!”郭世骧大喜道,“这事不如请二兄向舒师傅通融。世子尊师重道,想必舒师傅的话,比李崇文的话还管用……”

    “二少爷、小少爷!”那书童着急地打断了郭世骧的话,一脸后怕的样子,“你们千万别承认去了文翁石室!知道舒师傅的脸色吗?沉得直掉冰渣……知道老爷的脸色吗?家法已经请到了前院!”

    书童口中的郭府家法,乃是根祖传的五尺长的蘸水皮鞭。

    “你无须多言,本公子自有分寸!”

    蘸水皮鞭没有吓住郭世喻。他突然信心百倍。

第五百一十二章 潜流暗涌(七)() 
经济离不开政治,商人也离不开官府。

    作为官员预备队的书生们是对国家政治最敏感的一个群体。而商人因为自身利益的考量,也时时刻刻将鼻子凑到了政治圈里,感受着那一股股散发着各种味道的空气。

    宋显珠作为王府产业链中的一个供货商,对郭氏兄弟的警告当然不是空穴来风。事实上,他有根有据。

    郭世喻和郭世骧两兄弟抛下了他们尚未成型的宏大蓝图,飞似的逃向他们的老窝。

    他俩不知道,舒师傅是如何得知郭世喻去了府学,更不知道为何一贯和气生财的老爹竟然祭起了从未动用过的家法。

    不过,宋显珠的提醒已经明明白白,四川大乱之后,表面上已经平息下来,但下面的暗流仍在涌动。或许在某一天早晨,又会见到一场大规模的腥风血雨。

    两兄弟在路上匆忙对了口径,想了说辞。既然想把蜀王府拖下水,在政治上与蜀王府和四川官府保持一致那是必然的。而舒师傅作为世子傅,自然首先要与他老人家保持高度一致。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出主意想办法,决心大拍马屁,把老人家的每一个毛孔都拍张开了。

    这时郭世喻才暗自庆幸,若去年初在仁寿县为了那千亩无人耕种的土地与王府交恶,今日哪能得到舒师傅亲临示警的待遇?

    舒师傅既然在意鄙人,那鄙人不是机会大大的?

    ……

    文翁石室的几百学生集会,并没有立即在成都府的街面上掀起多大的涟漪。

    在那个晚上,成都府一如平日的繁华与热闹。

    华灯初上,行人如织,大慈寺南面的下莲池进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在野三关失手被擒的东厂大档头邹政纲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蓝箭袖短打,肩上一副褡裢,装作是一名游山玩水的远足行商,挤在来往的人群中。

    他时而驻足于池边四面观看,时而流连于路旁商铺眼花缭乱的商品中。一把镶银牛角梳,一柄娟秀仕女团扇,一件寿纹花扣掐金线的对襟大衫,成为了他今晚的收获。

    是不是在给家里那调皮混蛋的小子再买一件玩意儿?邹政纲站在一家玩具铺子门口,正在犹豫,那热情地有些过分的老板娘已经瞧出了他的心思,几步跨出门来拉住了他:

    “啊呦!这位客官,瞧您大老远跑来,也不给小公子买件喜欢的东西回去?老娘、老婆和女儿都有了,您家小公子该说您偏心了!”

    褡裢里没有银子和钱串子摇摇坠坠的感觉,让邹政纲很不习惯。说白了,那就是一种出远门没带钱的不安全感。

    邹政纲身上并非没有银子,相反还不少。只是这银子化成了几张粉钞,藏入了袖袋中,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存在感。

    想到了粉钞,邹政纲又想到了野三关和腿上的箭疮。他心里默算了今日的花销总数,心里一横,便抬脚走进了玩具铺子。粉钞既然是蜀王府发下来的所谓办差经费,那么不花白不花,花了也白花!

    风车、摇鼓、瓷人……邹政纲一件件看过去,仔细检查着做工与质量。儿子的模样和喜好,在他的脑中一幕幕闪现。

    “既然是位小公子,一定喜欢那打打杀杀的玩意儿!”

    老板娘生怕放跑了生意,有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跟随着邹政纲,嘴里不停说着挑逗他购买欲望的话语:

    “客官请看,这里有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这是卖得最好的,孙悟空的金箍棒和猪八戒的九齿钉耙!哎呀,这儿还有皇上身边锦衣卫佩戴的绣春刀……”

    “绣春刀”一词,突然触发了邹政纲敏感的神经,他的双眼瞬间冒出了凶光,把起劲推销的老板娘吓了一跳。

    “哎呀,原来公子是位小秀才!”

    老板娘迅速重估了形势,做出了她认为最正确的估计。

    “小公子将来一定会光宗耀祖、金榜题名!店里有状元公带的乌纱点翠银花帽!还有状元公穿戴的皁色(注一)圆领袍和素银带!喔,还有状元公游街时肩上斜披的红锦!”

    那套全身状元公的装束倒是不错。

    邹政纲看着老板娘手里展开的圆领袍和点翠银花帽,想象着儿子将来这身打扮,披红挂彩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京师的大街小巷里穿行……作为他的老子……不行,东华门外的东厂衙门一定要去逛逛的……

    邹政纲想着儿子高中状元,那凶巴巴的目光渐渐柔和,嘴角也扯出了几分笑意。

    有门!精明的老板娘立即明白自己压对了宝。她将手里的东西塞进邹政纲伸来的手,正待好好自夸一番,孰料眼前的大汉已经问起了价钱。

    “不贵不贵!从头上的帽子到脚下的鞋子,一整套只卖五两银。”老板娘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五两?还不贵?你这是在打劫么?”邹政纲睁大眼睛,狠狠盯着老板娘。

    说到银子,老板娘这下没了方才的谦和。

    她抓起衣服帽子,从设计用料到针脚缝制,从深远寓意到现实意义,认真地与邹政纲撕掳起来。老板娘一对翻飞的嘴皮,说得邹政纲一双指节粗大的拳头顿时卸了劲,心里早就举了白旗。

    可邹政纲毕竟不是一般的人,他不会这样甘于认输,他得找个理由将情面赢回来。他的眼睛一瞟,见着货架上一个铜光闪闪的马车十分精致,便对老板娘道,这套状元衣服他不要了,换成那个玩具。

    邹政纲当然是故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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