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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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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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天波摇摇头:“我只练了几个月,比起天全兵来还差得远。他们可以翻到马肚子下面避箭放箭!”

    眼见敌人已经逃进了镇子,狭窄的街巷不利于骑兵乘马追击,而己方的步兵正越过城垣,向城内追击,杨天波便扔下骑枪,下令道:“顾禧,你留下看马!其余人拿出火铳,跟我进城杀贼。我们是世子爷的警卫营,不仅是骑兵,也是步兵!”

    那名叫顾禧的兵不干了,叫嚷起来:“班长,怎么又是我当马桩子!”

    “执行命令!”杨天波沉着脸吼了一句。他跳下马,从马鞍旁的火铳袋里扯出火铳,下令检查火绳和其他装具,然后手一挥,指挥着他的班跟着步兵进了镇子。

    “我爹妈咋不多生两个呢!”那个叫顾禧的兵手里捏着大把的缰绳,恨恨地抱怨道。因为是家里独子,因此冲锋搏命的事情一般都轮不到他。突然,他看见班长和战友们扔在地上的骑枪,顿时大喜:那不是上好的马桩子吗?

    ……

    罗渡码头上,停着大大小小几十条木船。当逃命的人把船挤得满荡荡之时,他们惊恐地看到飘着猩红战旗的官军战船出现在了渠江江面。为首那两条划桨大船,更是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把船首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无奈之下,教匪们只好选择了投降。

    朱平槿站在船头,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码头上跪着黑压压的人群,护国军官兵已经从镇子的各条街巷中涌出,团团围住了敌人。他们挥舞着旗帜和刀枪,大声呐喊,既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也是在向亲自截住敌人的世子致敬。

    朱平槿大声向于大江介绍:“于将军,你看看,这就是战无不胜的护国军!”

    ……

    码头上的税关衙门,现在成了朱平槿和廖大亨的临时指挥部。廖大亨已经先到了,正在衙门口迎候。他看起来有点兴奋过头,见了朱平槿的面就拉着他的龙爪直摇,忘了他只是大臣,而朱平槿是国君。

    “世子呀,这次老夫跟着你出来,可算是开了眼喽!”廖大亨一脸红光,笑容绽放,“大炮一轰,三千贼人,一个没跑掉!”

    “廖公呀!你不知道,这些大炮都是用一贯一贯铜钱熔的!按现在的技术,铁铸之小炮尚可,大炮根本没用,十炮九炸!”

    “难怪,原来是铜炮!”廖大亨恍然大悟。难怪那些打炮的士兵放得飞快,根本没有停下来凉炮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臣等将四川之铜都省下来,用来铸炮!老夫这便给陈其赤去信,先让他把铸钱局活计停下来!”

    廖大亨今天表现出来的激动和兴奋与他的年龄和官位极不相称。他脑门一拍,又对朱平槿出了个馊主意:“老夫前些年曾去峨眉游历,见万年、报国、圣积等寺有铜佛、铜钟、铜塔不少。尤其是那尊白象上的普贤菩萨坐像(注一),听说是前宋太平兴国年间铸的,用了精铜料十余万斤。老夫想,若是用来铸炮,不是可立得大炮数百位?有了这些大炮,土暴子,不,即便是闯献东虏又有何惧哉!”

    朱平槿本想用护国军的实战表现征服廖大亨,让他与自己靠得更近,孰料立即培养出一个唯武器论者,而且还是个大炮兵主义者。

    按照廖大亨的馊主意往下搞,既然寺庙动得,那宫观动不得?既然宫观动得,那王府动不得?如果此风一开,万年寺的普贤菩萨自然金身难免,青羊宫的两只大铜羊顿时在劫难逃,还有蜀王府、各郡王府和宗庙里的铜鼎、铜炉、铜兽,承运门前铜狮两大一小三口之家外加一个绣球……朱平槿想着头皮都发麻。

    “菩萨嘛,还是暂不动的为好。”朱平槿沉吟道。他边说边想办法推脱:“毁了菩萨金身,惹了上天怪罪,本世子恐国本动摇,更忧蜀地百姓获疚,故不宜擅动。若将来朝局崩坏,不得已要动,本世子必先焚香沐浴,敬告于宗庙、佛祖和三清。倘若老天责罚,只罚本世子一人,勿要伤我蜀地百姓!”

    “世子仁义之举,感天动地!”廖大亨袍袖一甩,便在朱平槿面前来了个长跪。等朱平槿要去扶他时,这老头突然抬起头来,叫声:“钱先生!”

    “东翁,学生在!”钱维翰提着长袍下摆,从衙门角落里闪出来。他跑得屁颠屁颠的,还差点被门槛绊了。

    “世子所言,你都句句记实了?”

    “学生自然铭记在心!有乡人献策于世子曰:销熔铜佛以铸炮,旬日可得数百尊。用以抗贼,贼人俱齑粉矣!世子哂曰,佛乃天神,佐护国运,庇佑万民,岂可轻动?若万不得已,必先焚香沐浴,敬告天地佛祖,他日获疚上天,罪己而已,勿要伤我蜀地百姓一人!就算坠入凡尘,折了三千年修行,亦无憾也!”

    看着廖大亨、钱维翰这一出表演,朱平槿有些不解:“廖公、钱先生,你们这是?”

    “罗渡大胜,复兴报之随军记者必会发出专刊。老夫想,既是一场大胜,总要留段佳话方好!如此,也好激励蜀地军民奋勇杀敌!”

    原来如此!这廖大亨被朱平槿利用了几次,也学会用新闻媒体来造势了!

    “那三千年修行又是何物?”朱平槿急道。去你妈的,小青才三千年!

    “难道世子之修行不止三千年?”廖大亨作恍然大悟状。

    “那学生改成九千年好了!”钱维翰立即接嘴。

    从小青变成了白素贞!朱平槿想,喝了雄黄酒,会不会显出原形?那老婆是什么,是许仙?

    注一:白象和菩萨现在皆存世,精美绝伦。

第三百四十一章岁末大战(七)() 
王行俭头戴乌纱,身着大红官袍,腰束鎏金革带,脸色阴沉地骑在一匹灰青色的战马上。街边护国军士兵兴高采烈地吆喝着一长行垂头丧气的俘虏向镇外走去,对他这位正经的朝廷命官毫无敬意。街面上胡乱地丢着刀枪盾牌,间或还能见着几具淌血的尸体。

    行至码头,王行俭见千余女人被持矛士兵圈在河岸边,密密麻麻坐在地上。女人堆中,一名年轻军官踩在桌子或什么东西上,非常有力地挥动着手臂大声讲话。在码头的另一角,有一棵遮天蔽日的榕树,树荫遮蔽了好几十丈地面,树下有数十名女人被绳子捆绑着,蜷缩在地上哭哭啼啼,不知道是女教匪或是匪首家眷。

    可惜了,这么富裕的一个镇子!王行俭心中暗自懊恼。他也想立功发财,可赵荣贵部是他现在唯一能攥在手里的军队,他不能轻易地把赵荣贵部投入到一场没有把握的战斗中。在重庆士绅与钱师爷谈判荒地开垦和合资造船条件的当口,廖大亨这个老江湖竟然耍流氓,传檄将丁显爵部调离重庆,并让王府兵一营数百进驻。这不是在用武力逼迫重庆士绅们乖乖就范吗?

    不要以为重庆的士绅都是软柿子,随便捏!王行俭心里暗自冷笑。江鼎镇那个老王八是怎样翻船的?几箱贿银被府学的学生们抓了现行,揭帖贴得满城都是,任谁也不敢给他翻案,就算投了王府做奴婢也没用!

    其他的条件都好说,川东兵备道这个职位一定要拿到手!王行俭暗自下了决心。

    赵荣贵、丁显爵、曾英、莫崇文,还有重庆卫和石砫土司,以及将来增援四川的黔军、楚军,都在川东兵备道地界之内。有了兵权,有了重庆士绅的支持,有了周相的朝中提携,再加上一点锦上添花的战功,将来这四川巡抚之位是谁的,尚在未定之天!论本官品级,自己这个正四品,与廖大亨右佥都御史的正四品旗鼓相当!

    一名小校骑马追上来,向王行俭身后的赵荣贵耳语了几句。赵荣贵是个三十几岁的高大军汉,胡子杂乱地长在脸上,给人一种很粗旷的感觉。但王行俭知道,这赵荣贵的粗旷只是表象,他骨子里极为精明,打仗总是吃小亏占大便宜。

    王行俭略带不满地问赵荣贵道:“打听清楚了吗,王府兵打镇子用了多少人?教匪兵力又是多少?”

    “禀王大人,王府兵用了三个连约六百人,只死了三个,都是在巷战中被偷袭所致。教匪是三千余,没有一人跑脱。”

    “以一敌五,赢得如此轻松?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是末将花了银子向廖抚身边钱师爷打听到的。钱师爷道,白莲教匪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教匪之精锐仅广安守御千户所叛将葛君赐所带的五百人,只是他们已在岳池水一战中被土司兵全歼。如今白莲教匪人心惶惶,都想北撤渠县与土暴子联营,可土暴子只想抢东西,对他们红阳、白阳那一套不感兴趣。所以教匪们只好暂留此地,等待妖人何加起与土暴子商量出结果。谁知今天一早罗渡便被王府兵围了,他们想跑也没了机会。”

    “那广安城里还有多少人?”

    “这可不好说。有说五千多的,有说四千多的。原来探马得到的消息是一万,岳池水一仗他们丢了三千,这里又是三千。末将算了一下,广安教匪最多只剩五千。”

    “土暴子不会派兵增援?”

    “末将打听到的消息,说这个妖人何加起就是个土财主。他把自己那点财宝紧紧搂着,生怕土暴子们抢喽……”

    “那赵将军的意思是打喽?”

    “末将当然愿打,只是这进城的军队……还要劳烦王大人向廖抚分说一二……”

    “这个自然!但你要有必胜之把握!莫要连累本官把老脸丢了!”

    “末将共六千兵。新兵三千,已经练了半年,正是上阵见血之时。三千老兵,久经战阵。还有铁骑两百。若是五千乌合之众,六千精兵也不能打胜,末将也不领兵了,干脆拔剑自刎得了!”

    王行俭终于笑了起来,看来他对赵荣贵的答复很满意:“天下多事之秋,朝廷还需赵将军这般将才出力报效,赵将军何必轻掷也?”

    ……

    税关衙门二堂偏室之中,朱平槿单独召见了刘名升。自从宣布对他的处分以来,刘名升依旧兢兢业业,没有什么怨言,这让朱平槿很满意。

    “张光培那个混蛋终于联系上了?”朱平槿问道。

    刘名升在朱平槿面前站得笔直,重重一点头道:

    “是!前些日子我们的人在广安城北的暗桩子上发现了张光培留的记号。臣推测他随土暴子进了广安城,于是派了一人潜入广安城与他联系。昨夜此人传了消息出来:张光培现在化名陈东,绰号白无常,是争天王袁韬手下的领哨。广安妖人何加起输了岳池水一仗之后,便拉下老脸向各路土暴子求援,争天王袁韬、逼反王刘维明、陈琳、摇天动都向广安州派出援兵,多则两三千,少则五百。只有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兴没有派兵。昨日各路土暴子已经齐聚广安城,城里已有贼兵万人。”

    “他哥是黑旋风,他是白无常,黑白全齐了。你说说,张光培怎么这么快就能升上领哨?”

    “他把您赏他的银子献给了袁韬,说是他抢的。袁韬一高兴,就给了他一百人,还赏了一个领哨。他原来只有十三个我们的人,现在已有五百人马。”

    “一万两银子才换了一百人?”朱平槿有些吃惊,“这个袁韬如此不要脸,一定是个人物!”

    “这袁韬在沔州,原是个地主少爷,读书识字,颇有些见识。后来奸了他婶娘,为族人所不容,这才落草为寇。张光培道,袁韬与其他目光短浅的土暴子不一样,有点您说的那个大局观。月前土暴子突然南下,便是袁韬的主意,说是围魏救赵,解巴州之危。张光培却道,袁韬之本意并非围魏救赵,他是想继续南下,过到长江以南。幸好土暴子毕竟是土暴子,除了陈琳,其他土暴子都不干。何加起则牢牢守住他的地盘,不愿其他土暴子通过……”

    “袁韬为什么想过江到川南?”

    “袁韬说巴山地瘠民贫,留在巴山迟早饿死,不如现在就去川南发展。”

    “还有其他理由吗?”

    “对。袁韬还说巴山夹在官军与秦贼之间,不是被官军剿了,就是被秦贼吞了。”

    “过江……过江……”朱平槿喃喃自语。他突然一拍案几站了起来,大声道:“这个袁韬不仅是个人物,还是我们的劲敌!告诉张光培,一定要想法除掉他!但张光陪不得暴露,他的身份来之不易,本世子以后还要大用!”

    “是!”

    朱平槿站立着,沉吟了许久,又坐了回去:“张光陪身陷贼窝,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活得最是煎熬。你也有这种经历,想必能够理解!现在你在外面,他在里面,你要想法劝慰他,不要背上情报失误的顾虑。这次情报失误,本世子处分你而不是处分他,就有这层考虑。你要告诉他,凡事以安全为准,不必冒险强求!”

    “臣谢世子体谅!”

    “但你要清楚,他与你不一样!他毕竟是土匪出身,而且是几代老匪!对于他来说,演土匪不是难事,当护国军才是难事。而且,他是因为个人的恩怨,甚至是一个女人之死才投靠的本世子。护国安民,天下太平,这些忠孝仁义之举,对于他来说,还只是身外之物,未曾渗入骨髓!他从六当家变成了王府官,又从王府官变成了白无常,变来变去,莫要真变成了无常才好!所以,以后你要找个隐秘之地,定期不定期轮训这些外派之人,让他们将大明江山、社稷百姓、护国安民等理念牢牢装入心中!”

    “臣遵旨!”刘名升顿了一下,单膝跪下:“臣为了万无一失,又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人,连他也不知道!”

    “这样甚好!还有一件事,本世子与罗姑娘商量过了,决定情通局分家。情报局和通信局单列,你继续管情报局,通信局以后让段仁轩来管。通信局负责正常的军事机要通信,秘密情报通信可走情报局自己的渠道,也可利用通信局传递情报。至于民用通信,以后由顺丰镖局负责。罗姑娘对通信抓得很紧,她会拿出些一些好办法。”

    “是!”

    “不要以为你的事情少了!情报局下设两个分局,一个管现在一摊,叫军事情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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