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人的事不大,世子先前也禀报过,或许自己这几天病了,世子不愿打搅自己的休息罢了。王妃心里对买人之事做出了基本判断,那罗姑娘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罗姑娘分明并非一个大家闺秀,连一个小家碧玉也轮不上!家里的男人还没死,再招个惹事的妖精媳妇天天顶嘴吵架,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王妃心里哀叹着,凭着一个女人和母亲的直觉,牢牢锁定了罗雨虹,开始对她进行抽丝剥茧的分析。
儿子为何如此之快便与罗姑娘那般熟络?去年腊月二十四晚上,世子召见罗姑娘,去请的人出了一点意外,原因是罗家以为王府抢人。以此判断,世子和罗姑娘之前并不认识,当晚两人是第一次见面。此后两人的见面次数,王妃在心里掰了一下手指头,除夕、初三、初四、初六,前后十四天里总共见面了五次。两人见面的时间,腊月二十四晚上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关着门说话;除夕晚上只见了一面,两人话都没说;初三、初四、初六相处的时间就长了,都是半天大半天。
总共见面五次,两人便如情人一样。甚至感觉比情人关系还近,像两口子。这可能吗?王妃有点想不明白。她嫁进王府自然是父母之命,掀起盖头前可是连王爷的面也没有见过的。但她记起来,出嫁前她喜欢过一个远房的表哥,好像也是没有见过几面,也没有机会说说心里话,她就这样喜欢上他了。
“这事最终不是没成吗?”王妃暗自责怪,“也许年轻人就是这样?红尘浊世姻缘一线,找到了喜欢的人就会彼此相恋?”
从自己的人生阅历中没能找到依据来判断,反而陷入了自己的情感纠葛。王妃只好推倒重来,转从其他方面来分析。
从家世来看,那罗家倒也不差。城南城西各有一家药材铺子。店子的招牌叫什么呢?忘了,好像是叫福仁堂?对,就是这个名字。罗家人的城南那家铺子,规模不小,当街店面五个开间,上下两层,后面还带个前后有两进的院子。在城小人多的成都府再买这种院子,已经很难了。家里人丁稀少,娘早走了,只有一个爹一个弟弟。他爹是成都府颇有名气的罗小儿,专治小孩女人各种疑难杂症的。世子小的时候,她爹还进府给世子瞧过病。依稀记得她爹高大俊朗,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弟弟小一岁,上过学,最近跟着世子乱跑。不过这罗家家景虽然不错,医家也算不得贱业,但比起城南的张家和城西的祖家,估计就差远了。城南张家做皮货生意,听说一直做到了塞外;城西祖家是官宦世家,家里出过按司(按察使)的,良田好几千亩。上次他三婶递话进来,光陪嫁的上等好田便有一千亩!
从样貌衣着上看,世子喜欢那罗姑娘就更没道理了。那女子的姿色只能算个中等,比起府里长得好的也要差些。下巴感觉尖了点,两颊也凸了些,不过像她爹一样个子高大。若说特别的,便是她的妆容。难道儿子喜欢罗姑娘这等样貌的?好像不像。王府的女人好几千,有这等样貌的多去了,甚至自己悄悄派过去教他人事的宫女,儿子也没拿正眼瞧过。原来自己还为此担心过一阵,是不是这孩子有什么毛病。不是样貌,肯定不是!
不是家世,不是样貌,那么儿子喜欢罗姑娘哪点呢?王妃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答案。那是罗姑娘的性格了?对啊!王妃脑海中溅起一圈涟漪。那罗姑娘主动投诗,敢作敢为;当街打架,大胆泼辣;拉手甩脸,敢爱敢恨。还是个姑娘家,便家里管着爹爹弟弟,外面管铺子生意,分明一个里外当家的管家婆!
我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当姑娘管娘家,好容易嫁进王府,还是清闲不了,又要管着王府。我自己才是一个里外当家的管家婆!
想到自己从小到大也是一个管家婆,王妃心里一阵悲哀。正在暗自神伤间,突然一个可拍的念头胀满了她的胸膛,我这儿子不会有那个啥母情节吧!他分明是比着娘亲找媳妇!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好啊!这个孽种,他可是自己亲生的呀!他怎么有这种想法?不会啊!我儿子平时见到挺正常的。元旦朝典领赞时,一众朝官纷纷称道他举止安和大气,行事有礼有节。王爷也传话过来,说新任的巡抚廖大亨递本称赞世子。王爷专门把廖大亨的话传过来,那不是说明他自己也很满意吗?
可儿子明明是比着自己的样子找媳妇呀。为什么会这样,王妃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小时候管严了,对儿子的心理影响太大?
“不行,为什么喜欢罗姑娘,必须让他把原因说清楚,否则今晚又睡不着了!”王妃下了决心。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王妃身后适时响起:
“儿臣参见母妃!母妃昨晚可睡好了?”
第二十一章两全其美(二)()
后花园里,新绿刚吐;观鱼池边,迎春花开。
九曲回廊上,朱平槿亲热地挽着他妈的手,侧身看大群的红鱼争相恐后吞食着太监们抛下的鱼饵。。
“儿臣今日之来,是为流民向母妃借粮来了。”
“叫妈,我说了几次了。怎么大了就和你妈生分了?要点吃食也像学校里的酸丁一般说得文绉绉的!”
“儿臣已经长大了,又是朝廷册封的蜀藩世子,行为做事总是很多人时时看着。儿臣尊礼守法,他们就没闲话说了。”朱平槿解释道:“儿臣时刻都在提醒自己,照朝廷的指示办事,按父王母妃的要求做事,争取做一个父母喜欢、朝官满意、黎民称赞的好世子。”
王妃忍不住笑起来道:“你这孩子,也会说笑逗你妈了!”
“妈,你看借粮的事……”
“你先给妈说说罗姑娘的事。”
“妈,借粮的事情很急的,没粮会饿死人的!”
“你买的人早饿过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先把罗姑娘的事详详细细给妈说清楚了,半点不准隐瞒!”王妃今天不打算松口。
朱平槿无奈道:“那让我从哪儿说起?”
“就从你们怎么认识开始,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怎么认识的,妈您早知道了。”朱平槿道:“我就是喜欢罗姑娘!”
“那你为什么喜欢?先前你给妈说,那罗姑娘贤良淑德,大家闺秀……呸,分明就是骗你妈!今天你必须说清楚,否则粮食的事,你自个想办法,甭找你妈!”
朱平槿真的是很无奈。喜欢一个人的事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吗?再说又不是这几天的事,而是几百年后的事。怎么能够说清楚?说清楚了又有谁会相信?可今天不说清楚,自己摆明了无法过关。朱平槿心底一横豁了出去,能不能过关就看这一回。
启动A计划。
“儿子为什么喜欢罗姑娘?是因为儿子见到罗姑娘就一见如故!她就是儿子一辈子的女人!”朱平槿斟字酌句道:“儿子一见到罗姑娘,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就觉得她是很早很早以前儿子就熟识的。哪里认识的,儿子不知道,或许是在梦里,又或许是在书里,儿子说不清楚。只要罗姑娘在我身边,我就有一种倾诉的欲望,有一种靠近的冲动。妈,我觉得我和罗姑娘一定是前世夫妻!”
“那罗姑娘在你身边,你是不是有种安全感啊?”王妃问道,然后又小心补充了一句:“是不是觉得她像你妈啊?”
“是啊。”朱平槿回答,“妈你怎么知道?”
王妃感觉快晕过去了。
朱平槿不知道他妈的感受,依然一本正经道:“罗姑娘很能干,心肠也好,跟妈你一样。儿子观察仔细了,那罗姑娘确实不是一个什么大家闺秀,与窈窕淑女也沾不上边,但是她在家孝敬父母、在外任劳任怨,就跟妈你一样。儿子找回澜塔下有名的江瞎子算过了。那江瞎子说,罗姑娘有旺夫旺家之象。妈您看啊,我们王府没有您成吗?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靠您一个人撑着,把您累倒了不是?儿子就想啊,儿子结婚找媳妇,定要找个像您一样能够持家护家旺家的,以后好帮您做事。那些长得好看的漂亮女人,只会吟风颂月。做不来正事,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些家世好的娇小姐,一不会持家,只会花钱,万贯家财迟早被她们花光了;二不会侍候人,你还得侍候她。儿子还担心,如果进了门,那些娇小姐会不会仗着娘家势力,给您打擂台啊?”
听到儿子的解释,王妃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没那个啥母情节就好!她知道儿子有意恭维自己,但她脸上还是笑开了花。
王妃含笑不屑道:“现在知道你娘的好了?任她们家再有势力,能大过我堂堂王府?谁进了我家的门,就要守我家的规矩。哎,你和那罗姑娘,你们俩到底谁听谁的?”
朱平槿得意地回答:“小事听她的,大事都听我的。比如买什么衣服,走那条街,听她的;剩下大事她听我的。除夕她在皇城坝惹事,儿子写了一封信去狠狠骂她,她只有乖乖地给我认错。”
王妃笑得愈发开心:“我还以为你是傻的,被一个小姑娘家迷得团团转,家门也找不到了!看来你还是清醒的。什么时候带来让妈瞧瞧?”
“好嘞!”朱平槿高兴地回答。
第一关通过,现在去闯第二关。
朱平槿问王妃:“妈,儿子有个赚钱的法子。妈您想不想听?”
“快说吧,别神叨叨的。”
朱平槿道:“儿子最近听说,粮价涨的厉害。现在市面上的粮价已经涨到二两了。既然马上春荒,粮价说不定会上涨到三四两一石。儿子想,我王府不能再往外卖粮了,要多屯一些,待到粮价涨高了再往外卖。”
王妃听得哈哈笑了,连旁边侍候的曹义诚脸上也挂着笑容。
王妃笑道:“你以为你妈不知道这些?每年的粮价波动,你妈清楚着呢。我们几家王府,你的两个亲叔叔,还有石泉王、内江王、南川王、庆符王、德阳王等,都是一起定价,一起出货。春荒时抬价出粮,秋收时低价收粮。市面上的小粮商,只有跟着我们进货出货的份。粮食还是要卖,不然我们王府的粮铺都得关门,银子哪儿赚去?你爹每年十几二十万银子的花销哪儿弄去?粮食这东西,放不了太久,放久了就陈了,最近我们家出的都是三年的陈粮。你平日里没管过这些事,当然不知道。”
朱平槿被教训得一脑门汗水,只好辩解道:“儿子的意思是现在粮价这么高,所以出产粮食赚头很大。儿子想,趁着去年天旱,还有献贼过境,我们在市面上多收一些田土。还有,要想方设法增加田地的产量。”
王妃这下想了想才道:“田土自然要趁低买进一些。去年底献贼在金堂县上船,沿着沱江下内江破泸州,你妈就趁着兵乱,在金堂县买了几十顷地。其实呀,也用不着我们家自己掏银子买,一到荒年灾年,那些想投献的人自己便会把田土投献进来。我们家的田土呀,很多都是这么来的!我们家收二成五,投献的田主收五成,剩下的归种田的。其实田主还是得了好处,这些年官府的税赋哪里才止二成五?况且官府的税赋不管你有没有收成,都是按亩计征银子,到时便要交的,交不起就锁进衙门打板子。王府的庄田免税,入了王府,便不用交税,连官府的摊派也省了,所以这些年想投献我们家的人多去了。你妈没有多收投献,是想着王府收的投献多了,官府收税的田土就少了。那官府完不成朝廷定下的税赋,就会给朝廷上疏,找我们家的麻烦!”
“儿子想,田主投献王府,都是流贼和官府逼得。他们活不下去,只好来投我们,双方都签了买卖契约,王府又没有逼谁,所以官府怨不得我王府。”朱平槿看见他妈在认真听,补充道:“我们王府不妨大胆地收,一概来者不拒。甚至还要放出话去,让更多的人投献。我们收了田,得了粮食,粮市上说话便一言九鼎……”
王妃打断朱平槿,问道:“衙门那边闹起来怎么办?”
这个问题朱平槿早就想过。他笑笑道:“现在粮贵银贱。朝廷赋税,依条鞭之法,大部分都是征银子。近年朝廷加征的三饷,也是交银子。朝廷想要银子,那我们就给他银子!我们可以与官府说好,王府每年以捐输的名义向官府交银子若干。如此,王府得了粮食,官府得了银子,双方皆大欢喜。这叫双赢!”
王妃沉思着摇摇头道:“以捐输的名义不妥。捐输的银子都是直接给朝廷的,一般都入了皇爷的内库。再说,哪有王府给臣子捐输的道理?不过呢,你说的有些道理,我们要换个名义来搞。还有,你方才说的增加田土产出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捐输这个会计科目用得不对,那么便换个科目来搞!得了老妈的支持,朱平槿便把昨晚与李崇文的谈话细细说给了王妃,只是省去了降低租税和编练庄丁的内容。
听了儿子的话,王妃很是吃惊。她管娘家夫家十几年,农事上的东西大都清楚,可朱平槿说的有些知识她也不知道。
看来舒师傅教得好,儿子在学堂里学到不少东西!
于是王妃对朱平槿道:“你昨日买了那些妇孺老幼,妈原以为你只是心软,钱财上一定是亏了。既然那舒师傅的学生有些本事,不妨让他多干些!我蜀王府在仁寿县共有田庄五个,铺子两个,不如叫他一并管了。献贼在仁寿祸害了那么久,知县给杀了,人也跑了不少。现在那边到底怎么样,官府也是一本糊涂账。今年我就不收仁寿的租子,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缺点种子、农具什么的,让他开个单子过来,就在我们自家的铺子庄子上去提。记着提醒他,在庄上养几个能用的庄丁,流贼来了也好抵挡一阵。不要像去年,两个庄子跑回来几个人,东西全归了献贼!不过,你既然说是借粮,那么妈便借给你。一千人三个月的口粮,差不多正好一千石,明年收成后要还上。”
朱平槿借粮,本就带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心思。听见他妈开出价码,他立即讨价还价:“妈,秋粮收成至少等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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