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栋,皇上就在城里,你领大军围困睢州,是想谋反吗?”越其杰又一次缓缓的从城内走了出来,指着李成栋的鼻子就问。
“越大人,末将不敢谋反。末将等只求皇上恩准,让我等前去杀了许定国那老贼,替大帅报仇。”
谋反的罪名,李成栋现在可不背,这个时候背这种黑锅,政治前途就彻底没戏了。要不然,他何必跪在这说话。
“你知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吗?你们这是兵谏。”兵谏,说好听的就是武装逼宫,当然也有另一种解释:正义的诉求。
“我徐州军是大帅一手建立的,没有了大帅,何来的徐州军。我等今日是正当请求,就算是兵谏,那也是我们的心里话。”
李成栋并不怕皇帝,他当然不会去当一个皇帝手下的乖宝宝。他要想做的是另一个高杰,一个皇帝都管不住的军阀。
阎应元看到双方言语不对,立即朝身后招了招手,睢州城墙上一下子多了几倍的守军。整个凤阳军,又来了两万人,加在一起,超过三万。
李成栋倒吸一口冷气,他万万没想到睢州城已经进了这么多的兵。而且,这些兵一看就已经不弱自己的手下了。
“皇上有旨:睢州城现在乃高将军安息之所,非亲属重臣,不得擅入。违者,斩!”
一名太监仰起头,公鸭嗓响起,佛尘一甩,皇命即下。
李成栋忽然想起来,高杰的那厮的尸体还在城中,而自己这边是打着为高杰报仇的旗号的。如今,皇上拿高杰的尸体,一下子就把自己这边架起来了。
“咱们怎么办?真的要打进去逼宫?”王之纲有些跃跃欲试,他是胆大包天的货。
“打你个头,先扎营,等夫人和小少爷来了再说。”李成栋没好气的怼了一句。自己原本以为睢州城里没多少兵,逼进去就能捞好处的,现在一看,情况大变。
最有利的时机已经丧失了。
这一场兵谏,就这样僵持着,城外被徐州军围住,城内是凤阳军的精锐,双方剑拔弩张。
“邢夫人怎么还不来?还有史可法,也该到了吧。”朱由检其实心里很着急,双方打起来,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按照历史的轨迹,高杰的部下真是因为史可法的劝说,才勉强安抚住的。至于后来的事变,那是史可法的另一种错误导致。
朱由检只能寄希望史可法再次爆发,挽救这场危机。
第128章 真情(七夕特别更)()
天空下起了茫茫大雪,大地一片素白。
两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两道黑色的车轮印迹一直伸向远方。
马车经过徐州军营地的时候,不曾停留,只有第二辆马车的侧面帘子,被掀起。
马车经过睢州城门口的时候,亦不曾停留,第一辆车的前面帘子被掀起。
远远的,听到马车的声音过来,朱由检就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史可法下了马车之后,低着头走到朱由检身边。第一辆马车就拐了一个弯,把空旷的大街让给了第二辆马车。
第二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穿着一身素服,整洁干净的头发上插着一朵白纸菊花。
妇人的身边,坐着一个头戴孝布的孩童。
半响,妇人一直坐着,没有下车的意思,也没有说话。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街道中间那个巨大的棺椁。
朱由检是皇帝身份,自然是不带孝的。当然也没有穿明黄衣服,他穿了一套素气的普通黑袍。
可是,整个睢州城里,所有人全都身系孝布。
街上没有一个人走动,两边的士兵全都垂手而立,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良久,妇人一人独自下车,她身边的孩童也想起身,被她一把按住。
妇人缓慢且努力的移动着脚步,像是扛着千斤重担,在走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她踩过的雪地,脚印很深,每一步下去,雪都迅速融化,一滩雪水留在原处。
经过朱由检身边的时候,她没有见礼,反而目不斜视,连看都没看朱由检。
所有人只看着她的时候,她只深情的看着棺材。
朱由检给高杰准备的是上好的棺木,厚重异常。棺盖在亲人到来之前,是不盖严实的,这是规矩。
她绕着棺椁走了一圈,却丝毫没有一点悲伤,反而脸上挂着点点微笑。
只是那眼眶中的晶莹泪珠,不断的渐渐流成雨线。
再一次走到棺椁的正前方,她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他的面孔。
抬手之间,她一掌推开了厚重的棺盖。
朱由检看到一道影子飞出,重重的砸在地上。棺盖被妇人很轻松的推到一边,翘起得竖立在棺材尾部。
朱由检瞅着牙疼,这盖子最少百十斤,一巴掌就拍飞了,这份掌力,恐怕不是一般人。
邢夫人慢慢抬脚,攀爬着棺材,又慢慢的坐了进去。
“她要干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
隔着不远,朱由检看到她正用双手捧起了高杰冰冷的脑袋。正深情的相望。
又一会,邢夫人居然缓缓躺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奇的伸长脖子,准备朝棺材里一窥究竟。
“这是我们夫妻的私密,烦请别来打扰!”
从棺材里,柔声细语的传来一个美丽的声音。紧接着,邢夫人抬脚一勾,棺材盖就盖上一大半,只留下一道不宽的缝隙。
“所有人听令:向后转身,双手捂耳。”朱由检看到这一幕,立刻大声命令道。
风更大了,雪也更大了。风裹着雪,雪随着风,一同从衣领里钻入。
棺椁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一个家的支柱没有了,女人心中的那个“天”塌了,她怎么伤心都不为过。
哭声响了整整半个时辰,中间从响彻天空到最后哽哽咽咽,最后嘶哑的干嚎。
棺盖已经铺满了厚厚一层白雪,仿佛天然的一层白色孝布。
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大雪慢慢停住,整个现场一片安静下来,只有风呼呼的吹着。
又良久,棺盖一点点慢慢的挪开,显得似乎有千斤重。
邢夫人用一双无力的手努力的撑着棺材壁,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坐了起来。
朱由检一看,拽了一把史可法,史可法像是从一处深梦中苏醒过来,两人赶紧上前,左右搀扶着,把邢夫人从棺材里架了出来。
邢夫人倔强的推开二人,扶着棺椁慢慢把棺材盖一点一点合上,全程拒绝了任何一个人帮忙。
朱由检只朝棺材里看了一眼,棺椁里的高杰,全身不曾有一丝凌乱,只有脸上,想是刚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可以想象,为了不破坏棺材里高杰的形象,邢夫人是全力支撑着一个人躲在棺材里哭丧的。
一个女人,疼爱自己的丈夫到了如此地步,朱由检都羡慕坏了。
这位柔弱中透着坚强,坚强中带着柔弱的女人,硬生生的经历了一幕生死两别离。
“未亡人高邢氏见过皇上。”邢夫人从悲痛欲绝中恢复的很慢,这一点朱由检很能理解。
“妇人快快请起。”朱由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搀扶着邢夫人勉强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元爵,出来拜祭你父。”随着邢夫人的音落,马车上的那个孩童慌里慌张的下了车。
慢慢走到已经布置好的灵牌前,高元爵重重的磕了头。孩子太小,懂的不多,却也知道大约是什么事。
哇的一声,眼泪飞出眼眶,咧嘴大哭。鼻涕眼泪顺着脸颊,形成一副惨兮兮的面容。
一位小黄门站了出来,高声唱和:“圣上有旨:兴平创立军府,以忠死事;身肉末寒,兼有嗣子,朕心甚痛惜?令其妻邢氏同元爵照旧统辖徐州兵。
元爵年幼,邢氏代为料理,示朕不忘忠臣至意。诏赠高杰为太子太保,予以从优祭葬。其子高元爵袭爵,再荫一子锦衣卫百户。
高邢氏敕封一品诰命。钦此!”
邢夫人听完,心里一惊:这皇上要做什么?明明知道我们孤儿寡母,是压不住城外那些骄兵悍将的,为什么偏偏还是要让我儿袭位?
朱由检的这道旨意,不光邢夫人意外,史可法也很意外。他没想到皇上居然做出这种决定,这完全是打算让徐州军内乱啊。
“皇上。。。。。。”
“有话等会说。”
史可法还没开口,被朱由检一句话噎了回去。
“邢夫人,可否旁边一叙?”
邢夫人点点头,起身,跟随朱由检,史可法来到街边的一处白色帐篷内。
“几日前,高爱卿最后对朕说,他有贤妻,甚是能干,有巾帼之才。朕今日一见,心中更加笃定。”
邢夫人眼圈一红,望了望外面说:“皇上谬赞了!”
“不,朕说的是高爱卿的原话。”朱由检的确不是故意对邢夫人说的好话,高杰临死的遗言就是如此。
能在很多人面前当中夸自己老婆能干的,这在大明是一个异类。起码说,钱谦益是不会这样夸柳如是的,虽然柳如是在文采方面,有些是超过钱谦益的。
同样的,能让高杰这样夸邢夫人,她必定是真有几把刷子的。可惜的是,在大明,一个女人想要出头,实在太难。
滚滚历史,只为她留下了淡淡的一笔,没有让她延续性的发光。
“妾本应随夫而去,奈何子嗣年幼,妾不能一死了之。想必夫婿他能理解吧!”邢夫人说的很悠长,仿佛是理所当然一样。
“请夫人节哀。”朱由检很无奈,这里是大明,他总不能拿后世的那一套普世价值观来劝说邢夫人吧?如此做,恐怕只会添乱。
“皇上请我到此,是为了徐州军的事吗?”邢夫人不傻,能让皇帝放低姿态的,当然不是已经死翘翘的高杰。
“你不信我的,对吧?”朱由检也不做掩饰了,他单刀直入。
“我夫君身前亦不曾全信,我如何信?”邢夫人也干脆,直接接话。
旁边的史可法都听呆了,从来官面上的话都不是这样说的。
朱由检只能感叹:好一对情深夫妻。
第129章 人死了最后利用一次()
“朕欲将全军的粮草大权交予你手。”
朱由检望着邢夫人,很严肃。
邢夫人眼神盯了一下皇帝,转而瞥向一边:“皇上说笑了。我一介妇人,如何担当如此重任。”
朱由检继续说:“徐州军现在就算交给谁,恐怕都是难以驾驭。军权实授,不管是徐州军还是其他军镇,想必小公子也都控制不了。
全军的粮草后勤,绝非儿戏,朕交给你的是军国大事。”
朱由检已经敞开心扉,剩下的,就看邢夫人敢不敢接了。
“既如此,皇上要如何安置徐州军?”邢夫人明白了,皇帝确实打算厚待他们。可是徐州军毕竟是高杰一手所创,眼看着到了这步境地,也是可惜。
“徐州军所部由我亲领。”
朱由检想要高杰的兵,但是他又不敢把这些将领放出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暂时捏在自己手上。
可是,李成栋等人,肯定也不会就这样乖乖听皇帝的话的。由地方部队编成皇帝的亲兵,怎么说也是一种升官,朱由检觉得,或许暂时能稳定住这些人的情绪。
至于后面的事情,得慢慢想办法。李成栋就像是一枚地雷,埋出去了,也许炸了敌人,也有可能炸了自己人。
唯有带在身边,不埋出去,不使用他,才是最安全的。
“我有一个要求。”邢夫人想了一会,说道:“我儿年幼,想请史大人代收为义子。看在亡夫尸骨未寒的面子上,请成全他。”
“邢夫人,这可不行……”史大人完全没想到邢夫人会说这样的话。站在史可法的角度考虑,高杰刚死,邢夫人就急着给儿子找“爹”啊,大忌讳。
这一桥段,原本的历史说史可法是瞧不上高杰是武夫出身,所以不同意。朱由检觉得有点冤枉史可法了,在朱由检看来,史可法是太爱惜面子了。
站在邢夫人角度看,她此举无非是想给儿子找个靠山,趁着高杰还没被人忘记的节骨眼上提出来,显示了一个女人的手段和无奈。
邢夫人太崇拜史可法了,大半年来,都是史可法在引导着徐州军谋略。这个时候,她的心理把史可法当做了一种寄托和依靠。
“我姓史,你姓高;不如找个姓高的代为收他当义子。徐州军原监军高起潜,高公公位高权重,甚为合适。”史可法目光左右躲闪,扯三扯四,就是不同意。
邢夫人的眼神由期盼慢慢变成失望,最后带着可惜和愤怒,她看史可法的眼神已经不再有光,反而带着讽刺。
“高起潜贪墨军饷,已经被王承恩收监了。”
朱由检淡定的说:“邢夫人以为,小公子做我的义子如何?”
“啊!”邢夫人和史可法同时长大了嘴,以为自己听错了。
除了开国皇帝,就没有听说哪位在位的皇上收过干儿子的。
义子也是子,收为义子,就代表着有了参与大位争夺的权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这是大忌讳。
“朕没有开玩笑,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朕的臣子,朕本来就是高公子的君父。”
好吧,不得不承认,朱由检的说辞没有毛病。史可法当场丢了脸,邢夫人得了实惠心底高兴。
对于邢夫人来讲,这一趟收获彻底的超出了预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望着外面的棺椁,邢夫人深吸一口气,心想:“姓高的,我也算对得起你了。”
邢夫人这边安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城外的徐州军了。朱由检也不矫情,迅速的招来左懋第,几个人嘀咕开来,就怎么安抚城外的军队做了部署。
睢州城外,李成栋等人是翘首以盼,一个个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邢夫人已经进城很久了,还是没一点消息,不由得不让人猜忌。
“这样等下去不行,万一城里有什么变故,就晚了。”李成栋首先挑拨,他早等的不耐烦了。
“不会吧,这城里可是皇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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