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方醒并未搭理他,只是先吃了个半饱。
“兴和伯,知行书院的学生们出去了三十余人,到处跑啊!”
丁仁最后还是说出了今天请见方醒的来意,而且面带微笑的看着曹瑾。
曹瑾含笑点头,却未说话。
曹安饶有兴趣的想看看方醒如何应对,可方醒却只是冷冷的道:“不行吗?”
丁仁不顾忌讳的看着曹瑾说道:“兴和伯,知行书院咱们忍了,你低价售卖科学的书籍咱们也忍了,可你派出那么多的学生出去授课,这是想干什么?”
曹安有些吃惊,因为丁仁这个话有些过激了,和事先约定的不一样。
可方醒还是冷冷的道:“不行吗?”
第1573章 引力,威胁()
丁仁的面色又黑了下去,他瞥了曹瑾一眼,看到曹瑾在吃菜,不禁暗骂一声老狐狸之后,沉声道:“兴和伯,你的人专门往乡下跑,这是想搅动人心吗?须知大明的稳定就来源于乡间的稳定,你这是想干什么?”
曹瑾虽然是在吃菜,可却用眼角在关注着方醒的神色,看到方醒的眼神一厉,他就慢条斯理的道:“要和气,不要动气,说话和气些啊!”
曹安略带好奇的看着方醒,看到方醒眼中的厉色消失,然后瞥了曹瑾一眼。
方醒把目光从曹瑾身上转到丁仁那边,淡淡的道:“科学可能煽动人心吗?还是说科学能蛊惑百姓……造反?”
造反都说出来了,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曹瑾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后仰了一下,而曹安却没被这话吓住,反而是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
年轻人总是不缺乏逆反心理,造反这词是禁忌,可越是禁忌的东西他们就越喜欢去尝试一番。
所以看到方醒轻描淡写的就把造反这个词说了出来,曹安不禁也想试试。
丁仁却无所畏惧的道:“造反不造反不是兴和伯你说了算,老夫只是代表了南方的圣人子弟来告诫兴和伯……做事要有……分寸!”
方醒冷笑道:“何为分寸?”
曹瑾干咳道:“大家各退一步嘛!”
这个和稀泥的水平极高,方醒挑眉道:“儒学能到处教授,科学为何不能?丁先生大才,可有教我?”
呃!
曹瑾一下就迷茫了,觉得方醒说的好像也对。
你儒学能传播,我科学为啥不能?
曹安觉得这个反问很犀利,也很大胆!
“圣人和先贤用了多少年才奠定了儒学的地位?”
丁仁冷冷的道:“多少帝王对儒学孜孜以求,就说是我朝,从太祖高皇帝始,谁不在对儒学夸赞有加,兴和伯,你这是想干什么?你难道还想击败儒学吗?”
这个挑衅很实在,也很有力!
曹安以为方醒会恼羞成怒,甚至会拂袖而走。
可方醒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儒学是诸位先贤的心血,并不是你等可以挂在嘴边为自己粉饰光彩的东西,丁先生,别张口就先贤,闭嘴就是资格好吗?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去代表儒学,你只能代表的是……儒家!”
方醒点头道:“是的,你只能代表儒家,而且只是大明的儒家,那一部分心中惶恐,想抱团取暖的儒家,其它的你什么都代表不了!”
丁仁的嘴唇蠕动着,怒不可遏。
可方醒最后却来了一句:“方某自己也是儒学子弟,所以儒学如何,方某自然清楚。丁先生,儒学早就侵染进了大家的骨髓里,只是你们却想要把它功利化,于是才有了科学的孕育之机,怪谁?”
丁仁不屑的道:“儒学乃是天子用以教化众生之大道,区区科学,不过是螳臂挡车,怪谁?要怪就怪多事之人!”
曹瑾干咳道:“老夫说了,各退一步。如今那些学生一头就往乡村跑,老夫家中一个亲戚就遇上了,他家的小子跟着一个书院的学生学了几日,居然魔怔般的爬到屋顶往下扔东西,还说什么引力,最后他父亲请了和尚道士做了法事,据说还没好……”
“万有引力!”
方醒满面黑线的道:“这是科学,不是邪术!弄什么和尚道士,这不是要逼疯那孩子吗?”
“什么万有引力?”
曹瑾为了化解紧张气氛,就随口问了问。
“呃!这个,我还是换一种说法吧!”
方醒解释道:“科学认为,咱们的脚下是一个大圆球,而这个大圆球里有引力,而引力吸附了万物。”
曹安不顾是晚辈,抢问道:“兴和伯,那引力是什么?人难道真是被吸附在地面上的?”
“荒谬!无稽之谈!人天生就能站在地上,不然还能飘起来?”
丁仁不屑的说道,什么狗屁引力!
方醒微笑道:“妙啊!正是如此,丁先生,若是没有了引力,敢问人和万物,说这张桌子,它为何不飘起来?为什么放在哪里它就立在哪里?而不是搬到二楼之后飘起来。”
曹瑾瞬间觉得这个问题很玄妙,他放下筷子,喃喃的道:“对啊!为何不飘起来呢?”
丁仁不屑的道:“这是万物之道,天生的,远山公也被人迷惑了吗?”
曹安皱眉道:“小子读书不求甚解,只知道一个势!万物皆有势,势乃力,万物皆有力,只在人去借用间。”
曹瑾看着自己的儿子,赞道:“妙啊!正是势!势有所支也!如舟船,如弓弩,万物皆在其中。”
曹安得了夸赞,就有些显摆的说道:“兴和伯,势能解释万物之动。”
方醒无语沉吟,苦笑道:“远山公的公子果然聪慧,只是这个势太过于缥缈,有些牵强。”
曹安点头道:“兴和伯所言甚是,势虽然能解释,却无法进一步去探究……”
方醒有些意外于曹安的聪慧和博学,他欣赏的道:“你若是去了书院,方某会收你为入室弟子,亲授科学之道。”
这样聪明的年轻人不多见,而且看他并未对科学嗤之以鼻,方醒不禁有些心动了。
得良才而教之,人生一大快事也!
被冷在一边的丁仁皱眉道:“远山公,此事怕是不妥吧!而且今日咱们可不是来见证拜师的。”
曹安的眼中闪烁着意动之色,闻言迅速黯淡下去。
方醒心中微怒,说道:“你今日来想干什么?想让方某撤回那些学生吗?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丁仁冷笑道:“兴和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儒学早就已经浸淫在了我们得骨子里,那些学生这是在抽筋拔骨呢!未来如何,谁能知道。”
“你在威胁我!”
方醒侧身盯着丁仁,冷冷的道:“你可知道威胁本伯的后果吗?”
丁仁冷笑道:“老夫心正,心正则无惧,兴和伯尽可用你的手段来试试,大不了就灭了老夫的三族,一起在地底下倒也不寂寞。”
马丹!
这就是个滚刀肉!
不过对这等滚刀肉方醒却有的是办法,他森然道:“本伯动手从不拘泥于手段,丁先生,言语争执本伯不和你计较,若是你敢指使人袭击那些学生……”
曹瑾一听就觉得坏了,正准备相劝,方醒却冷冷的道:“本伯会让你知道死去是一件幸事!”
曹安觉得自己的脊背在发寒,他有些讶然于方醒的煞气,同时偷瞥了曹瑾一眼。
兴和伯的入室弟子据说只有一个马苏,那马苏如今可是在户部如鱼得水,而且当年先帝都曾经称赞过他。
方醒却霍然起身,他对着曹瑾点点头,然后对还在冷笑的丁仁说道:“你尽可去试试,本伯拭目以待!”
第1574章 叶公好龙(为盟主‘开心的臭蛋’贺,加更!)()
房门打开,方醒下楼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欺人太甚!”
丁仁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起身道:“远山公,这事怎么说?”
曹瑾正在吃凉拌皮冻,闻言他慢条斯理的咽下去,还喝了一口鸡汤,这才舒坦的说道:“就按照老夫说的嘛,各退一步。”
这话还是在和稀泥!
丁仁冷冷的道:“远山公,这般妥协,怕是那人更加的嚣张了!还有,临行前那些人可是等着咱们的好消息,这样回去,怎么说?怎么和他们说?!”
曹安见他质问自己的父亲,就微怒道:“此事……”
曹瑾干咳一声打断了曹安的话,他慢腾腾的说道:“老夫自小家贫,没长大就成了孤儿,是靠着那些大字不识的乡亲养大了老夫。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学,机缘巧合中了进士……做了官。”
曹瑾面露唏嘘之色说道:“老夫每年都会送些钱粮回去,不算是馈赠,只是感恩,德宽,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丁仁茫然道:“远山公,你是说……可怜他们吗?”
曹瑾愕然,轻叹一声道:“老夫又有何能去可怜他们?就为了那些感恩之举?哎!德宽,民间疾苦你可知否?”
丁仁不自在的看了在边上做恭谨状的曹安一眼,尴尬的道:“远山公,在下……”
“你一直在读书。”
曹瑾起身,曹安赶紧过去扶着。
曹瑾叹息道:“德宽,你一直读书,而后就教书,算是教出了名堂,可一直耿耿于怀没有中进士,没能做官。可老夫今日要告诉你,你不知道民心。不知民心何以为官?”
“咱们走了。”
曹瑾被曹安扶着出了包间,丁仁呆呆的坐在那里,良久,他冷笑道:“这是虚晃一枪啊!通过指责老夫来逃避他今日的不作为,果然这人是老了就成精!”
……
“可惜了!”
回去后,方醒就有些遗憾的给朱瞻基说了刚才的事。
“别的我不在乎,那个丁仁一看就是色厉内荏之辈,只是那个曹安却极为出色,有灵性。”
朱瞻基随手把一封信给了贾全,等他出去后笑道:“比马苏还出色?”
“各有各的长处吧。”
方醒沉吟道:“马苏沉稳,曹安却灵动,可惜了。”
这是他第二次表达了对曹安的惋惜,朱瞻基心中一动,说道:“可要我派人去传个话?”
太子看好你的儿子,你曹瑾怎么说也得心动了吧?
凡是不笨的人,大抵都知道儒学只是个敲门砖。
可换个敲门砖难道不行吗?
这时方五进来了,把方醒走后那三人的话说了一遍。
“是个老狐狸,却也绵里藏针,可惜那丁仁却过于刚愎,没听出曹瑾话里的意思。”
朱瞻基冷声道:“他们只是打头的人,后面不知道有多少,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他们想警告,警告咱们召回那些学生,让那些自学的自生自灭。他们想试探咱们的态度,若是退了,那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不过曹瑾当年为官兢兢业业,家中也没趁机招揽田地奴仆,很是清贫……”
对于德行高深者,方醒总是抱着敬意。
“大明需要弘扬那些道德高士,但却不能强迫所有人都照着这个模子去做。”
朱瞻基对此深以为然,朝中的官员那么多,可真正称得上是道德高士的有几人?
可道德高士能做好官吗?
朱瞻基陷入了沉思中,连方醒走了都不知道。
等他清醒后,权谨已经等候多时了。
“殿下,先前有人请臣去吃饭,席间说了些话。”
朱瞻基嗯了一声,权谨有些为难的道:“那些人言语间只是说了知行书院那些学生之事,臣并未应诺。”
对于权谨的人品,不管是朱瞻基还是方醒都是信任的。
所以朱瞻基只是点点头:“此事无碍。”
权谨却皱眉道:“听他们的说法,那些学生到处流……到处跑,见着个村子就进去,拿着路引混进去,然后就用科学的学识来吸引那些年轻人的注意力,接着就开始传播……”
朱瞻基的眉间多了些喜色,这就是他希望的那样。
他希望科学能持续壮大,最后能和儒学分庭抗礼,这样再也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儒学是无法消灭的。”
朱瞻基下了这个定语,这也是方醒多次强调的一个看法。
失去了儒学,失去了那些早已混杂在一起的传承,汉人还是汉人吗?
权谨还在絮叨:“他们带的最多的不是干粮,他们宁可喝冷水,宁可饿着肚子,可也要多带些书去送人,殿下……臣想到了那些……苦行僧!”
朱瞻基的眉心微皱,说道:“权大人,科学并没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把科学和宗教并肩,朱瞻基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想法。
权谨苦笑道:“是,臣看过了那几本书。只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科学就是洪水猛兽。”
朱瞻基眸色深沉,淡淡的道:“有对手才能显出真本事,一味的去打压,去谋划,背后去动手脚,这些人的德行有问题,不,不是有问题,而是不堪!”
“殿下!”
权谨目露惶恐之色,他知道朱瞻基肯定会去调查那些人,得了结果之后,这些人以后算是与仕途无缘了,而且子孙也多半只能止步于乡试。
朱瞻基冷漠的道:“本宫最不喜的就是在背后弄鬼的人,鬼鬼祟祟,不人不鬼,自鸣得意,这等人再能干,也只能坏事!”
……
权谨有些失魂落魄的在大宅子里游荡着,不知不觉中就游荡到了方醒的小院外面。
“权大人找我家老爷吗?”
院子里辛老七和方五在对练,家丁们在旁观,见到权谨,有人就去禀告了方醒。
方醒出来看到权谨的模样就请他进去。
两人在厢房坐下后,权谨苦涩的道:“兴和伯,那些人只是在背后议论了一番,可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方醒愕然,想了半晌才明白了权谨的意思,就说道:“他们不动手,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动手能力,最喜欢的就是在背后阴人,如您和远山公这等人少的可怜。”
权谨苦笑道:“可他人却以为老夫迂腐不堪,哎!老夫老了,也看不懂这个世道,且等殿下稳了之后,老夫就想归乡……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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