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金的眸色一亮,迎过去道:“方掌柜,何来迟也!”
“哈哈哈哈!范公,今日我等还带了些人来助兴。”
来人乃是方启元,此时的他不复在方家跪在方醒身前的可怜,看着容光焕发。
范金看着他身后的钱东来等人,眯眼道:“今日南北商贾云集北平,北边的来了,南边的呢?”
“范公!我等在此,只是却不入您的眼啊!”
如果说以方启元为首的玻璃商人们是北方帮的话,那么以徐庆为代表的这群商人就是南方帮。
范金揉揉眼睛,面露恍然大悟之色,拍着额头道:“看我看我,人老了,眼神不好使了,对不住了徐掌柜。”
徐庆拱拱手,然后冲着方启元说道:“方掌柜,你们这段时日可是风生水起啊!浙/江一代都是你们的玻璃和镜子。”
方启元拱手道:“你们现在不光是罐头,南方的特产在北方都泛滥了,徐掌柜,大市场你们可占了不少店铺啊!怎地,可愿转让几间?”
徐庆笑道:“徐某倒是想让,可还得去问问兴和伯才行,方掌柜可等得起吗?”
听到这个名号,水榭里的读书人们各形各色,有人愤怒,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不屑一顾……
范金短暂的一怔,然后爆发出爽朗的大笑,拱手道:“玩笑罢了,来,诸位请。”
方启元一招手,一直等在后面的一群莺莺燕燕们都娇笑着走过来。
然后他挑衅的对徐庆说道:“徐掌柜,你带来的那群男男女女是干啥的?”
徐庆指着身后的那群男女老少说道:“南戏由来已久,北方听过的人不多,这位是周青年。”
徐庆身后出来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温和的道:“周某见过各位贤达,听闻今日盛会,周某正好请了温/州的一个戏班来此,也让他们献献丑,还请莫笑。”
随即那群女人就进了几间水榭,顿时那些读书人有的矜持,有的开始偷偷摸摸的去亲近,一时间热闹非凡。
周青年指指岸边,那个戏班子的人马上开始套戏服。
进去之后,他们占据了两桌。
范金斜睨着两帮人问道:“今日怎么个说法?”
方启元豪爽的道:“随意!”
“好!豪爽!”
范金轻轻抚掌叫好,然后看向了徐庆。
徐庆微笑道:“今日南北商贾盛会于此,以助学为题,徐某等人也不甘落后,范公出个题目吧!”
那些读书人都目光闪烁,对身边的女人都冷淡起来,注意力都集中在范金那边。
范金抚须微笑着,指着左右的水榭道:“今日文会,我等就看看谁能拔得头筹,如何?”181
第1283章 豪奢的大手笔‘助学’()
“……赵女姿容,蔡邕文业,两月夫妻。奈朝廷黄榜,遍招贤士;高堂严命,强赴春闱。一举鳌头,再婚牛氏……”
岸上的戏班在唱着琵琶记,水榭里有佳人陪伴左右,那些读书人在沉吟着,笔墨纸砚就在桌子上,谁想好了就去写。
“徐掌柜,大家合作一把如何?”
“怎么合作?”
“大家互相持有对方的股子。这世道艰难,大家抱成一团才能抵御风险,你说呢?”
徐庆微微一笑道:“方掌柜此言大善,不过徐某的生意中伙伴不少。”
周青年在边上说道:“商贾抱团,也不知是否忌讳。”
钱东来振眉道:“咱们一无兵,二不里通外国,何来的忌讳?”
目光瞬间开始交织……
“在下仇以航。”
徐庆那边有人拱手道:“此事于我等大善,在下以为是好事,不过……各位能出多少?”
这里的都是土豪,闻言有人就笑道:“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若不是草原还有异族,在下都想去买个地方建城,然后试试笑傲一方的滋味。”
“你那是在作死!”
徐庆听到这话,面色马上转冷,说道:“近年来朝中对商贾的地位讨论颇多,也开始给了咱们活路,可越是这样,咱们就该越要谨慎,还想去做城主?你信不信,今日要是有人去举报,明日的西市就会多出一颗头颅!”
周青年也点头道:“此事不可胡言乱语,到时候一旦事发,我等皆成下等人,那便是口舌之祸!”
看到那人面色煞白,徐庆说道:“罢了,今日咱们只谈风月!”
范金一直在听着,闻言就说道:“来来来,咱们先听听各位贤达的文章如何。”
“……回乎!人有积生平之得力,终不自明,而必俟其人发之者……”
那边有人在读着刚写好的文章,周围的读书人们听的如痴如醉。
好文章啊!
有人却不忿这等好文章居然是在商贾的文会上做出来的,一时难免有些异色。
“这些都是商人,有钱的商人,他们附庸风雅,咱们得了好处,两便罢了,等以后我等为官,这等商贾不过是手中的虫子,一捏就死!”
“谁的文章?”
范金起身过去查看。
“方掌柜,伯爷说过,负心多是读书人呐!”
徐庆看到那些矜持的读书人,想起自己儿子以前的同窗,不禁就说道。
方启元低声道:“几千贯就能让这些读书人俯首,你不觉得畅快吗?至于负心,这天下谁不负心?去年就是你们南边的一个家伙,拿了我的货,转手就卖给了别人,然后又去向钱掌柜他们要货,若不是我们自己内部有沟通,就被他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你说谁负心?”
徐庆的眸子一缩,冷道:“方掌柜这是认为是我徐某做下的吗?别看你们的玻璃好卖,可徐某敢说一句,你等赚的是伯爷说的快钱,于国于民无益!而徐某的生意却能带动百姓跟着赚钱,这,就是区别!”
两帮人表面上言笑晏晏,可暗地里却是互相敌视。
做生意的,谁都想自己一家独大。而徐庆带着一帮子南方人在沿海一带投资甚多,各种生意都做,被地方官多次赞许为惠民。
这个评价不得了,已经传到了朱棣那里,所以方启元等人难免觉得如芒在背,这才有了今天这次斗富大会。
方启元笑眯眯的道:“多说无益,一人一千贯。”
徐庆心中怒火升腾,伸出两根手指头道:“两千贯如何?”
方启元看到仇以航和周青年等人都作云淡风轻状,就看了看自己的同行。
钱东来满不在乎的道:“三千贯如何?”
回来的范金听到这话,就回头冲着那些读书人大声的道:“诸位诸位,方掌柜等人可是答应一人出三千贯了啊!怎么办?”
范金的话顿时让那些还在摇头晃脑的读书人们都顾不得矜持了。
尼玛,他们有十一人啊!一人三千贯,这是多少?
有人已经在数在座的人数了,然后欢喜的喊道:“一人有三百多贯呢!”
每个读书人三百多贯,好大的‘助学’手笔!登时那些莺莺燕燕在他们的眼中就变成了红粉骷髅。
“……孝矣伯喈,贤哉牛氏,书馆相逢最惨凄。重庐墓,一夫二妇,旌表门闾……”
正好岸边唱到了这里,有个读书人出来道:“果真是一门二妇!看看你等,恬不知耻,在下羞于与你等为伍,告辞了!”
岸上的戏班本是照本宣科,看到有人发飙,顿时就愣住了。
乐声一停,懂些文墨的人都知道,那人把这些读书人比作了戏里的蔡邕和牛氏。
虽然是戏曲,也改编过,把蔡邕和牛氏换做了正面形象,也符合目前的主流思想,可那人的家中却是只有老母,而他的父亲正是抛妻弃子,另外入赘了富贵人家。
所以他听了这出戏才觉得刺耳,加上这帮子读书人听到钱财后丑态百出,于是终于忍不住了。
大家呆呆的看着这人远去,范金呵呵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盛会,诸位还请继续。”
三万一千贯啊!
想到这个,顿时诵读文章之声不绝于耳,女人们也笑着敬酒,或是红袖添香。
“来!看看夏某的这篇!”
这时先前代表大家出来的那个宝蓝色年轻人朗声道。众人看去,此人长身玉立,态度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些自矜,不禁都微微点头,觉得此子堪称是一时俊杰。
“此人叫做夏铮,以前家中有些难,后来读书有成,就发达了,只是他前年就中了顺天府的举人第二名,今年却未曾下场,说是不去则罢,一去必要前三。”
方启元得意的道:“此子我早已投资,诸位,哈哈哈哈!”
“读书人,可婚配了?”
钱东来见猎心喜,就呼道:“钱某家中有一远方侄女,不说闭月羞花,可也能持家,红袖添香更不在话下,可有意乎?”
“这个老钱,什么侄女,多半是改了户籍,好为女儿招揽读书人为婿。”
这种套路看来那位夏铮也知道,他略一迟疑,就说道:“在下并无婚配,不过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方启元一听就知道有戏,就戏谑的道:“老钱,这是让你打开钱袋,先把他爹娘喂饱了再说,不过你可得小心颗粒无收啊!”
钱东来得意的道:“钱好拿,脱手却难了!”
若是夏铮想着随时脱身的主意,老江湖钱东来自然有手段让他乖乖的臣服。
钓到金龟婿,钱东来大喜过望,起身顾盼自雄的道:“今日大喜,钱某出五千贯!”
“好!豪爽!”
这真是大手笔了,不但在座的读书人都面露喜色,连那位本来还在矜持的夏铮,也冲着钱东来躬身,算是初步答应了两家接触的事。
“手笔不小,果然是土豪!”
这个声音一传来,徐庆的身体一颤,急忙在水榭里回头看去。
岸上,戏班的边上站着几人,为首一人负手而立,目光冷冽。89181
第1284章 五陵少年争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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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湖水荡漾,小舟空荡荡的在湖面上飘着,晚秋的风吹过,吹的人俗念尽消,只想仰天长啸。
目光收回来,方醒看着水榭里的人,淡淡的道:“有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本伯不信……”
“兴和伯!”
水榭里有人惊呼道。
范金起身,满脸堆笑准备去套近乎。
方启元也是满脸堆笑,但却不敢出声。
徐庆有些愕然,随即懊恼。
至于那些读书人,大家想起方醒此时深受朱棣一家子信重的情况,不少人已经在心中转过不少攀附的念头。
心动,则行动!
这,就是知行合一。
于是乎,矜持变成了微笑,甚至是谄媚。
方醒看着这些脸嘴,突然生出了尘世滔滔,举世皆浊的感慨。
“你等今日所为何来?”
方醒的身后只有辛老七和小刀,可负手而立的他却让水榭里的人生出了巍峨之感。
这,便是权势带来的威势!
范金走出水榭,堆笑道:“伯爷光临,小的不胜荣幸。今日我等在此举办文会,还请伯爷赏脸。”
方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就在范金心中欢喜的时候,他问道:“今日出了什么好文章?出了多少钱?”
目光扫过,无人敢于对视,包括那个号称不是探花就是状元的夏铮。
风吹过,吹动了方醒的青衫,也吹动了那些商人的心。
“多少?”
方醒淡淡的问道。
“三……三万三千贯。”
徐庆满头大汗的说出了数字,方启元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情况不对了。
“助学?还是缠头?”
方醒的话就像是一巴掌,直接打的那些读书人脸上生疼。
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商人们在方醒的眼中成了嫖/KE,而读书人们自然就是那些莺莺燕燕。
奇耻大辱啊!
方醒的目光一扫,冷笑道:“你们谁家过不去了?说说,本伯马上掏钱。”
水榭中的读书人都忍不住羞辱,面上通红。
开什么玩笑?
寒门子弟,家里揭不开锅的那种,哪有时间来这里?也不会有人邀请他们来这里。
而今天在场的人都有了功名,就算是以前穷过,可此时也是小有身家,和寒门扯不上边。
“学了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等不体察世情,不埋头苦读,在这卖唱呢?!”
方醒鄙夷的道:“三万三千贯,好大的缠头!”
“时近初冬,北平城内外多少人家饥寒交迫?你等却在此高谈阔论,不知可有心得?本伯也作了首诗,你等可品鉴一二。”
方醒很少作诗,传出来的几首虽然不见华丽,却辛辣。唯一一首正常的,也就是送姚广孝的那首送别。
“话说蒙元时期,一商人,一书生,一地主,一樵夫,四人同在庙里躲雪,商人提议作诗,先来了一句……”
“大雪纷纷坠地。”
“书生一心想考功名,接了第二句,都是皇家瑞气。”
打油诗啊!
众人皆偷笑,方醒却面带讥讽的继续说道:“地主家中颇有钱钞和粮食,就来了一句,再下三年何妨。”
这句不对味,相对熟悉方醒的徐庆暗自苦笑,而那些读书人却都在发呆。
这什么狗屁诗!
“樵夫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就等着雪小些好上山砍柴,他说了最后一句。”
方醒冷冷的道:“放你/娘/的狗屁!”
秋风渐冷,以方醒为中心的范围内,鸦雀无声。
方醒转身,在辛老七和小刀的簇拥下远去。
水榭里的人呆若木鸡,良久,不知道是谁嘀咕道:“他有本事也去修桥铺路啊!在这里说大话谁不会!”
“对啊!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辈读书人……”
“伯爷每年都有捐赠,施粥从不落人后,至于修桥铺路,伯爷造出水泥,最早就在地方上用了,所以,若论慈善,谁也别和他比。只不过他从不宣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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