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皱眉看着自己的战果,再看看右手,说道:“太油腻了。”
周东抹了一把鼻下,然后收回手,看着上面的鲜血,就呆呆的问方醒:“为何这样?”
那些家丁都止步了,其中至少有五人见过方醒,而且不止一次。
“那是兴和伯!”
“看着像农民般的模样,他居然是兴和伯?”
那些没见过方醒的家丁都惊讶的看着前方。
在那里,周东正在等待着答案。
他觉得哪怕站在对面的是方醒,可他的背后却是陈钟,所以方醒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一个兴和伯,一个泰宁侯。
不提爵位的差距,你兴和伯莫名其妙的打上门来,这事儿传出去可不是跋扈那么简单。
在大清理之后,士绅积怨颇深的背景下,方醒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大去探究。
在这种时候,方醒怎敢放肆!
“没有为什么!”
方醒的冷淡和倨傲激怒了几个家丁,有人喊道:“平而无故的打上门来,这是在羞辱侯府。”
主辱臣死,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不懂这个道理的下属自然是做不长久的。
有人就喊道:“拿下他,请侯爷做主!”
方醒的个人武力不彰,这是国朝上下的共识。
所以两个立功心切的家丁就出了人群,准备冒险一试。
如果陈钟兜不住他们,那就是灾难。
但是兜住了呢?
那就是大功啊!
方醒见了却不慌,他笑道:“这是要人多欺负人少吗?”
周东此刻也想通了里面的道道,他退后几步,得意的道:“那又如何!兴和伯,那人负债累累,侯爷好心为了他还债,他却不认账,这事说到御前咱们也不怕!”
方醒平静的道:“可是我也有人啊!”
“谁?”
周东未见过方醒,往日听闻方醒的手段狠辣,但今日一见,却是强行阻拦自己一行人,可谓是无谋。
如果退让了,回头陈钟即便是想忍下来,可也会拿他开刀泄愤。
想到这里,他喊道:“来人了!有人打上门来了!”
嗖的一下,前方的左边和右边墙头上就多了几个脑袋。
而辛老七就是这样走了出来。
他并未佩刀,也无弓箭,就这么走到了方醒的身边。
很平淡的出场。
那两个家丁却止步了。
他们目露惊惶之色,退回来的速度比去时快了许多,就像是逃跑。
周东愕然回头,就见到大多数家丁都是噤若寒蝉。
“你们……”
他怒了,准备回去就把事情栽在这些家丁的头上。
“他是辛老七!”
一声惊呼之后,周东缓缓回头看着辛老七,嘴角抽搐几下,问道:“兴和伯,拦截我等何意?”
你总不能说是没事遛弯吧!
可你遛弯就遛弯,这里是权贵聚集区,你专门堵着我们的路干啥?
方醒没搭理他,目光扫过那些家丁,说道:“都回去吧。”
周东再次问道:“兴和伯,敢问何意?”
方醒看着这些家丁,再次说道:“本伯在此,你们想过去吗?”
周东回身,见家丁们无人敢说话,心瞬时就凉了半截。
他的鼻孔流血的速度放缓了,只是下巴和前襟上全是血,看着有些渗人。
“那就回去吧。”
方醒很平静的说道。
周东觉得这些家丁不会听方醒的,可方醒的话音才落,就有人转身走了。
那人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周东知道他是回去报信,就回身道:“兴和伯,此事是侯府抓捕欠债的画师,不知兴和伯和那画师是有何交情,不过等侯爷来了,自然会交涉。”
方醒没说话,他转身看着来处。
十字路口四面来风,方醒站在那里,却不肯挪地方。
周东随手摸出手绢,然后把手绢弄成粗绳状塞进鼻孔里,心中冷笑道:这是装什么呢!
自家东主的立场是紧跟皇帝,并暂时蛰伏,所以周东知道自己被扇耳光的仇大概是报不了了。
可恶名呢?
方醒无礼施暴,而且还打上门来,这能激起多少人的同仇敌忾?
这时前方来了一骑,近前后也没下马,来人在马背上俯身对方醒低声说了些什么。
方醒点点头,还笑了笑,好似在欣慰着什么。
稍后管家来了。
“伯爷,我家侯爷有请。”
这是矜持还是觉得方醒理亏?
方醒不以为意的转身道:“带路!”
管家在前,方醒在后,身边是辛老七,三人从家丁的中间走过。
一行人沉默的到了侯府,却没见陈钟来迎。
这个态度很清晰:本候不爽你方醒!
一进门,五个须发斑白的老家丁出现了。
他们的目光冷漠,仿佛世间再无可留恋之处,看向方醒的目光中并无半点变化。
等他们看向辛老七时,那眼神骤然一变。
连方醒都感受到了浓重的敌意。
他侧身看去,看到那五人都微微弯腰弓背。
这是遇敌的反应。
而辛老七只是站着,看着仿佛没有一点戒备,只是目光已经锁定了这五人。
管家见状就干咳一声,说道:“侯爷在等着呢!”
那五个老家丁中的一人冷冷的道:“侯爷要见的是兴和伯,他难道也能进去?”
管家觉得也是,正准备说话时,辛老七却平静的道:“我家老爷在哪,我就在哪!”
一个老家丁冷笑道:“后生小子也敢在爷爷们的面前放肆吗!”
说话间,一股沙场百战的惨烈气息袭来。
方醒微微眯眼,说道:“老七,发信号!”
“慢!”
这时边上的门房侧面走出来一人,却是陈钟。
两人多次在朝会上相遇,不过陈钟和方醒不是一路人,而且他继承爵位之后并未有实职安排,算是个空头爵位。
空头爵位如果再不知道去钻营,那用不了几年,整个侯府大概就要被从皇帝到百姓都给忘了。
所以陈钟当然要去钻营。可他交好的那些权贵和方醒大多不对付,两边冷淡的很。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更是第一次交谈。
“兴和伯!”
陈钟的面色微微苍白,却不是生病,只是最近的年酒多了些,昨天又宿醉,所以精神不大好。
他拱手的时候还带了笑意,哪怕那笑容很假,可也算是待客了。
“见过泰宁侯。”
大明的候伯在政治上的待遇是一样的,所以方醒无需执下属礼。
第2405章 我用权势来压你()
方醒和辛老七站在背对大门的方向,而陈钟和一群家丁管家站在面对大门的方向,只有那五个老家丁是站在侧面,而且是对着辛老七的那一边。
陈钟微笑道:“兴和伯今日大驾光临寒舍,敢问何事?”
这话很生硬,不是待客的态度。
不过方醒也不是来做客的。
他平静的道:“冯有为和方某有些交往。”
气氛一下就凝滞了。
陈钟笑了笑,有些讥讽的味道。
他正准备说话时,那周东却抢先说道:“这是谎言!那冯有为和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钟笑了笑,方醒却没笑,反而是冷了下来。
他看了周东一眼,问道:“规矩呢?”
陈钟不禁一怔。
两个权贵在谈话交涉,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候,你一个幕僚出什么头?
陈钟瞟了周东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兴和伯怎么说?”
这是没觉得周东犯错,觉得他能和方醒直接对话。
方醒的眼中多了厉色,只是看向了周东。
陈钟心中冷笑,心想我就是用幕僚来和你对话,你怎么办?
这个想法还在他的脑海里残留着,一道身影就闪动了一下。
“杀!”
冲过去的正是辛老七,见他冲出来,五个老家丁都齐齐喊了一声杀,然后就围了上去。
他们不是在追求速度,而是想把包围圈弄的更稳靠一些。
至于周东,压根就不在他们的眼中。
周东只觉得眼前一花,辛老七的的大手就抽了过来。
啪!
如果说方醒的耳光疼,那么辛老七的耳光压根就不疼。
麻木了一瞬之后,就在辛老七回身时,周东一张嘴就惨叫起来。
剧痛延缓了一瞬开始爆发,他的左脸飞速肿胀着,嘴巴张开,血水随着惨叫一起喷了出来。
辛老七回身之后,五个老家丁已经围住了他。
这个包围圈看似松散,可只要辛老七攻击一边时,剩下的四人就会联手进攻。
这五人看着很默契,而且经验很丰富。
辛老七缓缓后退,然后猛的向后撞去。
陈钟和方醒并肩站着,看着这一幕。
嘭!
正在惨叫的周东一下就飞了出去。
是的,就是飞了出去!
包围圈后面的一个老家丁眼睛都没眨一下,在周东过来时闪避了一下,很快。
“围住!”
家丁们以为辛老七想借机突围,就收了一下。
可辛老七却原地未动。
陈钟的脸一下就黑了,不是为了已经扑倒在包围圈外的周东,而是自家的老家丁们吃亏了。
他压下了心头的恼怒,说道:“兴和伯,那冯有为乃是我府上的画师,为本候画画已经好几年了,从未听闻他和你有什么交情,你这是想来找本候的麻烦吗?”
既然要找冯有为当自己的枪手,陈钟事先肯定是做过了调查,所以他笃定方醒就是来找茬的。
你既然来找茬,那对不住了,给不出个道理来,陈某不介意去御前求个公道。
方醒虽然只是伯爵,可各方面的实力比陈钟强大不少,所以两家单独对抗的话,陈钟必然不是对手。
可陈钟觉得自己一是有道理,二是他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勋戚朋友。
而方醒呢?
这人看似很强大,可除去皇帝的信重之外,剩下的那些大多是仇敌。
只要自己站住理,那还怕他个屁!
在宣德朝,勋戚们继续被无视,他们也装了老实模样,看似无害。
可一旦被他们抓到了把柄,那无害就会变成刀枪。
方醒看到辛老七被围之后,就把右手放在腰侧,说道:“老泰宁侯让人敬佩,所以无事我不会来这里。”
这话同样是在羞辱:老泰宁侯在时我尊重他,可你陈钟算个啥!
陈钟心中微怒,说道:“兴和伯都打上门来了,总得给本候一个道理吧,不然本候不介意去御前求个公道。”
他说话时,周围的家丁,以及围住辛老七的那些老家丁都看了方醒一眼。
这种蓄势的手法方醒见识过不少,自己也用过。
“冯有为不赌钱。”
方醒讥讽的道:“冯有为的日子就是画,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看画,那是他养家的手艺,除此之外就只有妻儿能让他分心。泰宁侯,别说是赌坊,就算是美女当前,本伯也敢打赌,他冯有为会盯着看,但却只是想着怎么找到她的神韵,然后画下来。”
陈钟瞥了依旧从容的辛老七一眼,说道:“那是我的生意,兴和伯,你不嫌自己的手伸的太长了吗!”
“那又如何!”
方醒坦然的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准备用权势来压住冯家,可对?”
陈钟侧身看着他,眼神渐渐凌厉:“那又如何!”
边上的管家和保护陈钟的几个家丁都听出了火药味,管家退后一步,准备到时候指挥人动手。
而那几个家丁却近前一步,虎视眈眈的盯着方醒。
方醒的右手自然的放在腰侧,侧身过去,看着陈钟,很认真的说道:“你既然要用权势来压他,那方某现在在此,可否用权势来压压你!”
叮!
就像是一根细细的弦被拉断了,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方醒。
管家几乎要疯了,主辱臣死,他现在只想一把掐死方醒。
而那些家丁们渐渐的狰狞起来,只等着陈钟的命令就动手。
别怪他们太大胆,打个比方,若是朱高煦在方家庄造次,方醒大怒要动手,家丁们可不会管你是谁。
陈钟微微退了半步,眼神如利刃般的盯住了方醒,冷冷的道:“兴和伯,你想要什么?你的权势都是陛下给的,你以为自己可以代替陛下吗?”
方醒的手已经探进了腰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语气却意外的坚定。
“你是侯爵,我是伯爵,你以权压人,我以势压人,你,不服吗?”
陈钟只觉得胸口被谁推了一下,呼吸一下紧了起来。
他再次退后一步,面色铁青的道:“兴和伯,这里是京城!”
“那又如何?”
方醒咄咄逼人的向前一步,说道:“你和那些勋戚有交情,方某却仇人遍地,可敢来试试吗?”
陈钟的脸颊在抽搐着,他几次想举起右手,可每次都是才提起来就放下。
几次之后,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一句话:“方醒,你莫得意!”
方醒还在笑,陈钟就狠狠地一跺脚!
“缩卵的蠢货!老侯爷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一个老家丁突然须发贲张的喝骂着陈钟,另一人喊道:“杀了他!”
这五人都是当年老泰宁侯留下的家丁,也可以说是亲兵。
他们当年跟着老泰宁侯征战沙场,厮杀无数,堪称是没有官职的悍将。
这些人经过时间的磋磨,如今整个侯府也就只剩下了这五人。
陈钟是半路出家承袭的爵位,而且还不是上一任的儿子,所以不怎么得这些老人的尊重。
所以今日他的表现稍微弱了些,被方醒压住了之后,这些老人积郁的不满就爆发了。
杀了他,说的自然不是方醒,他们也没那胆子。
“杀!”
那话才落,刀光就霍然闪过。
一个老家丁抽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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