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爹!”
方醒回到家中,无忧第一个迎了出来,见他手中拎着个油纸包,就欢喜的问道:“爹,是不是糖?是不是糖?”
两条大狗在方醒的身边转圈,不时跳起来去嗅嗅那个油纸包。
方醒俯身单手抱起无忧往里走,说道:“是蔗糖,不过你可不许多吃,不然烂牙。”
“好好好!”
急着吃糖的无忧点头如捣蒜。她右手抱着方醒的脖颈,冲着两条跟在方醒身边的大狗嚷道:“你们不许吃,狗牙会烂掉,到时候啃不了骨头。”
到了里面,张淑慧见了就说道:“夫君,无忧大了,该自己走。”
“不!要爹抱!”
无忧一下就抱紧了方醒的脖颈,方醒也说道:“趁着丫头还小,能宠就宠吧,等大了就不行喽,到时候天知道是谁家的。”
土豆和平安也在家,却在里面算账。
小白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有些湿,见到方醒就委屈的道:“正准备给大虫和小虫洗澡,结果无忧听到您来了就往外跑,两条刚进盆的大狗就踢翻盆跟着去了。”
方醒把无忧放下地来,说道:“鸡飞狗跳才热闹啊!”
他不喜欢那种太过规矩的气氛,父子见面躬身行礼,问候,然后教训,吃饭时也是寂然无声。
方醒觉得自己的骨子里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种标准的贵族。
“娘,是兽糖!”
无忧打开了油纸包,然后欢喜的冲着里面喊道:“大哥二哥,有兽糖。”
快活的无忧总是能让周围的人心情愉悦,张淑慧却觉得她活泼过分了些,担心以后难找婆家。
“夫君,无忧该学规矩了。”
方醒宠溺女儿,所以张淑慧也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提醒他,闺女该学贞静些了。
方醒诧异的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学什么规矩?”
张淑慧低声道:“无忧以后若是要嫁人了,肯定是要侍奉公婆的,没有规矩……”
方醒的脸颊在颤抖,张淑慧叹息道:“夫君,您再疼爱她,可终究有一日也要出门啊!”
这时土豆和平安已经出来了,两人先冲着面色难看的方醒躬身行礼,然后就和无忧一起看着那油纸包里的兽糖。
蔗糖甜,而且经过几次过滤等工艺再加工成的兽糖更是甜的单纯,一般的孩子压根都经不住这种味道的诱惑。
“怕什么,咱们在呢!”
方醒强硬的说道:“就算是咱们不在了,也还有土豆和平安他们,总能护住无忧。若是被欺负了,那就打上门去,接回家来。”
张淑慧无奈的道:“一家人的事不好说呢,到时候咱们成了外人不好掺和,那还不如早早的让无忧学了规矩和手段,以后自身站住了,谁也不敢欺负她。”
想到自己的闺女以后要嫁人,方醒心中微痛,有些恼怒的道:“到时候找个分家自己过的。”
张淑慧无奈,只得放弃了这个话题。她担心再说下去,方醒弄不好就要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了,然后再一步步的把那个孩子按照他心中的女婿模样去培养。
晚上时,方醒看着一家人坐的满满当当的,突然感慨道:“当年父母肯定是这样欣慰的看着我们,一代又一代,生老病死,繁衍生息,这就是天道啊!”
第2350章 不该继续藏着的藏锋()
不知道是谁说的,人类从生下来就注定是在奔向死亡。
这个过程很让人惆怅,特别是中年危机的那群人。
方醒这几天的情绪不大好,张淑慧以为是为了无忧的未来而犯孩子气的毛病。
书房里,黄钟拿着一张纸在念着。
“……宋检,去年还在严州府做着推官,年尾就进京做了翰林院的侍讲,前程远大,只是私底下却有些钱财来历不明,外加在严州府时曾经为了人情草菅人命。他是靠着南方官员的人脉一路上来的,此次南方清理,他的怨言最多。”
方醒等他念完了这份名单后,说道:“南方的清理很快,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那些人心有不甘也没办法,所以只能下黑手,使阴招,妄想着用气势来压迫陛下,让陛下用处置我来换取士绅的妥协。”
黄钟觉得那些士绅是真的是不了解自己的东主,所以才敢用这些手段,还自鸣得意。
“伯爷,陛下虽然比不得文皇帝那般雄烈,可却也不是会轻易退让的帝王,他们这是痴心妄想。”
方醒点点头,虽然和朱瞻基没有更深入的交流,但默契已经建立了。
“陛下的压力很大,而我必须要出手,从那些压力中间找到一个点,刺破它。”
黄钟觉得方醒急躁了些,“伯爷,既然要破解陛下的压力,那就不能让陛下的人出手,可咱们的人手不够啊!”
聚宝山卫被拉在了后面,他们将会押解那些俘虏回京。
“聚宝山卫按照时日计算应当快到了,不过长途跋涉谁也说不准,水路一旦结冰,他们就只能上岸步行,说不准啊!”
黄钟担心方醒会急躁入局,到时候会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他们在等着您犯错呢!林詹被打的事已经在闹腾了,王彰进宫请见陛下,说都查院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若是不处置,都查院以后颜面无存,再无脸面去监察百官。”
方醒微微一哂,说道:“他们有何脸面?御史御史,首要就是纠风,至于贪腐,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正想立功呢!哪里轮到都查院来抢功了?”
黄钟想起了几乎是个准盟友的刘观,不禁看了方醒一眼。
方醒显然并未把刘观当做是盟友,考虑事情时压根就没把他当做因素计算在内。
这不是无情,而是从开始刘观就是在投机。
刘观当时已经岌岌可危了,不少人都盯住了左都御史的位置,准备出手把这个‘劣迹斑斑’的家伙掀下马来。
就在那当口,刘观毫不犹豫的转身投靠了皇帝,义无反顾的成了帝党,并愿意为了皇帝化身为忠犬,皇帝让咬谁就咬谁。
方醒眯眼看着外面,幽幽的道:“叶落雪回归之后,虽然没人怀疑他的忠心,可仁皇帝留下的藏锋却真的藏住了锋芒,也该出来亮亮相了。”
黄钟心中一喜,却提出了顾虑:“那些人会不会认为是陛下的意思?”
方醒摇摇头道:“藏锋一直很隐秘,比黑刺还隐秘,只要叶落雪不出手,那些人就猜不到。再说发现了又如何?本来就没准备隐瞒。”
黄钟赞同的道:“帝王行事要大气,就算是陛下不想和那些人撕破脸,可也不能太遮遮掩掩了,更不能退让。”
“斗而不破!”
方醒总结了双方目前的态势:“他们不敢冲着陛下去,不,不是不敢,而是忌讳,没这个立场,毕竟要喊几句忠君的口号嘛!所以就冲着我来了。我坐镇这里,谁敢去,谁愿意去找陛下?”
……
王彰很悲愤,因为皇帝的态度很冷淡,让他回到都查院后不知怎么面对那些官员。
牛车跑的快,全凭车夫带。
若说都查院是一辆牛车,那么王彰认为自己就是目前的车夫。
可这辆牛车却出了问题,跑不动了。
他才在值房坐下,有人就进来禀告道:“大人,林詹中午回来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说话漏风,说是要尽忠职守,不畏权贵,不少御史都在为他叫好。”
王彰漠然道:“他要来就来,本官却管不着。”
若是林詹弹劾的是别的权贵,不管是不是捕风捉影,王彰绝对会鼎力支持他。
可这位却是十余年不鸣,一朝打鸣,就冲向了方醒。
而且那些所谓的谋逆和不臣的推测,基本上都经不起推敲,只是因为符合了目前的态势,这才引发了弹劾潮。
王彰是自动在保护着林詹,他不得不这样做,否则人心就散了,以后的都查院和茶楼就没啥区别了。
“他在做什么?”
“林詹在和人说话。”
……
林詹是在和人说话,只是人多了些。
十余名都查院的官员在满面潮红的听着他在讲话。
而在外面一些,那些低级官吏也在听着,就像是虔诚的信徒。
林詹一脸的肃穆,仿佛是在传授着某种宇宙大道。
“……本官掉了不少牙。”
林詹张开嘴,侧着脸让大家看看左脸里的那些黑洞。
他很坦然的道:“那些地方还在剧痛,可本官已经忘记了痛楚,因为本官更想知道兴和伯是否知道了自己的错处,主动退下来。若是能,那本官满嘴的牙都掉了又有何妨?”
生活会让许多人变成演员,他们从开始演技生涩,直至把生活当做是一个大剧场,就像是一个进化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的代价就是和多吃几次亏。。
“我们要谨守本职,要纠正风气,要为陛下挡住那些令人不安的攻击,筑成一道墙,坚不可摧的城墙!”
说话的林詹气喘吁吁,一脸的慷慨激昂。
而本是过来看看他没养病就来上衙的同僚们神色各异,有悲愤、有沉重、有振奋、有忧虑……
演员的最高境界就是把生活当做是舞台,不管是在谁的面前,哪怕是至亲的面前也照演不误。
戏子无义。
林詹吐了一口血水之后,这场探望慰问就结束了。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地方,此刻冷冷清清的让人觉得身处荒郊野岭。
呸!
林詹又吐出一口血水,嘴里那些少牙的地方传来阵阵剧痛。
他捂着左脸进了值房。
桌子上散乱的摆放着几份空白奏章,以及几本书,还有没收拾的文房四宝。
林詹去打来了水,然后把冻住的砚台和毛笔放进去。
天气本就寒冷,加之墨汁没有清理,所以毛笔变得硬邦邦的,笔尖处差不多可以杀人了。
林詹拿着毛笔,把坚硬如铁的笔尖在水里轻轻晃荡着。
他想化笔为刀,再度出击,可看了看桌子上,他遗憾的发现手中的这支被冻住的毛笔就是最后的武器了。
去领取一支?
那些人马上就会盯着他,巴不得他再去弄方醒,最好是胆大包天,直接弹劾皇帝。
他仰头看着屋顶,不停的眨巴着眼睛。
他渐渐低下头来,突然哽咽了。
墨汁渐渐化在小木盆里,一小团一团、一缕一缕的飘忽在水中,最高明的画师也无法画出这等空灵的意境。
一滴泪水滴落在水中,渐渐晕染开来的墨团被打散。
水波轻轻涌动,那墨团几度聚合,又几度散开。
外面有人在疾步往里走,边走边喊道:“方醒昨日进宫,今日就带着女儿出游逛街了!”
“什么?”
周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林詹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人的脸上是多么的惊讶和失望。
“陛下没处置他?”
“那咱们这段时日的弹劾不就是白费劲了吗!”
第2351章 方寸大乱的王彰()
“大人,您看看下官这份奏章。”
王彰很恼火,他觉得‘倒方大潮’应当消停了,可手中的这份奏章依旧是弹劾方醒的,而且内容也不新鲜,说方醒长期把持着聚宝山卫,有不臣之心。
而且这份奏章还有更奇葩之处。
王彰抬头问道:“你说方醒发明了新式火铳是不怀好意?”
他的眼神淡漠,看不出喜怒来。
写下这份奏章的御史板着脸道:“大人,正是。原先大明军队百万,处处可相互制衡,可新式火器一出,大明的军队就废掉了八九成,一旦有人铤而走险,陛下危矣,大明危矣。”
王彰觉得心中冰冷,就故作不在意的问道:“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这御史眨巴着小眼睛,兴奋的道:“大人,该取消了,把那些火器都融了。此后任谁想谋逆,没了火器,难道他还能打得过百万大军?”
说完他就看了看王彰,王彰依旧漠然。
这是赞同吗?
御史心中欢喜,就继续说道:“大明现在没了外敌,还留着那些火器干什么?大人,下官以为不如都融了,而后向陛下进谏,收了科学的那些书,全烧了,对,全烧了!”
说到这里时,他的小眼里几欲喷火,仿佛火器和科学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些歪理邪说就该封禁,那些学了科学的都该流放到海外去,永世,不,子子孙孙都不得回来!”
他不由自主的开始了歇斯底里,然后觉得有些放肆了,就拱手准备请罪,却看到王彰的脸在发红。
“大人,您这是身子……”
“滚!”
王彰突然手指着门外,大声的喝道。
御史的身体一个哆嗦,然后脸颊微颤,强笑道:“大人,这是……”
王彰只觉得胸口里有东西在翻涌,脑袋有些晕沉。
他指着门外,声音低了些,还带着些无奈的道:“滚出去!滚出去!”
外面的人被王彰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等看到那御史跌跌撞撞的出了王彰的值房时,有人过去问道:“李大人,这个时候你还去激怒王大人,居心何在?”
御史想起刚才王彰择人欲噬的模样,不禁就辩解道:“只是弹劾方醒的奏章。”
“滚!”
一群人正准备内部撕扯一番,里面的王彰却不耐烦了,又喊了一声滚。
“不是读书读傻了,就是居心叵测,党同伐异,这样的都察院……奈何?本官该怎么办?”
王彰觉得有些悲哀,更有些警惕。
他出去了一趟,直接去请见蹇义。
最了解你的人必定是你的对手。
蹇义起码算是方醒的半个对手吧,而更了解方醒的人大抵就是辅政学士,可王彰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进了吏部,见到了神色淡然的蹇义后,王彰说了来意。
“蹇大人,下官冒昧来访,只想请教一事,方醒会如何应对。”
“都察院?”
蹇义问道,见王彰点头,他说道:“都察院有纠正风气的责任,弹劾是本职,可此次你们却闹得过了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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