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才俊儒生们,大都在冥思苦想诗词,丝毫不知道这其中干系。
只是他们见经略府种机宜都出现在这里,可见这次诗会比往年更重要,即便不能夺得诗魁,也是机会大增。
如今两国交战,或许有危机,但危机,也代表机会,且西夏与大宋百年来,时战时和,死的大多是沙场冲阵厮杀的兵卒武将,在后方筹谋挥毫的文人,败则先撤,胜则有功,很少死于西夏兵刀枪之下,反而升官发财的,大有人在,当然了,这也与朝廷优待文人有关。
谁都不是傻瓜,那种师道本以家族恩荫,武臣出仕,到头来,不也是想办法转为文臣?
今晚的表现很关键,人们也无暇多想,都在全力思考自己的作品,对于角落临时隔间发生变化,种师道去了三楼等等,并不过多留意。
而在临时隔间中。
本来心中相当愉悦的水长,心头又升起愠怒。
种师道离开有一段时间,边吃酒菜,便暗中观察高守,就连傻子,也能看出种师道唾弃他的态度,现在应该如坐针毡才是,可高守居然还能安然而坐,仿佛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狼吞虎咽,吃相比种师道在时,更加不堪。
水长啼笑皆非的寻思,此人皮厚程度,无人可及!
高守不去管种师道怎么想,当然更不会在意水长的脸色。
他对一桌食物的执着,一方面是无所谓别人看法,另一方面是,真饿了。
这些天,在外奔命,风餐露宿,甚至茹毛饮血,到王家后,只吃了些点心茶水,由于急着找种师道谈事,饭都没吃,就赶去经略府。
几个时辰下来,他又正当长身体的年龄,王家里吃的那些点心,早就消化光光,饥饿难当,急需补充食物。
而抱月楼的食物,比那些野果子、山猪生肉等,自然好吃不知几倍。
特别是面前的这锅香气浓郁的炖鸡,味道真是好极了,也没有添加多少佐料,但胜在纯天然,精养成,真正非饲料养出来的鸡,肉质与口感,完全不同,不用添加什么,随意加点盐巴炖熟,就足以让他爱不释口,就连一口汤都不想浪费,甚至咬碎骨头,细细吮吸。
这时。
柳青玉柔媚凄楚的唱腔响起,如泣如诉,“枯藤老树昏鸦”
水长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揶揄道:“高子御高大才子的吃相,同这塞上秋的文雅,甚是不称呀。”
高守刚入嘴的一口鸡汤,差点喷出来。
倒不是因为水长的言语讽刺,而是听到柳青玉唱起塞上秋,他没想到种师道已把塞上秋传了出去,还有人编成小曲,唱上了!
水长捕捉到高守惊愕表情,很高兴终于看到高守失态,心中了然,终于不淡定了?
不过高守打了个哈欠后,又恢复平静。
而水长脸上的鄙夷嘲笑之色,更加明显。
当然,水长不会知道,临时隔间中一举一动,全都经过一个机灵小伙计,绘声绘色的,传到一些人耳中。
佟掌柜与申玉才能最先了解到,而申玉才又会通过申家下人,传到三楼申伯德耳中。
以及两条街外的经略府。
第050章 权谋()
渭州经略府。
宴席上的申仲勇,知道抱月楼的插曲后,心中暗笑。
种师道,你也有被骗的时候?而且还是被一个年未弱冠的小贼所骗,看来往日高看了你。
章经略对申仲勇还算客气,但相比对忞山先生的热情,申仲勇总有一种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就连对待陪坐的渭州官员廖刺使之流,也比他待遇好,要知道,大宋诸州刺史只是挂个名头的闲职,并无实权,远不如他这兵马都监重要。
不过申仲勇并不是太在意,因他另有所图,他在等待,等待儿子一鸣惊人。
早在中秋前几个月,大哥申伯德已有筹谋,为玉才奔走,如今万事俱备,必能成事。
老爷子在汴京也传来好消息,看你章楶能怎样?
想动我渭州申家,没那么容易!最好是不要撕破脸皮,否则必定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
按照大哥推测,章楶肯定不敢搅起西北内部乱局。因为西夏人正在战线囤数十万大军,紧急制造大量攻城器械,酝酿着一场全面大战。
或是冬前,或是初春,西北就要掀起腥风血雨,陷入连绵恶战。
章楶不会不知道,对泾源路漕运、市易、治安等,申家影响力巨大。
他投鼠忌器,哪敢在这等形势之下,彻底惹怒我们申家?而我们申家却要趁这有利局势,先扳回一城。
当地宿老名儒,大都交代清楚,到时候众口推崇背书,坐实玉才诗作过人,夺得诗魁,万众瞩目。
消息传来经略府后,我再当着众人面,顺势强烈请求一番,章经略哪里还能不答应?
而玉才拿到经略府那个官职,才只是刚刚开始,大哥神机妙算,远不止于此。
在申仲勇暗自思虑的时候。
章经略也得到中秋诗会的发生的情况。
作为统掌泾源路军政民生,兼知渭州事的经略安抚使,自然也知道渭州抱月楼中秋诗会的重要性。
不过碍于身份,且需中秋摆宴,招待忞山先生、申都监等,就没有去了。
虽然他需要的各类职官,朝廷都有派遣,但许多人他都不满意,不是他想要的人才,他也知大宋目前只以科考与恩荫选才,弊端太大,不少真正奇才能人,流落民间。
更有甚者,投奔敌国,成为敌国重臣,给大宋带来沉痛打击。
如张元、吴昊二人,出身平民,多次考取进士不中,但又身怀王佐之才,曾在西北寻求出仕,一心破敌建功,却被当时的名将韩琦拒之不用。
两奇才报国无门,痛哭三日,终于一同出关,投奔西夏,从此得到夏主李元昊重用,为西夏建立汗马功劳。除张、吴二人外,还有杨廊、徐敏宗等多个人才投去西夏,以至于西夏日渐势大,局面逆转,造成大宋损失惨重,打击巨大,再也无力饮马贺兰山。
每每忆起此事,章楶扼腕难眠,嗟叹不已。
他深知,胸怀大志的有才之士,总会不甘被压于贫贱之中,草草一生。
他经过数年调查,发现这些人大多心性本善,出身平凡,初时有心报国,却因长久四处碰壁,无人任用,或受权贵排挤祸害,心生怨艾,才导致愤然反叛。
而朝廷却把责任错误,全部推倒他们个人身上,把他们痛斥成千古罪人,却刻意忽略避谈自身问题,其实于事无补,毫无意义,于国于民,也没有任何帮助。
咒骂有用的话,就不会屡屡战败失地,只会让有识之士,对朝廷更加失望。
其实只要给他们多一条出路,多一道施展机会,多一个努力方向,或许他们便不会为敌所用。
当然,这些只能心内想想,说出去会得罪一大批权贵,甚至惹得官家生疑。
随意陷构个罪名,自己就会被罢官解职,什么事都成不了,这么多年来,官场那点破事,哪里还能不清楚?
话,可以不说出口,事,却必须躬身践行。
因此章楶发誓杜绝这样的事,发生在他治下,他上任后一改用人风格,除了重用折家、种家人才巩固自己之外,也着力提拔平民出身的有才之人。
包括抱月楼中秋诗会,都有他在背后推动的身影,这样的中秋诗会于国于民于己,都是大好事,人才被西北各家族所用,也比流向敌国好。
只要真有才学,能在诗会中发光发亮,无名之士也能声名鹊起,获得赏识。
毕竟大众的筛选,总比一人眼光判断抉择,好上无数倍,能臣韩琦错失王佐之才,便可见其弊。
因此,渭州中秋诗会虽不能参与,却务须大加支持。
乔怀远提议诗魁谱成战歌,传唱西军,若无经略府的首肯,朝廷枢密院岂会搭理那个只会沽名钓誉的闲居老儒?
但名誉在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收获良善人才,贬谪奸邪庸才。
想到这里,章经略的目光,移向了申仲勇申都监
柳青玉这次没有出现在歌台,只在帘幕内,若隐若现的晃着凸透身姿。
短短一曲幽幽弹唱,还是引来诸多喝彩,虽然能吟出佳作,事关重大,可总有一部分人,冥思苦想半天后,自觉无望,索性放弃,也有一部分人,本就是奔着凑热闹,看表演,或附庸风雅的帮闲等,本就没准备在诗会作出诗词,至于诗魁,想都不会去想一下,只期待看一看,诗魁最后花落谁家。
这些人除了帮腔喝彩等,话也最多。
而高守从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中,还得知,有些投机者暗中开庄,在几个名望才子身上押注,押中诗魁者,能获利数倍乃至几十倍。
已有些才俊,完成了新作,或是拿出早就备好的咏秋诗词,四处传开,引起声声赞叹,同时会有专人抄撰一份,呈送给二楼尊文轩名儒宿老。
众家耳目,也会立马想办法,誊抄下一些为人称道的新作,火速传送到二三楼厢房、杏心园、经略府等各处。
期待了三年的盛会,有心人早有准备,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而高守,只是想填饱肚子,然后回王家大睡一觉。
不到半炷香时间,他已扫光桌上菜肴,感觉还未全饱,又唤来店伙计,点了一道野菇炖鸡,他对刚吃下的炖鸡情有独钟,本来想换个口味,补补元气,点一个野灵芝炖鸡尝尝,反正店家佟掌柜说免费供应了,但水长立时跳起来阻止,只肯让点野菇炖鸡。
炖鸡不大,大概一斤左右,高守三两下吃完,满意的舔了舔嘴唇,伸了一个懒腰,舒展身体。
水长顾及用膳礼仪,没吃到多少,菜肴大都是进入高守腹中,他愈加恼怒,只管吃,诗会结束后,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敢装模作样!
高守又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后,浓浓困意袭来,眼皮开始打架,自从离开破戎寨,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正想跟水长打个招呼,赶回王家睡大觉,希望能撑到王家,不要睡在路边。
突然。
屏风外,有问道:“某申玉才,可否进来与两位一见?”
第051章 诛心()
申玉才虽然话说得客气谦逊,但没等两人同意,已大摇大摆步入屏风,种师道不在里面,他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他后面跟着的皮五等几个帮闲,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申玉才一反常态,主动向高守拱手施礼道:“刚才错怪高兄,多有冒犯,特来告罪,望高兄海涵。”
“好说。”高守并不想与他多说,抬了抬眼皮,随意的拱手回礼。
本来也期待见识一下韩梦梵,但睡意一来,就没了兴致,前世美女明星多如牛毛,黄、白、黑皮肤黑发、金发、红发什么样的美女,什么样的音乐没见识过?
不就一个混血儿么?
刚才柳青玉的长相舞姿还算可以,但也说不上多高兴趣,穿得也太严实了。
如果后面有脱掉衣裙跳个脱衣舞、钢管舞说不定能振奋精神,坚持看一看。
否则,更希望回到王家客房,舒舒服服睡在小夕铺好的柔软被褥上。
本来洗完热水澡,就有想睡一觉,奈何当时要赶去见种师道。
“敢问高兄表字?以便称呼。”申玉才又问了一句。
这个年代称呼对方,有多种方式,表字是最常用的一种,人家客气发问,也没什么好保密。
“在下表字,子御。”
“子御?哇啊”
申玉才故意夸张的张大眼睛和嘴巴,惊声大叫道,“这么说来,高兄即是高子御?”
高守看到申玉才的夸张表情,以及特别把‘高子御’三字高声喊出,马上感觉不对劲。
高守还未回答,听得屏风外面已传出闹哄哄的声音,申玉才的帮闲开始起哄鼓噪。
“啊!他就是高子御?”
“高子御就在里面!”
“最近流传在渭州的惊艳短词,也是刚才青玉姑娘唱的那首美妙唱词,风闻就是一个叫高子御的人所作。”
“不会吧,就是刚才那个小厮打扮,但却得种机宜邀请的那个?”
“正是他,难怪种机宜看中他,原来穿着虽下等却是个才子,果然真人不露相。”
“如此年轻,莫非天才?”
许多人好事者,围向临时隔间,在屏风外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申玉才装出一副钦佩崇敬的样子,躬身再施一礼:“原来是子御兄在此,不才万分惭愧,失敬失敬!”
见这阵势,高守心中明白,申玉才似乎是要捧杀自己。
这人还真麻烦,现在困得要命,又来絮絮叨叨,唧唧歪歪。
这几天自己带领一众人,不是疲于奔命赶路,就是幕天席地山野中,吃得不好,精神又要保持高度紧张,身体过度劳累,要不是鲁达近一年来刻意打熬自己筋骨,早就累垮,虚脱走不动了。
白天在王家洗了热水澡,才完全放松下来,现在酒足饭饱,睡意越发深沉。
摆上来的所谓西域佳酿,泛红略浑浊,应该就是葡萄酒,甜度与酒精度配比还不错,喝起来挺爽口,刚才配着菜肴也多喝了几杯。
这葡萄美酒看似酒精浓度不高,可后劲好像颇大。
酒醉倒是不会,就是感觉更是浑身更是无比乏困,极想闭上眼,好生睡上一觉。
明日还有许多事,要一早带上鲁达等人,同去见种师道,要去医馆照看郑老七,要想办法再赚点盘缠等
水长听到申玉才大声叫出高守表字,就心知要糟。
此前是种机宜在破戎寨得到那所谓塞上秋,很是高兴,回来后就找同窗友人等,一同鉴赏,并询问是否听过,同窗友人们对着短词赞誉有加,都说闻所未闻,种机宜就提了一句,此词得自高子御,众人再问时,种师道笑而不言。
从此,短词就在渭州传扬开来,而词作者,大家相传就是来历不详的高子御。
但是不久前种机宜几句试探,高守便破绽百出,已确定塞上秋不可能是高守所作,不然种机宜也不会如此愤怒的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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