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刚想说些什么,阻拦一下。
就见有个穿着粗衣,赤着上身,光着脚,浑身古铜色的瘦削中年人,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慈祥之色,上前拍了拍张大舍的肩膀,“子明啊!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无论如何也别破坏了这个气氛!
你多少年多过来了,何必非得在今日闹僵呢?若是你背上了不孝的名分,将来你又该如何为官?”
朱振还是第一次听到张大舍的字,原来人家叫张大舍,字子明。
张大舍扭头看见来者,双手松开,表情也平复下来,躬身一脸恭敬,拉着来着的手道:“二叔,您这身体不好,就别跑这一趟了。”
中年人呵呵苦笑,“我能不来吗?你这性子我不知道,我就怕你今天犯浑!把喜事儿弄成丑事!”
张大舍面色发苦,“非是小侄不想孝顺,实在是那九儿的父亲为人太过于势力。张小官人与我有恩,我本想好好陪陪他喝点儿酒,他就看不过去,拿祖宗压我。他们家祖宗何时保佑过我?我若是祭拜了,岂不是成了他们家上门女婿,咱们家祖宗还不骂我不孝?”
“嗨!大丈夫忍一时,怎么了?再说了,如今你当了官,咱们家祖宗替你开心还来不及,又如何怪罪你不孝。速速招待你岳父吧,省的九儿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恩公这里,有我照看。”
“这!”张大舍有些为难。
“去吧。你二叔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忍耐都没有,你还做什么百户。”朱振摆摆手,示意张大舍不用管自己。
张大舍的二叔很明显是个很懂得事理的人,劝退张大舍之后,坐到了朱振身边。
笑着的说道:“小老儿张四六,见过官人。我那侄子不容易,出现了今日的情况,还请官人莫怪。”
说着猛烈的咳嗦了两声。
朱振笑道:“不妨事!我与张大舍相识已久,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今日前来拜访,看的是他的人品。至于冷落,更是无妨。关心他的人,只盼着他的好。只有不关心他的人,才只记得沾他的光,摆弄威风。老人家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官人是明白,老小儿佩服。”张四六面带佩服的笑意。
只是笑着笑着,又开始咳嗦起来,并捂着胸口,表现的特别痛苦。
“爹,您没事儿吧。”不远处桌上跑过来一位年轻人,身强体壮,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很是惹眼。
“旭儿,爹这身体不行,你坐这儿,多陪陪这位官人。他是咱们张家的大恩人。
朱振搭眼一看,就知道眼前老者患了明显的哮喘病,便将一小碟儿拌萝卜丝儿推了过去,“您这哮喘病啊,多吃点儿萝卜和豆腐,少去粉尘多的地方,对身体没坏处。”
“您还是个大夫?”张旭激动道。
“呵呵,懂些医术,你爹这身体之前肯定在粉尘多的地方做工的吧。”
张旭用拳头轻轻的锤着老父的后背说道:“我爹年轻的时候是元朝廷的匠户,给元人造火铳的,后来天下大乱,我爹便带着我从火器监逃出来了。不过前些日年,尽是和火铳火药打交道,这身体确实吸入了不少脏东西。”
“那你以后一定要让老人家离火炉、火药乃至花粉、带毛的宠物什么的远点儿,这样他也不至于太难受。”朱振叮嘱道。
“您真是个大善人,我听我子明哥提起过您好几次,也是屡屡提及您的仁义。”
“这便是老话说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吧。大舍贫寒时,仍然能拿出些许铜钱来接济我们父子,他的恩公自然也不会差。”老人家赞叹说道。
朱振自以为平日里对张大舍还算是了解,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心里对这个迂腐的读书人,有了几分敬佩。
张大舍祭拜祖宗,院子里传来一阵阵九儿颐指气使的声音。
“让那些厨子快点儿,这可是百户府,不是他们那个破酒楼,若是怠慢了贵客,便拿去有司,严加拷问,治他们的罪!”
九儿的父亲对着九儿招招手,声音也是高高在上,“九儿,来老父亲这里,为难那些低等人作甚!”
“哎,爹。”九儿迈着大步,呼呼带风,周围的宾客纷纷退让,眼神颇为鄙视,真的是一副暴发户嘴脸。
“九儿啊,那桌是谁啊?我看刚才张大舍在那边儿呆了挺长时间,连你爹我他都没过来主动说上两句,在那里却呆了快半柱香了。”九儿的父亲一脸的不悦道。
九儿抬眼望了一眼说道:“我当时谁,就是张大舍的一群穷亲戚,还有那个小崽子,本以为是个有福气的,结果拒绝了应天府胡元帅的邀请,连个官身都弄不上,听说在郊外买了片地,种地去了。”
屠户抚摸着胡须,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大舍也真的是瞎了眼,如今做了官,放着来赴宴的官人不去恭维,竟然去恭维他。你一会儿可要好好嘱咐他。”
“放心吧爹。大舍若是敢不听话,我便打断他的腿。”九儿在父亲面前颇为有面子道。
“就该如此,刚做了官便不将咱爷俩放在眼里,将来还有好儿?今天晚上你就跟他说,让他给你弟弟谋个官差,他不是百户吗?让你弟弟去做总旗!咱们家落魄了那么多年了,也该出个官人了。”
“爹,大舍刚刚做官,就在衙门里安插自己人,终归不好吧。”别看九儿大耍威风,但是却知道这些年自己的贫苦都是怎么过来的。如今大舍终于有了官差,他可不像出什么差错。
“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些年我可指望过你什么?如今爹开口让你帮你弟弟谋个差事,都做不到了?”屠户的脸色越发深沉,九儿脸色也颇为难看,最后咬咬牙道:“九儿今晚跟大舍商量商量。”
“哼!我今晚便住下!若是商量不出来,老夫便不走了。”屠户很是倔强。
第三十三章 醉酒朱文正()
一匹骏马嚣张的停在张宅大门口,显然骑马的人喝高了,侧歪一下,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不过倒霉的总旗还是被吓得一个踉跄,不过看清楚来者身份之后,赶紧上前一步搀扶好。
“唔,小崽子,把马拴好。”
来者很是嚣张的捏了捏总旗的脸蛋,那总旗也没有任何异色。反而一脸激动,“大都督,您还记得卑职!”
“你他娘的化成灰老子都认得!当初差点儿没把老子的马给喂死!”朱文正摇摇晃晃的拍了拍总旗的肩膀,醉眼惺忪的折腾了半天,看了看总旗的军装,噗嗤一声笑道:“行啊,小崽子,你他娘的都当总旗了。老子还以为你得从什长混一辈子呢!”
门口的总旗很是感激道:“都是大都督您当年的教导的好。”
总旗搀扶着朱文正道:“都督,今天是我长官的升官宴,我们这长官为人不错,待下属很和蔼,您就别砸场子了。人家是读书人做的军职,跟咱们武人不一样,你要是砸了人家场子,人家能上吊。”
朱文正打了个酒嗝,瞪了那总旗一眼,“混账,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吗?我是来找朱振喝酒的,朱振呢,带我去找朱振。”
“哎,”总旗亲自搀扶着朱文正走到朱振的位置。
朱文正摆摆手道:“你…可以滚了。”
“都督,您千万别砸场子啊!”总旗叮嘱道。
“知道了。”朱文正不耐烦道。
醉醺醺的朱文正并没引起众人的注意,但是朱振却皱了皱眉头,“这厮怎么来了?”
囡囡从来到现在一直低着头吃,这种宴席的饭菜非常有油水,之前在山上很难吃到,而跟朱振在一起之后,朱振又从来不做这种饭菜。所以小家伙回味着吃了许久。
一直到朱文正来了,才引起小家伙的注意,皱着没脱,捏着鼻子道:“哥哥,文正哥好臭啊!”
“去,小丫头片子……”朱文正从怀里掏出快美玉,直接扔给小妮子,小妮子笑吟吟的揣进兜里,瞬间换了个笑脸。
“文正哥好俊!”
朱振一脸无奈,自己家的妹子别的都好,就一点儿不好,随自己,没节操。
“朱振…你说你他娘……的怎么天天净事儿,找你喝酒都那么难!”
朱文正一把推开张旭,径自坐在朱振身边儿,跟朱振勾肩搭背道。
朱振不愿意跟喝高了的人计较,跟张旭说道:“旭哥儿,麻烦你跑一趟,给弄些清茶来。”
“好嘞。”张旭见朱振并不恼怒,知道来着身份肯定不俗,或许跟朱振关系非常不错。
“来,先不喝茶,喝酒。”朱文正自顾提起酒壶,就往自己肚子里倒酒。
朱振摇摇头,一脸惋惜的模样,一把按住朱文正的手,夺过酒壶,“你准备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天天喝喝喝,有没有点儿出息!”
朱文正喝的满脸如同火烧云一般,见朱振夺过自己的酒壶,没有抢夺,反而眼泪掉下来了。
铁骨铮铮的汉子说哭就哭了。
在朱振的潜意识里,朱文正是条硬骨头,别说是受了委屈,你就是用刀砍他条胳膊,他也会跟饿狼一样扑过来跟你拼命,更别说掉眼泪了。
“怎么了?你这眼泪说来就来!谁欺负你了?”朱振有些懵。
朱文正接过茶水,咕咚咕咚喝掉了一壶。
酒也醒了一些。
对朱振说道:“振哥儿,你说咱朱文正有没有本事?”
“本事挺一般的。连我都打不过!”朱振耸耸肩,表情很是蔑视。
“振哥儿!”朱文正大呼一声,惹来众人的注意。
朱振瞪了朱文正一眼,“今天是我朋友的升官宴,你他娘的要是给我搞砸了,别怪我不客气。”
朱文正脾气火爆,别人不服气,他就服朱振,属于被朱振用拳头征服了的选手。
“振哥儿,能不能聊天了。咱们应天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朱文正苦着脸,又喝了一壶茶,晃荡着脑袋,像是被锤破了的破鼓。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大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今天怎么了这事儿?还张嘴咱朱文正有没有本事。”
“咱朱文正的本事有多大?攻破集庆的时候咱是首功!我叔父问我,想要什么封赏,我怎么说,叔父成了大业,何患不富贵。先给亲戚封官赏赐,何以服众?
怎么样?
又有实力,又懂事儿是吧?”朱文正泛着酸水,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可结果呢?他还真的一点儿赏赐都不给我!我现在喝花酒,都得借兄弟们的银子!
这些都不算啥!咱是他侄子,咱可以忍着!侄子跟叔父闹别扭,人家会说咱不孝顺!
可是,我都忍到这份儿上了,他还想怎么地?
他去龙湾准备战事,连告诉我都不告诉我!一直到了前些日子,我前些年手底下的兵崽子买了一批你的绷带,说让我献给龙湾的叔父,我才知道龙湾要打仗!
振哥儿,你知道吗?我是大都督啊!
这么大的军事调动,我愣是一丁点都不知道!你说我委屈不委屈!叔父想做什么?让我滚蛋吗?”
朱振打量着朱文正,这个花天酒地的小青年一腔热血,满腹的才华,一心想辅佐他的叔父成就一番大事业,名垂青史。
结果却落得不受重用,每天喝酒麻痹自己。
看看他如今的形象,发髻散乱如同一堆野草,衣服也满是污渍,像是从泥里捡起来的一样。
“哎。”朱振苦笑一声说道:“文正啊,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什么?”朱文正猛地一拍桌子,引来无数人侧目。
“你怎么也说我错了!我叔母一介女流,说我算了,那我当她是没眼光,你可是咱们年青一代的俊杰,我是何等的优秀何等的风流,你心里不清楚吗?你竟然说我错了!好!你说说我错哪儿了。”朱文正瞪大了眼睛,眸子里泛着凶光,像是盯住了猎物的猎鹰。
他一直认为自己跟朱振惺惺相惜,谁曾想朱振竟然说自己错了。
朱振知道这个家伙本性不坏,但是性格有点儿像是哈士奇,好坏分不清楚。
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着说道:“你个傻小子动脑袋想一想,你叔父如果不重视你,为何封你做大都督?这可是三军统帅啊,这不是最大的信任吗?徐达、常遇春哪一个不比你厉害,但是他们谁又有你的职务高呢?”
“可是为什么什么赏赐都没有我的?为什么连军事行动都不告诉我?”
“朱文正啊,朱文正。”朱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叹息一声说道:“你以后能不能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自己家里人,要赏赐做什么?我听朱沐时说,在吴国公府,就连宗室子弟也都穿补丁的衣服,你朱文正比他们强吧?
再说了,你自己身上有多少缺点,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平时花天酒地,你让将士们怎么想?你又如何服众?
你没事儿不去点卯,你让吴国公怎么想?你又如何取得国公信任?
在议政议军时,你可有远见性的建议?你又如何获取重任?
这些你都不行!
为什么国公不愿意赏赐你,不愿意重用你?那是因为你自己不够优秀,还天天作死!我跟你说朱文正,咱俩相识一场也算是个酒肉朋友,我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再不老实,再不提升自己,早晚有一天,你会作死你自己!”
朱文正年少登上高位,难免心高气傲,身边又多是些阿谀奉承之辈,朱文正根本就听不到朱振这般振聋发聩的实在话。
如今朱振这一番话,仿佛是洪钟大吕,点醒了朱文正。
朱文正闻言,猛地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振哥儿,我做大都督,封你个都督签事如何?你常伴在我身边,多提点提点我。”
朱振瞬间恢复了一副高冷的姿态,“你感觉你这智商,配和我做朋友吗?”
“振哥儿,你信不信你不答应我,我就抽我到你答应吗?”一阵凉风吹来,朱文正打了个酒嗝,刚才喝的酒又上头了。
朱文正也不管自己在哪里,反正应天府除了朱元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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