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京师里的变化,民间的声音,北方战事的失利,让建文帝的内心有些想法,却无人诉说。
平常的时候,他都会找三位老师和几位尚书大人谈话,讲讲自己的困惑,来获得他们的讲解,但是今天他没有,一个人走在前方,陪侍的宦官和宫女跟在后方。
他们都感觉到皇爷似乎有心事,所以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跟在后面,生怕惹到皇爷。
“方卿,今天入宫了吗?”建文帝在前方突然提到,声音不大不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语气。
“回禀皇爷,方大人今天入宫了,这个时候应该在宫里各处巡守,陛下要见他吗?”苏公公赶忙上前来回答,幸亏刚刚让小太监去看了看,不然刚刚可就尴尬了。
不过心里可就有些开心,终于猜对了一次,伴君如伴虎,少犯错,能讨皇爷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对于上回的不愉快,他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建文帝扭过来看了看他,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东西,说道:“派人去请他过来吧,就说朕在东厢房里等他。”
“是。”随即走到一边安排了一个小太监过去找了,毕竟宫里这么大,找到人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一行人慢慢的走回了东厢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中愈在接到口谕后也无二话,带着人快速的赶了过来。
“臣,方中愈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中愈恭恭敬敬的行礼。
“平身,赐坐。”立马有小太监抬过来一把板凳,上面铺上了锦垫,看着就挺柔软。
“谢陛下。”中愈站起来,踏踏实实的坐在了椅子上。
中愈看见龙椅上的建文皇帝面色不善,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心事。
“中愈,如今北方战事失利,梅姑父驻守淮上,本想征集义勇北上,却连一个领兵的人,都找不出,难道大明这么大,都找不出一个会打仗,能打仗的人吗?”
这,颇有些问政的态势,中愈能怎么说,毕竟他也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他对古时的战场记忆都来源于电视屏幕,冷兵器间的厮杀都是电影屏幕上的假戏,自己也没办法回答,况且,在过去的几年中功臣名将几乎被杀了个干净,没有新生代的将军人物也是一个必然。
中愈说道:“陛下,这段时间我在锦衣卫的校场那边看新招募的校尉训练,发现咱们大明现在的军士的武艺都还不错,上阵杀敌卖力气可以,但是想要作为一名将领却是远远不及的,想必如今袭职的武官也是这么个情况吧。”
朱允炆想了想,回答道:“确实如此,各地卫所袭职的武官基本上都没有上过战场,单纯考验武艺力气,他们应该不错,只是光考验武艺却也没多大作用。”
中愈对此深以为然,道:“百户,校尉的武艺精熟即可,但是千户及指挥佥事及以上的军官指挥士兵的人数众多,应该考他们布阵兵略,毕竟,一个人武力再高,遇见千军万马,也只有丧命的份。”
“哦,听你的意思,似乎有些想法,来解决这些问题了。”建文帝还是很了解中愈的,虽然没有他那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对他的行事风格还是了解的。
中愈点点头说道:“臣的确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说与陛下听,希望陛下认真思量,臣并没有其他意思,仅仅是对这件事情的思考。昨天国子监祭酒陈老先生派人送过来一张邀请函,让我过去给国子监的学生们讲讲课,臣就在那一刻突然想到,既然学生可以在学校培养,参加科举为官,为何大明的武将就不可以?”
建文帝没想到他提出的是这个,说道:“你想让武将入学?你想过没有,若天下的武将都是一人的徒弟,那后果可……”建文帝话没有说完,但其中饱含的意思,中愈都明白,文臣中的恩师,学生,太过容易形成派系,这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武将要是也这样,那怎么行。
“陛下忘了,洪武元年,太祖高皇帝下令设文、武科取士。臣还记得那份旨意上写着:兹欲上稽古制,设文武二科以广求天下之贤。应文举者,察其言行以观其德;考之经术以观其业;试之书算、骑射以观其能;策之经史时务以观其政事。应武举者,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俱求实效,不尚虚文。然此二者必三年有成,有司预为劝谕民间秀士及智勇之人,以时勉学,俟开举之岁,充贡京师,其科目等第各有出身。”
中愈拿出之前太祖皇帝的例子,就是为了劝朱允炆想开一点,皇爷爷也做过,你这样做,并没有违背祖制。
朱允炆想了想,“确有此事,可是在洪武二十年的时候,这些都被撤销不办了,诸多大臣请旨复办,也未能成功,可见皇爷爷在这件事情上的强硬态度。”意思就是,此事搬办起来有困难。
第0104章 人心隔肚皮(求订阅)()
中愈对于建文帝的想法很是理解,皇权至关重要,任何可能挑战皇权的事情都必将慎重对待。
“陛下,太祖高皇帝不办有不办的说法,如今,您要办有要办的理由,至于您担心的问题,也很好解决,增加考察科目,每门课不让一个人教就可以。
如今大明卫所兵有水陆两军,可开设水军科,陆军科,科中的教学项目可设立兵法课,侦查课,国文课,技术课,军备课,武艺课等。当然除了加大训练,教学,用来提高军官们的素质,还可以开设政治训导课和军纪法律课来加强他们遵纪守法,忠君爱国。”
建文帝没有接话,他在想,皇爷爷当初到底是怎样想的,如果皇爷爷还在,他又会怎样处理?是否还是不愿意重开武学?
厢房里很是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人,小太监们都退的远远地,他们都知道有些话不是他们能听的,之前那些嚼舌头,传消息的人,坟头草都已经很高了,前车之鉴,尤为可怕。
况且另一个人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要是落在他手上,掉层皮都算是轻的,锦衣卫诏狱可不是开玩笑,吓唬人的,久在深宫,有些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朱允炆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皇爷爷驾崩之后,他登基没有多久就着手开始削藩,目的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防止那些藩王拥兵自重或者反叛,虽然四王叔是真的反叛了。
如今中愈又打算让世袭军官来接受武学教育,实在是让他有些难受,他眉头紧锁,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中愈知道让一个平时高高在上的帝王,接受有一批人获得更好的军事教育,而这些人的忠心还难以保证,是有些困难的,放在自己身上恐怕也很难同意。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此外,各地的军官久在地方,承袭父职,时间久了,根深蒂固,或许会遗忘天家对他们封赏的恩德。如果每一个军官在袭职之前,都前来京师接受军事教育和忠君培养,则可让他们忠君爱国之心不减。”
朱允炆一直没有说话,他在盘算这件事情的得失,他和皇爷爷一样,都希望用最简单的方法来保证军队对天家的忠诚。他的皇爷爷吸取了宋代的教训,没有实行以文御武的制度,大封勋贵,同时也希望培养出文武全才的将领,但事实上他失败了,所以后来再也没有提起武学的事情。
“那你想怎样操作?”建文帝站起来,他需要一个确实的答案,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
中愈想了想,还是要给他一些希望,“从袭职的军官中选择优秀的,开武举,从民间选择拔尖的,将他们聚集起来,统一培训,根据个人的表现与擅长的领域加以培养,成绩合格,则允许毕业,不合格则需要继续研读。而且这也可以成为一个定例,以后的统军大将必须是从武学毕业的,其次必须要有战场经验,是真正的战场杀敌统兵经验,不是纸上谈兵,也不是带领一支小队做后勤的经验。兵法谋略,单靠家学渊源是没有用的。”
建文帝越听越觉得此方法有用,只是这个坎还是难过,当听到纸上谈兵,家学渊源的时候,他眉毛一皱,盯着中愈,这不是在讽刺朕用人不明,胡乱任用吗,不过看中愈一脸真诚的表情,他又有些觉得自己想多了。
中愈看着陛下的面色变换,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并没有想偏,自己就是那个意思,只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是想批评一下建文帝,让他对自己的错误认识深刻,以后才会警醒,不然,说什么都是徒劳,就算自己想保住这份家业,也得让上面的人对自己本身的本事有着清晰明确的认识。
“中愈,不是朕不相信你,只是,这些人,他们的忠心怎么保证?”人心隔肚皮,无法保证忠心的将领那就是一把双刃剑,可能随时会刺向自己,纵然他们都是勋贵。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中愈明白建文帝的担忧,但是这个时代,忠君教育做得好的话,还是能够控制的,况且他是干什么的,锦衣卫,有时候,刀子该举还得举起来。
“陛下,开办一所新式武学,陛下可以自任校长,也可以参与授课,同时可以选拔多位副校长做实际工作,优秀的毕业生可以由陛下亲自接见,准予毕业,只要他们入了学,自然有多种多样的政策让他们忠君为民,保家卫国。”
“这,可行吗?”建文帝还是对这个方法有些怀疑,毕竟以前这样做的皇帝少之又少,武学限制之大,效用并不好。
“陛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您给了他们更高的位置,恩宠有加,他们自然要报之以忠心了,就算有私心,只要他不反叛,对皇家,对天下江山有用,就可以用。”中愈说出了这番话,等着建文帝自己思考。
人活一世,选择是最困难的,因为可能一个选择,极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朱允炆现在就在一个选择的十字路口,他既想保住皇爷爷留下的江山社稷,但又不愿意把手中的军事权力分享出去,或者说他在纠结,经过李九江北伐的大败之后,再加上近期北方战事的失利,他也希望有更有能力的军事将领出现,拯救大明于水火。
“中愈,朕是很想有这样的解决办法,今日朝中众臣并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但你今日提出的,朕要好好思量,如果你有具体的想法,就写个折子吧,朕再看看。”
“陛下,臣没有忘记大明现在所遭遇的劫难,也希望陛下不要忘记上回臣在城中酒楼和陛下说过的话,不管陛下的抉择是什么,臣都希望,陛下是真正的在为这个国家考虑,在为生活在陛下治下的百姓考虑。”中愈深深一拜,是的,他希望眼前的皇帝能够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因为,他真的等不了了。
建文帝的脑海里一直浮现之前与中愈的交谈,那些话语,那些仇敌,那些潜在着的猎狼,那些嘴里流着口水,想要在大明身上撕下一块肉的狮子,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龙椅,手上青筋暴起,最后归于平静,放松下来,慢慢的坐了回去。
“朕记得,朕又怎么会不记得,只是,只是有些事朕还有困惑,朕说服不了自己。”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中愈自己都绕不过这个坎。
第0105章 谈钱伤感情()
中愈没有接话,他要让在建文帝自己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不愿,不是不想,就不必做,而是国家现实逼着你必须做,这就是现实状况。
国家已经这样了,你要是不做,江山就丢了,况且,作为陛下,一味地仁慈是不对的,一味地提防也是不合理的,有堵也要有疏,有紧也要有松,这是一个必然要适应的过程。
其实中愈想多了,帝王心术,在帝王的家里,耳濡目染,也不会差,只是晚年的朱元璋教给他的与他自己想的矛盾实在是出入太大,所以久而久之,就有了一种看似有理,其实矛盾的处事方案,建文帝自己都有些摸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如何做。
“算了,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建文帝摆了摆手,示意中愈退下。
中愈拱手行礼告退,转身离开,“哦,对了,送进宫来的牙刷很好用,母后很是喜欢。以后要是有好东西,记得都送一部分进来吧,宫里这么多人呢,朕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中愈听后转过身来,看着笑着的建文帝,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笑容有点奇怪,“那个,陛下,那个好东西,是要成本的啊……”
随手扔出一支毛笔,“滚,真以为朕会觉得你差那点银子。”建文帝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好几度。
中愈闪身躲过,立马转身,撩起袍子赶忙跑了,都顾不上圣前失仪,跑的比谁都快,一转眼就出了门,不见了。
建文帝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笑了,暗骂道:“这小子,小气死了,每次送点东西都跟朕谈钱,谈钱多伤感情啊,是吧,真是没眼力劲儿。”
小太监们看着方大人快速的跑出来,都有些奇怪,什么情况,跑这么快干啥,听里面的动静,难道跟陛下闹矛盾了。
“不过,朕好像是欠了不少了,要不抽个时间还给他。”建文帝自言自语的说道,刚刚中愈的建议让他迟迟静不下心来,临走时中愈的表现到是让他稍稍安心了一点。
“卖报,卖报,最新消息,大明国子监邀请方中愈方公子入监讲学,期待方公子最新佳作,卖报,卖报,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郑左书坊的报童依然和以往一样出现在了京师的街头,清晰的嗓音,呼喊着人们买他手里的逊志报或者是大明报,来获取近日来发生在全国各地的事情,现在主编们已经能够获取不少新闻了,专业团队也扩大了不少。
长长的街道上立马就热闹了,大家快速的围在了小报童的身边,掏出散碎银钱,买报纸,现在他们把看报这件事也当成一天生活中重要的事情之一。
“来来来,给我来一份,我来瞅瞅是啥情况。”
“哈哈,现在京师的人都知道,跟方公子有关的,肯定不是小事情,也给我来一份。”
人们争先恐后的买来报纸,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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