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仪态和容颜不曾改变,她的表情还是那么忧愁和迷惘。
就和我一样。
不由得摇头发笑。
被我忘在记忆里的,除了女神,曾经的那个鹿谨我也很久没想起过了,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根本没空儿去想,这辈子的事儿我已经快顾不过命来了。
反复深吸几口气,吞下喉间因想起那些往事而涌起的酸涩。
也许是太多的原因和压力,最近越发多愁善感起来。
欣赏艺术不该是这样惆怅的心情,况且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更是没必要了。我挥去那些阴霾沉重的情绪,静下心认真地体会每一幅作品。
良久。
才看完高卢人宏大惨烈的帕加马之战长幅油画,顺着廊道,拐个弯进入肖像画分厅。
。。。。。。
我连着后退两步,踉跄着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有如被雷劈一般,正是形容我此刻震撼的心情。
除了不可置信,还是不可置信。
占据展厅正中央黄金位置,外面,装裱的画框复古,不,看那雕饰的纹路感也许真的就是件古董,里面,乍一看便可知其品质之精良,价格之昂贵的高级画纸,做旧泛黄的背景自带古典主义风格的暗纹。
如此高规格的前期铺陈,仅仅是为了最终展示这样的一幅。。。。。。
我该怎么说?
嗯,是这样的一幅幼儿园级的作品。
中班的。
不能再高了,大班的水准都画不出这么个玩意儿。
惨不忍睹。
不信?
来,请您自备呕吐袋,随我品一品。
这画上的是两个小人儿,平心而论,右边确实是能看出个人形的,头顶圈圈,两眼只见正圆形空洞的眼眶而未见眼仁在其内,斜刘海儿,长发过腰,一双叉子一样的三指手上方处横出一对比例真不算小的蟹钳。
看这清秀可人的小脸蛋儿,应该是死得透透的了。
不过,这只母夜。。。。。。不是,这位女孩子,为什么要在身上插两根儿蟹钳呢?
行为艺术?
也不太像,想不明白了。
。。。。。。等等。
啊,好像有点儿懂了,致死的原因是被蟹钳插死的。
噢,天,人间惨剧。
真令人感到饥饿,不,是可怜。
再看左边。
左边。。。。。。
不太好说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硬要说的话,它勉强像是一头长着巨大的耳朵和鼻子,四肢却只有米粒大小的熊猫,戴着一顶类似亨尼帽的黑色尖顶高帽站在那里。
除去画纸本身的底纹和颜色,画面中唯一的彩色是被这怪物捧在怀里的一颗心形状物体。
红得正,红得艳,红得晃瞎我的24k硬化氪金狗眼。
这二位。。。。。。
是升天,死了吧?
挖了心,戴高帽的黑无常领着被巨型蟹钳插死的女子游走在黄泉路上。
嗯,这幅作品,不知道该让人说它表达的内容惊悚,还是表现的画功惊悚。
二者实在不分伯仲,难以取舍,相得益彰,缺一不可啊。
这超凡的意识,这逆天的水平,这通天的本事,还有最关键的,这熟悉的笔触,不作他想,除那一人无人能办到。
何况。。。。。。
请看画的最下方。
哪怕纸张的花纹再繁复也依旧无法掩盖住那赫然的黑色签名——“chris”。
张牙舞爪,龙飞凤舞的凌厉笔锋彰显着主人的没有文化。。。。。。对不起,冒犯了,是狂放不羁,霸气冲天。
没关系,甭管你怎么贬低吧,反正该作者绝不允许人出现分辨不出来,被冒认作品的乌龙事件发生。
而且这些都还不算完,最后,也是最恐怖的是名字旁边那两颗紧紧相依的连笔小桃心和一行小字落款。
“谨赠吾爱。1190。”
不久前的恐怖经历从脑海中翻腾着向我滚滚袭来,在我扬言绝食的强烈抗议下,那幅广场上的旋风土豆总算没有被挂进卧室,到我眼前朝夕瞪着我耍剑。不过,它已经被严密地收好,据可靠来源的消息,将来势必要被请进半山的图书馆,那这一幅黑无常押解蟹钳女岂不更是要。。。。。
不忍再想。
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还没建成就得承受它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心里苦,是妈妈无能啊!
不,我不能认输,上次人就在我眼前,没的选,这次可不一样!
我稳住已经被雷得要撑不住崩溃暴走的身形,四下瞄瞄,很好,没人,放下心来,拍了两下烧烫发热的脸颊,吸气,呼气,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佯装没看见,扭脸准备撤退了。
对不起父老乡亲,我没能扛住,受到了太严重的伤害攻击,对方这已经不是辣眼睛的浅层问题,这是一击洞穿我整个人,辣到了灵魂深处。
。。。。。。
墙上的喇叭里突然传来一小串简短清脆的提示音乐,随后,广播开始,“请绘画馆肖像展厅的沐瑾小姐带走您的垃圾。。。。。。咳。。。。。。您的个人物品。”
就算他不指名道姓地点我,光冲这破锣嗓子我也知道是哪只活腻味的竹鼠准备好抑郁了。
我可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这才哪儿到哪儿?毛毛雨啦!
非常淡定,摆摆正包包的肩带。
喇叭里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无视那道欠扁又熟悉的声音,迅速埋头继续往前走。
没几步路。
“沐小姐,请您留步。”地面的前方出现了一双打理得锃亮崭新的黑色皮鞋。
我不得不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我眼前,言语礼貌,却挡住我去路的男子。
那垃圾不是我丢的,我去了它就在那儿了,我清清白白,世间一切与我何干啊?
少来倒贴我,我拒绝!
“。。。。。。您是?。。。。。。您好像认错人了,我不姓沐。”我摆摆手,特别自然,一点儿不带心虚的。
这人表情严肃,认真听完我的否认推辞,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翻篇儿过去,准备绕开他往前走的时候,他再次伸臂拦下,开口说道,“绘画馆今天只接待您一位客人,资料已经反复确认过,所以不会认错。请您把这份文件签了,稍后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把画送到您的宅邸。”
根本不理会我的解释,而是直接递上一份文件。
可以,够气人昂!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偌大个展厅里除了我跟他竟然真的没有第三个人了,按理说美术馆这种地方即使再安静,也不至于到空无一人的地步啊。
果然是安逸久了,老虎变病猫,一点儿没有对周围环境的危机意识感。我的心实在是太大了,先前光顾着偷乐今天可以好好参观,彻底尽兴一回,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么明显违背常识的事情背后百分之百肯定有猫儿腻,这下好了吧,被歹人暗算了!
许是见我左顾右盼,一副恍然大悟后咬牙切齿的深恶痛绝样子,却迟迟不肯拿笔,那人友善地出声提醒,“麻烦您在最后一页签字。”
光顾着腹诽骂人,忘了边上还有个人了。
我回过神,飞速扫了扫内容,确认了一下并不是什么卖身契,真的就是一份很普通的艺术藏品移交个人的文件。
艺术藏品。
吐一个先。
到底在搞什么鬼啊?这根本让人看不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小心翼翼地又瞥他一眼,好巧不巧被他捕捉到,他面无表情,只是冲我十分郑重地点了下头。
这么坚持的么?
欲哭无泪。
我知道了,不签不让走了是不是?我签,我签还不行么。。。。。。
应该是不会被卖的。
应该吧。。。。。。
我又踌躇了一二,自然明白这人也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肯定不达目的不罢休,毫无转圜余地之下这才不情不愿地落笔签下了名字。
刚签完,便想到个十分棘手的切实问题,“内什么,内个,嗯,我不知道我家地址。。。。。。”
话一出口,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到无地自容的羞窘感,都没敢正眼去瞧他的表情反应。
哪儿有人会像我这样的?谁听谁不得笑掉大牙?
“没有关系,我们知道。”他竟颔首对我表示了理解,再拿过文件和笔,还特意确认了下签字,见一切妥当,他挂起符合礼仪标准式的微笑,“抱歉打扰到您的雅兴,请您继续参观,沐小姐,我先失陪了。”
说罢,向我轻鞠一躬,转身离开了。
。。。。。。???
像话么?我不知道我家地址,你们知道?!
继续参观?我还继续参观个鬼啊!赶紧撤吧!
加速两脚迈步的频率,哒哒哒急促的高跟鞋声在空旷无人的大厅里盘旋,回荡。
122 魔盒()
畅行无阻,安全抵达一楼大门口。
回头。
很好,没人跟。
总算可以松下紧绷的神经了,我拍拍心口,顺顺气。
虽说刚才是落荒而逃,但在我强大的心理素质以及良好的身体素质天衣无缝的配合之下,当机立断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倒也有惊无险。
完美完美,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还是得给满分,嗯嗯。
一阵闭眼神吹自我安慰表扬,闪进角落里,重新扎好略有凌乱的头发,快速简单地整理了下仪容不叫旁人看出什么。
当把一切打点完毕,我挺起胸,昂起头,雄鸡一样满脸自信,无事发生地走出展区大门。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我们就此别过!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今天的天气极好,馆外的大广场上四散着游客,他们三五成群,有向外走的,有准备往里进的,有坐在喷泉池边玩耍的本地孩子和闲聊休憩的大人,还有驻足拍照合影留念,远道而来的旅行者。
一切如常。
和周遭一片欢快祥和的氛围不同,我虽不至于失了体面在公众场所就七窍生烟,怒形于色,但也是头顶冒火的,气冲冲边向前赶路边掏出手机,使劲儿戳点屏幕,愤恨地翻到郑水晶的电话簿。
吴煜凡可没冤枉她,她还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啊!我今天不骂死她她就别当个禽兽了!
嘟声响了大半分钟,那边毫无回应。
excuse me???竟然还敢不接我电话?!!!
行吧,算了,不打了,反正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她能躲得了一辈子。
只是可惜了我这一腔热血,被迫咽下腹稿好的一肚子惊天地泣鬼神的骂人话,把手机扔进包包。
事到如今,我要是还不明白这是他们几个合起伙儿来给我量身定做下的套儿,我简直蠢得可以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喷泉池子里了。
我妈都说了,不叫我跟傻子玩儿,况且这还是一群大傻子。
实在是想潇洒地一走了之,离这帮人越远越好,以免万一被传染变成弱智,可我连去哪儿都不知道,想法都没。。。。。。
。。。。。。
我想我一定是气过头了,都出现幻觉了。
前方1,200米处,看看那是什么?!
一个跟刚才那幅惊世神作里黑无常一模一样的大型人偶?!!!
它。。。。。。
到底是哪个无知无畏又手贱的家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这怪物来到了现实的世界?
它竟然活了?!
而且,还步履笨拙地慢吞吞正在向这边移动?!!!
我的天呐,无所不用其极啊,连这招儿都用上了么。。。。。。
不管是那玩意儿本身的造型关系,还是冥冥中的指引告诉我它的目标是我,哪一样都太恐怖了。
我慌忙回神,收起因惊讶而瞪直的两眼和略略张开的嘴,拔腿就奔反方向快步疾走,打算绕道错开。
惹不起,躲还躲不起么?
我这一撤,远远地,身后便开始隐隐约约传来一片嘈杂的喧闹声。
那种不祥的感觉更浓了,我没工夫也没胆子好奇,根本不敢回头亲眼确认自己的第六感是否准确,只是匆匆加紧步伐,此时恨不得踢掉脚下这双徒有其表,关键时刻碍了大事的高跟鞋,能长双翅膀扑棱棱地飞起来。
我原以为我有如教科书一般的随机应变能力是可以让我完美避开的,但他们骗了我,即使速度够快,寂寞还是能追得上我。
事实证明,惹不起的人,你就算躲,也照样躲不起。
别说没翅给我插,插翅都难逃。
毛绒感十足的大爪子拽上我的胳膊,一把将我转了个方向,高大的怪物人偶直戳到我面前。
最后的侥幸也已经离我而去了,一场将要上演的喜剧的女主角悲剧地果然是我么。。。。。。
我没那么大戏瘾的,能不能换个人来啊?在此,我强烈推荐郑水晶,那可是个影后级的角儿,长得美艳动人比我漂亮不说,关键我看她还特别渴望有表演的机会,专业且敬业,随时随地浑身上下都是戏。
片刻。
在激烈地冲向我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它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静,反而没有了更进一步的举动,就光低下头,拉着我不撒手。
诶诶诶,黑无常,憋着犯什么坏呢这是?
我要走,它偏不让走,两方僵持不下,此时旁边围过更多一些看热闹的人们。
当然,女士居多。
我虽从蒙特斯山上仙下凡几年了,可平日里还是深居简出的,再说退一步讲,像现在这种被围观看戏当主角的场合即便放在前世,我也是没经历过几回的。
就在我用力再次想把胳膊抽出来的时候,人偶后退一步,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位于它身体正中央那个超尺寸红心竟然还可以打开,它一手拽着我,空余的另一只手插进去,费力地在里面左右摸索了好几下,最后终于掏出一张纸,紧跟着,一个熊掌啪地按到我手中。
顶着来自四面八方无数道热切关注的视线,再加上即使用那双毫无存在意义的刺绣豆眼儿,也照样要紧盯我不放的黑无常的巨大压力,我哆哆嗦嗦展开这张被扯裂开一道不小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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