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注释中,凯瑟琳写道:发生在东方的这场战争,与其说是宗主国和附属国之间的交战,不如说是旧有顽固势力和新兴势力之间的一次对话。这次对话没有胜利者,清帝国作为宗主国,虽然没有输掉战争,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自己的尊严,但同时也暴露了清帝国自身的问题,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丢失了在远东地区的掌控力。日本作为一个新兴国家,虽然没能赢得战争,撕破清帝国最后的遮羞布,但却揭露了清帝国外强中干的本质,摆脱了千年属国的身份,从此在远东地区,有了话语的权利。
上午十点,谈判正式开始。
会场中间是一张椭圆形的长桌,清日双方代表相对而坐,英法美德俄等国的代表坐在另一张长桌上。
“作为和谈的前提,我们要求清国立即释放所有的日方人士,归还所有日方人士的灵柩,归还所有日方人士的所有随身物品,并且追究那些虐待日方人士的清军将领的责任,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同意和谈继续进行下去。”和历史上的伊藤博文一样,这位大脑门首相一上来就提了一堆条件,并要求清国一方完全接受,只有这样才肯继续和谈。
纵然是被逼到了谈判桌上,伊藤博文还在玩弄语言,想要尽力挣回点面子。这也难怪,清国是有先例的,早在中法战争时期,法国人就在谈判桌上拿到了战场上没有获得的东西,日本人现在又想复制那一幕。
“伊藤先生所谓的‘日方人士’不知是指的什么人?清国从来没有无故扣押过日方人士,不知伊藤先生的所谓‘虐待’又从何说起。”李鸿章虽然年纪一大把,头脑还是很清晰的。
面对西洋各国的时候,李鸿章或许会缩手缩脚,但在面对同为东方国家的日本时,李鸿章还是有几分底气的。或许是因为战争没有打输,给了李鸿章几分自信,到目前为止,李鸿章对于日本人针锋相对,并没有半点退缩。
“很好,我这里有一份报纸,是美利坚纽约时报的报道,贵国的申报也转载了这份报道。在这份报道里,有翔实的数据表明,就在平壤,发生了严重的人道危机,我们的国民不看虐待,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已经有上千人死亡,这一点,中堂大人不会否认吧。”相对于文字游戏,伊藤博文还是更加重视日军俘虏的命运。
在这一点上,伊藤博文不愿意拉扯太长时间。每过一天,就会有不少战俘因为得不到有效救治而悲惨死去,伊藤博文想先把人弄回来,然后再慢慢谈。
“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我不认为这是人道危机。有日军伤员因病故去,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死亡原因却不是像伊藤先生所说的虐待,而是因为伤势过重无药可医。不仅日军伤员是这样,我们的伤员也是这样,每一天都有人死去,每一天都会给一个家庭带去沉重的打击,正因如此,我们现在才会坐在这里,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无谓的战争而努力。”李鸿章据理力争,不肯在任何一个方面落到下风。
谈判是一个长期的斗争,任何一方的任何一点退让,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正因如此,大多数谈判都会旷日持久。
“既然中堂大人也是这么认为,那么我认为我们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我们会释放在战争中俘获的贵方俘虏,同时也请中堂大人下令交还被贵方扣押的我方人员。”伊藤博文抓住机会,提议双方交换俘虏。
“我再次重申一点,我们没有扣押贵方的人员,如果伊藤先生指的是战争中的俘虏,那么我可以回答‘是的,我们确实俘虏了一批贵方士兵’。如果伊藤先生指的是被扣押的贵方人员,我可以明确的回答‘没有,我们从来没有扣押贵方的人员'。”李鸿章被称为“东方俾斯麦”,性格自然有强势的一面,面对伊藤博文的不当措辞,李鸿章颇为强势。
“这就是贵方谈判的诚意?”伊藤博文面色阴郁,声音低沉,配合着矮小的身体,更显虚张声势。
对于这次谈判,伊藤博文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困难出现的如此之早。
“在贵方那里,我同样没有看到谈判的诚意。”李鸿章侃侃而谈,微不可察的摇摇头,仿佛对于谈判的前景同样不看好。
“很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没有谈判的必要,让战士们的枪和剑去谈判吧。”伊藤博文知道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进展,干脆转身离去。
第一天的谈判,没有丝毫进展。
第151章 盛宣怀()
当伊藤博文说了声“告辞”然后扬长而去的时候,第一天的谈判不欢而散。
石云开和乃木希典怒目而视,俩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等所有人都已经离开,石云开轻笑一声:“让战士们的枪和剑去谈判?呵呵!”
这声轻笑就像是吹响了号角一般,早已按耐不住的双方战士们一拥而上,抡起拳头顿时打成一团。
“嘿嘿,咱俩玩玩?”石云开看着乃木希典,不怀好意的发起挑战。
“如您所愿!”乃木希典不甘示弱,一本正经的解下腰间的军刀,然后脱掉外套,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军刀旁边,动作专注而虔诚,就像是那个泡茶的茶师一样。
石云开也不着急,看着乃木希典慢慢做准备。等乃木希典示意准备好了之后,石云开爆喝一声,猛然前冲将乃木希典一脚踹翻在地,然后扑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老拳
娘的,寓言故事害人啊
晚上,平壤牡丹台,石云开曾经的驻地。
来到平壤之后,石云开就住进了牡丹台。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石云开感概万千,想起当日平壤被围时的紧迫惶恐,真是恍如隔世。时过境迁,石云开还是那个石云开,却也不是那个石云开。
牡丹台峰顶,石云开正在伤春悲秋,石文俊来报:“盛大爷来访。”
“请!”对于盛宣怀,石云开慕名已久,只是一直无缘相见,石云开甚为遗憾。
仔细想起来,盛宣怀是石云开在这个时代最想见的人,没有之一。
盛宣怀今年刚知天命,面白无须,身材微胖,有一种很奇特的从容不迫的气质,可以称之为“儒雅”,也可以称之为“风度”,在这个时代的人身上非常罕见。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这是个内心极为强大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养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杏荪先生,幸会。”石云开本想出门迎接,还没走到牡丹台下,就碰到了盛宣怀。
“石爵爷,幸会。”看到石云开,盛宣怀拱手施礼,身体却没有如常人般的半弯,依旧挺得笔直。
盛宣怀是便装来访,石云开也不想大张旗鼓,俩人客套两句,就入厅落座。
“久仰石爵爷大名,杏荪早该前来拜访,只是俗务繁忙,无法脱身,这才拖到今日,石爵爷切勿见怪。”盛宣怀礼数非常周到,甚至有些太过周到。
“不敢,杏荪先生和家父乃是故交,论辈分是云开的叔叔,云开又和薇荪交好,以兄弟相称。杏荪先生如果不见怪,喊我一声‘云开’即可,万万当不得‘爵爷’的称呼。”石云开实话实说,他们这个辈份确实比较乱,还是各交各的好。
“既然如此,我就喊你一声‘云开’,你也不要把‘先生’挂在嘴边,咱们都随意一些比较好。”盛宣怀挺洒脱的,说不叫就不叫,到了他这种地位,一个称呼确实没有多大意义。
“礼不可废。”对于这位“中国实业之父”,石云开还是心存敬意的。别的不说,单单是他名字后面那一长串“中国第一”,比乃木希典厉害得多。
“呵呵,我听薇荪说,云开志向不小,胸中颇有丘壑,想做一番事业。”盛宣怀是盛星怀他哥,对于石云开,肯定是非常了解,因此也没有虚虚实实的必要,直接开门见山,反而给人好感。
“乱世之人,命如草芥。想不枉平生,唯有自强一道,别无他途。”石家众人能有今天,盛宣怀功不可没,石云开是心存感激的,因此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承认。
“纵然是乱世,想要独善其身容易,想要兼济天下则是困难重重,云开你可有心理准备?”对于石云开的慷慨激昂,盛宣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在他这个位置上,有理想的人见的多了,被残酷的现实磨平胸中抱负的人更多。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有兼济天下的志向,就要有舍生取义的准备,能够在达成志向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自我价值,这正是我想要的。”石云开现在已经没有了生存危机,正在满足自己的归属需求。
“自我价值这个词汇倒是新颖,云开接触新学很多?”盛宣怀秀才出身,对于文化理论非常关注,他本人一直致力于传播文化,明年就会奏请成立北洋大学堂,也就是后来的天津大学,而到后年会奏请设立南洋公学,也就是后来的**。
“自我价值”石云开皱着眉头组织了半天语言,还是决定百度一下:“自我价值是指在个人生活和社会活动中,自我对社会作出贡献,而后社会和他人对作为人的存在的一种肯定关系”
说到这里,石云开忽然想起,好像要到20世纪40年代,马斯洛才会提出需求层次理论,现在倒是能拿这个过来忽悠一下盛宣怀。
说做就做,石云开回想了一下,然后娓娓道来:“我认为,人活在世上,如果按照自身需求,大概分为五个层次。”
甲午年,或者说自从鸦片战争之后,是个西学大规模涌入清国的年代。盛宣怀对于所有的新理论、新思想都很感兴趣,因此听到石云开有长篇大论的趋势,也不打断石云开的话,只用探究的目光鼓励石云开继续说。
“如果按照从低到高的层次划分,应该分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会需要、尊重需要、以及自我超越。咱们现在都已经过了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阶段,云开目前正在向社会需要的层次努力,而杏荪先生您,已经达到了自我超越层次。”需要的时候,石云开比任何人都会吹捧。
“生理、安全、社会、尊重、超越说得好,说的真好!”盛宣怀连连击掌表示叹服,过了半响才渐渐平复心情:“咱们都还处于第二阶段,安全需要。”
“何出此言?”石云开有点迷惑不解,对于石云开而言,他现在出入都有亲兵随侍在侧,安全问题还不用担心。盛宣怀身居高位,想来也不用为安全问题担心。
“你要做的事情,本身就有极大的危险,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之境,何来‘安全’之说?”盛宣怀微微摇头,对于石云开的“狂妄和愚顽”很是不满。
“呵呵,杏荪先生所言差矣,云开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的镇武左军,并不是任人拿捏的泥菩萨,等再过个一两年,镇武左军必将纵横天下,再无顾忌。”石云开不是狂妄自大,也不是冥顽不灵,这是建立在事实上的合理分析。
如果说日军的战斗力大于清军,那么镇武左军的战斗力远大于日军,如果是镇武左军打清军,不费吹灰之力。石云开之所以说要等一两年,那是因为镇武左军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自给自足,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统治整个清帝国,如果再过一两年,等镇武左军自己的军工企业走上正轨,镇武左军必将一飞冲天。
盛宣怀终究不是军人,不理解镇武左军的战斗力包含的意义。因此听到石云开大放厥词,盛宣怀看着石云开,面色阴晴不定。
第152章 皆大欢喜()
石云开和盛宣怀第一次见面并不和谐。
或许是盛宣怀感觉石云开只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小子,或许是盛宣怀感觉石云开崇尚武力的理念和他背道而驰,又或者是盛宣怀感觉石云开并不具备实现远大理想的能力。
总之,在之后的谈话中,盛宣怀表现得客客气气,中规中矩,既没有说什么逾距的话,也没有再谈什么理想抱负,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就在一片即祥和又平淡的气氛中无疾而终。
对于这个结果,石云开既不遗憾,也不后悔。
和盛星怀一样,石云开也是一个心智坚定的人。石云开不会因为其他人的意见轻易改变自己的既定策略,也不会因为其他人的漠视和唾弃放弃自己的理想。
当然,盛宣怀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唾弃,而是一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失望。对于这一点,石云开不想改变,也无法改变。
盛宣怀现在是职位是直隶津海关道兼直隶海关监督,如果换成后世的职位,就是河北省兼天津市海关关长,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对于一个镇武军内区区的总兵,盛宣怀还真没放在心上。
石云开对于盛宣怀来说,只是一笔投资。成了固然是意外之喜,不成也属正常。毕竟对于盛宣怀来说,挣了钱的意义就在于把它出去,至于能不能取得预设效果,那也是“遍地撒网,重点捕捞”。
盛宣怀对于石云开来说,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有盛宣怀的资助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石云开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打铁还需自身硬。
这一晚,平壤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云诡异。
盛宣怀拜访了石云开,英国公使拜访了伊藤博文,美国公使拜访了李鸿章,俄国公使拜访了法国公使。
当旭日初升的时候,一轮骄阳照常跃出海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一切都有所不同。
九点,大同江畔。
还是李鸿章和伊藤博文,还是石云开和乃木希典。
相同的是李鸿章和伊藤博文,和昨天一样还是斗志满满、战意轩昂。不同的是石云开和乃木希典,石云开脸上多了几分暴虐,乃木希典脸上多了两个补丁。
石云开是郁闷的,乃木希典是让石云开给打的。
能作为谈判会场的仪仗队,清日双方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样子”部队,石云开他们的形象还能说得过去,乃木希典他们就差多了。石云开他们的身高基本都在一米八无左右,高的如石昌茂一米九几,比起洋人来,都能称得上人高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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