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怀聊兴甚浓,众人如遭雷劈。
第五十三章 余波()
领兵打仗,终究还是要靠船坚炮利等硬件致胜。如果往软件上靠,顽强的斗志和过硬的作风也必不可少。靠“跳个大神、摆个阵”就能克敌制胜,只能是纸上谈兵罢了。
不过“跳大神、摆大阵”在“我大清”也是传统项目,清国现在军中还有“萨满”这个编制,在早年间其意义大概和西方军队的随军牧师差不多。不过近年西方随军牧师开始往军医方向转型,而清国萨满还是待在“吉祥物”的宝座上不肯挪窝。
此时的清国正处于半奴隶半封建社会向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转型期,也不止是清国一隅,全球各国都在经历社会变革,各种新技术新思想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随着洋务运动的开展,“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思想逐渐普及,这种思想本意是好的,但清国人又钻了牛角尖,只要是西学都是高大尚,而中国传统儒家精华诸如“仁、义、礼、智、信”则被弃之如敝履,“跳大神”、“拜上帝”等封建愚昧产物大行其道。
出现这种本末倒置的情况,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民智未开无从分辨,统治阶级的刻意误导也是重要原因。
这种情况持续到五六年后的庚子年,终于爆发了“义和团运动”,继而导致八国联军入侵引发“东南互保”,从而动摇了清政府的统治基础。终于在1911年爆发“辛亥革命”后,“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得到印证。
清政府在从“洋务运动”到“辛亥革命”这数十年中所扮演的角色,只能用一句“小家子气”来形容。从穷山恶水中崛起进而入主中原统治泱泱大国数百年,爱新觉罗一族从来没有试图融入到这个国家中,一直在用“家天下”的思想取代“国天下”窃据一隅。西方社会流传“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爱新觉罗家族传了十二代还是从骨子里透着那股子“小家子气”。
这么说起来,看来还是咱们老祖先的那句“富不过三代”比较象谚语。
一般来说,一个成功家族,第一代总是最出彩的,很明显石耀川就是这样。
“好了,既然薇荪深有心得,那薇荪就入主炮营,以管带身份暂时兼任帮办一职。”石耀川不想再听什么“阴*门大阵天下无敌”之类的厥词,干脆把炮营交给盛星怀。
石耀川本来还想再加一句“等日后有了更好人选另行任命”之类的话,转念一想这话又有质疑盛星怀能力的嫌疑,干脆闭嘴不说,先让盛星怀带上一段时间再说,没准到时候盛星怀受不了那个罪会主动请辞呢。
“如此甚好,耀川兄且放心,薇荪定会给你带出一支百战百胜的堂皇之师,不至辱了我胜字营的名头。”盛星怀得偿所愿,意气风发豪气万丈。
“呵呵,薇荪说哪里话,贤弟你就算带出一支百战百胜的堂皇之师,也是给咱们胜字营带出来的,可不是给愚兄带的。”石耀川面露憨笑,好像一点也不介意自家小三被夺了权:“说起来薇荪以管带身份兼带炮营,还算是委屈了,薇荪你可不要有怨言。”
在石耀川看来,这件事对盛星怀还真说不上是好是坏,一方面盛星怀独掌炮营算是有了嫡系,另一方面炮营诸事势必会分散盛星怀的精力,导致盛星怀对主营事宜分身不暇。
“呵呵,不妨事,薇荪之前对行伍之事一窍不通,正好借炮营历练一番,也免得旁人嚼舌根说我身为一个管带却没带过一天兵尸位素餐。”盛星怀粲然一笑随口解释,他倒是看得开。
盛星怀并无意争权夺利,石耀川的防范之心看似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量。不过这和高风亮节以及寡廉鲜耻靠不上,只能说是屁股决定脑袋。
这和人的经历眼界有关。
盛星怀出身大户之家,迎来送往多是位高权重之人,眼界自然比市井草民石耀川要高出一筹。胜字营对于盛星怀来说,只是一个实现自身价值的工具,但对于石耀川来说,胜字营就是至关重要的心头肉,毕竟石家寨一门老小的身家性命皆系于此。
话已至此,再说也没甚好说的,石耀川和盛星怀等人又唠了几句琐事,石耀川就准备端茶,就在这是,忽然有亲兵来报,言说:营前有数位乡老携礼物拜访,要当面致谢昨日晚间奋不顾身英勇救火的石千总云云。
这也算是长脸的事情,若是后世,少不得要通报宣传部,大肆宣扬一番“军民一家亲、鱼水情”等等。
放在此时,石耀川也是欣然同意,并亲自前往辕门迎接。
辕门外,十数位平壤本地人静候原地,虽说是前来致谢,但面上表情尽皆凝重,殊无半点欢欣之意。
石耀川从辕门内迎出,人未到声先至:“呵呵,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劳烦诸位乡老亲至,实在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总爷客气了,贵营石千总昨日奋不顾身身临险境,以至于恙及贵体,如不当面致谢实在是令我等坐立不安,冒昧前来还请恕罪。”当中一位长须飘飘仙风道骨颇有出尘之意的中年男子躬身施礼。
“先生谬赞了。”关键时候石耀川还是能撑得起场面,说起套话丝毫不落下风:“我等本是客军,窃据于此就是为了保境安民,抢险救灾本是分内之事,当不得诸位乡老如此称赞。”
“当得,当得。”
“正是应该当面致谢才是应有之义。”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十余位乡老纷纷插话,言语间恭敬异常。石耀川也不再废话,引众人前往中军帐叙话。
刚至中军帐,还没等亲兵上茶,长须中年男就提出要当面致谢石云开。石耀川无可无不可,引着众人又到了石云开帐中。
“石千总,昨日多亏你仗义出手,才没酿成大祸,请受老儿一拜。”长须中年男一见到石云开就长揖到地,礼数甚是周到。
“呃”石云开刚想睡会,还没睡着就看到一群人呼啦啦挤满帐篷,刚想张口客套就看到一名峨冠附带的长须中年男弯腰施礼,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这莫不是又穿越一次不成?
“多谢石千总昨日仗义出手,老儿今日特来致谢。”那中年男施礼完毕就炯炯有神的反复打量石云开,直到石云开心里开始发毛才再次开口致谢。
“别,已经不是千总了。”折腾了一夜,石云开困倦异常,实在没心情云山雾罩。虽然在帐中挺尸,但中军帐内发生的事情也有耳目通报,石云开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我现在可是待罪之身,和我不宜走得太近,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来致谢,我又怎么好意思”
中年男看看石云开包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再看看床头剪掉的辫子,忽然面色大变。
第五十四章 迷惘()
人总是这样,得意的时候你的朋友认识了你,失意的时候你认识了你的朋友。
就在石云开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会功夫,刚才还把帐篷挤得满满当当的各色人等呼啦啦又如退潮般走了个干净。
“也好,总算落个清静。”石云开心里门清,并不担心自己的前途,还有心思吟诗作赋:“运交华盖欲如何,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关他冬夏与春秋。”
石云开早在当初上学时就知道这首鲁迅的自嘲,那是读这首诗属于“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再读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盖因心境不同。
“哈哈,石小三你果然是个雅人。”随着讨厌的奸笑声,盛星怀挑门而入:“都到了这般田地,你居然还有心思吟诗作对?果然是个妙人。”
老子不是妙人,也不是雅人,老子是男人!石云开腹内疯狂吐槽,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一抹微笑。
“我就是稀罕,就你爹那个粗人,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莫非其中另有隐情?”盛星怀步入帐内,一屁股做到石云开床上随口开起玩笑。
这话有点殃及长辈的意思,但石云开并不介意。实在是习惯了后世的平等,石云开更喜欢这样的交流:“哼哼,你要是没事,可以就教育孩子的问题和我爹讨论一番,说不定以后你儿子位登九五也未可知。”
盛星怀这人私下其实是很随和的,和石云开也是开惯了玩笑,因此有点口无遮拦。其实盛星怀这样的二世祖们并不都是脑残二百五,只不过他们已经衣食无忧,又或多或少有些特权,就敢于把脑中出现的稀奇古怪念头付诸行动,而一个草根即使脑中也会出现种种稀奇古怪的事物,但限于为生存奔波无力实现,也只能是想想就算。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二世祖的行为在常人看起来有些性情乖张行为无从揣度的原因。
“我艹,你可莫要害我,你小子偷着剪辫子已经害了我一次,再来一次我可不认。”盛星怀被惊得一跃而起,瞪着石云开心有余悸。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偷着剪辫子了?那是医生为了治疗我头上的烫伤不得不剪的行不?”石云开当然不会承认,打死也不说。
“你得了吧。”盛星怀施施然用折扇从床头挑起剪掉的辫子,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一脸嫌弃:“就你这把戏,蒙谁呢?你当你爹是傻子,还是当我是傻子?”
“你们都是聪明人,我是傻子行不行。”石云开忽然感到一阵心虚,不自觉的嘴上就认了输。
“你说你这辫子是救火回来后剪的,为何没有一点烟熏火燎的味道?”盛星怀随手把辫子扔到帐篷角落里,自顾自当起了捕头:“这辫子虽然是湿的,但光滑油亮,一点烟熏火燎的痕迹都没有。你头上被烫伤了,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洞,为何就单单辫子毫发无损?莫非这大火长了眼睛,只烧你脑袋不烧你辫子不成?”
石云开心中一凛,暗自感叹做事还是不够周全,小看了这些古人,单单是一个辫子就留下这么多漏洞。
其实想想很容易理解,石云开在后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套句俗话就是“草根”,结交走动的朋友圈自然也都是草根。但石云开现在接触的都是什么人?盛星怀、这是标准的富二代,石耀川、类比到后世基本就等同于地市级军区首长,那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穿越到清朝末年,石云开虽然从眼界见识上高出不止一筹,但从智慧上并没有直接提升。
“我热,你这么聪明,怎么不让你哥帮你活动活动,弄个九门提督干干?”石云开感觉有点无地自容,干脆开启群嘲模式。
九门提督,正式官衔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类比相当于后世京城军区司令员兼武警总队司令员兼公安局长。
“九门提督?你想什么呢?那是旗人的位子,你一个民人活动活动就能坐上?”不出石云开所料,盛星怀果然跑偏了。
“以你家的权势,想抬旗也不难吧。”石云开刻意往岔路上引,不给盛星怀继续当侦探的机会。
“抬旗?给你抬你要不要?”盛星怀面露嘲讽,从表情上看似乎对此不屑一顾。
“不要,我当汉人当得挺舒服。”石云开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他可不想等十五年后充当大清国的殉葬品。
话说民国初立,因为“民族”概念的普及,全国上下掀起排那个什么运动,一时间某族人人自危,要么隐姓埋名,要么引颈受戮,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国内居然没有了某个种族,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着名文学家老舍生前曾长期隐瞒自己族籍,着名相声艺术家侯宝林也只到临死前才敢公开自己是某族人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当初清军入关时视汉人为草芥,干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类事的时候眼都不眨,恐怕那时候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子孙也会有这么一天吧。
“哼哼,你想的倒是明白,平日里看似挺机灵一个人,怎的一到这事儿上就犯了糊涂?”盛星怀委实想不通,他自己虽然叛逆,但也只限于相对世俗眼光,在他看来石云开剪辫子这种事是会殃及宗族的,盛星怀自问他做不出来。
“糊涂?什么才是糊涂?怎么做才算聪明?在旁人看来,你一个富家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喊着‘为国效力’跑到平壤,难道不是糊涂?但是你自己呢?你知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石云开忽然感觉有点迷惘,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何去何从。
甲午战争注定是要失败的,清国这艘大船注定是要沉没的,他究竟应该是早做打算还是随波逐流?如果早做打算,是应该揭竿而起还是应该独善其身?如果要随波逐流,那么他穿越到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意义?
自穿越以来第一次,石云开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怀疑。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哲学问题。
第五十五章 交心()
(要过年了,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春节快乐,万事如意。年节期间事务繁多,这两天暂时一更,大概初五六恢复正常。见谅、见谅)
论语卫灵公中说:“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史记伯夷传进一步阐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石云开和盛星怀俩人出身不同,经历不同,但在平壤这个异国他乡却找到了一丝共同点。
“哈哈,没错,我就说你是个有心眼的。你可知道,我偷偷跑到平壤这件事在京城已经被传为笑柄。我以前的朋友们都当把我当成傻子,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我心里,他们才是傻子。”盛星怀抚掌大笑,笑声中充满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人生在世,匆匆百年,各种酸甜苦辣都要品尝一番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如果不能活得尽兴,锦衣玉食又何乐之有?我若不来平壤历练一番,待在家中自可衣食无忧,但是那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也是味同嚼蜡,终日架鸟遛狗逛窑子,难道老了之后对儿孙们说,这就是我的一生?”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石云开很是感叹,没想到在甲午年的平壤,居然看了一场现实版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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