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跳。”陈姓大汉一把抓住那名欲跳江的仆役。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跳江。否则一旦对面的士兵认为是要对他们的船不利,马上就会大开杀戒。
“镇武前军办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干涉,否则军法从事。”班长还是冷冰冰。这句话现在格外有力道。
“请便,请便!”陈姓大汉连连拱手。
“军爷,冤有头债有主,不关小老儿的事儿啊,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高抬贵手。高抬贵手。”船老大还是连声哀求。
“”程元春冷眼旁观,实则已经是怒火中烧。
至于那些适才喊得最响的仆役,此刻都如受了惊的鹌鹑,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再也没有了嚣张跋扈。
“跋扈果然跋扈!”程元春暗自给镇武前军下了定语,对于尚未谋面的石云开,一丝好感也欠奉。
“拖走!”班长冷声吩咐。
两名士兵上前,抬起程有财的手脚,隔着船舷直接扔到士兵们乘坐的小火轮上。
只听“咕咚”一声,程有财被直接仍在甲板上,哼都不哼一声,可见受伤之重。
“几位,还请施以援手,本官定有厚报。”程元春念及十几年的情分,半是请求半是威胁。
“后报?随便,我们是镇武前军,想报复随时奉陪。”也不知道是班长故意,还是文化水平太低,反正是没听明白程元春的意思。
“本官乃是新任平壤道台,适才家仆不知贵军军规,所以有所冒犯,还望看在同为大清国效力的份上施以援手,本官定会向你家提督为你们报功。”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程元春再次软语相求。
“妨碍公务,口出不逊,按照治安管理规定条例,当处以十日劳役。再三警告,不知悔改,当处以一月劳役。四十日后,请大人前往劳役营领人。别忘记带上住宿费、餐费,四十日,大概要纹银二两半。”班长照本宣科。
镇武前军确定的这个标准,是按照每天100个铜钱的标准计算,四十天,大概合二两多一点。
“你家住宿费、餐费怎么如此之昂贵?”程元春并不在意多少钱,而是好奇镇武前军的规定。
“按照规定,如果不支付住宿费和餐费,将继续服劳役冲抵,4000个铜钱,需要他干400天的劳役。”班长答非所问。
“军爷,这是通行资格证以及报关货物清单。”船老大看事情已经平息,凑过来掏出几张文件。
这几张文件中有一张明显和其余的几张不同,程元春只看到好像是一小块丝绸,上面绣着一些不知名的纹,以及柳京两个大字。
“这条船是在那注册的?所属公司是什么?什么时候注册的?从哪来?”班长看似随意。
“在旅顺注册,隶属于石二爷和盛三爷的旅金客运,上个月刚刚注册,跑的是柳京到天津一线。”船老大回答流利。
“船上都运的些什么?”班长确定暗记都能对得上,这才进入下一步。
“船上是给提督大人送的机器,几个洋鬼子从上海转来的,洋鬼子的船没有通行证,到不得柳京,托咱们转运,还有从天津上船的这几位官爷。”船老大赔笑。
洋鬼子?被冷落的程元春感觉收获颇丰。
“去吧,甲一泊位下人,乙三泊位卸货,记得填好清单不可遗漏,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班长掏出一枚印章,在货运清单上端端正正扣了个戳,然后交给船老大。
“明白,明白,军爷您慢点。”船老大恭送。
班长不再废话,一个箭步跳回小火轮,头也不回的离去。
“就这么玩了?”程元春不可思议。
“嗨,这位爷,本来就是这么简单。”船老大理所当然。
简单吗?确实简单,可又不简单。
(。)
第228章 得罪不得()
很久以前,清国就有海关。
清国的海关一直以来都没有发挥作用,或者说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清国的海上贸易,其实比明帝国更加发达,但是清帝国的海关从来没有收到过应有的赋税。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洋人的横行霸道以及走私犯罪的猖獗,海关的不作为,管理的不善,以及官兵们的中饱私囊也是重要原因。
在另一个时空中,八国联军侵华后,清帝国被迫和列强签订辛丑条约,由于无力支付赔款,清帝国被迫以海关税赋作为抵押,向外国银行借款用来支付赔款。
辛丑条约签订之后,列强为了保证海关收入,派出洋人担任清国海关督办,一时间清国海关风气为之一振,海关收入大幅增加,成为清帝国最为廉洁高效的部门。
可笑吗?
可笑!
可悲吗?
可悲!
但在有清一代,这是正常现象。
在程元春的概念中,清国士兵登船检查,就等于是在敲诈勒索,只要得到一定的好处就行,检查什么的只是托词。
没想到镇武前军居然是真的检查,没想到船老大不塞好处居然能顺利过关,没想到自己这个堂堂四品大员的牌子,在镇武前军普通士兵面前居然没有任何作用。
那名军汉说的那句“镇武前军办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干涉,否则军法从事”,就像是一个魔咒一般,在程元春的耳边久久回荡,仿佛振聋发聩,令程元春魂不守舍。
这个世界怎么了?到底是我错了,还是那些士兵错了?
程元春不知道答案,直到下了船,还是没有答案。
“可是程元春程大人当面?”一个声音唤醒了程元春。
大同江边的码头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煞是热闹。扛包的苦力。神色匆匆的行商,一本正经的军人,骑着马高大威猛的将军,来回穿梭叫卖的小贩。挥汗如雨的船丁等等应有尽有,但却没有清国港口随处可见的闲汉,以及混迹于人群中的乞丐。
“尊驾是?”程元春不知面前是何人,语出谨慎。
虽然柳京方面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搞个接待仪式什么的,但程元春也不敢大意。这船老大口中的“柳京”处处透着股古怪。和大清国的其他城市格格不入,让人感觉简直是异域外番一般,却偏偏又处处透着规矩,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呵呵,程大人远来辛苦,下官乃是柳京警察局局长兼柳京城市管理委员会会长曲章安,见过程大人。”身着军服的曲章安拱手为礼,并没有清国官员常见的打千请安。
“有劳曲大人。”程元春搞不明白曲章安这一串头衔都是些什么官职,保持了一定的恭敬。
如果程元春知道“警察局局长”和“城市管理委员会会长”这两个职位就相当于是清国的“捕头综合体”,也不知道程元春会不会气歪鼻子。
此时的柳京。已经有了一辆汽车,在这种迎接上官需要逼格的时候,曲章安自然要借出来。
于是在曲章安的热情相邀下,程元春坐上了汽车,曲章安则是做在旁边相伴。
见到汽车的驾驶员是一名金发碧眼的洋人,程元春大感稀奇。此时的清国,洋人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从来就只有清国人服侍洋人的,没见过洋人充当清国人的“御手”,程元春心情激荡。居然糊里糊涂的就坐了上去。
“出发!”曲章安意气风发的命令,然后对着洋司机假模假样的说了声“pls。”
没有鸣锣开道,没有“肃静”、“回避”之类的大牌子,没有前呼后拥。也没有美女瓣。程元春的柳京之行,就在两名骑马的“将军”引领下开始。随着曲章安一声令下,这支由骑士、汽车、马车组成,充满混搭风格的队伍缓缓出发。
“有劳将军开路,让程某如何敢当。”刚刚和镇武前军起了冲突,程元春心中还有没解开的疙瘩。
“呵呵。程大人过虑了,这两名骑士是咱们柳京的骑警就是捕快,他们可不是将军,咱柳京一共也只有两位将军,现在还有一位不在家,怕是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曲章安得意洋洋,就像是乍富的穷汉,曲章安早就恨不得把柳京介绍给全世界。
“捕快?小小捕快居然衣着如此光鲜?”程元春语出迟疑。
程元春感觉很不可思议,看上去,那两名捕快和身边这位曲大人的服装质地并没有不同,这么比较起来,这位曲大人怕不是什么高官。
想到这里,程元春看曲章安的眼神不自觉的就有些变化。
“这有什么稀奇,咱们石军门爱民如子,对待士兵们就像是亲兄弟一般,石军门自己也穿这样的衣服,没什么好奇怪的。”曲章安恍若位居,依然还在滔滔不绝。
“曲大人您老好啊!”
就在说话间,车队进入柳京大道,道路两旁愈加繁华,店铺密密麻麻,行人密集如织。路上的行人见到车队过来,只是稍稍避让,并没有下跪行礼等举动,居然还有路边的店老板大声向曲章安问好。
“好好好,陈老板今天生意不错。”曲章安坐在车上大声应答,同时还拱手回礼。
“托您的福,回头可要来我这小店坐坐。”店老板热情相邀。
“你快算了吧,你那饭店老子可吃不起。”曲章安粗俗。
“免费请您吃还不行?咱哥俩叙叙。”店老板打哈哈。
“行,回见,回见。”曲章安拱手作别,然后低声向程元春解释:“柳京饭庄的东主是盛家三爷,开罪不得。”
“盛三爷,难怪难怪。”程元春听说过盛星怀的名号,对曲章安的做派表示理解。
“曲爷,您家三太太的衣服做好了,待会给您送到府上可好?”又有人向曲章安打招呼。
“好好好,拙荆在家中恭候,有劳有劳。”曲章安八面玲珑,然后再解释:“柳条湖服饰,这里的东主是军门夫人娘家的亲戚,也是开罪不得。”
“难怪,难怪。”程元春点头,他对石云开的朝鲜夫人也是早有耳闻。
“曲爷,小的给军门家的小白小新两位大爷寻了两条颈圈,麻烦您给送去。”还有往车上扔东西的。
“你怎么自己不去?别忘记去领钱。”眼看那人扔过来东西转头就走,曲章安发愁。
“您给说一声就行,十两银子啊。”那人头也不回的应道。
两条一看就是拴狗的颈圈,牛皮做成的圈套,指甲盖大的宝石做成铆钉,暗金色的链扣
这十两银子好值钱!
“这是闵大人家的亲戚,闵氏一族是柳京的大姓,万万得罪不得。”曲章安解释。
“”程元春忽然感觉愁得不行,这个个都得罪不得,能得罪得起谁?
程元春感觉他在柳京的前途,就像是曲章安的姓氏,曲折无比。
(。)
第229章 迎接()
清朝官场有一句俗话,叫: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所谓的“知县附郭”,就是知县和知府在同一座城里,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牵制,完全没有了父母官的威风。“附郭省城”就是知县、知府、巡抚同在一城。附郭京城就不用说了,那家伙,满京城都是权贵,他谁都得罪不起。
程元春现在的感觉,不说“恶贯满盈”,起码也是“三生作恶”这个级别。
程元春觉得这种感觉在面对石云开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其实不然,程元春应该是在回到自己的官衙之后,这种“三生作恶”的感觉才会达到极致。
有对比才有差距。
石云开这是打算在柳京呆一辈子!这是程元春站在柳京提督府前的第一感觉。
清朝还有句俗话叫“官不修衙”,意思就是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为官一任就是一任,你把衙门修的再辉煌,那也不是你的,纯属“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石云开行事,明显和清国其他官员不一样。
从进入柳京开始,这种感觉就在程元春心中滋生蔓延。柳京的建筑物,一水的高大雄壮,而且造型各异,从东方的雕梁画栋,到西方的尖顶圆拱不一而足。地上铺的石板都能看出成色崭新,路边的店铺招牌也是崭新,店铺门口的盈门匾额虽然是古物,也明显经过精心保养,这都是刚挂上去的。
这就是一座新生的城市,街上的石板还没有被马车碾出车辙就是明证。
等到了提督府门前,程元春已经被震的麻木的那颗心再次蠢蠢欲动,这座建筑物且不说如何高大气派,高度和门前的石狮子明显是逾距了。
程元春没心思深究,因为石云开就等在门前。
初见石云开,程元春颇感意外。
甲午清日一战。清国最大的收获就是石氏一族的崛起。石云开作为帝国将星中最耀眼的那一颗,名声已经伴随着战绩传遍清国大江南北。
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对石云开这个年轻的帝国子爵感到好奇,并不仅仅是因为石云开的年龄。更对石云开的性格,石云开的家庭感到好奇。
石云开以后所能达到的高度,更是成为清国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包括旗人。
此时的京师,已经有石云开将会成为下一个李鸿章甚至是下一个王莽的流言,朝廷对石云开不无警惕。
正因如此。才有了程元春的平壤一行。
“程大人远来辛苦。”石云开微笑,并且主动伸出手来。
“军门客气了,有劳军门远迎,程某愧不敢当。”程元春客套。
对于石云开使用西式的握手礼,程元春颇感不习惯,但还是迎了上去。都是初次见面,程元春不想现在就起争执。
“适才石某已经得到汇报,下面的士兵不知轻重,冲撞了程大人。下面的人不会办事,还望程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士兵们一般计较,石某在此向程大人致歉。”石云开轻描淡写。
石云开虽然口称歉意,但对于释放程有财之事却是只字不提。客气归客气,规定还是要执行,特别是对于权贵的家仆,执行起来更应该严格。
“岂敢,岂敢,此事于执行公务的士卒无干,乃是程某的家人不知轻重,请军门切勿介怀。”程元春心中苦涩。嘴里还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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