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的脸扳过来,自己把食物咀嚼碎了,就这样嘴贴着嘴喂宋观吃。
这种喂法宋观根本接受不能,而且病疼之中他脾气很不好,诺亚想要这样喂他,迷迷糊糊里,他闷声不响地扭头躲了好几次,但诺亚抓紧了他,那口食物还是渡进了他的嘴里,他开始在诺亚身子底下又踢又踹,还连抓带挠的,但是因为一点力气也没有,所以这点攻击完全没有杀伤力,只除了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乖,乖,听话,你总是要吃一点的。”
回应诺亚的是宋观吐出来的一口血。这一口血吐出来之后,宋观神智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很快困意袭来,阖目之前,他听到响动看到有人打破了窗子从窗户外头跳进来。那是个佝偻的老头,他见过的,马车上。
那个老头背光,昏沉沉的日光之下,犀利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明明之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丢在路边都不会让人多看两眼的老头子,但如今身上的气势却相当吓人。
“老朽也不多说废话了。”那老头眯了眯眼,“你们身上有焚焰石的是吧。交出来,老朽不杀你们。”
昏过去之前,宋观听到诺亚冷得透出点阴寒意思的声音,一字一顿:“你做梦。”
再次醒来,宋观是被诺亚背在背上。兜帽斗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天上一轮勾月,月光清辉明亮得根本不用人点灯就能叫人将夜色里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身上依旧是暖和的,这证明焚焰石还在。夜半冬寒扑在人的脸上,他们在林间急行,树枝有时候打在人身上是很疼的,宋观在夜风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声音很哑,很轻:“诺亚啊。”
诺亚疾行的脚步微顿,他没说话,随后只发出了一声模糊的鼻音,是询问的意思:“嗯?”
“你受伤没有?”
宋观的声音哑得非常厉害,诺亚停了下来,他拿出小水壶喂宋观喝了点水。宋观根本自己坐在地上坐不稳,他靠在诺亚身上:“我之前在马车上,拿出过焚焰石,那个人他可能是……”
“不是的。”诺亚打断宋观的话,夜幕里这天上星子明亮得像是盏盏明灯,天空里漂浮的云团被月光照得透亮,那些光亮洒落大地,水银似的落在诺亚脸上,诺亚的目光很柔和,像是月光下的湖光粼粼,“他早就想要焚焰石了,跟了我们一路,同乘一辆马车也是早就预谋好了的。”
宋观不再说话。
这身体依然容易得病,依然很嗜睡,宋观很难记清楚到底日子过了久,林子里哪儿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也说不清楚他们两人到底在林子里待了多少天,但可以肯定的是,显然,这距离那天的老头来袭,是过去好些时日了的——也就是说,过去了很久,宋观才发现诺亚少了左手。
从左手小臂中部以下部位全部缺失,而诺亚对此的解释是:“你睡着的时候,遇见狼了,不小心被咬成这样。”诺亚脸上的表情非常淡然,就好像自己失去的不是一只手,而只是一件衣服上的纽扣那样,他说,“不和你说是怕吓着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等到时我们到了城镇里,到一些繁华一点的大城市,我可以装义肢,和**没什么差别,我以前见过有人装过,你完全不用担心。”
宋观用手捂住嘴咳出了很多血,血从指间滴滴答答落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小股。诺亚搂住宋观,他拿出药瓶给宋观喂下了药。宋观服了药之后靠在诺亚怀里,他的身体还在惯性地痉挛着:“好,”宋观喘了半晌终于能开口说话,“我们要买最贵的,最好的。”
诺亚闻言,用单只手抚了抚宋观的脸。他靠近了,然后低头亲了亲宋观被风吹得有点泛红的鼻尖。这个吻有点发颤,诺亚嘴唇下移了一些,印在宋观染血的唇角上。他的眼睛明亮,映着月光:“嗯,”诺亚轻声重复宋观的话,“我们以后就买最贵的,最好的。”
宋观攀附在诺亚衣领上的手紧了紧。
被狼咬的?骗谁呢。
方才摸到了伤口的切面上,那绷带裹得服服帖帖,尽管诺亚很快将手收回去不让他再碰,但宋观清楚知道,这伤口平整,狼怎么可能咬的这样——那分明是利器砍斫造成的。
遇到老头之前,诺亚的手都好好的,之后他们两人就再没遇到什么人了,如果是利器砍伤,那只能是那老头做的。诺亚不愿让他知道这事,连断手了也不说,直到被他发现瞒不下去了,才又扯了一个谎来糊他——他不想他知道,怕他知道这事之后会想太多会自责,所以一字不提。
他是想要怎么样?宋观将额头抵在诺亚肩侧,如果自己这一路都没有发现断手的事情,那他是不是准备一声不吭地直接瞒到底?然后到了城镇里背着他换好义肢,正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他断手的时候不疼吗?没有人给他止血,包扎伤口。他受了这伤全都要自己处理,还要带着他上路,要给他找吃的找喝的,要提防一路野兽出没,要警惕有没有人来追杀——或许就是为了这颗“焚焰石”。
宋观捂住嘴咳出许多血来,他靠在诺亚身上,诺亚身上特有的那股气味涌进鼻腔里,那是他这么多年来闻惯了的,似花非花,似木非木。
208|第十三弹 傀儡王座()
尽管一路过来,宋观很努力地企图让自己保持健康状态,想让自己别在路上生病拖累人,但他这身壳子的确羸弱到了令人没有想法的地步,哪怕再怎么小心注意了,也仍旧大病小灾不断的,喝个凉水都能肠胃感冒病个半死不活,真的是要把人折腾疯的那种。难为诺亚没有被折腾到崩溃,他摸摸气息微弱的宋观的脸,一整天的时间算下来,其实他们俩走的路并不多,诺亚多半的时间都花在喂宋观吃东西的时间上,他费尽心思不让宋观冷着饿了渴着,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倒没那么在意,他自己受冻挨冷吃不饱没有关系,却只怕宋观过得不好。
这赶路的过程里,宋观多半都是昏迷的状态,醒着的时候很少。有时候神智醒来还算清楚,诺亚喂他,他问诺亚自己吃了没有,诺亚说吃过了。诺亚总是把食物最精华的部分留给宋观,自己吃剩下的。他照料宋观总是非常仔细的,万分的周全,斗篷全然将宋观裹住了,尽管有焚焰石在那儿可以确保人不会冷着,但他还是怕宋观受到风吹。他担心的东西太多了,林林总总的一大箩筐,有时候清晨赶路,他怕宋观鞋袜被露水沾湿,半道上,他脱了宋观的鞋子,用仅剩的右手将宋观的脚包裹住,确认了这是干燥的,他这才放心。
宋观高烧低烧反复发作,几乎就一直都是病着的,他整个人都快被烧成白痴了。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时间,两人总算走出了那个林子,然而重新步入城镇这件事并没有让宋观觉得有多高兴,因为他精神劲儿一松,反而病得更凶。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地折腾着,病中的时间十分漫长而且难熬,宋观意识昏沉,但知道自己被搬运过好几次,病中有医生来给他看病,似乎都颇为束手无策的样子。
这病治不来,只能靠慢慢养着。大约过去了整整半年吧,宋观总算身体状况稳定了。那天诺亚早上起床的时候,宋观跟着一起醒了,两人还说了一会儿话,不过对此诺亚倒未觉得如何,因为往常宋观偶尔也很会有那么几次从病中清醒过来,但要不了半天又病重。他失望的次数多了,也就尽量不对此抱有希望。在给宋观一勺接一勺地喂过早饭之后,诺亚出门做事,至于中午十分对宋观的照看,则是诺亚付钱托付给了一个盲眼的老婆婆。
宋观以前病得厉害,对这些情况都不太了解,如今醒来,把这新家情况摸索了一圈,待中午见了老婆婆,他有点感慨,心想自己先前挺尸,自我料理能力全失还不如人家盲眼老婆婆。
从老婆婆那儿打听到了诺亚每天回家的时间,黄昏时分,宋观撩起袖子准备做点吃的。这新家大约四五十平米,没有所谓房间分割,就那么统共一间房,一眼望去有什么家具都是一目了然的,厨房卧室一体,宋观研究了一下烧饭的锅具还有家里剩下的食材,然后估量着自己不用眼下这壳子时候的饭量,就那么动手煮了一锅。
诺亚回来看到坐在饭桌边上的宋观,很吃惊。
“你身体好了?”将抱回来的一大堆东西都先放在了门口,诺亚跑到宋观跟前,他两手捧住宋观的脸,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然后开心地亲了宋观好几下。
宋观刚动手煮了一锅吃的,这孱弱壳子一时累得连表情都做不出来,反正统一的神态就是木愣愣的,不过他眼珠子微晃,注意到诺亚的左手——那儿已经装上义肢了。
察觉到宋观的目光,诺亚面上高兴的表情一凝,他不太自在地将手收回去,口中故作轻松道:“这是新装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虽然它用得不太顺手,长得也不好看,不过现在钱不多,就暂时先用着凑合一下,等以后有钱再买新的就好了。我——我刚刚摸你的时候,是不是把你冷到了?”
这是一只铁制的手,做工并不精细,与其说是担任了手的功能,不如说就是披了个手的样式罢了。
宋观垂下眼帘,他伸出手,轻轻把诺亚那只钢铁做成的左手握在掌中,诺亚下意识要将手后撤,但又怕铁手的棱角边缘将宋观划伤了,所以微微动弹了一下之后,他又是没有再有动作的,他不敢有大动作。
手里的这钢铁摸起来就是冷冰冰的金属质感,囫囵的一个粗糙的五指模样。摩挲了片刻,胸口气闷得慌,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宋观收回手,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先吃饭。”
诺亚在面对宋观的时候,总有那么点羞涩的小孩儿样,他小鸡啄米似的乖乖点了头,说:“嗯,好。”
这一锅宋观煮的东西,和火锅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可以当做是番茄汤底烧成,不过差别在于吃的方式不同,他烧的是一锅端出来的,不是边吃边捞。两人吃完之后,宋观坐在一旁等诺亚洗碗,不是他不想帮忙,实在是对这壳子来说,吃饭也是一项体力活,方才那一顿饭吃完,他是彻底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甚至之后的洗漱都是诺亚帮着他完成的,宋观感觉自己这周目是个彻底废人,他穿好了睡衣窝在诺亚怀里,诺亚顺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抚着,像安抚一个巨婴。休息良久,宋观终于能够重新说话,他问了诺亚他们两人如今的情况,诺亚说他们如今是在利贝尔之城,已经不在原来的国家了,至于费用问题,目前钱财还是够花的,当初离开的时候,奈丽管家给准备了储物戒,十平米的空间,对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神器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些贵重物品还有衣物和一些基本的日常用品。这里头没有放吃的,所以先前逃亡时候为着那吃食很是苦恼了一阵,诺亚表示以后应该在里面放点吃的喝的以便不时之需。
宋观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既然这样,我们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卖掉一些换钱。”
诺亚替宋观将腮边的头发捉去,他说:“刚来这里的时候,没有钱做什么都不行的,所以拿了一样换钱——不过这样总归不是长久办法,我现在已经找到一份挣钱的工作,可以养活我们俩,储物戒里的东西暂时能不动就尽量不动它,以后或许会有急用。”
宋观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我只想给你换义肢。”
诺亚揉揉宋观的后脑,隔了片刻才回说了一句:“这个不急。”他的眼睛在月光充盈的室内看起来十分明亮,“现在的义肢我用的挺好的,而且,这些贵重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多换,我们这样的情况,又住在这块区域,那样子反而会招人瞩目引起事端,所以这件事等以后再说,好不好?”
宋观在听到有储物戒这件事之后,心中早有预感诺亚一定会找出各种理由不去动用里头的东西,但也着实没想到诺亚给出的理由居然会这么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反驳,他突然有点想举手拍这个死心眼的小孩儿一巴掌。然而他手都举起来了,结果临了真要下手的时候,他也只是摸在了诺亚脸上,就像诺亚平时捧着他脸那样轻轻蹭了蹭。
不买就不买吧,反正他以后也要学傀儡术。
就算自己做不出最好的义肢,但他总能借此换得到的吧?
再说了,身处这个西幻世界里,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能用变异版的“言灵之术”的,他以前当吸血鬼时,那具壳子十分强大,所以用起“言灵之术”毫无限制和顾忌,而这一次的壳子菜逼很多,估计用了“言灵之术”来实现断肢重生这事,说不准他就要他娘的狗带死掉了。不过等到了这周目他该去死的那当口儿上,一切自然都不是问题——宋观捏了捏诺亚的脸,心中暗道,届时他完全是可以让诺亚的左手重新生出来,那可比义肢好用得多了。
又过了两月,诺亚回家的时候告诉宋观他升职涨工资了,他把存到钱庄里的凭据拿出来放到宋观手里:“等以后攒够钱,又拿到居住证,我就买大房子给你住。”因为在利贝尔城这里,不是有钱就能买房子的,还必须要有居住许可证才可以,诺亚壮志满满地说道,“还要有一个小花园,我们可以在上头种上玫瑰,到时候再请一个仆人来做饭,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还要晚上辛苦做饭了。”
宋观拿着那张凭据,他对这个世界的钱多钱少一点概念都没有,不过此刻他明确知道的是自己看着诺亚这雄心壮志的模样,是打从心底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微微倾了身子,宋观挨过去,伸手挠了挠诺亚的下巴,像给一只猫挠痒痒:“我不觉得做晚饭很辛苦,因为是给你做的,我就喜欢给你做饭。”
诺亚闻言表情呆了一呆,半晌才磕磕巴巴说:“我我我也非常喜欢你给我做的饭,很很很好吃。”
宋观知道自己做的东西跟“很好吃”这三个字绝对沾不上边,顶多就算是咸的熟物,能够入口而已。他这时摸了摸诺亚的头,想笑一下,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