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三两步上前将崔湜拉了过来:“崔大人,赶紧坐,正好我有事要说。”
崔湜刚坐定,却见古云天朝着龙壮抱了抱拳道:“大师兄,我有事,就先告退了!”
说罢,古云天就要离去,让桌前的龙壮与崔湜面面相觑。
张宝儿赶忙挽留道:“古总捕头,您就留下来吧!龙总镖头年纪也不小了,今日陪他老人家一起吃个饭,难道不行吗?”
张宝儿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再看看龙壮满鬓白发,古云天差一点就动摇了,可最后还是狠下心来朝着龙壮施礼道:“大师兄,改日一定登门陪罪,今日我是非走不可了!”
龙壮一脸愠色,正要说话,却听张宝儿在一旁冷冷道:“龙总镖头,如此不仁不义的伪君子,让他去便是了,咱不留他了!”
崔湜与龙壮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知道自己这位师弟向来脾气不好,张宝儿说话如此刻薄,肯定会激怒古云天。
果然,古云天脸上显出怒容,犀利的目光射向张宝儿,嘴里嘣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张宝儿毫不示弱:“我就是再说十遍也不怕,你就是个不仁不义的伪君子!”
古云天脑门上青筋直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龙壮见势不好,赶忙打圆场道:“古师弟,他是个小孩子,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说罢,龙壮边施眼色边斥责着张宝儿:“你怎么能满口胡言,赶紧向古总捕头赔罪!”
龙壮的本意是让张宝儿低个头,好给古云天一个台阶下。
谁知张宝儿却一梗脖子道:“我怎么满口胡言了,有理走遍天下,他做的不对,难道连说也不能说吗?”
古云天气极反笑道:“好,好,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有理走遍天下!若你说不出个一二三,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古云天一屁股又坐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张宝儿,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刚才古云天要走,张宝儿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如今见古云天又坐了下来,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那日上官婉儿给张宝儿面授机宜的话,一直在他耳中萦绕:“古云天这人脾气很犟,若你直接和他讲道理,他根本就不会听。所以,你必须要想办法激怒古云天,只有激怒他,他才可能留下来听你把话说完。”
现在的局面果然不出上官婉儿的预料,张宝儿不禁暗暗佩服上官婉儿对古云天禀性拿捏之准,这让他对说服古云天又多了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张宝儿定了定心神道:“古总镖头,您也算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了,又是习武之人,却不修心养德,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动不动便放狠话,这何来的仁?”
张宝儿这话有些牵强,可却让古云天无法反驳,他没有言语,只是黑着脸继续盯着张宝儿。
“师出同门,却不知尊重师兄,要么嗤之以鼻,要么出言不逊,又何来的义?”
古云天重重哼了一声,显然他不认可张宝儿的话,但他还是想耐下性子听张宝儿说完。
“至于说你是伪君子,更没有说错!”张宝儿有些激昂道:“世人皆言崔侍郎乃小人也!而我却说崔侍郎就算是小人,那也是真小人,比你这样的伪君子要强上万倍!
崔湜还是第一次听说真小人这个词,并且这词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这让他有些好奇,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宝儿,等待着他的下文。
“《论语》之中万言,君子道义至上,小人利益第一,两者泾渭分明、水火不容。小人先把利害得失的丑话说在前头,然后再讲情谊,也就是先做小人,后做君子,这样的人正是所谓的真小人。崔大人与上官昭容两情相悦,何错之有?一个真正的男人,难道不应该敢爱敢恨,敢怒敢言,敢说敢做,敢做敢当吗?难道就因为上官昭容是陛下的女人,你就可以对自己的师兄反目成仇?难道这样就表明你忠君爱国了?古往今来,没有人不关心自身的名利。若是做不成君子,那么真小人也比伪君子好得多。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张宝儿顿了顿道:“大唐由于女人干政,朝堂已是乌烟瘴气,你看不惯,你想改变这一切,可却无力回天,满腔怒火无处可发,于是崔大人与上官昭容之事,便成了你发泄的最佳理由。你为了自己总捕头的名声,却不顾崔大人的心中感受,不是自私是什么?你打着君子的幌子,行的却是小人之实,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张宝儿这一席话让在座的几人有了不同的表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归于好()
候杰面上表情变化不大,这些话本来就是上官婉儿那日教给张宝儿的,他已经听过一遍了。不过,今日由张宝儿之口再说出来,却精彩了许多。看得出来,这两天的功课张宝儿没有白做。
龙壮是个大老粗,张宝儿说的话虽然有些咬文嚼字,可听起来却让他觉得很痛快,至少他自己就说不出这一番大道理来,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无法说和两位师弟了。
古云天满脸通红,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张宝儿所说的,可扪心自问,张宝儿一点没有说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有这样的心思。想到这里,古云天内心痛苦万分,他在心中呐喊道:难道自己错了?难道自己真的是个伪君子?
崔湜最为夸张,竟然已是眼角湿润,他拿过一只碗,倒满了酒,双手端起碗,对张宝儿强笑道:“没想道宝儿对我了解如此之深,当浮三大碗!”
说罢,崔湜当真连喝了三杯。
张宝儿看着古云天的模样有些不忍,可还是咬咬牙道:“或许你你瞧不起崔大人,认为他自甘坠落,倾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但我却觉得他做的没有错!”
说到这里,张宝儿看向崔湜:“崔侍郎,当年您可曾说过‘吾门户及出身历官,未尝不为第。大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这样的豪言壮语?”
崔湜点点头承认:“是我说过的!”
张宝儿笑了笑,又看向古云天:“豪情壮志谁都会有,但目前的情形,绕来绕去都也绕不过女人当政!在女人之下为官岂是好相与的?我却觉得崔大人目前的做法比你要明智的多!隐忍不发,等待时机,这与狄阁老当年在来俊臣手下认罪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宝儿所说的狄阁老在来俊臣手下认罪之事,崔湜和古云天都是知晓的。
当年,则天皇后为了给自己当皇帝扫清道路,先后重用了武三思、武承嗣、来俊臣、周兴等一批酷吏。
一次,酷吏来俊臣诬陷狄仁杰等人有谋反的行为,并出其不意地先将狄仁杰逮捕入狱。
狄仁杰突然遭到监禁,既来不及与家人通气,也没有机会面奏武则天说明事实,心中不免焦急万分。
审讯的日期到了,来俊臣刚在大堂上宣读完武后诏书,狄仁杰就已伏地认罪告饶。狄仁杰不打自招的这一手,反倒使来俊臣弄不懂他到底唱的哪一出戏了。既然狄仁杰已经招供,来俊臣便判他谋反是实,免去死罪,听候发落。
来俊臣离去之后,狄仁杰见从袖中掏出手绢,咬破手指,蘸着血,将自己的冤屈都写在了上面,之后又将棉衣里子撕开,把状子藏了进去。狄仁杰借口天气热,让狱卒把棉衣带出交给家人,拆洗后再送来。狄仁杰的儿子接到棉衣,听说父亲要他将棉絮拆了,就想这里一定有文章。他急忙将棉衣拆开,发现了血书,才知道父亲遭人诬陷。
几经周折,托人将状子递到武则天那里。经过武则天过问,才使得狄仁杰又有了出头之日。
后来武则天问狄仁杰,既然有冤,为何又承认谋反呢?
狄仁杰回答,若不承认,可能早就死于严刑酷法了。
狄仁杰假若不是这样,而是硬顶撞,坚决不承认,结果很可能不仅狄仁杰要被折磨死,弄不好连他的家人也难逃活命,更不会成为一代名臣了。
崔湜见张宝儿将他与狄仁杰相提并论,颇有些不好意思:“宝儿,你这就说过了,我哪能比得上狄阁老!”
古云天眉头紧蹙,似是在想着什么。
张宝儿趁热打铁道:“古话说的好,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老天爷想让谁灭亡,肯定会先让他疯狂到极致,在时机还没有到来之时,我们能做的便是隐忍,终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的!若只为了图一时痛快而成为奸佞的眼中钉,死不得其所,便大大不值了!古总捕头,我想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懂!”
这一番话说完,张宝儿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上官婉儿教给自己说的这些话晦涩难懂,张宝儿也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张宝儿相信上官婉儿,这两日也没少下功夫。不管怎么说,他依葫芦画瓢将话说完了,至于是什么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古云天猛地抬起头来,嘴唇哆嗦着,好半晌却连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张宝儿见此情形,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上官婉儿告诉过他,第二步是晓之以理,若有效果便可以进行第三步,动之以情了。
张宝儿酝酿了一下感情,叹了口气道:“古总捕头,这几年来,您一直在放大仇恨,而当仇恨在心中被无限放大,便会根深蒂固起来。心中被仇恨占满了,怎么还会有快乐呢?您若能原谅崔大人,其实对于您也是一种解脱。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古有刘备、关羽、张飞那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刻骨铭心的兄弟真情,今天,你们师兄弟三人为何就不能效仿古人呢?”
也不知是不是张宝儿太煽情了,龙壮一大把年纪的人竟也哽咽起来,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古云天的肩头:“师弟,张公子说的对,你就回头吧!”
古云天狠狠抹了一把眼睛,站起身来,朝着崔湜扑通就跪了下来:“二师兄,宝儿说的没错,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这些年对不住了,要打要骂随你,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崔湜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场面,他有些不敢相信,见古云天竟跪在了自己面前,顿时手忙脚乱地去扶古云天:“古师弟,快快起来!”
“二师兄若不肯原谅我,我便跪死在这!”古云天又发起倔来。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我怎么会不原谅你呢?”崔湜高兴地说话都不利索了。
崔湜将古云天扶起,龙壮也走了过来,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六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的开始()
龙壮感慨道:“宝儿说的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日我们三兄弟重归于好,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张宝儿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在一旁大声附和道:“没错,是该庆祝一下!”
说罢,张宝儿对侯杰吩咐道:“猴子,快,快让他们上酒,上菜!”
“好咧!”侯杰满脸带笑,爽快地应道。
陈松指挥着永和楼的伙计,很快便把酒菜上齐了,然后坐在下首陪着他们。
看着丰盛的酒菜,崔湜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解地问道:“宝儿,你不是说你没读过书吗?可你刚才那些话引经据典,就是读书人也说不出这些道理,这是怎么回事?”
张宝儿哪能跟他说实话,笑着打岔道:“这您就莫管了!您只须告诉我,你们三兄弟和好,可高兴?”
“那还用说,当然高兴了?”
“那你们兄弟三人应不应该感谢我?”
“应该谢!”龙壮、崔湜与古云天异口同声道。
“那好,我也做一回真小人吧!”张宝儿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你们每人欠我一份情,帮我三个忙,就算还了这份情,如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张宝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崔湜小心翼翼地问道:“宝儿,你且说说,看我们能否做的到!”
张宝儿苦笑道:“从赌坊出来后,我和猴子到现在也没个地方去。我们这么大的人了,天天在义父这里吃闲饭,心中也过意不去。三位可否帮我们找个差事做,也好让我们二人有个安身之处?”
崔湜笑了笑道:“我好歹也是吏部侍郎,给你们弄个小官当当应该不成问题,实在不行就帮你们花钱买一个官,反正现在斜封官遍地都是!”
张宝儿赶忙摇头道:“崔侍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可不是做官的材料,您还是帮我们再想想其他营生吧!”
“做刑部的捕快,你们不合适!”古云天想了想,对龙壮道:“大师兄,要不让他们到您的镖局做趟子手吧!”
“啊?”龙壮一时没反应过来。
古云天接着道:“侯兄弟有一身好武功,比你那些普通镖师可强的太多了,不信你可以问问二师兄!”
崔湜点头道:“这是我们二人亲眼所见,侯兄弟确实武功不错。”
“既是如此,那我应了!”龙壮看向张宝儿:“不知你们二人可愿意来我的镖局?”
张宝儿与侯杰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声对龙壮道:“感谢龙总镖头,我们愿意去镖局。”
张宝儿又问道:“我们何时可以去镖局?”
龙壮爽快道:“随时都可以!”
崔湜在一旁又问道:“宝儿你要我们帮的第二个忙是什么?”
张宝儿看了一眼陈松,叹了口气道:“我义父开这永和楼也不容易,可每月一大半收入都进了恶少、衙役、军士、太监的口袋。他们不但白吃白喝,临走还要勒索银钱,当真是可恶之极。三位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
中秋那日吃饭,陈松只是随口聊起这件事,没想到张宝儿记在了心上,此时竟然提了出来。
陈松正要推辞,却被张宝儿用眼神止住了。
龙壮看了看崔湜和古云天:“这个我还真帮不上忙,你们二人都是有官身的人,应该会有些办法吧?”
古云天拍着胸脯道:“这事好办,京兆府的那些捕快都归刑部管,我给他们的捕头打个招呼,京兆府的衙役应该没有问题。至于那些恶少,最怕的便是捕快了,更没有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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