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杰终于有机会问张宝儿了:“宝儿,咱们怎么住这儿了?挂单之事可有着落?”
张宝儿一脸得意道:“元觉和尚说,等他师父回来了再和我们谈,应该没什么问题。不仅你挂单没问题,连我挂单也没问题!”
“你?挂单?你也做和尚吗?”侯杰吃了一惊道。
“猴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宝儿一脸得意道:“行脚僧在寺中暂住叫挂单,居士住在寺院修行的居士也叫挂单。我若以居士的名义住在这里,咱俩都在寺里挂了单,岂不是连食宿问题都一并解决了?”
宝山寺是个小寺,从来就没有过居士挂单,侯杰当然不知道还有居士挂单这一说。而慈恩寺是大寺,经常会修行的居士前来挂单,寺里的和尚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张宝儿说的这些,都是从元觉和尚那里听来的。
“可是,刚才元觉师父不是说已经满单了吗?”侯杰还是不解。
张宝儿满不在乎道:“说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满单了我们怎么能住下呢?”
“你是怎么做到的?”侯杰傻乎乎地问。
“很简单,银子开路呗!”张宝儿一本正经道。
“啊?这也行?”侯杰愣住了,他没想到元觉和尚竟会私自收张宝儿的银子,这明显是违反寺规的行为。
“好了,不说这事了!”张宝儿怕侯杰较真,赶忙对他道:“猴子,你在这待着,我出去走走,了解一下长安城的情况!”
“宝儿,我陪你一起去吧!”侯杰有些不放心张宝儿。
“不用了,你一个和尚跟着我,太不方便了!我自个去吧!”张宝儿摆摆手道。
“那你小心点!”侯杰叮咛道。
“知道了!”
说话间,张宝儿已经香客房的门里消失了。
……
此刻,张宝儿行走的大街,是长安城由北自南的第五横街。
横街指的是东西走向的大街,长安城外郭城共有十四条横街,由南自北计数。
第五横街是长安城中的主要干道,东起城东的春明门,西至城西的金光门。街北的中段是文武百官办公的皇城,朱雀门、含光门、安上门凭高俯视。街北的东端是南内兴庆宫,勤政务本搂临街而立。街南东段有东市,西端有西市。
张宝儿早就听说长安东市和西市商贾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自然要去看看了。
第五横街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似龙。
正走着,张宝儿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长安城怎会有人认得自己?
张宝儿觉得奇怪,转头向身后看去。
看罢,张宝儿不由哑然失笑。
原来,身后是一个老者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看样子他们像祖孙俩。
巧的很,那孩子的名字也叫宝儿。
老者弯着腰哄着哭闹的小孩子:“宝儿乖,阿翁身上的银子要给阿婆抓药,等阿婆的病好了,阿翁再给宝儿买糖吃,好吗?”
叫宝儿的小孩勉强不哭了,但鼻子还是一抽一抽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眼前的这一幕,让张宝儿不由起了老叫花。
祖孙俩从张宝儿身边经过,看着他们的背影,张宝儿摇头深深叹了口气。他正打算继续前行,却突然瞥见一个瘦弱的少年,紧紧缀在老者的身后。
张宝儿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少年十有八九是个“清插”。
所谓“清插”,就是小偷。
小偷是熙熙攘攘的城乡市井中生活着的另一类人,越是繁华的地方,小偷就越多,这似乎是一条“繁荣定律”。
长安是大唐“最有钱”的地方,当然也是偷盗者的乐园。
张宝儿在陈州也算是市井之人,对三教九流都清楚一些,对小偷自然也不陌生。以乞讨为名,先上门观察地形和财物所在,然后找机会去偷窃者,名叫“铁算盘”;专门乘人不备,窃取别人晾晒衣物的小偷,名叫“收晒朗”;专门偷鸡的叫“拾帐头”;专门偷牛的叫“牵鼻头”;专门进船舱偷窃者,叫“钻底子”,“底子”指的是船;用长竿等工具“钓”财物的,叫“挖腰子”;在人群中偷窃的小偷,叫“插手”,其中,徒手行窃的,叫“清插”,借助剪子、刀片等行窃的,叫“浑插”。
跟在老者身后的这个少年,显然就是个小偷中的“清插”。
第五十一章 赚点小钱()
果然,那少年越走越快,蹑手蹑脚贴上了老者的后背,老者却丝毫没有察觉。
转眼间,老者身上的钱袋便被到了少年的手中。少年。
少年得手后,将钱袋揣入了怀中,转身便往来时的路上疾行。
当少年经过张宝儿身边的时候,张宝儿拦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少年警惕地盯着张宝儿。
“兄弟!我知道你讨生意也不容易!”张宝儿指了指前面的祖孙俩:“可他们的银子,你不能拿?”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少年反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我也不是故意要坏你的事!”张宝儿叹了口气道:“刚才我恰巧听到那老翁说,他身上的银子是用来给老伴抓药的,那老翁一看家里就不富裕,还不知他是如何才凑了这些银子的,你若就这么拿走了,岂不是要耽误一条人命了?”
少年听罢不语。
张宝儿打量着少年,见他穿着破旧,面有菜色,便微微一笑道:“我看兄弟你也是吃过苦的人,谁没个难处呢?想想自己吃过苦,将心比心,就就放过他吧!”
或许是张宝儿一番话打动了少年,少年长嘘一口气道:“可是,我已经得手了,如何再还他呢?”
“这好办!”张宝儿伸出手来:“给我吧,我来解决!”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钱袋从怀中掏出递给张宝儿。
张宝儿接了钱袋,紧赶几步,追上了那祖孙俩。
“这位老先生,这是您掉的钱袋吧?”
老者转过头来,看着张宝儿手中的钱袋,急忙往身上摸去,果然钱袋已经不见了,他忙不迭道:“是我的,是我的,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张宝儿微微一笑,递上钱袋,还不忘叮咛一句:“老先生,下次可千万要放好了!”
老者千恩万谢之后离去了,张宝儿转头再看那少年时,少年已经没有了踪影。
从东市出来,已经是晌午时分了,张宝儿摸摸咕咕叫的肚子,但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经过宜阳坊的时候,张宝儿突然停了下来。
“天通赌坊!”张宝儿看着街面赌坊的牌匾,脸上露出了笑意。
宜阳坊紧挨着东市,自然也是热闹所在,东市的叫卖声更像是要把天震翻。
宜阳坊的大街两边高檐画角,楼宇林立,酒楼、当铺、字画店等错落其中。与其他店面的热闹非凡相比,天通赌坊却门可罗雀。
张宝儿常出入赌坊,自然知道,赌客这时候都睡得跟死猪一般,他们大多会晚上才到这里来。
张宝儿与侯杰来长安,身上本就没多少盘缠,在慈恩寺为了挂单,张宝儿将银子给了元觉,身上仅剩下几钱银子。出门在外没有银子那可是寸步难行,更何况这里是在长安,各样花费都不菲。所以,张宝儿便把主意打向了这家赌坊。
赌坊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开张的,此时赌客虽少,但并不妨碍张宝儿赚点小钱。
在赌坊内在赌骰子的档口,张宝儿谨慎出手,每押必中,片刻工夫就不动声色地赢了七八两银子。
张宝儿见好就收,悄然从赌坊离开了。
张宝儿以为自己做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他的举动已经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这人正是天通赌坊的胡掌柜。
看着张宝儿的背影,胡掌柜叫过一个庄家问道:“这少年以前可来过?”
庄家摇摇头:“是个生面孔,我第一次见!”
胡掌柜微微颔首。
“掌柜的,要不我跟着去探探他的底?”庄家试探着问道。
“不用了!”胡掌柜摆摆手道:“若下次他再来,记着通知我!”
“是!掌柜的!”
张宝儿找了个饭馆,美美的吃了一顿。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给侯杰带一只烧鸡。
正打算离去,张宝儿却突然想起同屋还有一个岑少白。他摇了摇头,又买了一只烧鸡,而且还顺带买了一小坛酒。
西时时分,张宝儿提着竹篮回到慈恩寺,他怕被别的僧人看到,悄悄回到了自己住的香客房。
“宝儿,你怎么才回来!”侯杰一见张宝儿就抱怨道:“元觉师父找你,已经来过两趟了!”
张宝儿知道,肯定是元觉的师父回寺里了,他找自己是说侯杰挂单一事。
张宝儿将随身带的一个小竹篮递给侯杰:“猴子,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侯杰接过筐子,打开看见里面的烧鸡和酒,脸都绿了,他惶恐不已,小声道:“宝儿,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可不是宝山寺,若让别人知道了,我们是要赶出去的!”
“你不说谁会知道?”张宝儿不以为然道。
“可是……”
侯杰还要说什么,张宝儿却一摆手道:“好了,听我的,你就放心的吃吧!我去见见元觉和尚,马上回来!”
出门的时候,张宝儿瞅了一眼岑少白,他还是上午那个姿势坐在书桌前。张宝儿心中很是好奇:这人莫不是傻了不成。
凭着记忆张宝儿来到知客寮,恰好碰上了普润和尚。
“普润师父,你好呀?”张宝儿向普润打着招呼。
普润见是张宝儿,赶忙施礼道:“原来是张施主,您可是找净修师父来问挂单一事的?”
“净修师父在吗?”张宝儿问道。
普润很是热情:“在,贫僧这就带张施主去!”
“等等!”张宝儿又问道:“元觉师父可在?”
“元觉师兄也在!”普润答道。
张宝儿思忖道:“普润师父,麻烦你帮我将元觉师父喊出来,好吗?”
“没问题!”普润点点头,便往知客寮而去。
张宝儿在后面又叮咛道:“普润师父,你悄悄把元觉师父叫出来,不要惊动了其他人!”
普润不解张宝儿何意,但还是点头应允。
不一会,元觉跟着普润过来了。
元觉对普润道:“你去忙吧!”
“是,师兄!”普润转身离去。
待普润走远了,元觉一脸歉意地对张宝儿道:“张施主,您的事贫僧给净修师父说了,可是……”
“嘘!”不待元觉说完,张宝儿便打断了他的话:“慈恩寺里那么多香客房,我觉得这点小事,就没必要麻烦净修师父了,我们也住不了几日,元觉师父看着办就是了!”
说话间,张宝儿已将一小锭银子塞到了元觉的手里。
说罢,张宝儿便向元觉告辞道:“不打扰元觉师父了,告辞!”
元觉欲言,却什么也没说,望着张宝儿的背影,悄悄将手中的银子揣入怀中,转身又进了知客寮。
第五十二章 弃儒经商()
张宝儿回到香客房,却见侯杰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
“怎么样?”侯杰迫不及待问道。
“搞定了!”张宝儿一脸得意。
见自己带来的竹篮原封不动放在一旁,张宝儿哭笑不得:“猴子,不是说好了让你先吃么!等我作甚?”
“我不敢呀,要是万一被人……”侯杰可怜兮兮道。
“没什么万一,好了,我陪你一起吃吧!”张宝儿没好气道。
张宝儿将两只烧鸡和酒取出,瞥了一眼依然傻坐的岑少白,走到他身旁道:“兄台,来,一起吃点吧!”
岑少白木然地摇摇头。
张宝儿朝侯杰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对岑少白道:“人是铁饭是钢,有天大的事,先吃饱了再说!”
说罢,张宝儿与侯杰强拉硬拽,将岑少白扯了过来。
张宝儿将酒封拍开,倒出一碗酒来,递于岑少白:“来,先喝点!”
这一次,岑少白没有拒绝,接过碗一饮而尽。
或许是从未喝过酒,或许是喝在太急了,岑少白被呛得不停咳嗽,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看着岑少白这狼狈的模样,张宝儿微微一笑:“兄台,莫非你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可否说出来听听?”
岑少白低头头喃喃自语道:“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呀!”
“兄台,你怎么了?”张宝儿觉得岑少白似乎有些魔怔了。
岑少白面颊发红,嘴里呼着浓烈的酒气,语气悲怆道:“昨日,我才住进这间香客房,进了屋子我发现房内还有书架和书桌椅,大诧之下一问,才知道之前这间客房里住过一个姓陈的江州落榜举人,他已在长安连考了三科,却都没中皇榜,无颜还乡。前日,陈举人贫病而亡,现在厝在寺庙后院西廊下!”
“我当什么事呢!”张宝儿觉得好笑:“兄台,世上每天都要死人,就算你是菩萨转世,也悲天悯人还过来呀!”
岑少白猛地抬起头来,拉住张宝儿的手道:“天下万千举子进京赶考,可每科能跃过‘龙门’的不过百余人,可谓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而大多落榜者都像陈举人这样空怀满腹锦绣却穷愁潦倒终生!你说,这公平吗?”
岑少白说完,张宝儿明白了,原来是陈举人之死刺激了岑少白,他同病相怜想到了自己渺茫的未来,所以才会这般痴痴傻傻。
干我屁事,张宝儿心里暗骂一声,觉得自己有些多事,可嘴上却附和道:“兄台说的是,的确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岑少白将张宝儿的胳膊抓的更紧了,声音中带着悲愤:“我此番赴长安,已将家中仅有十亩田地全卖了,妻小靠亲友接济为生,一旦我花光银两依旧功名无成,岂不同陈举人一样枉做异乡之鬼?”
张宝儿的胳膊被岑少白捏的生疼,但他却不敢挣脱,怕刺激了岑少白,让他越加发狂。无奈之下,只好信口胡诌道:“岑大哥,读书是为了做官,做了官自然就会有钱,这当然是一条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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