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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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明天下- 第9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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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过了六个时辰。”允轻声说了一句,又自言自语道:“按一天缫丝两合算,就是四十个钱,一个月就是一千二百钱,即使在苏州这样的地方,一个女人一个月挣这么多钱还管一顿饱饭,这个待遇,不能算低了。”

    “是所有缫丝工场都是这样的待遇,还是仅仅你家的缫丝工场?”他又问道。

    “所有都是。女人愿意抛头露面的本就不多,缫丝这个活计给男人干也不合适,还得是家在苏州城里的才会来干活,工钱给的少了没有人愿意来,只能给这么多。”李泰元道。

    “果然,在资本主义真正的萌芽时期,资产阶级尚未将传统生产方式完全破坏掉的时候,为了从地主和传统手工业抢人,资本家不得不开出较高的工钱。等到传统的生产方式被完全破坏后,他们有了足够的廉价劳动力,才开始压低工钱,让工人们过得生不如死,直到工人联合起来发动罢工来提高待遇。与以后的工人相比,现在的工人算是很幸福的。”允又轻声自言自语道。

    “苏州民变之事的详情朕已经知晓,心中已有决断。不过,你李家与此事有关,即使在朕面前不敢说谎话,朕也不敢依据你一面之词下定论。朕已经派人传信,要苏州府所有官员详细奏报民变的缘故,待看了苏州府官员的奏报后,朕再处置。”允抬起头说道。他才不会完全相信一个资本家的话。不管是资本家还是任何人,一旦与事情有关系,肯定会倾向于自己这一面描述事情经过,所谓客观描述完全是扯淡,他必须看看苏州官员的奏报。

    “是,陛下。”李泰元与李孝行赶忙答应道。

    “二位爱卿退下吧。”允吩咐道。李泰元与李孝行赶忙行礼退下。

    离开乾清宫后,李孝行看了左右无人,对李泰元说道:“父亲,您看陛下最后会如何处置此事?”

    “对咱们与工匠各打五十大板吧。”李泰元道:“毕竟是成千上万人,不是要造反也不是要抗税,朝廷上不可能太过严厉的处置工匠的;陛下又鼓励发展工商,不会坐视开设工场的人损失。所以最后就是各大五十大板。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幸好咱们赶在苏州府的官员奏报此事经过的奏折到京城前见到了陛下,不然事情就糟了。苏州府那些文官和杂官,除了锦衣卫不受知府管,谁不受知府管?谁敢写的内容与知府不一样?众口一词的情形下陛下多半会偏向于汤宗。幸好咱们来的及时。”他又说道。

    “幸好如此。但愿陛下不要太过偏袒工匠。”李孝行也叹道。

    

第1786章 工业时代——文垣的意见() 
第二天下午,因往来苏州的手诏和奏折动用了二百里加急,允收到了从苏州来的奏折。允将所有奏折都看了一遍,发现除锦衣卫之外的所有官员,不管是苏州府衙的,长洲县衙的,还是苏州警察署的,奏折上写的内容都大同小异,认为酿成民变都是开设工场的错,不应过重处置工匠,甚至不应处置工匠。

    锦衣卫的奏折稍有不同。锦衣卫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包括为何会发生民变,民变的经过,大约有多少人参加民变,以及其中的领头人有多少,都是谁,等等,都详细的写在了奏折上。但没有对如何处置这件事提出任何意见。

    将这些奏折都看过一遍后,允瞧着还未到酉时,将卢义叫来吩咐道:“你去将太子叫来后殿,再去会稽子府中传李氏父子入宫。”

    “是,官家。”卢义答应一声,躬身退下。允拿起几份奏折,去后殿一边批答,一边等待文垣。

    过了一会儿,文垣来到乾清宫,对允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

    “快起来,坐在父亲身旁。最近理番院可忙碌?”允首先笑着问道。

    “父亲,最近理番院并不忙碌。各番国的使者拜见父亲都是在正月初一,现下又没到他们离京的时候,理番院还算清闲。不过等小半个月后正月底二月初,番国使者们纷纷返回的时候,儿子就会忙碌一些。”文垣坐在允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出言说道。

    “既然这段日子不忙,除了好好休息,也要抽出时间,多和你鲁王叔还有文坻多亲近,尤其是你七弟文坻。你鲁王叔封到南汉洲大陆,不要说为父生前,就算是你这辈子多半除了运送货物、人口也不会与他再打交道,倒是不必十分在意;但是文坻就封的埃及十分要紧,你与他关系好些很重要。”允吩咐道。

    “儿子知道了。”文垣答应一声,又鼓足勇气说道:“而且,儿子与七弟的感情一向不错。”

    听到这话,允抬起头看了一眼。文垣与文坻关系不错他当然知道,但文垣竟然会说出这句话就令他十分惊讶了。‘文垣变得和从前有些不同了。不过,这是好事,或许,他本就与文垠一样,适合为君,只不过被爱读书给遮掩住了。’他想着。

    “你瞧瞧这些奏折,之后告诉父亲你的想法。”允回过神来,将苏州来的这一叠奏折递给文垣。

    “是,父亲。”文垣接过奏折,见到是苏州来的,顿时了然。苏州发生民变之事允没有隐瞒,奏折又已经送到京城近三日,他当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不仅是他,京城的大小官员都已经知道了。不过此事在朝堂上除了几个小官,却没有人公开议论。毕竟涉及产业园区,当今圣上又一向鼓励发展工商,圣上的心思如何不好把握,大家都在等着最后的圣旨。

    文垣认真将所有奏折都翻阅一遍,锦衣卫的那本折子更是反复翻看,看完后低头思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见到父亲正好批答完一本奏折,出言道:“父亲,儿子看完了这些奏折。”

    “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置?”允一边继续批答奏折,一边问道。

    文垣抿了抿嘴唇,出言道:“父亲,儿子认为,打砸工场的工匠与开设工场之人都应重重处置。”

    “嗯?为何如此?”允听到文垣的话顿了顿,放下笔看向他,神色略有些惊讶。

    “父亲,您一向主张依据《大明律》治国,而非官员之好恶与品德,为此大力鼓励编写有关《大明律》内容的戏曲、话本,一直到现在每年还有数十个有关《大明律》条款的戏曲本子或话本被写出来,所以处置此事也应当依据《大明律》。”

    “儿子记得《大明律》上有言,损坏旁人财货必须赔偿;打死人之人除非有其他条款可免罪或减罪的,比如‘凡妻妾与人奸通而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等情形外,一律判处死罪。丝户与纺织户的工匠不仅毁坏了许多机器,烧毁很多货物,还打死了十几个人,若是这样都不处置工匠,依据《大明律》治国之理念何在?以后还岂会有人在意《大明律》?”

    “一定要让苏州府严查,将打死人的工匠都抓出来,判处死罪。不过,儿子觉得当时他们只是一时激愤,并非想要打死人,苏州府将死囚的折子报上来后父亲可以赦免他们,改为流放,但打死人的工匠必须被判处死罪。对于毁坏机器、烧毁货物之过错,计算工场的损失值多少钱,命行会赔付。自然,为免逼得工匠没饭吃,可以少算一些。”

    “至于为何处置开设工场之人,原因自然是为了安抚工匠,而且也是敲打敲打他们,以后不要逼得工匠们都没饭吃。当然,不能用儿子说的作为理由,要以其他理由治罪。儿子这几年京城左近去过很多地方,中都凤阳府也转过,士绅哪有不违背《大明律》的?单说重利盘剥这一项,《大明律》规定年息不得超过借款总数,但民间月息低于一分就是做善事,年息就比借款总额多两成;还有其他一些违背《大明律》的做法,一查一个准。”

    “就以这些过错为借口,重重处置他们!至于处置他们得来的钱,就用来救济日子过不下去的工匠,平息工匠的怒气。”

    “至于鼓励工商,”文垣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但咬咬牙继续说道:“儿子以为,鼓励工商应当适度,即使工场生产各种货物是大势所趋,但也要注意工匠们的生计,不能将工匠们一下子逼得没有饭吃。即使他们不至于造反,但三天两头的闹民变,对朝廷也不是好事。”

    “这是儿子的一点浅见,请父亲指正。”文垣最后说道,说完抬起头看向父亲。

    

第1787章 工业时代——工会() 
“好。”听完文垣的话,允笑着称赞道。虽然文垣的想法与他并不完全一样,但比前几年强多了。最令他高兴的是,文垣思考问题的思路完全是统治者思路,而不是书生的思路。此时的文垣,才配得上储君的位置。

    “儿子不敢受父亲的称赞,所思所想定然还有不当之处。”文垣道。

    “也说不上是不当之处。”允道:“对开设工场之人的处置,为父的想法也是这般,要敲打敲打他们,而且用《大明律》合理合法地敲打他们。”

    虽然按照一本著作的话说,‘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资产阶级揭示了,在中世纪深受反动派称许的那种人力的野蛮使用,是以极端怠惰作为相应补充的。它第一个证明了,人的活动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它创造了完全不同于埃及金字塔、罗马水道和哥特式教堂的奇迹’,但允是一个封建帝国的统治者,他要考虑自己和子孙后代的统治维系,如果不是未来资本主义是大势所趋,他才不会鼓励工商业发展。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完全偏向资产阶级,平时鼓励工商发展是一回事,当他们引起的负面影响太大时敲打敲打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对工匠的处置,为父与你略有区别。”允又道:“杀人的工匠当然要判处死罪,为父也会赦免死罪改为流放;也会命行会赔钱。但为父还有一条,鼓励他们转型成为工场主或机工。”

    “鼓励他们转型成为工场主或机工?”文垣不解的问道:“父亲,先不说他们是否愿意成为机工;即使他们想要成为工场主,又岂能想成为就能成为?土地的价钱,机器的价钱,大量原料的价钱,机工的工钱,都是开销,可不是普通工匠负担得起的。”

    “这是当然。所以为父的意思是,让他们自愿合股,几家人合在一起,就用自家的院子作为场地,合股的几家人自己作为机工,开设小工场。这样就不必再出钱买地和给机工开工钱。”

    允继续说道:“自然,因这几年工匠们挣不到钱,大多数人仅凭储蓄也买不起机器,所以,为父打算由朝廷,不,由钱庄总行会的钱庄借钱给他们,利息低一些,让他们能够开设小工场。这样一来,他们与大工场的差别只有大工场因进货时量大,能够压低价钱,小工场压低不了价钱。但他们自己做机工不用额外开工钱,自己为自己干活更有劲头,也能剩下一笔钱,还能支撑的下去。”

    文垣听了这番话心里又生出别的疑惑,不过没有说出来,继续听父亲教导他。允继续说道:“第三,是促进机工组织工会。”

    “工会,就是类似于行会的同一行当之人组建的机构。你也去过码头,应当知晓码头苦力,还是称为工人更好些,组建的行会。码头工人行会平素就由人带领与运货的商家谈价,多要酬劳,让所有加入行会的工人都能得好处。自然,工人们也要从自己的工钱中拿出一部分放到行会公中,除了给领头人的报酬,若是哪个工人生了病干不了活又没积蓄,也可从公中拿钱治病吃饭。为父构想中的工会就是类似于码头工人行会的机构。这样一来,机工们就能与工场主议价,得到更多的报酬;也能抬高工场的成本,让更多的工匠得到喘息。”

    “可是,码头工人的行会之所以能组织起来,是因为码头工人都是身强体壮的大汉,可以凭借身强体壮排挤不加入行会的工人,谁敢少收钱接活就打,打得这人生活不能自理,这才能够与商家谈价。缫丝工场或纺织工场的机工都是女人,哪里能够做这样的事情?”文垣忍不住说道。

    他对于码头工人行会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行会帮助工人得到更多的工钱,生病还帮着治病吃饭,对工人有好处;从统治者的角度来说,这么多身强体壮的大汉不仅自己顿顿吃饱饭,家里人也能过得去,就不会闹事,对朝廷也有好处。但另一方面来说,行会对不加入行会的单个工人十分排挤,敢少收钱接活的更是打个半死,称得上是欺行霸市,他又十分厌恶。

    “为父自然知晓码头工人行会做的恶事。”允当然知道这一点,全世界的工会最早都是重体力劳动者,比如码头工人、煤矿工人、建筑工人和钢铁厂工人组织起来的,码头工人欺行霸市,排挤甚至殴打单个不加入工会的工人;矿工和建筑工人、钢厂工人就是集体罢工争取更高的工钱,谁敢不听工会的话擅自上工就打,这都是常事。他们甚至和工场主的护卫打群架,西元十八、十九世纪工会运动闹出人命非常正常。西元1882年排华法案出台的重要原因,就是华人,以及日本人、朝鲜人等东方民族很少参加罢工,对工钱的要求又低,使得米国的中下层极其反感东方人,甚于反感黑墨。在排华法案出台前,就发生过很多针对华人或东方人的袭击,单个东方人离开本族聚集区,未必能活着回去。

    但即使如此,允也赞同工会运动。面对有钱有势,还与有权的官儿勾结的工场主,单个工人是无助的,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工场主的压迫,只有团结起来才行。从朝廷的角度来说,工人们平时能够组织起来反抗压迫,虽然会影响社会稳定,但不会闹出多大事情,更不会影响政权稳固;等到他们忍无可忍的时候再起来反抗,那就不是死几个人的问题了,而是血流漂杵、国破家亡,甚至神州倾覆。

    所以,“虽然码头工人行会也做恶事,但在朕看来利大于弊。尤其行会对付单个工人也是为了行会内的工人着想,是为自己人着想,更不应苛责。”

    

第1788章 工业时代——法典() 
所以,“虽然码头工人行会也做恶事,但在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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