楩的那一队人马行军快不起来;这一队人马快不起来,整支军队也就只能慢行。
“知道了。”朱楩沉闷地说了一句。他当然不愿意因为自己拖累全军,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危险;可这话说了沐昂和盛庸也不会听的,他只能自己生闷气。
面对朱楩的态度,盛庸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吃饭;沐昂则放下碗筷,对朱楩说道:“殿下,您一身系整个藩国的安危,护卫殿下万万不能马虎了。而且若殿下真的受了伤,下官等就算此战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会被一笔抹去,由不得下官等人不慎重。”
“况且,”劝慰过后,沐昂口风一变,又道:“何况行军慢些,殿下还可将秦王派人送来的西域记略都看完,岂不是好事?西域记略虽然描述的都是西域一带的天方教徒如何行兵打仗,可在印度咱们要对付的敌人也都是天方教徒,总有相似之处;况且据说印度的天方教徒都来自西域或波斯、大食等地,相似就更多了。殿下将这本书从头到尾看一遍,明日或后日指挥将士攻打巴布纳城岂不是更有把握?”
“道理总在你那里,”听了他的劝说,朱楩心情好了一些,也能体谅沐昂等人的难处,笑着说道:“罢了,我就在马车上将这本书最后几个章节看完。尚炳也是,为何不早派人将这本书送来?非要等到我都从缅甸出发来到阿洪国了,这本书才送来。在阿洪国需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哪有空闲看这本书?”
“秦王过去大约没想起来要把这本书送给殿下,直到得到陛下的旨意让他南下攻打印度,他才想起殿下已经领兵攻打印度了,匆匆派人将书送来。云南山高林密,又不靠海,书送来的也就慢些。”沐昂道。
“说起尚炳,也不知现下他那边怎么样了。”朱楩说道:“他想要南下印度,首先要经过阿富汗。可据守阿富汗的沙哈鲁据说虽然比不上其父帖木儿,但也算是一代人杰,从伊吾兵败后不足十年,已经重新掌控了大半个阿富汗,又控制了波斯东部部分土地,与占据旁遮普赛义德几次交战都未落下风,赛义德只能派出重兵防守,不然早就夺取德里城了。”
“尚炳虽然也善于带兵打仗,可未必比得上沙哈鲁。阿富汗的地形又十分复杂,若是不能一战击溃沙哈鲁主力之兵,想要南下来到印度可不容易。也不知尚炳这仗怎么打,会打成什么样子。若是我们在孟加拉都已经击溃了印度人,甚至已经北上夺取了德里,他仍然没能打进印度,可就有意思了。”朱楩一开始还在为尚炳担心,可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王无论如何也不至等到殿下之兵已经夺取德里还尚未打进印度,而且殿下您这也太幸灾乐祸了,让将士们听到可不好。”沐昂说道,不过也笑眯眯的并不严肃。虽然他们嘴上说着沙哈鲁不好对付,但从来不认为尚炳对付不了他,都觉得若是沙哈鲁死守阿富汗,虽然必定有一番苦战,可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会是尚炳。
“算了,不说他们了,虽然从孟加拉至阿富汗不过几千里,快马几日便到,可现在这中间被印度人占着,阿富汗的消息传到孟加拉要从中原绕一个大圈,没有两个月传不过来,现下想也是白想。”朱楩与沐昂此时已经吃完了饭,将碗筷交给下人去洗,敞开马车的门坐在车上继续说话。
他们又闲聊几句,这时一位身穿婆罗门教徒样式衣服,但却是一副东方人长相的人带着随从走到朱楩的马车旁,躬身与朱楩说了几句话,又行礼一番后退走。朱楩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问沐昂道:“沐昂,虽然与他们一同南下出兵,可我仍然觉得他们不可信。”他与沐昂关系很好,地位又相差不大,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说话就随便些。
“殿下,他们绝不会叛变投靠敌军。”沐昂马上说道。
“沐昂,我不是觉得他会叛变投靠敌军。大明势大,又派出这许多兵马攻打印度,除非惨败,不然投靠大明的番国不会轻易背叛。我是觉得他不会对大明忠心,之后想要驯服他这一国,将其纳入岷藩也十分困难。”
他们正在说的这人就是位于布拉马普特拉河中游,大致统治着后世阿萨姆邦和阿鲁纳恰尔邦这块地方的国家,阿洪国的国君苏党法王。
十多年以前,朱楩带兵攻打阿瓦国、占领大金沙河中游,自然惊动了原来与阿瓦国是邻居的阿洪国。阿洪国君苏党法王马上派出使者出使大明,向大明称臣。岷藩与阿洪国建立了联系。转眼间到了十多年后,建业十五年,朱楩接到允熥的旨意,要南下攻打孟加拉。从他的地盘攻打孟加拉当然不会和其他军队一样走海路,最近的道路,就是从阿瓦城向西,越过那加山脉,沿布拉马普特拉河南下。接到旨意后朱楩一面召集军队准备出兵,一面派兵与阿洪国联络让其答应军队国境,还按照允熥的旨意命他派兵一道南下攻打孟加拉。
苏党法王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答应朱楩的要求。大明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强大了,任何国家都不愿意与它为敌,苏党法王当然也如此。当然,他也为朱楩是要施展假途灭虢之计做了准备。随后朱楩征召两万将士来到阿洪国,苏党法王又派了三千多人与他一道南下。可这时明军另外四军在达卡城失败,不得不后撤,朱楩得知这个消息后又返回藩国征召了数万大军来到阿洪国。苏党法王也不得不又多派了数千兵马,凑足一万人,又亲自带领这一万人跟随朱楩南下。
阿洪国与孟加拉国关系极差,早在德里苏丹国还统治孟加拉时就多次交战,苏党法王绝不会带领国家投靠德里苏丹国或孟加拉国。但令朱楩担忧的是,阿洪国原本崇信佛教,可从苏党法王开始,国君又推崇婆罗门教。婆罗门教虽然是团结的对象,但从个人好恶来说,朱楩都很不愿意阿洪国的子民变得和婆罗门教徒一样。
更重要的是,“阿洪国位于孟加拉与缅甸中间,等文垚统治了整个孟加拉地区这一国就夹在我与文垚之中。若是阿洪国的土地贫瘠,或者百姓都是印度人还罢了,可他们占据的土地肥沃,长相又与大明子民相近,当然不能让他被文垚所占,定要纳入岷藩。可若是他们都成了婆罗门教徒,我还如何能够轻易统治这一国?”朱楩说道。
“殿下,此事还不急,现下还是先考虑打败印度诸国为主。”沐昂劝道。吞并阿洪国还不知要过去多少年,现在就琢磨干什么。
“我总觉得,如果不尽快占了阿洪,这一国就会被他国所占。”朱楩道。
“殿下,不会如此。大不了,等击破印度诸国,战事暂时停下后殿下马上向官家上折子,提出要吞并阿洪国。只要官家答应了,阿洪国就注定属于殿下,跑不了了。”沐昂又道。
“你说的也是。”朱楩道:“而且现下我对这一国也并不熟悉,他们之前也没见过大明有多强大。等此战过后我熟悉了这一国,再让他们见识到大明之强,就开始缓慢推动吞并阿洪国,向官家上折子。”
“等明日到了巴布纳城下,我也要亲眼阿洪国之兵打仗如何,奖励有功之臣,惩罚有过之将。”
第1655章 巴布纳——真正开战()
“赏罚分明最要紧。”沐昂点点头说道。除了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追求公平,只要处事公平,比苏党法王更加公平,将领们大多会对朱楩心生好感。
“还要直接奖赏将士,而非通过苏党法王。”沐昂又道。直接奖赏阿洪国的将士,他们会更承朱楩的情。这一招十分有用,朱楩十多年前带兵南下攻打阿瓦国,就直接赏赐各土司的将领,土司本人也不好阻止,后来几次征召土司派兵打的小仗也都对立功的土司将领厚赏。虽然不至于因为厚重的赏赐,这些将领就愿意为朱楩肝脑涂地,但他们对于现在的日子也非常满意,绝对不会支持自家土司对朱楩不恭,在朱楩征兵征粮的时候也更愿意配合,使得岷藩大大加强了对各土司的控制;打败几个反叛的部族后,将土地与子民都纳入藩国直辖也没有引起各土司的疑惧。这次前来孟加拉打仗,一开始还罢了,朱楩第二次征召时因要他们出动的人太多,许多土司都不大情愿,朱楩就发动亲近岷藩的人劝说土司,最终使得他们愿意按照朱楩的命令出兵。
他们又商议了一会儿如何控制阿洪国,午休时间已经结束,沐昂忙从马车上下来,命各个将领收拢将士,按照次序依序继续南下赶往巴布纳城。
待全军启程南下后,坐在马车上的朱楩就翻开《西域记略》看了起来。马车旁骑马的侍卫见此说道:“殿下,您中午也并未休息,与沐将军谈事,现下应当休息一会儿。”
“这如何休息的了?”朱楩道。他乘坐的马车用了从汉州大陆传回来的橡胶做轮胎,又应用了非常原始的减震装置,比一般马车颠簸劲小得多,如果在城内的大路上,几乎感受不到颠簸;可他们现下在野外的土路上,还是没人整修、被人生踩出来的路,高低不平,朱楩现下又不是特别困,当然睡不着。
“何况明日就要赶到巴布纳城下,孤也要筹谋一番明日如何攻打城池,也没空休息。”他又道。说完这句话,又听了一句马屁后,朱楩低下头继续看书。
“唔,天方教徒每日要祈祷五次,可利用这一点,在他们祈祷之时出兵偷袭?这一点我可用不了。既然已经有人偷袭我军,那巴布纳城的守兵早已知晓我军即将赶到、攻城,可没法偷袭他们。天方教徒总不至于就连敌军打上城头了,还非要跪地祈祷吧?那西域的天方教徒早就被尚炳杀光了。”
“可趁他们的要紧节日偷袭?天方教徒真是奇怪,竟然有一个节日,从早上太阳升起一直到晚上太阳落下都不能吃东西。朝廷官员、将领与有钱的富商、地主也就罢了,在家饿一天也没什么,反而可以去去油水;可普通百姓饿一天的肚子,根本没法干活,岂不是要少一日的收成?尤其天方教徒的历法还是纯阴历,不仅一年只有三百五十多天,闰月也只多一日,使得每年的这个节日季节都不一样,万一正好赶上春耕时节,一整天饿肚子干不了活,一年的收成都要耽误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算算历法,离着天方教徒的这个节日还有三个多月,这我也利用不上。”
“天方教徒不吃猪肉,可用猪肉或猪油羞辱他们,使得敌军将领丧失理智?这一条倒是可以尝试一番,但大军行进,猪可跟不上行军,只能驱赶牛羊作为肉食,巴布纳城作为天方教徒统治的城池,也定然找不到猪,现下也用不上。不过可以传信回去,让他们运几头猪过来。这次用不上,下次攻城还可以再尝试。”
“……”
朱楩一连看了好几章,发现尚炳用的计策要么他现在用不上,要么缺乏施展的手段,还是用不上,顿时有些失望,想放下这本书。但用手拈了拈剩下的内容,觉得也没几页了,还是都看完的好,也就继续看下去。
他又翻了几页,忽然见到有一页写得印度的天方教徒,顿时又集中起注意力,继续看下去。他只见上面写道:“……不知为何,印度原本的人打仗极弱,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有许多来自天方、波斯或西域的人南下攻打印度,而且多半能够在印度站稳脚跟,夺取一块土地建国。不仅如此,这些来到印度的外人,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虽然也征召当地人当兵,但多是作为辅兵,万万不能倚为国之干城,精锐之兵仍然是从波斯或西域招募,要么招募成年男子,要么购买年纪幼小的孩子回来,组建童子军,慢慢培养。印度本地人较黑,与南洋土著类似,而且长相与天方、西域等地的人也有所差别,这样长相迥异之人统治印度,印度当地的百姓竟然甘愿被统治,我一直觉得十分怪异。”
写到这里,尚炳这段话并没有写完,可朱楩却慢慢放下书,抬起头看向道路两旁。他前几日走的路在阿洪国到孟加拉国的中间,人烟较少,树林多些;这里已是孟加拉国最繁荣的几处地方,道路两旁并无树木,只有成片的田地或池塘。但朱楩却仿佛见到了树林一般,喃喃说道:“我与沐昂均猜测之所以前几日有敌军骚扰,可今日并无,猜测是因为道路两旁不再有树木,他们想要掩藏十分困难。这话确实说得通,可应当还有别的缘故。”
朱楩坐在马车上,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说道:“臣见过殿下。”
“盛将军。”朱楩也回礼。
“臣冒昧询问,殿下在想何事?可是在担忧明日攻打巴布纳城不顺利?”盛庸问道。他见朱楩将脑袋伸在马车窗户旁看了好一会儿了,不由得上前询问。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与朱楩谈论明日如何攻城,而是想要劝说朱楩坐回车里,不要把脑袋放在窗户旁。虽然道路两旁没有树林了,想要偷袭大军绝不可能。但或许有几个人手持弓弩想要刺杀明军大将,朱楩脑袋放在窗户旁有危险。只是这么直白的与朱楩说可不好,所以盛勇先挑起一个别的话题,再劝说他将脑袋放回去。
“孤确实是在担忧明日攻打巴布纳城不顺利,但并非是因为现下的缘故。”朱楩说道:“孤适才看秦王从西北派人送来的一本书,发现里面写到,印度的天方教徒国家都从天方或大食招募将士作为精锐之师;蓝将军的来信似乎也说过,德里苏丹国、孟加拉国等国的主力人马也都比较白,不像是印度本地人。”
“这有何不妥之处?”
“盛将军,你可还记得,前几日偷袭大军的敌军,长得黑不黑?”
“比大明百姓黑一点,与南洋的土人差不多。殿下是说,”盛庸忽然反应过来:“与大明作对的几个国家都是由天方教徒统治,麾下的精锐主力应当是比较白的人,而非印度当地人。”
“可他们既然知晓了殿下带大军南下,为延缓大军南下的步伐,即使派出许多当地人做炮灰,也应当有精锐压阵。可前几日一直没有发现任何长得白的人。所以敌军派出这些人来骚扰我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