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并未意识到屋内此时已经只剩下他们二人。他问了问熙怡此时身体感觉如何,听到她说“臣妾觉得有些困乏,但并无不适”后,看着她那张有些迷糊的美丽容颜,说道:“怡儿,夫君真是担心死你了。”
他此时有很多话要和她说,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这句话,他不是一个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人。
“夫君?陛下,这是……”熙怡当然不会计较这些,而是马上注意到了他刚才所用的那个词语。
“怡儿,你以后也可以称呼我为夫君。”允熥说道。经过这次的事情,他决定放宽‘夫君’这个词的使用范围,让自己真心喜欢的人都可以这样称呼他。
“陛下,夫君,臣妾,”熙怡激动之下竟然要哭出来。
她在她姐姐入宫三天以后就入宫,是允熥的第二个妃子;但是就因为她是允熥的第二个妃子,她得不到把允熥当做丈夫的权力,只能称呼他为殿下,不能称呼为夫君。
要说她没有一点不满意,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谁让当正妃的是她姐姐呢?她还能和自己的亲姐姐争这个不成?
但之后徐妙锦入宫,也可以称呼允熥为夫君,就引起了她的不满。她当然知道徐妙锦身份特殊,不是她们姐妹所能比拟的;但就算你身份在特殊,在陛下面前不也是臣子?
她也因此有了一丝对于允熥的不满。但今日这些不满烟消云散了,他得到了和徐妙锦同样的待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允熥这样又与她说了许多让她开心的话,熙怡想起来自己醒来后没多久就问出的问题,又问道:“陛下,夫君,这是怎么了?臣妾只记得早上用过早膳返回屋子补觉,之后睁开眼睛就看到刚才那个老道,真人在臣妾的面前。臣妾这一觉睡了很久么?”
允熥想了一会儿,斟酌着说道:“今日已经是十一月初一,你已经昏迷八天了。”
“臣妾昏迷了八天?”熙怡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臣妾这是怎么了?”
“你中了邪术,有一个来自南洋番国的巫师对你施展了邪术。刚才那个真人是武当派的张真人,他解开了你所中的邪术。”允熥随后大概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熙怡微张着小嘴惊讶地说道:“这撒马尔罕国的人也太猖狂了,竟敢对夫君如此,夫君一定不能放过那个叫做帖木儿的人。”
“你放心,朕定然不会放过他。只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到了时候,自然会让他知道代价。”允熥说道。
“可我刚才和你说的话,等回京了,你一定不要和熙瑶说。”他又嘱咐道。
“这,是,夫君。”熙怡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道。
允熥随后又叮嘱了她几句,正要接着说话,侧头看到摆放在熙怡床头的刻漏,笑道:“你看熙怡,现在已经是午时了,咱们两个竟然已经说了一个时辰的话。”
“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么?完全不觉得,感觉好像只过去了一小会儿而已。”熙怡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夫君也不觉得。”允熥也笑着看着她说道。
熙怡和他对视了几眼,忽然脸红了,偏过头去说道:“夫君,既然已经是午时了,去用膳吧。”说着她伸手揉揉肚子笑道:“臣妾也饿了。”
“是了,你刚刚醒来,当然会饿;这几日每天喂你喝粥终究比不上在饭桌上吃东西。只是,”允熥有些担忧的说道:“你昏迷了八天,要不要给你单独做饭?你的肠胃未必能承受得了一般的饭。”
“既然臣妾已经醒来了,这有什么承受不了的?”熙怡有些纳闷的问道。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不要暴饮暴食的看法,也有了病人生病时吃饭要清淡一点的观点,但并没有消化不良的观点。
“这夫君说了你也不明白,就不和你说了。”允熥自己下了决定:“夫君还是为你单独吩咐膳房做一份饭食。”随即大声招呼守在屋外的人,让他去膳房‘传旨’。
虽然熙怡并不明白这样的目的何在,可也明白这是允熥在关心她,低头说道:“是,夫君。”
二人在房屋内又待了一会儿,起身去用膳的地方吃午饭。
李莎儿这下见到熙怡,马上拉她在桌旁坐下姐姐长姐姐短的亲热的和她说起话来;可她也没有说太多话,就松开了拉着熙怡的手,让熙怡坐在允熥身边,她自己坐在另一侧。
允熥心下感叹李莎儿果然很识大体,侧头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和她们二人聊起天来。
熙怡话说的最多,她有些好奇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一边吃着饭一边追问着,允熥和李莎儿都没有丝毫不耐,一一解答;当然有些话是不好和她说的,他们二人也敷衍过去。
说着说着,熙怡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既然是武当派张真人将臣妾叫醒,臣妾应该感谢他一番才对。”
“这当然应该。”允熥说道。虽然经过他的解释允熥明白邪术尤其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或者心灵的邪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但不代表以后自己就用不到他了——天下的法术千奇百怪,指不定将来允熥还会遇到有人要对他或者对他身边的人施展法术,有可能还用得到他,所以对张三丰客气一点的好。
但熙怡怎么感谢张三丰又难住了他。张三丰本人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又潜心修道,感觉怎么奖赏他本人的意义都不大。
但是武当派又不能轻易奖赏,尤其熙怡不能亲自奖赏。他的后宫已经有了一个信奉道教的妃嫔李莎儿,再有了熙怡也崇信道教的传闻,允熥本人只要不信佛教,就有可能让天下的和尚不安。为了在两个宗教中间保持平衡,拉拢和尚,他就不能过多奖赏武当这个道教门派。
还是李莎儿解决了这个问题。她说道:“陛下,臣妾曾闻,张真人未出家之前曾经娶妻生子,还曾经在前元当过官员。张真人曾经做一首《上天梯》词自序出身:
大元飘远客,拂拂髯如戟,一曲上天梯,可当飞空锡。
回思访道初,不转心如石,弃官游海岳,辛苦寻丹秘。
舍我亡亲墓,乡山留不得,别我中年妇,出门天始白。
舍我丱角儿,掉头离火宅,人所难毕者,行人已做毕。
人所难割者,行人皆能割,欲证长生果,冲举乘仙鹤。
后天培养坚,两足迈于役,悠悠摧我心,流年驹过隙,翘首终南山,对天三叹息。
天降火龙师,玄音参一一,知我内丹成,不讲筑基业。
赐我外丹功,可怜谆告切,炼己忘世情,采药按时节。
先天无斤两,火候无爻策,只将老嫩分,但把文武别。
纯以真意求,刀圭难缕晰,十月抱元胎,九年加面壁。
换鼎复生孙,骑龙起霹雳,天地坏有时,仙翁寿无极。”
“从这首词可以看出,张真人最早年过三旬才开始修道,曾经有过孩子、妻子。所以世上应该有张真人的后裔。陛下不如寻访出来,奖赏于那人。”
允熥之前还不知道张三丰曾经做过这么一首词叙述自己的一生,听过之后顿时对他不怎么喜欢:竟然将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弃之不顾,就为了寻觅那一丝缥缈的仙缘。只要是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恐怕都很难接受张三丰这样的行为。
但这在这个时代不能说十分常见,但也不是完全见不到的事情。若是张三丰最后寻觅仙缘失败,大家或许会对他十分嘲讽;但他成功了,大家只会赞颂。
允熥想了想,接受了李莎儿的意见,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命令张三丰老家的锦衣卫探访一下,等探访到了接到京城,熙怡你出面奖赏。”
“不过感谢还是要对本人感谢的。等吃完了饭,你随着朕去感谢一下,张真人。”
等用过了饭、感谢过张三丰,允熥将熙怡送回她自己的寝殿休息,自己则来到前院的外书房,接见一个信使。
这个信使来自广西,是正在指挥大军进攻安南的张温等人派来的。
十多日前允熥下达命令开始攻打安南,两日后张温就接到旨意,传令驻守在边界上的军队同安南交战。因为出动的兵不多,没能打下安南边关的几个重要城池,还让安南人吹嘘了好几天所谓的‘大捷’。
张温当然不知道安南人仅仅挫败了大明陆师几次试探性进攻就吹嘘成了大捷,不过即使他知道了他的部署也不会有丝毫变化。他在接到允熥的旨意后除了命令边界士兵进攻安南的城池外,还亲自带着近二十万大军赶往边界。
张温估摸着经过五日的行军全军就可以赶到边界,再修整两日就可以发动对安南人的进攻。
若是年轻的将领自然这一切都是自己决定了,反正陛下已经下达出兵的命令;但张温年纪大了,追求稳妥,在出发之前就又给允熥上折子,让允熥批准大军进攻安南并且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当然,一般情形下,张温这样做并不会误事,他已经将所有的时间差都算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允熥今天早上接到他的奏折,并且大概听传令之人说了说这些事情后,不由得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凡是做的不仅稳妥还不耽误事,需要自己多多学习。
允熥看过奏折后,在奏折上批答到:‘朕已知晓此事。待大军行进至边关后,让士兵休整一两日后就出兵越过边境进攻。之后大军行进、打仗之事勿许再报朕,张将军决断即可。’
允熥批答完毕,将奏折又递给这个传令兵。传令兵接过奏折,行了一礼就要退下。
允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问道:“靖江王现在在军中可还安稳?”
“陛下,靖江王殿下十分勤勉好学,每日追问张将军排兵布阵之事,大家都赞颂殿下呢。”传令兵说道。
可是允熥却从他的表情看出事情未必如此。他的表情所表达的情感,和他所说的话的情感完全不同。
‘莫非靖江王现在就想要从张温手里夺下兵权,只是因为张温的威望很高所以不成?而张温因为靖江王是宗室,将来又多半是安南国君,所以不肯得罪他不让这个传令兵告诉朕?’允熥猜测到。
他挥挥手让这个传令兵退下了;但在他退下后却马上吩咐道:“去把广枺跻挛乐魇路睹鹘欣础!
等范明过来了,允熥对他说道:“你马上通过你们锦衣卫自己的传信,向广西的锦衣卫传朕的命令:暗地里探查靖江王的动向,但务必不能被他知晓。”
第797章 广州人的反应()
范明听到允熥的话,心里一惊:‘陛下这是怀疑靖江王殿下了?’不过面上丝毫未露。
允熥并非不信任朱赞仪。无论从那个角度讲,朱赞仪在这件事情上和自己的立场都是一致的,不会在打仗上拖自己的后腿。
但这不代表他不想趁着这一仗表现一番。朱赞仪这样出身高贵、从没有吃过苦的人,因为从小到大除了长辈之外的人从来都是夸赞、不会有丝毫的贬低,所以很容易飘飘然;并且朱赞仪十一岁父亲朱守谦就过世了,今年二十一岁,虽然朱元璋对于家人十分关心即使是曾侄孙也不例外,曾经特意安排朱赞仪在去往廣西担任靖江王之前从京城出发先后前往十几个藩王的驻地拜访,但朱元璋的后代太多了,光是看顾自己的儿子精力都用的差不多了,实在不可能会有许多时侯照看朱赞仪。
所以他有可能意识不到自己是不会打仗的;允熥虽然在离京之前还叮嘱过他,但他也未必会记住。
吩咐过了此时,允熥让心中有些惊疑的范明退下,去歇中觉。睡觉之前,允熥又想到了自己正在琢磨怎么利用的巫蛊之案,心里想着:‘现在有关采生折割案的情形和巫蛊案的涉案人员的消息应该已经张贴出去了,不知道广州城内的大户对于尚在审问的巫蛊大案会怎么看?’
……
……
冯德林拿着一把卷作一团的纸张,走进广州警察总署城南分署衙门内的一间屋子,对着屋里的人大声说道:“都别眯着了,你们去把各个派出所的所正都叫过来,有事情吩咐。”
听到他的话,众人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穿上外衣、戴上帽子、拿起警棍,去各个派出所找所正过来;不仅如此,他们在路过冯德林所在的地方的时候还都行礼一番。
现在冯德林可不比往日了。因为发现采生折割案的功劳,他直接被升为从八品的录事,并且还从最不好治理的江岸警察分署调入了油水最大的城南警察分署,作为掌管警察分署的正八品县尉的佐官协助管理城南分警署。不仅如此,据说上头的大官,甚至皇上都很赏识他,等巫蛊大案调查完毕后还得升官。所以大家都不敢得罪他,十分恭敬。
冯德林自己也很享受这份恭敬。当官为得是啥?不就是人前风光和人后实惠?这人后实惠在查抄高家的时候已经有了,最近也不会有太多发财的机会,是好好享受人前风光的时候了。
他正坐在椅子上享受着众人对他的恭敬,忽然听到从身旁传来声音道:“冯哥,刚吃完午饭就让把所正们都叫来,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不是去抄家吧?”
冯德林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亲信唐有财,和他一起从江岸警察分署调过来的,也升了官当了巡行队队正。
“要是去抄家怎么可能叫所正过来?肯定是用巡行队在外面围着,刑警进里面抄检。是采生折割案的处置已经下来了,吩咐在广州城内张贴,明日在全城的百姓面前审问犯人,还起了一个新名词叫做什么,哦,公审。还有就是三日后对所有的犯人行刑。”冯德林说道。
“明日在全城百姓面前审问犯人?”唐有财很惊讶:“一般的案子也就罢了,这样的采生折割和巫蛊大案都是宣布处罚后公开行刑即可,还要在全城百姓面前审问?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哪知道?反正钱通判大人是这么说的。况且没说巫蛊大案要公审。上面说巫蛊大案尚在审问,只说了几个人犯的名字而已。”冯德林说道。
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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