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允熥轻声说道。
昨天晚上,允熥在宗室宴饮结束之后去小书房看的奏折,就是有关于这件事的。
他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和他前世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截然不同。
历史上有关于此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黎季犛在建业二年杀了安南前任国君陈日焜,自立为王,后来又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黎汉苍。中间好像还夹杂着改姓改名什么的,允熥也记不清了。
永乐元年黎季犛派人来朝贡,对朱棣说权臣黎季犛已经交出权力,大权重归国君陈日焜。但这个国君不幸病逝,还没有子嗣。黎汉苍是陈氏的外甥,得到大臣们的支持继位为君,请求大明承认并且册封。
朱棣当时确实对此有所怀疑,但他当时刚为皇帝不久,还不是通过正常方式当得国君,值得他关心的事情很多,一个小小番国的国君是谁不值得重视,所以只是派出一个官员去安南探访,得到回禀后就册封黎汉苍为安南国君。
可之后几年陈氏后裔陈天平和忠臣裴伯耆相继来到大明,说黎汉苍是篡位。朱棣使用一些手段确定他们说的是实话,下旨斥责黎汉苍加封陈天平为安南国王,派人护送他回国即位。
可黎汉苍派人杀死陈天平,还消灭了护送他的廣西军队。这下子彻底激怒了朱棣,朱棣派遣大军征讨安南,生擒黎季犛父子,并且在平定安南以后设立交趾布政使司,一直到朱瞻基因为统治安南入不敷出撤兵。
‘黎季犛虽然年纪不小了,忽然病死也没什么奇怪的,但历史上他可是活了很多年,一直到永乐五年(西元1407年)被大明抓到京城为止都十分健康。并且即使黎季犛突然死了,大权就能重归姓陈的?黎季犛的儿子黎汉苍也不是无能之辈,不会轻易让姓陈的夺回权力。’允熥想着。
陈迪和郑沂也觉得此事不太正常。不过他们疑惑的方面和允熥不同,他们毕竟不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郑沂和陈迪对陈日焜忽然病死有些疑惑,怀疑是陈奃杀了陈日焜,自立为国君,对于黎季犛病死却没什么疑问。
所以陈迪斟酌之后说道:“陛下,就算是陈奃杀了陈日焜自立为国君,那也是陈氏的内部事情,只要没有人来到京城向大明伸冤,陛下还是不宜深究的好。”
他们身为文官,当然不愿意打仗。若是有陈日焜的子孙来京城请求大明主持正义,他们当然没有理由阻拦,但现在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他们就有理由阻止皇帝兴兵打仗。
‘真的是姓陈的人这个时空崛起了一把,杀了黎季犛和他儿子黎汉苍,之后互相之间又内讧,陈奃杀了陈日焜当国王?’允熥听了陈迪的话,如此想到。
这也不是不可能,谁敢说姓陈的就不能出几个人才?也许上个时空就有姓陈的人这样做,只是失败了;但这个时空因为一些缘故,成功了。
‘难道是因为我一直不接受安南人的朝贡,使得其国内大臣的倾向发生变化,所以陈奃或者其他姓陈的人成功了?’允熥想着。
允熥又低头看了看奏折,上面写得事情十分简单,也没法推导更多的情况。
“既然如此,陈迪,你将安南国的使者安排在最后一个面见朕,朕要亲自和他说几句话,问问安南国陈日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允熥又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是,陛下。”陈迪和郑沂说道。
“至于头一个朝贡的国家,按例让朝鲜人来;其次是扶桑人,暹罗人排在第三,阿洪国人排在第四。之后你们就随意安排。”允熥又道。
“陛下,以阿洪国排在第四?”陈迪有些疑惑地问道。阿洪可是今年刚刚接受的番国,排在第四太优待了。
“就是阿洪国排在第四。”允熥坚定的说道。阿洪国可比其它那些番国有用多了。
陈迪和郑沂见到允熥坚持,只能答应。
之后又说了几件事,郑沂和陈迪刚要退下,允熥忽然又说道:“二位爱卿且慢,朕还有话说。”
“洪武年间,百官没有过年的假期,所以安排正月初一举行接见番国使臣的仪式;可现在有了过年假期,礼部和太常寺的诸位官员却因此不能和其他衙门的官员一样休息。朕对此于心不忍,所以决定从明年过年起,推迟接见番国使臣之事,推迟到正月十六。二位爱卿觉得如何?”允熥说道。他已经受够初一接见这些番国使臣了。
“臣多谢陛下隆恩。”陈迪和郑沂马上说道。他们两个已经在礼部和太常寺为官多年了,也很不愿意过年操持接见番国使臣之事。所以他们虽然知道允熥也有私心,但还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他的恩典。
第707章 安南使者()
说过此事,允熥暂且没什么要和他们说的了,陈迪和郑沂二人退下去安排番国使者觐见之事。
允熥则拿出各衙门呈上的与这些番国有关的奏折看起来。这两年因为大明的诸多动作,周边的番国也不得不有所变化,顺着大势而动。其中有些国家受益了,有些国家赔本了。
允熥平时对于这些番国的动作并不在意,因为不值得在意。大明在这一带的权威太大了,不用在乎任何其他国家做什么,若是某个国家的所作所为不合大明的规矩,大明一道旨意下去,在征讨满者伯夷的珠玉在前,任何一个国家不敢不听。
不过既然要接见他们的使臣,允熥还是临时看一看的好。
“朝鲜建业二年也派出船队北上探索,但全军覆没,一直到现在还没能恢复?”允熥有些疑问:“我记得允熞说过,他不是雇佣朝鲜人在海参崴干活,让朝鲜国挣了不少钱么?这些钱应该足以弥补水师的损失。”
“大概是国内还有些事情吧,使得他不能将这些钱全部用于重建水师。”
“扶桑人建立了比之前更为强大的水师,疑似从北方的探索中得到了不少金银?这也不奇怪,扶桑人本来距离北方就不远,又有常年在南阿依努地(北海道)甚至千岛群岛一带航行的经验,来到金宁(勘察加)找到金矿很正常。”
“……”
允熥看了半日,午时返回坤宁宫和熙瑶一起用膳。
熙瑶此时当然已经起来,即使她上午没什么事也不可能一直睡到现在。
小家伙们也都起来了,因为经过充足睡眠而精神头十足的他们坐在餐桌上也不老实,大概是商量着下午玩什么。
允熥也没在意,只是嘱咐坤宁宫的太监和女官道:“若是他们玩雪,一定要多给他们穿一些衣服。”
他又美美的睡了一个午觉,未时正起来召见番国使臣。
头一个朝鲜的使者和以往的人完全一样,请求承认他们在中原的著名祖宗,并且想方设法让大明多赏赐给朝鲜一些东西。而允熥出于一些缘故对于朝鲜人的请求只要不过分就答应,所以皆大欢喜。
之后的使臣和以往的也都差不多,没什么新意,允熥和使者对答两句就结束。
不过阿洪国今年第一次朝贡,允熥好奇之下多问了两句。
阿洪国使者苏梦法说道:“陛下,我国的北方大约是藏人之地,只是高山阻隔从未有所交流;不过我阿洪国西面的廓尔克人和藏人有所交流。”
“那印度国,你可知现在的情形如何?”允熥问道。
“印度?陛下,印度此时并未统一,虽然之前德里国拥有印度北方大部分地区,但自从帖木儿击溃了德里国主力后,其国对国内的掌控大不如前,很多地方虽然名义上仍旧属于德里国,但实际上已经是独立的国家了。”苏梦法说道。
‘印度现在原来处于分裂状态。不过这也不奇怪,古代印度一直以来都和德意志一样只是地理名词,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是英格兰帮助印度完成了国家统一,建立了统一的印度。即使英格兰临走的时候搞印巴分治,剩下的印度也比历史上领土面积最大的印度国小不了多少。’
‘不过竟然印度都有帖木儿出没,真不愧是在历史上这一时期除了中华以外其余所有重要国家的记载中都占据重要地位的人。’允熥心想。
允熥又问了问有关于印度的其他情况,详细了解一下德里国墙倒众人推的情况,让他下去。
很快,前面十五个使者全部被接见完毕,允熥揉揉眼睛,站起来走了一圈,对陈迪说道:“让安南国的使者觐见。”
……
……
殿外,看着一个一个的番国使者面见允熥又退出来离开谨身殿,看着身旁仍在等待的人越来越少,安南国的使者胡元澄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可内心却不像表面上这样淡定。
他的嘴唇偶尔会动一动,但并无任何声音发出,而且动作的幅度很小,即使是精通唇语的人也不知道他在‘默读’什么。
很快,百花的使者去面见允熥,殿内只有他一个使者等待,一旁的礼部官员也有些松懈,胡元澄这才从袖子中拿出什么,悄悄看了一眼,又赶忙将它缩回袖子中。
胡元澄正念念有词的‘默读’着什么,就听到有人喊道:“宣安南国使者胡元澄觐见!”
他赶忙停止默读,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在侍者的引导下走进殿内。
过了好一会儿,他走到允熥所在宫殿,瞥见上边的人身穿明黄色的朝服,马上跪下说道:“安南下国之臣胡元澄见过大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他只听从头顶传来声音道。
胡元澄又跪了一小会儿才站起来,低头说道:“下国国君让臣代替祝陛下万寿无疆,祝大明万世不易,祝皇后娘娘吉祥如意,祝皇太子殿下……,祝……。”
“下国进贡上国南海珍珠十颗,珊瑚十株,……。”
“下国国君还晓得今日是皇五子的寿辰,祝皇五子福寿绵长,奉送皇五子金如意一对,银如意一对,玉如意一对。”
允熥和一旁的陈迪等人都十分惊讶。一开始的漂亮话也就罢了,送的珍珠、珊瑚也还正常,知道皇五子文垠的生辰也可以接受,但竟然送给他这么珍贵的礼物就很不正常了。
珍珠、珊瑚毕竟是奢侈品,不能吃不能喝,若安南国君是简谱之人送给大明的皇帝也可以理解;但送金银铸成的如意不能理解。
金银是货币,是一般等价物,除非是极端特殊的情况,金银都是很有价值的东西,和单纯的奢侈品不同。之前也从未有过番国进贡金银做成的东西。
他们越是如此,允熥越是怀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安南国送上这么珍贵的东西,一定不对劲。
“今年你国送上的贡品如此珍贵,朕怎么好意思接受?拿回去吧。”允熥说道。
“陛下乃是天朝上国皇帝,我国国主说,天下间,只有陛下才有资格使用这些东西,即使臣将它们带回去我国国主也只能封存起来,当做陛下的赏赐日夜朝拜。可这样的话岂不是暴殄天物?所以臣恳请陛下接受下国的贡品。”胡元澄说道。
你还别说,这两句马屁拍的允熥很舒服,不过允熥从来都不是两句马屁就能被迷惑住的人,说道:“那也不行,朕既然是天朝上国的皇帝,就要将天下之人都看做朕的臣民,岂能接受如此之多的珍贵贡品?万万不可。”
允熥之后看到胡元澄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对他说道:“陛下,我安南之所以今年贡品如此,是因为从洪武二十七年先帝却我安南朝贡已来,我国年年派人来大明朝贡,每次都带着之前的贡品并且再添加一些,这是这几年来积累的全部贡品,所以显得多些。”
“陛下若是将其分为这些年每一年的贡品,则就是正常的份额。所以陛下勿要推绝。”
听了胡元澄的这番话,陈迪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甚至有些感动,觉得一个番国的使者如此行事真是不容易;允熥虽然觉得他们只是想多得到一些回赐,但也疑问顿消。
不过这只不过是正式开始交锋之前的小插曲而已,接下来真正的交锋马上就要开始。
“朕听闻你国曾弑君之逆臣黎季犛在去年三月忽然就病死了?”允熥道。
“启禀陛下,确实如此。”胡元澄答道。
“但朕怎么听闻,建业三年正月你国使者还说黎季犛的身体十分康健,毫无病痛;从建业二年的腊月到建业三年的三月也只过去三个多月,就忽然毫无预兆的病死了?朕觉得有些奇怪。”
“陛下,上国有一句俗语,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逆臣黎季犛年已近六旬花甲岁月,忽然生了重病也很正常。”
“朕还听闻你国的逆臣黎季犛之子黎汉苍也有些才能,他难道心甘情愿将权力交还给国主?”
“陛下,我国商人国主也不是无能之辈,只是即位之时逆臣黎季犛已经势大难制,所以被黎季犛所制;等到黎季犛病死,黎汉苍就算也英才卓越,但毕竟年纪较轻无法服众,我国国主抓住机会将其诛杀,犹如唐明皇诛杀太平公主一般荡平逆贼,拨乱反正。”
“可是朕却听闻安南国内仍旧政令严苛,百姓怨声载道。”派到安南的锦衣卫虽然刚刚派出弄不清楚上层发生了什么,但通过在安南港口的所见所闻就能看出安南现在的政令可算不得仁政。
若是一个和安南实力差不多国家的人这么问话,胡元澄早就暴走了,但因为是天朝上国的皇帝询问他不敢暴怒,但也露出一脸委屈的神色说道:“陛下,下国国情与上国不同,陛下不可一概而论;况且逆臣黎季犛刚死不久,下国国主也是刚刚诛杀黎汉苍,之后前任国主病逝现任国主继位,黎季犛施行的一些恶政暂且也顾不上修改,所以如此。”
之后允熥又询问了关于前任国主和现在的国主之事,不过是小心翼翼的询问,毕竟怀疑人家国内的王室兄弟自相残杀不好说出口,只能迂回询问,并且有些问题是陈迪出口询问,而不是允熥。
胡元澄对这些问题一一作答,虽然有迟疑的时候,但从之后的回答可以看出胡元澄并非是因为有所隐瞒,而是他作为臣子不好说王室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