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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悠悠,恍恍惚惚,四年匆匆而过,很快便是元妍十五岁的生辰。
宴席上,元妍的皇姐三公主同傅汝玉的好兄弟打探他的消息,那人笑道:“小傅啊,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元妍一愣,手一颤,杯中清酒洒了一裙子。
她在众人的惊诧中尴尬地笑笑,然后拎着裙子回房间换衣服,元妍低着头一路走得飞快,脑子里盘旋的全都是那句“小傅啊,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走在拐角处猛地撞到一个人怀里。
元妍也不抬头,道了声“抱歉”,便继续走,只是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猛地转过身去。
月影摇摇,花影重重,红衣男子立在廊下,五官清隽,身材高挑,目光如穿林的月光,清清而灼灼,一时间,元妍竟花了眼。
他微笑看她:“是妍妍么,长成大姑娘了啊。”
话音方落,刀光便闪到眼前,傅汝玉轻轻侧身,指尖夹住刀刃,望着气呼呼的少女,眉梢微挑:“妍妍,既然长大了,就要有大姑娘的样子。”
元妍收刀,狠狠地瞪他一眼,落荒而逃。回到房间,她靠在门上,僵硬的表情瞬间笑成了花,呼吸急促,心跳个不停,她大抵明白了话本上写的春心大动,小鹿乱撞是什么意思了。
当年的少年业已成了风姿无双的男人。
元妍想,四年了,他就这样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花月星光,全都黯然失色……
傅汝玉想,四年了,她就这般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已经十五岁了,到了可以嫁人的时候了……
四年之前,他不懂得如何保护她,害她生了场大病,他自责地狠狠给自己划了一刀,在这之后的四年里,他一边结交朝中权贵,构建自己的势力,一边四处寻药,为了治好她的病根,还一边学习各种以前忽略的东西,书画琴棋,唱曲水袖,甚至插科打诨,只为了将来,有一天她嫁给自己之后,不会觉得婚后的日子无聊。
四年了,他已经成了能独当一方,一手遮天的巫祝大人。
他有足够宽厚的羽翼可以荫庇她一辈子,如果她愿意的话,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她任性刁蛮,他誓死娇宠。
45|3。28()
元妍很少见到傅汝玉,她没有机会。
于是,她学会了装病,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她,她不愿意被治好。国君担心女儿,见平常的大夫治不好自己的宝贝姑娘,只好请傅汝玉到宫中来。
其实,元妍的病也并不是完全假装出来的,自从生辰之后,她便开始吃得很少,一天三次,一天两次,一天一次,到后来,就算不吃不喝,她也不会觉得饿。
傅汝玉看到她的那一天也是一惊,几个月之前还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怎么就这般形销骨立了。
他隔着纱帘为她诊治,她隔着纱帘偷眼看他。
每次诊治之后,她的气色都会好上几天,然而也只是那么几日,很快就会回到虚弱的样子。
傅汝玉又急又不知道这病因是什么,他四处寻找医书和良药,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废寝忘食地翻着那些积满灰尘的古医术,傅府的下人们都觉得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很快就到了冬天,雪落之后,又是一年,这一日,傅汝玉到宫中修葺神殿,恰巧遇见元妍,她一个人也向神殿那边走。
两人一前一后,很有默契一般,都不说话,傅汝玉看着元妍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他会失去她,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荫庇她一生一世,但他似乎错了,她在一步一步,渐行渐远……傅汝玉正看着元妍胡思乱想,她忽然停住脚步,原来又走到了偏殿,那是他们初见的地方,雕栏玉砌,白雪红梅,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
他走到树下,折下枝头最美丽的一支花回身放到她掌心。
元妍一怔,旋即莞尔道:“巫祝大人折起花来还真是得心应手,不知道我是第几个得到这花的?”
傅汝玉听她这酸酸的话,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她的病因。
无所不能的巫祝大人幽幽叹气,拉起元妍冰冷的小手握在掌心,“你是第二个。”
元妍柳眉蹙成一团,她用力挣脱,手却被握得更紧,傅汝玉忽然一笑,“我还记得五年前在这里,有个小丫头口水流了我一脸,她便是第一个我送花的女孩子。”
元妍飞红了脸,却只听他继续道:“妍妍,我想为她折一辈子的花,你能帮我问问她,她愿意么?”
“她愿意。”元妍站在阳光下,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从小就受宠,在王廷里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自然也比普通女孩子要大胆干脆,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得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会马上扔掉,这便是她。
那个阳光微凉的午后,红梅白雪,高大俊朗的男人,美艳娇俏的少女,如此般配,天赐良缘,天造地设,天生一对便也真是如此吧……
之后的日子,时间过得很快,傅汝玉向国君请求赐婚,国君开始还不大愿意,毕竟他最宠爱元妍,还想把她多留两年在自己身边。
后来,大雪中,傅汝玉在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国君大受感动,这婚事便订下了。
元妍的病随着婚讯的昭告天下,一夜之间就好了,有了婚约在身,她便开始不再顾虑,总是偷偷跑出宫,跑到傅汝玉府中,央着他陪她玩。他也宠她,无论多忙都第一时间带她去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东西,看想看的风景……
那段时间,傅汝玉白天哄着元妍玩,晚上回来还要处理公务,竟然秉烛通宵,彻夜不眠,虽然累,但他很开心,很快乐,很幸福。她是大燕的小公主,也是他的小公主,她不需要长大,不需要肩负任何重担,所有责任,他来扛,所有她想要的愿望,他来实现,唯一要她做的,就是好好活着,留在他身边便是了。
这样的要求似乎很简单,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婚期越来越近,元妍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就要嫁人了?就这样嫁人了?外面的世界还这么大,自己还有很多风景没看,很多好吃的没有尝到,很多人没有遇见,若是傅汝玉并非自己的真名天子呢?自己婚后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她开始觉得自己当时答应得有些草率了,她开始发脾气,傅汝玉花了三个月给她烧了一套十二生肖的杯子,她一句“不喜欢了”就当着他的面一个一个的摔碎;曾经,她说她喜欢二月兰,傅汝玉就一棵一棵地帮她移栽了整个关雎宫,后来,她还是一句“不喜欢了”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他送她的衣服,首饰,她统统分给侍女或者派人送去青楼……尽管这样,傅汝玉依然不生她的气,杯子摔坏了就重新烧,花没了就再种,衣服被送了还可以再做……不过被元妍这么折腾下来,傅大巫可是憔悴了不少,他的一双凤眸,曾经熠熠生辉,如星辰坠落其中,但由于连续在石窑里待了六个月,险些就被熏瞎了,最后虽然保住了双眼,终究是不能再百步穿杨了……
就这样,元妍闹着,傅汝玉宠着,好不容易到了婚期,结果?元妍跑了……
元妍公主性子,一直被国君和傅汝玉保护的好好的,不知道世事险恶,在逃婚的路上很容易就被一群流…氓给挟持了,清白虽然没丢,前来救她的傅汝玉却被这群地痞流氓好一顿羞…辱,什么吃狗咬过的馒头,爬过他们的□□,任他们吐口水,还被脱光了衣服……极尽羞辱……毕竟,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的存在能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机会实在难得,尤其傅汝玉的脸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
那天,傅汝玉折了一条腿,之后,元妍安静了一段日子,但她接受不了……傅汝玉被人羞…辱的样子就像是噩梦一样,白天黑夜不停地折磨着她,他不再是那个完美的神明一样的男人了,他……他……元妍觉得她若是再见到傅汝玉,自己便要崩溃了……
他来找她,她躲着不见,他在大雨里站着,一个又一个晚上,直到晕倒在雨中……
终于,她拿着刀去找他,用刀抵着自己的胸口,“傅汝玉,我求你放过我吧,别缠着我了好不好,我不想嫁给你。”
他满目疼惜:“说好了的,我要为你折一辈子的梅花。”
“不必了。”
“为什么?”男人苍白着一张脸,步伐踉跄。
“你不干净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道。
……
那一夜,有人看着元妍帝姬笑得很舒心地离开了巫祝大人的府邸,而巫祝大人并没有像平日那样亲自抱她上马车,他甚至都没送出门来。
那一夜,还有人看到傅府上空红光一片,似乎是起了场大火。
那一夜之后,第二天,傅汝玉还是照常上朝,照常吃饭,照常在神殿祈福,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他开始不再拒绝身边女子的好意,也开始主动表现一些好意给对方,五年之后,再提起巫祝大人,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巫祝大人?他啊,别看表面上很高冷,其实风流得很,红颜知己也多得要命……譬如某某小姐,某某夫人,某某花魁,某某妖女,某某仙子,某某小尼……
一年。
两年。
三年。
四年。
五年。
五年过去了,他二十又九,真真做到了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他再不是那个不近女色,不知道怎样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表达心意的的羞涩青年了……
他看似对女人有了兴趣,也似乎很享受这种日…夜游荡花丛的生活,实际上,他是关闭了自己的感情。
直到五年之后,他遇到了一个奇特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梳着男孩子一样的头发,背着重剑,眸子里满是对这个都城的好奇,那种眼光是属于那种山上来的土包子独有的。
46|【傅汝玉番外】()
傅汝玉觉得这个小姑娘甚是奇特,她总是逡巡在自己身边,但又不接近。
他去祭坛祈福,她就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看他;他在书房看书,她就藏在树上瞧他;他沐浴的时候,她也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起初,傅汝玉以为她是九州十二国某个国主派来的奸细,后来,他发现这个小姑娘作为奸细的话,的确是在侮辱奸细这个职业,哪有第一天监视猎物,就被人家发现的奸细……
一天,两天,三天,很快,十天就这样过去了,她还是不远不近地在他身边,傅汝玉想,也许她不是个奸细?也许只是个爱慕自己的普通女子?只是,作为一个爱慕自己的女孩子,她看自己的目光又有些怪怪的,不是崇拜,不是爱意,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带着一丝丝大胆的热切,不像是普通的女孩儿。
很快,又过去了十天,这一晚,傅汝玉存心想逗逗她,他去了青楼,找了一个平日里相好的姑娘抱在怀里卿卿我我,他一边抱着美人儿,一边看着桌上菱花镜中那个灰扑扑的身影,她就像是平日里那样,藏在小楼边的石榴树上,虽然还没到石榴成熟的日子,她却不知在哪里弄来了一只,用白丝帕包着,一粒儿一粒儿地剥着吃,嘴角和脸颊上沾着红色的汁水,像是一只偷吃的小狸猫。
怀中的美人儿身子娇软,呵气如兰,半推半就地就要拉他进帐,可傅汝玉忽然觉得很泄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演猴戏,而那只可恶的小狸猫正在观赏自己,游荡了花丛五年三个月零七天的傅大巫祝,他觉得自己很没劲儿……
落了红罗帐,他点晕了美人儿,自己则合衣躺在一边,慢慢合上双眼,熏风入户,丝竹之声,高高低低,不绝于耳……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三更,傅汝玉披衣而起,打开虚掩的窗户,那小姑娘竟然坐在树干上睡着了,想必她也知道自己可能会睡过去,还用两条粗绳子把自己紧紧地绑在树干之上。
傅大巫祝抿唇微微一笑,一手搭着窗栏,脚尖点地,嗖地也跳上了树,他坐在她身边的一支树干上,细净修长的手指撩开层层花枝,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到她的脸,淡淡的月光漏过树枝错落斑驳地照在小姑娘的脸上,很普通的一张脸,却看得傅汝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五年了,不,在他的记忆之中,便没有如此心跳不稳的时候。
这是一种什么征兆?他不知道,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撩花枝,看着落了一身花瓣的,香香的小姑娘。脸虽然普通一些,身子倒是极为玲珑有致,她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灰扑扑的衣襟却根本揣不住那两只小白兔……傅汝玉忽然脸一红,他这是在做什么,不知不觉之间,手指已经碰到了她的衣襟,他已经是而立之年,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做这种事情,真是太无耻了,他慌忙收回手,逃也似的跳下树,一溜烟跑掉了……
那天之后,傅府的侍女们忽然发现,自家大人越来越注意外貌和衣着了,以前呢,只要干净就好,大管家准备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呢?可不成,大人总是很早就起床,站在镜子前,一件一件地试穿,有时候试个三,五十件都不满意,这可害苦了侍女们,一个个都黑黑的眼圈儿,严重的睡眠不足。
就这样,又过了十天。
忽然有一天,傅汝玉觉得浑身不自在,那个小姑娘不见了。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眼前,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傅汝玉也觉得自己奇怪,偷窥者不见了难道不应该庆幸,自己竟然会不自在……
生活还在继续,种种花,钓钓鱼,看看云,除除政敌,听听曲子,他还是那个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巫祝大人。
但总是有不同,种花的时候,钓鱼的时候,听曲子的时候,看书的时候,他都会很偶尔地想起她。
那日在祭坛之上,他第一次见到她,在万千人海之中,他唯独望见了她。
他和元妍,是元妍先发现了他,先向他伸出了手,但对这个奇特的小姑娘,却是他先发现了她,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滩之上,有很多很多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