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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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第5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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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照简直判若两人,甚至可以说是有明一代少有的成功限制宦官势力的“有道明君”。因此,他赞许的话也不敢再多说下去,立刻转变了话题:“朕方才问你高拱、张居正会不会把朕今天说的那些话说给别人,你不敢确定,朕也不能确定。既然如此,外面那些臣子能不能体谅朕的苦衷倒在其次,若是因此令朝廷重臣心生疑虑,甚或对朕起了怨恨之心,不能如往常一般忠勤国事,那就真是事与愿违、害莫大焉了”

    吕芳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皇上说的是严阁老?”

    原来,世人皆知,如今大明的朝堂之上,官员就分为三大派系:夏党、严党和徐党,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勾心斗角,争宠不休。眼下御前办公厅得用的三大天子近臣高拱、严世蕃和张居正就分属三大派系。朱厚熜今日与高拱和张居正两人畅论古今,还把天人示警的实情泄露给了他们,高拱若是要说出去,一定是说给他的恩师夏言;张居正也会说给他的恩师徐阶。惟独严嵩却无从得知,势必会认定皇上厚此薄彼,怀疑自己圣眷已衰

    吕芳如此机敏,朱厚熜也不再拐弯抹角,坦率地说:“不错。朕担心的人正是严嵩!他毕竟还是在位的内阁首辅,平日里承旨办差也不遗余力。夏言、徐阶都知道的事情,他却不知道,心中又该做何之想?”

    接着,他摇头苦笑道:“历朝历代为人主者无不对臣子朋比结党的现象深恶痛绝,也对朝中朋党势力多方钳制。可是,又有谁能真正杜绝得了朋党政治?朕身为百官万民之君父,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好不偏不倚,一视同仁,指望着他们能和衷共济、同担国事,至不济也不能囿于党争,相互拆台,贻误了军国要务。所以,这件事还得你找个适当的机会给严嵩说上一说,信不信朕也由他,至少不得为此起疑生怨。”

    吕芳心领神会地应道:“奴婢明白。”

第三十七章师生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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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库司坊,一处宅第后院的书房之中,内阁资政夏言叹道:“这么说,刘尔升这个应天巡抚,只怕是当到头了”

    这是夏言新近搬入的府邸。夏言于嘉靖二十六年奉旨南下主持江南政务之时,并未带家眷随行,这几年里一直住在内阁值房。不过,眼下内阁首辅严嵩也随同皇上驾幸南都,夏言就把值房腾了出来。严嵩惶恐辞谢,百计挽留,却被夏言以“朝廷规制,本该如此”为由冷淡地挡了回去,随后就在南京城中寻觅新的居所。

    作为大明王朝近两百年的留都,南京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有闲的达官贵人,又临近天下园林萃聚之地苏州,那些“莳花尚书”、“养鸟御史”们都喜欢修府邸、治园子。夏言的新府邸原本又是一位工部侍郎的宅第,因其专管皇宫修缮诸事,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把自家这座不算很大的宅第修得颇具苏州园林的味道,不但分有前后两院,中间还有一块约有三亩多的花园,亭台楼阁,不失为居家胜景。可惜此人福薄,修好没有多久就赶上了江南叛乱,因其不肯附逆,被乱兵杀死。朝廷平定江南叛乱之后,夏言为他上疏朝廷,奏请旌表恩恤。皇上感念此人殉国壮举,不但赐了追谥,还追授正二品尚书衔,并破格按正一品恩荫其子为正六品尚宝司卿。这么做,在朱厚熜而言,当然是因为大乱初定,亟待树立起一批耿忠爱国的榜样以安抚人心;却被那位已故工部侍郎的家人视为夏言的建言之功,对夏言感恩戴德。那位工部侍郎的儿子闻说夏言要寻觅居所,就主动找上门来,要把自家的宅第拱手相赠于夏言。夏言执意不肯平白得他这一注大财,好说歹说,那位工部侍郎的儿子才收了五千两银子。其实,按南京寸土寸金的地价,这座房子真要卖,五万两都打不住。那位工部侍郎的儿子如此贱买,一来是略表感激之情;二来庆幸名园有了新的一位显赫主人,也不负亡父当年治园所耗费的心血;三来更是为了巴结这位柄国执政多年的“阁老”,以图日后提携自己仕途顺达,步步高升。夏言宦海浮沉一辈子,焉能不知道他的用心?不过碍于官场人情世故,不好坚辞伤人颜面,只得半推半就罢了。

    适才高拱刚刚回到寄居的寓所,就听差役禀报,说夏言曾派人前来找过他。高拱猜到恩师召见自己一定是为着今日浙东会馆之事——镇抚司出动大批缇骑校尉,缉捕围攻行商会馆的牙行歹徒,不用说早已震惊金陵,自己又是首当其冲之人,恩师自然要找去问个究竟。

    师命岂敢怠慢,高拱顾不上吃饭,赶紧赶到夏言的府邸。果然,夏言正是为着此事,听他讲完始末之后,便发出了那样的叹息。高拱深知恩师与刘清渠的私交甚笃,说到底今日之事与自己也有关系,对于夏言的叹息,只能沉默以对。

    夏言看出了高拱的尴尬,并没有责备自己的得意门生,摇头叹息过后,说道:“肃卿,你也不必自责。苏松赈灾一事出了乱子,为师便料想会有今天。”

    皇上微服出行,巡视苏松扬三府,用的都是他高拱的名号,朝野内外也都认定三府之事都是由他这个钦差上达天听。因此,听到恩师提到了苏松之事,高拱慌忙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师相——”

    夏言举起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说:“肃卿,苏松之事,你更无须自责。为师当初与刘尔升为了尽快推行改稻为桑之国策,未曾考虑妥帖,便同意了齐子方‘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如今看来,为师是求功之心过于操切了,这一方略确有不妥之处,险些被豪强劣绅钻了空子。皇上据此认定为师与刘尔升全无爱民之心,也不无道理”

    其实,早在松江之时,高拱心里便隐约觉得,夏言身为主持江南政务的内阁资政,又受命全权统筹苏松赈灾诸事,对于贸然推行“以改兼赈,两难自解”方略一事难辞其咎。但是,夏言对他恩重如山,这种想法也只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反而在心中百计替恩师开脱。此刻夏言让他不必自责,自己却自责起来;而且,恩师的言下之意是说皇上认定自己和刘清渠“全无爱民之心”也是因苏松赈灾之事而起,令他十分惶恐,忙躬身长揖在地,说道:“学生后来把苏松江事情前前后后的都想明白了,师相之所以会赞同齐子方‘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本意也是为了给朝廷节省赈灾的开销。南洋那边若是发生变故,所需军需粮饷只怕上百万也挡不住。此外,一旦开战,与西番诸国的贸易必定大受影响,朝廷今后数年的榷税关税就都收不了去年那么多了,恩师身为柄国大臣,不能不未雨绸缪。至于苏松以改兼赈为何搞不下去,概因那帮乡官士绅非但不能上体国忧、下舒民困,竟还想着趁天灾发昧心财,无关方略妥与不妥,更与师相并无半点干系!”

    夏言怔了一怔,感慨地说:“这是为师从来未曾与人说起的担忧,你却能看到此节,也不枉皇上那般器重你”

    随即,他又叹道:“不过,举世皆醉我独醒,也未必是你我之福。甚或有时候想得太多,反倒会误人误己。晋商一向依附分宜父子,为首的那个贺兰石又是宫里的人,为师从来不与他们来往,对他们的底细、能耐也就无从而知。是故这次为师算尽机关,却惟独没有算到贺兰石等人竟然真能把西域商路给打通了,丝绸的价格并未下跌,朝廷的榷税关税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为师先前的那些担忧就等若是杞人忧天,即便如今说了出去,也无人相信,甚或会以为为师在巧言饰非。再者,南洋那边会否生变,至今还未有确凿消息传来,为师亦不能以之为由替刘尔升辩白”

    略微停顿了一下,夏言颇为难过地说:“刘尔升自正德九年中进士并馆选为庶吉士,点翰林,授编修,开春坊谕德,升国子监司业,迁升南京国子监祭酒,其后又点学政,掌南京翰林院事,出仕近四十年,一直任史职学官,道德学问堪称一代师表,办事稳重有余而魄力不足,绳墨有余而变通不足,于操约驭繁举能辩捷等诸般为政之能,就更是力有不逮了。为师当初举荐他出任应天巡抚,是因江南初定,士心不稳,需要有他这么一位饱学硕儒、海内人望来安抚江南士子,只要应天不乱,江南半壁江山就能坚如磐石。至于政务方面,有为师在一旁帮他盯着,或许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却不曾想,为师大概也是老了,江南改稻为桑、苏松赈灾、西洋生变几件事情搅在一起,为师一则多虑,二则求功心切,未能考虑妥帖便匆忙定下施行齐子方‘以改兼赈,两难自解’方略的议案,最后还是让刘尔升获罪得咎。其实这个罪,刘尔升是替为师在担啊!”

    高拱以为夏言担心皇上还会迁怒于自己,忙安慰恩师说:“不敢欺瞒师相,学生曾向皇上细细剖析过其中的缘由,皇上也认可了学生方才的说法,并未因之认定师相与刘中丞不能体念治下民生之苦;加之其后应天府仍给松江调去赈粮,皇上便将此事撂开了手。今次刘中丞获罪得咎,概因应天府执行朝廷诸项重商恤商之国策不力,至今仍公派铺户采办,并以牙行包卖之制凌虐行商,触怒了皇上。”

    夏言微微一笑:“为师那么说,并不是认定苏松之事上达天听是你高肃卿之所为。你虽说是奉有上谕巡视江南政务的钦差,等若天子亲临。但是,无论赵崇君在松江开衙放告;还是那个杨金水在苏州准许织户参营江南织造局的作坊;抑或你高肃卿在扬州募集民股开办兴业银行,还允诺两淮盐商附籍扬州,这些事情都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个中实情,即便你不说,为师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原来师相早已猜到皇上微服出巡,也知道苏松扬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圣意决断!高拱嗫嚅着说:“师相,学生不是有意要瞒着您老人家——”

    “谈不上什么瞒不瞒的。”夏言醇醇地笑道:“我辈君子,自束发便受孔孟圣贤教诲,为尊者讳是应有之德。更何况你如今身在机枢密勿之地,固然荣耀无比,却也是危在俄顷之间,时时处处心要明,眼要亮,手要快,腿要勤,可这张嘴,却是一定要稳之又稳啊!”

    恩师能这样体谅自己的苦衷,且能设身处地地替自己考虑,令高拱十分感动,忙应道:“恩师教诲,学生永生铭刻在心。”

第三十八章窥测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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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言嘴上虽然说的冠冕堂皇,可是,身为朝廷辅弼重臣,伴君如虎,谁又不想提前知悉圣意,想好应对策略,以便能在御前奏对时讨得君父的欢心?因此,夏言端起几案上的茶碗,一边用碗盖拨着杯中的浮叶,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皇上可曾说过由谁接任刘尔升的应天巡抚一职?”

    高拱说:“具体处分事宜,皇上说要等师相和严分宜商议酌定,是故还没有说到由谁来接任。学生以为,皇上的意思也并不一定非要将刘中丞革职,兴许罚俸数月也就能了事”

    “罚俸?即便没有苏松赈灾不力的前事,刘尔升此次犯了皇上的这两大忌讳,又岂是罚俸所能了事的?你就不必安慰为师了。”夏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摇头苦笑道:“皇上自嘉靖二十二年推行新政之初,提出要‘尊主权,一号令’,在南北两京各大衙门和全国各省府州县推行考成法,便是为了朝廷政令能大行于天下而不悖。应天府向铺户派买采办、保留牙行包买之制,都违背了朝廷的法令。若是轻轻饶放,朝廷的威仪何在?皇上的颜面何存?此其一;还有其二,这些年里,无论是筹措军需平定江南叛乱,还是朝廷缓解财政危局,多亏了各地货殖繁盛、商税激增;也多亏了诸多商贾贩夫与国同体、毁家纾难。皇上也因此对商贾之流颇为爱护,颁行了诸多抚商恤商的法令,此为两全其美、相得益彰之谋国良策。从两淮盐商那里募集数百万两白银开办兴业银行,恩准他们附籍扬州,便是此法的一大妙用。在这个当儿,皇上又怎能容忍虐商之事发生?是故为师料定,皇上断不能容他在应天府这么重要的地方继续做封疆大吏!”

    其实,早在东暖阁里御前奏对之时,高拱便已从皇上的话语之中听出已然下定决心要撤换刘清渠,方才那么说确实只是安慰恩师夏言而已,此刻听见夏言一语道破个中玄机,并将皇上的心思猜得**不离十,就不好再说那些空泛的话,低声应道:“师相鞭辟入里,是学生糊涂了。”

    夏言突然话锋一转,紧盯着高拱问道:“肃卿,应天乃我大明留都,又是皇上目下驻跸之所在,巡抚一职不可有一日空悬。刘尔升去职之后,皇上势必要为师和严分宜举荐接任之人。你可有意领受此职?”

    既然出仕为官,谁能不想做一位开府建衙、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更何况是一向自负有经国济世之能的高拱!此外,高拱虽说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科举出仕不过十年,可论品秩,他于嘉靖二十三年便被皇上特旨超擢为正四品巡城御史,迄今已有六年,即便升任正三品的一省巡抚,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应天府作为明太祖朱元璋的定鼎之都,地位还在北京的顺天府之上,应天巡抚可称得上是天下督抚之首;加之应天为江南膏腴之地,每年的赋税收入能占到全国了三成以上,巡抚一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面对恩师这突如其来的提议,高拱的心中即便怦然大动,却仍是诚惶诚恐地说:“应天乃堂堂留都、首善之地,学生薄德寡能、资浅望轻,又怎能希冀荣膺巡抚之职?”

    夏言笑道:“资浅望轻或许有之;要说薄德寡能,你高肃卿只怕是言不由衷!为师一向认定,在我大明年轻一辈的官员之中,能与你高肃卿较一日之短长者,屈指可数。皇上大概也是这么认为,否则便不会将你不次拔擢,置于御前办公厅那样要害的机枢密勿之地。你这么说,将为师置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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