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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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第5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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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自翱怔怔地接过了张居正递上来的奏疏题本,打开来看,正是奏请两淮盐商附籍扬州,一体当差应役一事,心里不禁纷乱如麻——这么大的事情,原来还以为是那个余剑自愿认购五十万两银子股份,高大人乐晕了头,一时大意就顺口应允,原来这一切都在高大人的算计之中,连奏疏都早早拟好了!这位高大人要救同年、捞政绩,也未免过于操切了吧?当真不怕违背祖制,被御史言官弹劾、遭天下士林唾骂吗?不过,两位御前办公厅的天子近臣、三位镇抚司的太保爷,还有司礼监的一位秉笔太监,什么事情扛不下来?哦,他们人人都有通天的线,或许早已将此事密奏皇上,请得了皇上的首肯也说不定,自己这些担忧,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了?若循着这个思路去想,高大人答应为他们奏请朝廷准允附籍,倒是深得“意欲取之,必先予之”之妙啊!

    赵自翱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一目十行地看着那份奏疏。奏疏上那一笔漂亮的钟王小楷,他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就随手翻到了最后一页。

    见他机械地合上了奏疏,朱厚熜微笑着问道:“赵大人看完了?”

    “啊,”赵自翱慌忙应道:“看看完了。”

    “没有异议吧?”

    “岂敢,岂敢”赵自翱谄媚地说:“高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是翰林手笔,这份奏疏遣辞严谨、用典雅致,最难得层层说理如抽丝剥笋,深入浅出,下官读来甘之若饴,如饮琼浆”

    因为要说服两淮盐商认购股份,朱厚熜君臣七人和赵自翱身旁的茶几上不但摆着茶水点心,还有笔墨伺候。朱厚熜懒得听他滔滔不绝地说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奉承话,毫不客气地指着桌上的笔墨,说:“既然赵大人没有异议,那就请署名吧!”

    虽说他这么做,有些过于强人所难,甚至还给人一种胁迫之感,但赵自翱决心已定,就不再犹豫,一边谄媚地笑着说:“这份奏疏上达天听之日,便是两淮盐商沐浴圣恩之时,这一切全仰赖高大人及诸位钦差大人仁心所致。下官何德何能,却得以具名窃功,真是失礼之至,失礼之至”一边打开了茶几上砚台的盒盖,一手拉着官服宽大的袍袖,一手拈起了湖笔,在砚台里饱蘸了香墨,工工整整地在张居正的名字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搁下笔,双手捧起奏疏,在嘴边吹了吹,递给了一直站在面前的张居正。

    接着,赵自翱转头过来,对朱厚熜说:“大人,下官窃以为,盐商附籍一事事关地方民政,是否也请扬州知府王可王大人也一同具名拜疏?”

    朱厚熜当然明白,这个家伙是想多拉个人当垫背,日后即便有事也能分担罪责。不过,赵自翱的建议很有道理,清查盐商家产人丁、登记入册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扬州知府衙门的差事,要求追加府学生员名额以供盐商子弟入学读书也得扬州知府衙门行文南京礼部,王可当然不能不署名!他当即笑道:“这是自然!杨太保,就请你带着奏疏去扬州知府衙门,请王府台过目具名!”

    赵自翱心中窃笑不已:高大人果然厉害!有镇抚司的杨爷出马,给王可那个官场婊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具名!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幸灾乐祸,黄鹤楼上看翻船!

第一百三十六章再许重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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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尚贤领命而出之后,朱厚熜装作这才发现那些盐商们还在跪着,说道:“各位怎么还在跪着?快快起来,安心坐着说话。”

    “官老爷们”之间一系列的勾心斗角令诸位盐商看得目不暇接,此刻才回过神来,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叩头——眼前这位“钦差高老爷”提出要上奏朝廷,允许盐商在异地附籍,这对那些财力丰厚、业儒之心又十分迫切的盐商们来说,无疑是个福音,他们可以利用这项政策,使自己这一阶层的人名正言顺地参加科举考试,进入仕途,实现“茂异可以招选,俊良可以登崇”的愿望,怎能不让他们欢呼雀跃、叩头谢恩不迭?

    朱厚熜微笑点头致意,还躬下身子,亲手将跪在前排的李纪、高万财、何富贵三人扶了起来,然后对盐商们说:“你们大概也都明白了,奏请朝廷恩准你们附籍一事,本官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即便没有余先生提及此事,本官也会拜发奏疏。当今皇上最是仁厚爱民、重商恤商,断无不准之理。”

    这就等若是当众承诺自己一定能办成盐商附籍进学一事了。两淮盐商们都清楚,以“钦差高老爷”的身份,做出这样的承诺实在难得。纷纷离座,叩头致谢不迭。

    在一片“老爷公侯万代”的颂扬声中,朱厚熜装作很随意地说道:“士农工商,皆是天朝子民,岂有子民有疾苦困顿而君父朝廷置若罔闻之理?其实,在本官看来,无论运学,还是附籍,都只是权宜之计,不只是你们,全天下的商户虽说都分属民、军、匠、灶籍,却世代经商,按民、军、匠、灶籍管理并承差应役,就显得十分不妥;而且,你们附籍某地进学应考,无形之中便挤占了当地生员名额,当地其他各届百姓定会不满。朝廷应该单独为你们商贾立下商籍,按一定比例分配县学、府学、乡学各级学校生员名额,凡岁科,提学使者按临照额取士,不占其他籍贯的名额,免得引起当地各届百姓的不满。如此一来,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各省府州县无论立不立运学,子弟都可以在当地进学应试,从此再也不必象余先生当年那样,为求功名仕进而远离高堂父母,以致竟有‘子欲养而亲不在’之人生大憾。你们商贾子弟中的英才俊杰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荣登科甲,为朝廷所用!”

    顿时,两淮盐运司衙门二堂又一次成了欢乐的海洋,一片发自肺腑的颂扬致谢之声几乎将房顶都给抬了起来——要知道,设立商籍可不仅仅是关系到子弟能否取得求学和应考资格的问题。原来在森严的“士农工商”封建等级中位居末席,被视为“末业”的商人,不仅可以在异地居住、专事经商货殖,还能以当地名额参加科考,并拥有另获生员配额之特权,这等于是朝廷在政治上对商人作出的一个让步,能极大地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而且,这已经不仅仅是给予两淮盐商的优抚恩恤,而是惠及全天下商贾贩夫之流的一大善政,若能施行,被歧视、欺凌了两千多年的商人,从此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做人了!许多盐商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朱厚熜含笑看着那些激动不已的盐商,等他们的欢呼之声略微减弱了一点之后,将手抬起向下压了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赵自翱忙喝道:“高大人还有话要说,都给我仔细听了!”

    二堂上安静了下来,朱厚熜说道:“方才诸位都对本官千恩万谢,说句心里话,本官愧不敢受啊!设立商籍一事关乎国家根本、朝廷祖制,还要上奏朝廷,由皇上会同五府、六部诸多衙门仔细商议,拿出个周全妥贴的法子来,本官也不敢信口开河,立时便应承诸位。不过,高某身为朝廷命官,奉旨巡视江南,今日到贵府扬州来,可不只是为了完成募集股本筹办兴业银行的差事,总要对诸位有所帮助。譬如,奏请朝廷恩准两淮盐商附籍、子弟进学一事,高某就可以给诸位写包票,且请诸位放心就是。”

    这一席话说的入情入理,听着更象是一句客气话,但余剑却听明白了弦外之音——这是眼前这位“钦差高大人”许下了诸多美好的承诺之后,在索取回报,要两淮盐商们积极认购那个兴业银行的股份,好让自己给朝廷交差。他身为盐商之一,自然知道其他盐商都在担忧些什么,有心要帮着“钦差高大人说服大家,便大着胆子说:“大人,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示下。”

    余剑的猜测一点也没错,朱厚熜满脸堆笑,说道:“余少东有举人功名在身,这个‘大人’、‘学生’之称就免了吧。高某痴长你几岁,如蒙不弃,就请以兄弟相称。但不知三明兄有何指教?”

    余剑说:“指教不敢当。学生想问大人一句,兴业银行既有户部、江南织造局的股份,应该算是朝廷的衙门,怎会愿意吸纳民股?”

    明朝一贯崇儒重教,诸生的地位与官员庶几相当,平礼相待、兄弟相称也都是寻常之事;更不用说举人已经可以候选任官,距离现任职官不过一步之遥,“钦差高大人”的提议并无违制失礼之处,反而显得谦和有礼。但是,余剑还是不肯改口,让朱厚熜不免觉得他有些迂腐。

    不过,余剑的这个问题却是问到了要害之处。概因他虽没听说过什么“银行”,却从眼前这位“钦差高大人”的解说中知悉,所谓银行便是典当行与银号的综合体,不用说是获利不菲的行当;而他在山西之时,就曾听说晋商想参股民生典当行,托贺兰石遭到了内阁学士、户部尚书马宪成的反对。贺兰石何等人物,不但是晋商之中的头面人物,有太师英国公张茂和当朝首辅严嵩、严世蕃父子做靠山;还因为当初包销国债有功,被朝廷授予六品内官的身份,当上了直属大内掌管的大同市舶司副使,等若是攀上了宫里。以他这样的门路,尚且办不成参股之事,更不用说是自己这个毫无根基靠山的一介举子了

    面对一脸疑惑神色的余剑,朱厚熜耐心解释说:“本官方才说过了,成立兴业银行,是为规范江南民间借贷行为,为商户百姓提供生产急需的资金,一来解除江南百姓多年所受‘放青苗’那样的阎王债之苦;二来也是为了促进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推行和商品经济的发展。这是上利国家、下利百姓的大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故兴业银行虽亦可算是朝廷的衙门,但草创初始,需要汇集各方力量,官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齐心合办,方能克成大功。至于民股参营一事,三明兄或许还不知道,江南织造局已奏请朝廷恩准试行官民合营丝织棉纺业,让苏松杭三地的棉商绸商以自家作坊桑园折价入股其下属的苏松杭三大织造局。那些入股的棉商绸商非但每年可以按股分得红利,更有份参与经营管理诸项事务。正因有此成例,是以愚兄才敢向朝廷奏请委任你为兴业银行行长,协助愚兄打理一应大小事务。”

    接着,他一指坐在下手的杨金水,说道:“那位便是司礼监秉笔、江南织造使杨金水杨公公,他是宫里的人,行止代表宫里,你们的股权证由他加盖织造局的印信,以江南织造局名下的作坊、铺面和桑园棉田作保。高某方才已经说过,你们认购的股份,每年所获红利多少,尚需看银行的经营发展,高某也不敢向诸位打包票,但诸位的股本还是有保障的。”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朱厚熜笑着解释说:“所谓股权证,即是你们出资入股的凭证,等若约书一般,赎回现银或交易股权皆以之为凭据。”

    杨金水不得不站了起来,点头说道:“高大人说的不错。我江南织造局确实已经上奏朝廷,恳请试行官民合营一事;也愿以名下的作坊、铺面和桑园棉田为诸位的股权作保。”

    内廷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杨金水的这个公开表态的威力自然不小,那些原本已经心有所动的盐商们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余剑却还是很冷静,说:“兴业银行除每年应缴纳朝廷赋税之外,可还有其他供奉或支应?”

    在商言商,余剑有这样的顾虑也是正常的——若是算上通常按“十成抽一”的税率收取的过关榷税,明朝对于商户征收的各项赋税已然不轻,但最让商户不堪重负的,却是各地官府衙门随意支派的各种摊派孝敬或以置办贡品为名义加征的额外供奉。

    朱厚熜微微一笑,说:“兴业银行既有户部代表国家出的资本,又有江南织造局的股份,有哪个衙门敢随便支派孝敬?至于供奉,则更是不必。你们照章纳税便是为国家做出了贡献,又何需另外的供奉?”

第一百三十七章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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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剑一连问出这几个问题,不过是想引出“钦差高大人”的解释,说给其他盐商听而已。听到“钦差高大人”毫不犹豫地随口作答,显然早已成竹在胸,也给出了能令盐商放心的答复,他觉得火候已到,当即表态:“大人如此恩恤商民,学生感激莫名。学生方才所说认购五十万两白银股份之数不变,此外,学生还愿将祁县老家五千亩田地变卖,再认购二十万两的股份。”

    接着,他又转头对其他盐商们拱手一个团揖,扬声说道:“诸位财东叔伯,高大人是朝廷的钦差,他要办的差事,便是朝廷的差事。朝廷如此优抚恩恤我等商贾贩夫,我等敢不竭心尽力、报效朝廷?再者,高大人方才也说了,成立兴业银行,一来可以解除江南百姓多年所受‘放青苗’那样的阎王债之苦;二来也能促进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推行和商品经济的发展。这是上利国家、下利百姓的大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需要汇集各方力量,官民齐心合办,方能克成大功。小侄愿意倾尽家财认购股份,然则小侄一人之力十分微薄,还请诸位财东叔伯也为朝廷尽一份心力!”

    尽管被运学、附籍乃至设立商籍等一系列想也想不到的好事降临到头上,众位盐商激动的余韵尚未褪去,但是,认购股份却是要把自家白花花的银子掏出来,那些盐商跟真金白银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一涉及到银子的事情立刻就本能地警觉起来:正所谓‘礼贤下士,必定有求于人’,钦差高老爷百计卖好,莫非就是为了说动我们认购那什么“兴业银行”的什么“股本”?若果真如此,倒要小心为妙了!甭听他说的天花乱坠,少说也得等到他为大家办妥了奏请朝廷恩准盐商附籍扬州之后再说

    见场面再度冷了下来,赵自翱又把脸沉了下来,拍着桌子,点着名骂了起来:“高万财、何富贵,你们有那么多的银子往园子里扔、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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