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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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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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言自然不会与他们这些微末小吏计较,也约束亲近的门生故吏不必理会,但他总不能明发邸报告示朝臣,那些根本就与夏言没有密切关系却想巴结他的官员不会熟视无睹,也愤然加入了声讨陈以勤的行列。待夏言发现之时,有的弹章已经递交通政使司转司礼监呈御览。

    弹章奏本雪片一样涌进大内,就杳无音讯。所有人都知道是被皇上“淹”了——明朝皇帝有个极恶劣的毛病,遇到臣子所上的奏疏不合自己的心意却又不好辩驳或是降罪于这个建言的官员,就把它留中不发。重重禁宫深似海,这份奏疏从此就再无下文,内阁和六部也就再也看不到,朝臣们戏称之为“淹”。

    当然也有可能是皇上根本就来不及看,但当事双方却不敢做如此之想,因为这种通常被“淹”的奏疏还有更大的一种可能是圣意已为之所动却还在犹豫不决。皇上两难取舍之时,比的便是谁的攻击更为犀利,那些两榜进士出身的官员在这方面眼光的敏锐和手段的毒辣一点也不比久经沙场的武将差。

    又是雪片一样的弹章奏本涌进大内。

    严嵩集团和那些想攀附夏言的官员分进合击,攻势异常迅猛,陈以勤的那帮门生完全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全面崩溃只在旦夕之间,这个时候,突然又杀出来了一股强援——尊礼派。

    自左顺门事件之后,尊礼派大批中坚力量被斥退罢黜,力量受到极大的削弱;其后更在嘉靖帝和把持朝政的议礼派两方联手、刻意打压下,势力急剧萎缩,时下只有硕果仅存的内阁阁员、礼部尚书高仪和侍郎杨慎两位大员苦苦支撑着局面。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骤然兴起于嘉靖初年并把持朝政十几年的议礼派抗衡,但由于他们毕竟代表着孔孟门徒最为看重的礼仪道统,得到了不少中低级官员和士林清流的同情和支持,而这些人又与以清流习气著称的翰林院那帮词臣同气连枝,如今见到翰林院的清流在严党攻讦之下处境岌岌可危,自然要以义气为重,广为声援。

    这场纷乱的意气之争在尊礼派一位都察院御史上疏参奏严嵩之后,变得越发的混乱起来。

    严嵩自正德十一年重返仕途后,多在翰林院、国子监等政治斗争相对较少的地方任职,而且还曾多年居官南京。在“大礼议”之争最激烈的前期,严嵩除了在拜谒显陵之后极言祥瑞,被官场士林耻笑之外,并没有过深地卷进这场斗争的漩涡中,得以自保;而在礼议之争后期,由于他已得夏言举荐升任礼部尚书,在为嘉靖生父兴献帝上尊号配享太庙这件大事上再也躲不过去,就铁了心地不惜背上骂名,完全顺从皇帝的意思,安排了极其隆重的礼仪典礼,并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在祭祀礼毕后,写了庆云颂和大礼告成颂,成为宣告皇上赢得大礼仪之争全面胜利的一曲颂歌。他也从此走上了“柔媚之臣”的道路,对嘉靖言听计从,也得以平步青云,更被人们视为议礼派后期崛起的一位大将。因此,在议礼派的官员看来,严嵩虽为人卑劣,曾以阴谋将夏言赶出朝堂,但这终归是本派内部之事,尊礼派的人攻讦他便是借机向本派发难,是可忍,孰不可忍,便将矛头又对准了尊礼派。

    议礼、尊礼两派的领袖人物对皇上起复尊礼派的用心看得很清楚,为了不给对方留下首先发难的口实,平日里拱手作揖点头微笑,总也能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但事态发展到如此混乱的地步,无论是夏言还是高仪,心中都是叫苦不迭,但他们都已经无法控制局势,只能约束门生亲信不得将矛头直接直向对方头面人物,至于是否会波及对方门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二十六章银子开路() 
黄昏时分,京师营团军的三位主将:监军高拱、指挥使俞大猷和副指挥使戚继光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的官员从京城最大的酒家——淮扬酒肆中走了出来。

    那个人头上的乌纱帽没有帽翅,百姓看着是官,但官场上的人一看便知是宫里的人;再看他身穿斗牛补服,腰悬牙牌,更知道他是宫里二十四衙门坐堂掌印的从四品内官贵宦。

    跟那个太监一样,高拱也喝的满脸通红,此刻他正拉着那个太监的手说:“刘公公,下官之事就拜托了。”

    “好说好说,你高大人是天子近臣,又是夏老先生(注:太监通常尊称内阁学士为老先生。)的呃”那个太监打了个嗝,说:“哦,夏老先生的门生,咱家平日里要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你今日既然这么给面子请咱家吃酒,咱家也得识抬举不是?”

    高拱被他嘴里喷出来的那股令人作呕的酒肉气逼得胃里一阵翻腾,表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还在陪着笑脸说:“那下官明日就派人到贵衙门去”

    那个太监刚才话说的那样好听,此刻见他逼问上来,却又改口说:“别急啊!凡事也得有个规矩不是?你高大人也晓得,兵杖局不是咱家自个开的,这么大的事儿私自做主,咱家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总得宽限咱家些许时日,容咱家禀报了司礼监,请得他们的恩准才行啊!”

    听他的话才知道,此人便是内廷兵杖局管事牌子刘用。

    俞大猷赶紧问:“那还需要等多少时日?”

    “那就不好说了,司礼监那些公公都忙,少说也得半个月一个月吧!”

    戚继光铁青着脸说:“我营团军奉上谕组建神机营,时下军士已编练齐备,所缺军器却迟迟得不到补充,误了皇命,这个罪谁来担!”

    也难怪戚继光憋气,一个月前皇上视察京师营团军,命令他们效法成祖年间旧制,将分散各哨各队的火铳手集结起来编练成军,还赐给了他们一种皇上名之曰“线形队列”的阵法。

    线形队列是将军中常用的雁翔阵稍做改进,其关键所在不过是将士卒分为三排,一排装铳,一排进铳,一排放铳,第一排发射完毕后,退至第三排装铳,第二排进至第一排位置放铳,如此轮流发射,以弥补火铳发射速度较慢的缺点。士卒操练娴熟训练之后,射速比之最优秀的弓箭营也不遑多让,令俞大猷和戚继光等人无不钦佩皇上的睿智。

    三万营团军满打满算只有一千余名火铳手,皇上很不满意,责令他们定要在一月之内将其扩编到三千人。缺人好说,见识过神机营火铳队操练的士卒都想加入,挑两千名精壮士卒补充入神机营只是半天的功夫,但所缺的近两千支火铳却让京师营团军三位主将一筹莫展了。

    高拱象以前那样去找兵工总署,谁曾想兵工总署却说时下正在遵着皇命,加紧生产一种叫“燧发枪”的新式火铳,这种火铳刚刚定型,所需要各种部件生产组装的速度很慢,还不能提供给他们。

    皇上不习军旅之事,动辄又有这样那样的念头,至于影响不影响军队的日常所需装备的提供他却不知道,但是皇命难违,底下的人也只能照办。高拱也没有办法,好说歹说才求着兵工总署将火器局库存的一千五百支火铳尽数拨给了京师营团军。

    即便如此,神机营还是有近五百名士卒没有装备。不得已之下,高拱将主意打到了内廷兵杖局,他们掌造内廷及御林军的军器,其下也有一个火器厂能生产火铳。

    呈文报上之后,马上就得了皇上的御批:“着兵杖局从速办理。”高拱兴冲冲地拿着批文去找兵杖局管事牌子刘用,刘用也没说不给,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这一推就过了半个月。神机营装备不足,只能轮班操练,将京师营团军三位主将气的够戗。

    还是俞大猷机灵,对高拱和戚继光说:“那个天杀的阉奴怕是要孝敬吧?”

    高拱在京师待了几年,对于一起子阉寺贪婪索贿的行迹早有耳闻,想想觉得俞大猷言之有理。按他往日的脾气,早就一本奏疏递了上去,但一因事涉宫里,二来最近朝局不稳,内阁首辅夏言也被闹得焦头烂额,他不好再生事端给恩师添麻烦,便接受了俞大猷的建议,于今日在淮扬酒肆请刘用吃酒。席间三人轮番给刘用敬酒,说尽了好话,刘用那厮着实可恶,临走也没给他们说个准话,还是打着官腔,有意拖延,这才惹得年轻气盛的戚继光动了怒气。

    刘用从黄锦那里听说了主子就是在这淮扬酒肆中,与俞大猷君臣风云际会,因怜其是个难得的将才,一步将其由从六品的候补千户擢升为正五品的京师营团军指挥使,因此他对俞大猷还有几分客气。但对于戚继光这个莫名其妙地从登州卫指挥佥事任上突然被提拔起来的青年将军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当场把脸拉了下来:“这是你们的事,与咱家有何相干?总不成你戚继光还想让咱家为你担罪么?”

    戚继光怒不可遏地张口刚要说什么,高拱一道凌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俞大猷也偷偷地扯了他一把,只好把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刘用斜着眼睛瞥着他说:“咱家告诉你,你戚继光是从外头来的,不晓得京里的规矩,宫里更不比别处,规矩大着呢!旁的不说,你也是不时便能奉旨进宫的人,可晓得什么叫‘路票’么?”

    戚继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转头看看高拱和俞大猷,两人也是懵懵懂懂,一脸迷惘的样子。

    见他答不上来,刘用很得意地笑了:“看看,不晓得了吧,咱家就教你一教,省得日后被人害了好不晓得到哪里哭去!”

    刘用洋洋得意地给三人解释说,大内戒备森严,前前后后几百道门,每道门都有禁军把守,还有守门官。被皇上召见的官员路过此门,纵是三公九卿也要给这些替皇上守门的内侍送上一份银子,叫做“路票”。路票多少不论,但总要送,这便是规矩。若是不送,守门官就会把他拦住百般刁难,误了觐见的时间会被惩处;若是再遇到阴损心黑的主儿,故意指错路,误闯到妃嫔所居住的禁宫,那可就是犯了天条,要受大辟之刑

    他这番话的意思谁都能明白:宫里的人规矩大,最关键的一条就是:没有银子开路,一切免开尊口!

    高拱是天子近臣,也算是半个宫里的人,见他说的这么放肆直白,心里十分气恼,正要翻脸,却见俞大猷一把拉住刘用的手,陪着笑脸说:“刘公公教训的是,我等都是军中野汉,又是初到京师不久,不晓得宫里的规矩,还请刘公公担待一二。”

    刘用感到俞大猷给他手里塞了一张纸,也不避身边还有旁人,张开手,见是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撇了撇嘴。俞大猷忙说:“高大人、戚将军和末将都是穷官,好不容易才凑了这点银子孝敬刘公公,刘公公莫要嫌少。前日操练之时,弟兄们猎了只大虫,因没有多动刀子,那毛皮倒也完整,刘公公若是看得上眼,末将改日就给刘公公送到府上去。”

    刘用也知道眼前这三个人都穷的叮当响,而且来头也都不小,也不好过于盘剥压榨他们,免得将他们逼急了撕破脸皮跟他闹将起来,闹到皇上或是吕公公那里去恐怕自己也吃罪不起,便勉强将那张银票塞进袍袖之中,说:“可不是咱家贪你们这点银子。论说这点银子打发叫花子也不够,只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咱家手下那帮奴婢都吃惯了孝敬,若不给他们点甜头,你们的事情我想帮也不好开口。毕竟兵杖局是宫里的衙门,照例只为内廷及御林军掌造兵器,其他的便不是咱家的职分,咱家也不好强逼着让他们给你们做事啊!”

    “是是是,刘公公说的是。”俞大猷说:“拜托刘公公给贵衙门那些公公说一声,就说高大人、戚将军和末将都念着各位公公的好,日后少不得还要请各位公公吃酒。”

    刘用见他越发谦恭的样子,心里很受用,便不再计较银子的多少,说:“俞将军也是个爽快人,咱家就交你这个朋友了。唉,咱家晓得你们当差也不容易,误了皇命,一辈子的前程就搭进去了,咱家心里也不忍啊!这样吧,你明日就派人来兵杖局!”

    俞大猷欣喜若狂,赶紧抱拳行礼,说:“多谢刘公公。”

    “那虎鞭还没有送人吧?”刘用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说:“若是还在,也给咱家送去。”

    俞大猷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忙说:“是是是,末将明日就亲自给刘公公送到府上。旁的不敢说,日后刘公公想吃个野味,只管开口,穷丘八也只有这点心思孝敬刘公公了。”

第二十七章状元来访() 
刘用坐着四人抬的轿子走了,戚继光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我操他姥姥!这个天杀的阉奴,油锅里也敢捞钱!”

    俞大猷安慰他说:“二百两银子换五百支火铳,这买卖咱可不亏!”

    戚继光嚷嚷着说:“给皇上办差,还要你自家拿钱出来贿赂那帮天杀的阉奴,真真没有天理也没有王法了!”

    俞大猷倒想的开:“这便已经不错了,想当年就在这淮扬酒肆,我卖了家传的龙泉宝剑想请兵部武选司那帮老爷吃酒,也没有人赏脸,幸好遇到了皇上。一想到皇上的知遇之恩,莫说是掏点银子,就算舍了我这条命,也是难报之于万一啊!”

    高拱正在好笑于刘用那个“下面没有了”的公公却索要虎鞭一事,听他这么说,忙问道:“志辅兄,你不说这事我倒给忘了,你身上怎会有那么多钱?不会又将你那家传的龙泉宝剑给当了吧?”

    俞大猷脸一红:“肃卿兄说笑了,那宝剑是皇上赎回来赐给我的,我便是穷得沿门乞讨也不会把它卖了。实不相瞒,今日请客我便料想会有此节,便将皇上这一年多赏赐给我的那点银子全部抖落了出来。”

    “你啊!”高拱开玩笑说:“为你贱卖宝剑请客一事,皇上责骂了兵部丁部堂,连我那恩师都险些吃了挂落;若是他再知道你将赏赐用来给那阉奴送礼,或许吕公公那司礼监掌印都脱不了干系了。这样吧,那二百两银子我们三人二一添做五,平摊!元敬,你意下如何?”

    “肃卿兄的提议我不敢苟同!”戚继光说:“你肃卿兄和志辅兄都是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一大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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