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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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第4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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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熜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颟顸失措还在其次,你险些误了朕推行改稻为桑之国策的大事!别的暂且不说,也不论出动镇抚司的人去捉拿百姓是否有违朝廷律令官制,今晚他们若能抓获许家、郑家派出去谋害百姓的刁奴恶仆,拿到他们虐民罪证还则罢了;若是今晚他们不动,莫非还要一直把镇抚司的人留在你苏州保护那些苦主?既无法动员百姓出头控诉那些乡宦士绅,又无法拿到他们的虐民罪证,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开衙放告便落得一个灰溜溜收场的局面,不但大大有损堂堂知府衙门的威信,你们苏州还怎么学崇君在松江那样,勒令那些侵占民田的乡宦士绅退田?又怎能说服治下百姓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自愿改种桑棉?”

    说到这里,朱厚熜愤然站了起来:“崇君建议你去勘察河道,原本也是一番好意,你偏不听,却要开衙放告,闹腾一天非但徒劳无功,还被苏州乡宦士绅为首的许家、郑家嗅到了风声。朕听说他们已经派人前往南北两京报讯求助。要知道,那些乡宦士绅多年苦心经营,用尽各种手段,才聚敛到这份家业,你让他们再退还给百姓,他们岂能和你善罢甘休?即便许问达碍于朝廷法度而不能亲自出面;他的那些门生,还有郑传恩的那些官场故友难道不会交章上疏弹劾你?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有巨万家私,难道不会拿银子贿赂朝臣权贵、不会收买无行文人替他们写文章、说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最早在松江开衙放告、勒令退田的崇君大概也逃不脱他们的内外交攻、口诛笔伐!一边是被你逼到墙角没了退路的刑部尚书,或许背后还有不甘心把霸占来的田产退还给百姓的内阁学士徐阶,还有那么多兔死狐悲的江南籍官员、士绅;另一边是你们两个新任的知府,还牵连着夏阁老这个内阁资政,真要成了互讦的局面,朝臣们党同伐异,争得你死我活,让朕如何安生得了?江南改稻为桑的国策还要不要推行?国家经济建设还要不要发展?亏你还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堂堂的一甲探花郎,竟然连‘谋定而后动’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行事如此鲁莽。好好的一锅米,生生让你做成了夹生饭!朕真是不知道该说你齐汉生什么才好!”

第一百一十章清流循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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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鼎尴尬地坐在那里,听着皇上如抽丝剥笋一般指斥齐汉生的罪责,既为皇上天纵睿智所折服,为皇上那一颗仁君爱民之心所感动,又替自己的同年好友捏着一把汗,此刻听到皇上提起自己给齐汉生出主意勘察河道一事,他的心更被揪了起来。

    论说他和齐汉生两人既有年谊,又是多年的同僚;十年宦海浮沉、几度生死一线,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情分自然非同一般,可谓同气连枝。苏松两府又近在咫尺,齐汉生在提出“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之前,于情于理都应先和自己通个气,而齐汉生却没有那样做,疏远戒备之心已昭然若揭,以赵鼎的才情机心,不会感觉不到,心里也并非没有丝毫怨气。但他毕竟是端方雅正的饱学之士,深受孔孟圣贤教诲,“不迁怒,不二过”是修身的功课,便不能随便猜疑旁人,更何况齐汉生还是自己的同年好友,有伯牙子期之交。所以,他并没有怪罪齐汉生,还悄悄派人送信,暗示齐汉生皇上已经驾幸松江,让他赶紧以勘察河道的名义躲出去,千万不要搅到那些乡宦士绅买田的事情之中。其后因齐汉生弄巧成拙,被皇上察知自己泄露圣驾行藏,这已是犯下了不赦之罪;再者,五伦之首便是君臣,出而为仕,食君之禄,把君臣大义抛在一边,却拘泥于友朋之道,这又是不赦之罪。皇上若是追究齐汉生的罪责,不论君臣只论朋友的他便是齐汉生的朋党,大概也逃不过三尺王法的惩戒

    想到这里,赵鼎突然又想起了临来苏州前,皇上对自己说过的那句“为要打鬼,借助钟馗”的话,顿时醒悟过来。既是为了搭救自己的好友,也是为了自保,他也离座跪了下来,恳切地说:“请皇上恕微臣直言。苏州开衙放告虽未见成效,但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之地步。日早皇上在松江曾对微臣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煌煌圣谕,令微臣茅塞顿开。同理推之,苏州的百姓深受豪强富户凌虐多年,也是衔冤已久,不过是慑于那些的权势淫威而无处申雪。依微臣之愚见,既然齐府台已有杨公公提供的罪证,微臣愿协助他彻查那些积年陈案,申国法之威权,还百姓以公道!”

    朱厚熜一再申斥齐汉生,用意既是要让在座的这些被自己看好的青年官员们接受教训,更是要打消齐汉生和赵鼎的疑虑,免得他们因为惧怕那些乡宦士绅背后的权臣显贵而首鼠两端,使这场轰轰烈烈的抑制江南豪强兼并的斗争功败垂成。此刻听到赵鼎慷慨表态,他的心里自然十分得意,却又觉得自己身为君父,不该以这样的权谋心术对待这两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青年官员,便亲自离座,将赵鼎和齐汉生两人搀扶了起来,感慨地说:“崇君能勇挑重担,令朕不甚欣慰之至啊!不过,朕要让你们做的,可不只是查办那些乡宦士绅虐民案件这么简单。”

    赵鼎似乎还没有反映过来,齐汉生已心领神会地抓住了皇上赐给自己的这根救命稻草,躬身说道:“既食君禄,忠君之事。恳请皇上明示。”

    朱厚熜却不明说,而是话锋一转,说道:“你们都是食朝廷俸禄的官员,在我大明朝当官有多种当法,那些贪官、昏官,天理国法不容,朕也绝不会姑息养奸,且不必去管他们。如今朝廷清明治政,官员之中多的是两种人:一种人是清流,为人冲虚淡泊,谦谦有礼,遇事三省其身,虽不肯与邪恶奸徒沆瀣一气,也敢与权奸恶宦抗抵,却缺乏慷慨任事的英雄侠气,从不敢革故鼎新,勇创新局,说到底,此种人心中眼中第一看重的是个人名器,其次才是朝廷社稷,除了空发议论,也就无所作为了。另一种是循吏,虽大醇小疵,有这样那样不少的毛病,经常让别人抓住小辫子,但他心存朝廷,实心做事,不畏权贵,不避祸咎,不阿谀奉上,不饰伪欺君。这种勤政利民的官员,才是我大明王朝的栋梁之材”

    乍一听到皇上突然说起清流和循吏,赵鼎和齐汉生都以为皇上是在影射自己——他们当初上疏非议新政,后来又非议皇上将参与谋逆的藩王宗亲发配到海外,都是皇上所说的“空发议论,无所作为”之举。两人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面红耳赤地说:“臣等迂阔愚钝,不知圣心之深远,时常以管窥之见亵渎圣聪、淆乱人心”

    “哈哈哈,”朱厚熜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告罪:“你们听到朕说道清流,是不是以为朕还对你们当年上疏的事情耿耿于怀?朕的记性没那么好,肚量更没那么小!其实,在朕看来,清流也有清流的好处,至少不象那些贪官墨吏一样为非作歹、欺凌百姓嘛!高肃卿兼任吏部文选郎之初,朕就对他说过,朝廷选官用人,应该遵循一个原则‘以清流匡正人心,用循吏担当国事’。不过,鱼和熊掌若能兼得,岂不更好!只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而已,朕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听皇上这么说之后,赵鼎和齐汉生两人还是面有愧色,不能释然;就连高拱、张居正这两位天子近臣也都是面色紧张,支着耳朵倾听,大概他们都不敢自认自己既有清流的操守品行,又有循吏的胆识才干,于是就都在心里寻思着自己到底是皇上所说的可以匡正人心的清流,还是可以担当国事的循吏。

    见众人都如此紧张,朱厚熜索性把话挑明了:“说真的,你们两人是名满天下的饱学之士,此前又一直在翰林院这样的清望衙门任职,不免沾染了不少清流习气;加之从未担任过地方官,朕一直担心你们不知为政之艰难,也不知如何亲民爱民,骤然将你们拔擢到苏松知府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朕是冒了险的!为何要这么说呢?”

    这个问题关乎皇上选人用人的眼光,自然没有人敢接话作答,朱厚熜便自问自答道:“概因知府县令,负有守土安民的责任,是直接面对百姓的官。治天下者以民为本,欲令百姓安居乐业,惟在知府、县令。一个府有了一个好知府,则合府安稳;一个县有了一个好知县,则全县生灵有福。若天下的知府、县令,都能贤明端正,朕这个皇上就可以垂拱于庙堂之上重廊之下,无为而治;我大明的百姓也都能安享太平盛世了!朕不曾在东暖阁召见过你们,但高肃卿、张太岳他们两人是知道的,在朕的东暖阁里立着六扇屏风,上面绘的不是山水胜景,而是刻着天下省府州县的职官名表。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一百五十九个府、一千三百多个县,哪一个府、哪一个县由谁担任知府、县令,朕一目了然。哪怕是万里之外的一个县令开缺,职官表上就有一个空缺,若是三日还未补上,朕就要下手札责令吏部奏明原因。朝廷的邸报、各地的奏折,朕也是每日必看。因此,朕虽说是常年深居九重,却也可自夸一句,天下的官政民情,也算是了然于胸。所以,你们不要以为山高皇帝远,你们的言行举止,都在朕的深切关注之中。谁是玩忽职守鱼肉百姓之徒;谁是忠于职守勤勉尽责的好官,朕心里还是有数的。”

    见齐汉生又羞愧地低下了头,朱厚熜觉得自己的话说的过于严厉了,便把语调缓和了下来:“今次南巡,朕不惜违背朝廷礼仪法度,微服潜行,专程赶到你们苏松二府,就是想看一看朕有没有用错人。崇君出身苏南豪富世家,难得还能深知民间疾苦,既不肯盲从上司衙门,贸然推行‘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还不惜毁家纾难,拿出巨万家私替朝廷赈济灾民。子方(齐汉生的字)提出的方略虽说不够完善,但是知错能改,宁可让朕治他妄献治国方略之罪,也不肯屈从那些乡宦士绅贱买百姓的田地,伪造既能赈灾抚民、又能推行改稻为桑之国策的政绩来糊弄朕,也算是能体察治下百姓之苦。看来,朕把你们从翰林院外放江南当知府,这个险是冒对了!你们两人和高肃卿、张太岳一样,既有清流的节操,又有循吏的才干。朕时常夙夜难眠,慨叹国事蜩螗人才不济,看来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朕的眼光不及啊!正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只要留心,国朝大有能臣良吏在!”

    这句话算是给刚才那一大段话作了个皆大欢喜的注解,高拱和张居正心里如同喝了一杯蜜水一般熨帖,赵鼎和齐汉生两人更是激动得面色潮红,嗫嚅着说:“皇上如此盛赞,微臣、微臣愧不敢当”

    不过,激动归激动,以赵齐二人的大才,不会不知道皇上这么说是在为下面的话做一铺垫,两人随即便收敛了心神,等着听皇上的下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抑制兼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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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朱厚熜说:“正因为你们既有清流的节操,又有循吏的才干,是国朝难得的能臣良吏,朕才要把抑制官僚地主阶层土地兼并之势的重任交给你们!这可是一件棘手的差事,有些话,朕还是要跟你们说在前面的。”

    “朕在嘉靖二十二年推行新政之初就曾说过,民为邦本,百姓赖以为生的是田地,国家赖以征收赋税的是百姓有田可耕,不然百姓就会沦为流民,不但无法向国家缴纳赋税,还会成为天下致乱之源。是以无田则失民,失民则亡国。这是万世不移之至理,千百年来,多少朝代兴衰存亡,无不由此而始。朕当初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废除祖宗成法,大力推行一条鞭法、官绅一体纳粮、子粒田征税等各项新政,就是为了保护贫苦百姓,缓解豪强兼并之势。尤其是一条鞭法,从嘉靖九年内阁大学士桂萼提出之后,便在不少地方试点。到了嘉靖二十二年又在全国推行。施行这些年来,赞同者称为善政,不遗余力地推行;反对者称之为‘农蠹’,认为工匠及富商大贾,皆以无田而免役,而农夫独受其害;虽解了国计之忧,反添了民生之难。这些话若不做诛心之论,倒是有几分道理”

    和方才皇上论及清流、循吏一样,听到皇上说到新政之争,赵鼎和齐汉生堪称始作俑者,便又以为皇上是在讥讽他们,又想要请罪自责,却没想到皇上竟然认可这些言论,而且话说的如此坦率,不禁都愣住了。

    “以往百姓缴纳田赋,都是谷麦实物。按田亩所摊派的徭役,也必须由百姓亲自出人完差。每到缴赋之日,粮船粮车充塞于道途,各地官仓满溢为患。由乡及县,由县及府,由府再解送各处仓场,其间不知要耗费多少运力差役,又不知因沿途损耗、层层盘剥,百姓平白增加多少负担!如今实行一条鞭法,将一州一县的所有田赋、徭役和各种杂差贡纳统统并成一条,折成银两,计亩征收,简化了征收项目和手续。役银也由旧制户、丁征收改为丁亩分担,无田或少田的百姓就可以少缴纳赋税。除了当年海瑞和张太岳发现的银贱铜贵的弊端之外,既便于百姓,又利于国家。为何还要被人称为‘农蠹’呢?这其中的问题在哪里?”

    “一句话,大量的田地都被那些豪强巨室之家诡寄、隐匿了。若不彻底丈量土地清查田亩,一条鞭法的确存在那些反对者指出的增加小户农家负担的问题!即便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之法,他们的田地仍偷逃了一半的国税,钻朝廷的空子,鲸吞蚕食国家财富,还要继续盘剥百姓!”

    朱厚熜接着说到:“江南既是国朝赋税重地,又要借着推行改稻为桑之国策之际大力发展商品经济,带动国家经济发展。抑制豪强兼并之势,已是刻不容缓!但是,江南素为国朝斯文元气之地;加之国家给予两浙一带士子的优免待遇远比其他地区优厚,士人百姓都把读书中举看得很重,甚至当成唯一的出路,有‘吴地苦读书,皆骑虎之势,不读书登第,不足以保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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